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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0208 於 2021-3-8 20:32 編輯
番外—夜
你是生於黑夜的使者。記住,你生於黑夜。
那是自他誕生時就銘刻在他腦海中的話。
在這裡,絕大多數的人都是在陽光的洗禮下睜開了眼,而他是絕少的異類,當他睜開眼時,漫天的星光映滿了他的眼,皎潔的月光替他披上一襲銀白的衣。他低頭,從水面中看見自己的樣貌。
如夜般深邃的深藍髮色,如滿月般的燦爛金瞳。
他是生於夜啊。
———快看,他是生於午夜的靈呢。
———真的嗎?那可真是罕見。
———他與我們有什麼不同嗎?
———不清楚,應該是沒有吧。
自從睜眼,這些沒有惡意的話就伴隨著他走過漫長的時光。不管是什麼話聽多了總是煩,於是他學會不去傾聽,也不去在乎別人在背後的指指點點。他一直以為日子會這麼平淡無趣的過下去。
直到他遇見了那個比他更特別的人。
———是米迦勒大人呢。
———是啊,我們能過得這麼平靜都是多虧了大人呢。
———雖然是這樣,可是你不覺得米迦勒大人看起來不是那麼好親近嗎?其他像是加百列大人、拉斐爾大人、甚至是與大人同時誕生的路西法大人也沒有他那麼有距離感。
———是沒錯,畢竟大人他的職責是戰鬥和審判,身上多少帶著殺戮和死亡氣息,所以本來就不太能讓一般人接近。
———難怪大人他會這麼讓人有距離感。
那對話抱著替被討論對象的嘆息,但卻又夾雜著一絲慶幸。
慶幸自己不是他們談論的那個人,慶幸自己不需要擔負起那沉重的責任。
當時他躲在附近的樹上,聽到底下的談話後他懶洋洋的睜開眼,看向了被他們談論的人。
漂亮、冷淡。這兩個詞彙瞬間在他腦中浮現。
簡直跟那些漂亮的藝術品沒兩樣,都冷冰冰的。
好像有點意思。
於是他跳下樹,在一群人的注視下走到那人面前,直直的看向那雙沒有因為他近乎無理的行為而顯示出被冒犯的平靜眸子。
「大人,跟我打一場吧。」
即使如此唐突的言語也未能給那人帶來情緒上的起伏,那人僅是抬了抬眼。「名字?」
「沙利葉。」
「傾聽夜語者。可以。」輕微頜首,那人腳下一轉往訓練場走去,而提出對戰請求的人則是挑了挑眉。
居然沒被拒絕啊,看來沒想像中的不近人情。
想歸想,沙利葉還是跟了上去。
被一招撂倒時,看著抵在喉嚨上的劍,沙利葉完全不意外。
他本來就沒有贏的勝算,他只是出於好奇才提出對戰請求的,更何況他們的歲月至少差距了幾萬年,被打倒根本是合情合理。
「你的能力很奇特。」收回劍,米迦勒整理起身上的衣服,然後右手輕拂過左手背上被他的箭劃出的細長傷口,傷痕立即消失無蹤。「天生的?」雖然是疑問句,但他的語氣相當肯定。
「是的。」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只要他想,他可以在對上視線的那瞬間將那人定住,如果對方能力差一點甚至可以直接連對方的心跳一起停滯,連一絲一毫的力氣都不用花費,頃刻間就能將人殺死。
這是一項好用的能力,同時也是會讓人畏懼的能力,所以他從未將這個能力告知別人。
生於夜晚他已經夠特別了,沒必要再替自己加上一個標籤。
他剛剛可是用了十成力企圖定住眼前這位大天使,對方雖然確實一瞬間被定格,但僅僅不過一兩秒就掙脫開,他也不過才射出幾支劍就被擊敗。而且對方身體雖然被定住,但被定住的瞬間強悍的鬥氣就爆發出來,原本射向他要害的劍支紛紛偏離軌道,只有一支僥倖的勘勘擦過他的手背。
這就是為戰鬥而生的大天使的實力嗎。
「能否教我?」突然的,米迦勒問道。
「……啊?」
「這是一項相當好用的能力,如果能學起來自然是更好。」無視他錯愕的表情,米迦勒繼續說道。
「等等,您不怕嗎?」不怕再被貼上一個負面的標籤嗎?
「何須畏懼?」那雙冷淡的眼看著他,不知怎麼的他覺得他的心思被眼前的人看個透徹。「若是指這項能力用於殺戮之事,那我無需畏懼。這就是我的職責。」
以殺戮為天職、卻不會因為雙手染滿鮮血而感到痛苦的大天使嗎?
有意思,真的太有意思了。
「如果您學得起來的話,那當然是可以。」
「謝謝。」
半小時後,沙利葉神色略為複雜的看著眼前的大天使。「……沒想到您居然學得起來。」
每個人的能力不都是獨特的嗎?為什麼這人能學得起來?
「也不完全是學起來,我用了一些輔助的方法,畢竟天生的能力要完全複製過來是不可能的。」眨了眨眼,流轉眸中的奇異光芒褪去,米迦勒又恢復成一開始的平靜模樣。
「不我覺得大人您能把別人的能力複製了差不多這件事就很不可思議了……」無力的說著。
「畢竟我需要學習的不只是戰鬥技巧及謀略,也得另闢蹊徑以防萬一。」平靜的說著。「我在進步的同時,敵人也會跟著進步,所以我不能停滯不前。」
「大人,其實您的話也沒有傳聞中的那麼少呢。」感覺眼前的人似乎與他聽過的傳言有所出入,沙利葉忍不住說道。
「傳聞中的我是什麼樣子?」即使說著疑問句,可是米迦勒臉上卻連一絲好奇的神情也沒有。
「不苟言笑、一天講話不會超過十句、很有距離感……喔,還有雖然很少露臉、不過據說比其他大天使都還漂亮,大概就這些吧。」扳著手指一一說道,沙利葉發現有關眼前這人的傳言居然十根手指頭數不完。
「原來如此。」
「您不在意這些傳言嗎?」
「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如果不會影響到大局,那就無需去關注。」
「也是。」
「米迦勒!」不遠處忽然傳來叫喚聲,緊接著那人出現在他們眼前,一看到沙利葉就露出一些混著驚訝和疑惑的眼神。「嗯?新人?」
「是的。」恭敬的應道,雖然他很想說他少說也有幾千歲、但想到眼前的人連實際歲數都算不清了就覺得對方稱自己為「新人」好像也沒什麼不對。
「真是難得,一般新生的靈很少敢靠近米迦勒的呢,雖然就算是活得比較久的靈也不見得敢靠近就是了。對了,你叫什麼?」
「沙利葉。」
「喔,你就是那個出生於午夜的靈啊,挺稀有的啊。」那人笑嘻嘻的說。「這麼說起來,你旁邊那個也很稀有喔。」
「拉斐爾。」對此米迦勒淡淡的喚了來者的名,制止他說下去。
要是換作一般人,面對米迦勒這種語氣時早就嚇得不敢開口,但長期跟他相處拉斐爾的早已對這種語氣免疫了,所以他很歡樂的繼續說下去。「你旁邊那個啊,誕生時間也挺特別的,他是在正午出生的,除了他和路西法外還真沒有人跟他們一樣在這時間誕生。」
在一日中能量最強時出生的靈嗎?
對於沙利葉打量的目光,米迦勒不輕不重的看了拉斐爾一眼。「你多話了。」
「反正你也沒認真阻止我的意思,不是嗎?」爆料的人愉快的看了回去,而當事人居然也沒有反對。
……請問您是從哪一點看出米迦勒大人不是認真的?我從頭到尾都覺得這個人很認真啊?
完全無法從米迦勒臉上找出一絲「他不是認真」的端倪,沙利葉只能將原因歸咎於是這兩人認識太久,所以拉斐爾才能從那張根本沒有表情的臉讀出個什麼東西。
「你找我有事?」不是很想繼續這個話題,米迦勒問道。
「喔,對了,斐烈在找你,好像是有什麼公文要你過目之類的。」
「我知道了,先走一步。」禮貌性的對兩人點頭,轉身離開時米迦勒頓了一下,再度看向沙利葉。「若有空閒,下次能再一起切磋。」
輕飄飄的扔下這句話,米迦勒就在拉斐爾震驚和沙利葉懵了的眼神中離開了。
等等,發生了什麼事?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
被那句話堵死了腦迴路,沙利葉完全不曉得要怎麼應付這種神奇的狀況。
等等他不就是約個戰而已嗎?那位大天使是對他產生了什麼興趣……不對,那人不是性格冷淡嗎?為什麼會對他說出這種話?
所以誰可以跟他解釋一下現在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
終於找回說話的能力,拉斐爾重新打量起沙利葉。「傾聽夜語者,你……很幸運。我還是頭一次見到米迦勒對第一次見面的人說出這種話。」
「……我受寵若驚。」他驚嚇過度了啊!
「不過被那傢伙惦記上,某方面來說你也挺倒楣的。」想起了什麼事,拉斐爾突然神情沉重的拍上他的肩膀。「你……保重。」
……等等,為什麼你的語氣會這麼沉重!?而且為什麼要他保重!?
他是不是幹了什麼蠢事啊!
他後悔了,現在還來得及反悔嗎?
之後沙利葉確切認知到為什麼拉斐爾會語重心長地要他保重。
「大人,我既不是您小隊的人也不是軍人,您能不能別再帶我一起執行任務了?」放倒了眼前的敵軍,沙利葉忍不住看向他旁邊的人。
「你的能力很好用,省時省力。」旁邊的人檢查戰場,確認沒有敵人後就收起劍。「走了。」
「請問接下來的目的地是……?」小心的發問,他實在是很怕米迦勒又說出一個他沒聽過的地名然後就直接把他挾帶過去。
「回去了。」
「真的嗎?」聽到這句話,沙利葉整個不敢置信。
「真的。」米迦勒點頭,隨即在腳下展開空間跳躍。
「因為你的協助,所以我近期內任務都提前結束了。」在光芒大盛時,旁邊的人悠悠飄來一句。
……原來你把你的工作都丟給我做啊!
不曉得這可不可以申請工資,大天使應該都蠻有錢的吧?
暗自打著算盤,兩人也回到了處所,跟看守門口的人點頭打過招呼後兩人並肩往內走。
「米迦勒。」在拐過一個轉角時,迎面而來的人喚了聲。
「加百列。」米迦勒對來者點了點頭,沙利葉則是微微朝加百列躬了躬身。
「聽說你最近帶著一個新人去執行任務,是你旁邊的這一位嗎?」
「是。他名為沙利葉,能力相當不錯。」
「還真難得從你口中聽到你稱讚人,想當初連斐烈都曾被你教訓到難過的躲起來抹眼淚呢。」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且他們的標準又不同,我不可能拿軍隊的水準放在他身上,這未免太過苛刻。」
「也是。」認同的點頭,加百列忽然想起一件事。「對了,你身上的傷痊癒了嗎?」
米迦勒點點頭。「都好了。」
「真的?」
「真的。拉斐爾可以替我證實。」
「那就好。不然如果你又帶傷上陣,我可能就要考慮用一些方式讓你能安靜修養了。」加百列笑的好看,但看著那溫和的笑容,一旁的沙利葉不自覺的打了個冷顫。
「無須費心,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
「除了在軍事和審判方面外,其它地方你可從來都無法讓人對你感到放心啊。」無奈的輕嘆一口氣,兩人又說了幾句才道別各自離開。
「所以大人您前一陣子有受傷嗎?」好奇的問道。感覺加百列大人說的是最近的事,不過他跟旁邊這人也認識一個月左右了,他怎麼看不出來這人有受傷?
「在剛認識你時,我確實有傷在身,不過並不嚴重。因為被勒令修養所以那日閒來無事才會出現於公共場合。」
不是,會被勒令休養和被加百列大人認定為是要關禁閉程度的傷怎麼樣也不可能被歸類為「不嚴重的傷」吧?
「請問您所謂「不嚴重」的傷勢是……?」沙利葉謹慎的開口問道。
「斷了兩根肋骨,腰部肌肉大面積撕裂傷,只是這樣而已。」
……不這怎麼樣都不是「只是這樣而已」的程度啊!
正常人這種傷勢不是該躺在床上靜養嗎!為什麼這個人還跑出來晃!
「這種傷勢對我來說已經算是很輕的了。」瞥了眼旁邊瞪大眼睛看著他的人,米迦勒淡淡的說著。「只要還能行動,就不是重傷。」
「大人,我深刻的覺得您應該要去了解一下所謂「正常」的定義。」眼神死的說。這人的標準實在是讓人不敢恭維啊。
「我本身就不屬於正常的範圍,為何要去了解正常的定義。」對此米迦勒說的理直氣壯,理由還充分到讓他無法反駁。
「對了,說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米迦勒的目光在沙利葉身上來回掃了趟,沒有溫度的目光看的沙利葉寒毛直豎。
「您有什麼事嗎?」他忽然理解為什麼那些人都說不敢跟米迦勒對上視線,雖然他的眼神沒有惡意,但也絕對沒有一絲一毫的善意,更不用說是其它種情緒,根本找都找不著。被那無機質的眼神盯著久了,縱使對方沒說什麼但實在是讓人感到十分有壓力。
「可以試試。」收回目光,米迦勒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然後在沙利葉滿頭霧水的眼神下憑空轉出了一個小小的燄色水晶放在他手上。「收好。」
「請問這個是用來做什麼的?」對於這個應該算是禮物的東西,沙利葉非常謹慎的發問。
「一個月後你就知道了。」沒有說破的意思,米迦勒又看了他一眼。「不准丟掉,也不准轉送。」
「就這樣,我還有事情要處理,先行一步。」
完全沒有給他提問的時間,米迦勒非常乾脆的轉身就走,徒留沙利葉站在原地風中凌亂。
……您不能一次把話說清楚嗎?這水晶到底是要幹什麼的?您早點說清楚我才能早點認命啊!
沒膽追上那人詢問,沙利葉只得將水晶收起來後轉身離開。一個月後,得知消息時他眼角一抽,覺得早知道當時就無視米迦勒的警告、管他說什麼也要把這顆水晶給扔的遠遠的。
誰能告訴他這是什麼見鬼的大天使選拔的資格憑證!
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他要選啊!
盯著臺上默不作聲等著加百列宣布完評比項目的人,看著那張淡漠的臉沙利葉連想以下犯上的心都有了。
你這個坑死人不償命的傢伙!
他現在說要退出選拔還來得及嗎?
當然,想歸想,他自知自己沒那個膽也沒那個實力造反,只得摸摸鼻子去參加。原本是想混水摸魚企圖敷衍過去,問題是當場邊有人面無表情的盯著你看時,那些小伎倆根本完全不敢用出來啊!
其他參與者各個小聲議論為什麼米迦勒大人會親自到場看,只有沙利葉知道他大概是來盯著他不讓他混過去。
可惡。
最後他面無表情的聽著他被選上、面無表情的跟另外兩個同樣被選上的傢伙來到禮堂、面無表情的唸完誓詞、然後非常面無表情的轉身面對四位大天使。
在加百列說出讓他們自己選一個大天使來領導他們時,他們三個同時各自站到其中一人面前,還居然沒有重複。
「嗯?我以為你會選米迦勒?」看著站到自己面前的沙利葉,拉斐爾疑惑的問。
「我之所以現在會站在都是他坑我的,所以我目前不想再看到他。」平板的說著,沙利葉衷心不想再和米迦勒牽扯上什麼關連。
「雷米勒,你怎麼不選你的老師呢?」看著曾當過米迦勒學生的雷米勒,加百列不解的問。
「雖然我很敬重老師,但是我不想重溫過去被老師訓練的那段日子。」回想起當年被他教導過的慘烈回憶,雷米勒的語氣無比沉重。
「耶利米爾,你又是什麼原因?」看著軍隊出身的耶利米爾,烏列爾問道。他記得那些軍人都還蠻崇拜米迦勒的啊?怎麼這會卻站到自己面前了?
「斐烈大人跟我說過,如果沒有作好覺悟那千萬不要選米迦勒大人當指導者,雖然能夠學的到很多但也要有命去學。我覺得我目前還沒有那個決心。」想起斐烈的諄諄教誨,耶利米爾決定不要自尋死路。
聽完他們各自的理由,新晉的三人對看了一眼,突然覺得他們似乎未來可以相處的很愉快。
「米迦勒,你做人失敗啊。」用手肘頂了頂米迦勒,拉斐爾揶揄的說道。
被揶揄的人瞄了他一眼,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彷彿對於這種情況完全不在意,然後他看向三人,語氣平淡卻夾帶著威嚴。「記住你們現在的身分,然後做好你們應該做的事。」
「「是。」」他們低下頭,鄭重的領命了。
之後他們的共事的還算愉快,他從拉斐爾那邊學到了不少有趣的東西,也意外發掘了他對治療方面的才能。因為忙著學習的關係他很少跟米迦勒碰到面,加上對方也真的是眾多事務纏身,所以就算碰到面也只是點個頭就擦身而過。等他回過神來,才發現上一次他們好好對話的時間是將近半年前了。
「拉斐爾,我問你,米迦勒他到底在忙什麼?」停下研究藥物的動作,沙利葉問道。因為他們升格了所以就被要求將原先的敬稱去掉,一開始還有些疙瘩,後來也就習慣了。
「他喔……你要去看看嗎?」一旁摸魚的人看了看外邊的天色。「這時間過去的話他應該還算有空。」
「可以嗎?」因為是各自分開學習,加上四大天使職責範圍都不一樣,所以他其實也搞不懂其他人實際在做什麼。
「可以啊,他不會介意的。」愉悅的笑笑,拉斐爾站起身,帶著沙利葉經過彎彎繞繞的走廊,來到了一個他從未踏足過的地方。
「這裡是……?」打量著周圍陌生的景色,沙利葉問道。
「基本上只有米迦勒會來的地方。到了。」停在一扇門前,拉斐爾伸手正要敲門時門突然就這樣打開,將房間內部的樣子完整呈現在他們眼前。
那是一個空曠的房間,顏色是非常少見的黑色調,大片大片的黑覆蓋著整個房間,像是要把踏進去的人都吞入那無盡的黑暗中,光是站在門口就讓人感覺到隱隱的壓迫感,完全沒有想要進入的意思。
「有什麼事?」房間內的人走出來,右手捧著一本挺厚的書,左手則拎著一個精巧的黑底金紋秤子,在注意到沙利葉時就把這兩樣東西收了起來。
「也沒什麼,就只是帶新人來看看你平常都在做些什麼。剛進行完審判?」也注意到米迦勒手上的東西,拉斐爾問道。
「嗯。」隨意的點點頭,米迦勒示意兩人跟他一起走出去,在三人都踏出房間的瞬間門就這樣悄然無聲的迅速關上。
「難搞嗎?」
「還好。多唸幾條罪行他就不敢造次了。」平靜的說著,米迦勒看向沙利葉。「還適應嗎?」
「還可以。所以你剛剛是在那個房間進行審判?」
「對。」
「基本上米迦勒這個時間點都會在這裡,結束的時間看他今天審的人多不多。今天算是少的了,對吧?」拉斐爾看向米迦勒,後者點了點頭。
「然後啊,告訴你一個秘密,這出去可不能亂說啊,會遭天譴的。」眨眨眼,拉斐爾笑瞇瞇的說。
看著拉斐爾的笑容,沙利葉下意識的後退一步。「……那你可以不要告訴我嗎?」
「不行。」愉悅的斷了他的退路,拉斐爾看了一眼米迦勒,確認對方沒意見後佈下結界,然後開口。「你剛剛有看到米迦勒手上拿著什麼東西嗎?」
「一本書、和一個秤子?」
「嗯嗯,就是那個。」點點頭,拉斐爾繼續說。「別看那沒什麼特別的,那可是米迦勒最強的武器喔。」
「……蛤?」錯愕的發出一個音節。「不是,米迦勒最強的武器不是他的劍嗎?而且一個人生來賦予的武器不是就只能有一種而已嗎?」
「啊,常有的誤會。」很能理解他的錯愕,拉斐爾點點頭。「正確來說,那本書和那個秤子就是從米迦勒的劍變形而來的。但如果你看到他拿出來,那我建議你快逃,而且要跑得比看到他拿著劍時還快。」
「為什麼?」
「因為是「絕對制裁」。」這次是米迦勒開口。「一旦拿出,必要審判一有罪之人。」
「而被審判的那人絕對逃不掉。」拉斐爾補充了句。「那本書記載了被審判那人一生的功過,而那支秤子就是負責衡量功過。可怕的是,只要還有意識,不論是活的還是死的都可以審判,所以是絕對逃不過的。」
「而且被審判的下場,只有死路一條。」斂起了笑容,拉斐爾嚴肅的說著。「在審判過程中會一直消耗掉他們的生命力,罪行越重消耗越快。他們的神識會逐漸消散,最終什麼也不會剩下。就算僥倖撐過了整場審判,但後面還有刑罰等著。」
「也就是說,被進行審判的話,下場不是魂飛魄散,就是活在地獄嗎?」短時間內被迫接受了這麼龐大的資訊量,沙利葉有些麻木的說著。
「嗯,就是這樣。所以說不可以說出去喔,這件事只能被我們這個位階的人知曉。畢竟這傢伙平時已經夠讓人不敢親近了,要是再被人知道這點估計沒人敢靠近他了。」露出了笑容,拉斐爾又恢復成一開始輕鬆的模樣。
「那為什麼要告訴我?」
「因為我們是同僚了啊,記得你說過的誓詞嗎?」
「「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必須伴於彼此身旁,沒有猜忌,且絕對信任」。」緩緩的說出,米迦勒看向沙利葉,「所以,即使讓你知道這件事也無所謂。」
因為是同伴,所以可以毫不保留嗎?
「我問你,你是只要是被歸類為同伴的人都相信嗎?哪怕你不認識他?」直視著米迦勒,沙利葉問道。
對此米迦勒沉默了會,才輕輕的開口。「是,也不是。」
「我知道他們是我的同伴,所以我不會對他們出手,亦不會做出對他們不利的事。但同時,我並不會將我自身的事告訴他們。就我的理解,信任應當是雙方沒有保留的接近彼此,所以我也不清楚我到底是不是信任著對方。」
「沙利葉,你問了個蠢問題。」勾起有些無奈的笑,拉斐爾拍拍米迦勒的肩膀。「你知道為什麼這傢伙從來沒有表情嗎?」
「因為他啊,自被創造出來時,就沒有情感啊。所以你這個問題他是真的不知道答案。」
……他居然沒有情感嗎!?
所以被說冷漠、有距離感都是因為他這個人本來就沒有情感!?
「這件事有這麼讓你難以接受嗎?」看著表情震驚到無以復加的沙利葉,拉斐爾聳聳肩。「我還以為你跟他相處過所以應該能很快的接受這個事實的。」
「不這個事實不管是誰都不能一下子接受的吧?」大腦還處於混亂狀態,沙利葉想也不想的脫口說道。
「會嗎?可是另外兩人都很快就接受這個事實了呢。」歪著頭,拉斐爾說道。
「等等,也就是說,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知道了?」抓到一絲重點,沙利葉猛然看向了拉斐爾。
「是啊。」拉斐爾肯定的點了下頭。
「另外兩人在就任一個月內就已經被分別帶來了解我的工作內容了,只有你是現在才來。」旁邊的米迦勒悠悠的補了一句。「原想過問是不是有事耽擱,但想到你的指導人是拉斐爾,我覺得應該沒必要去詢問了。」
「別這樣嘛,好歹我還是帶人來了啊。」完全沒有反省的意思,拉斐爾嘻皮笑臉的說。
「你拖延的習慣該改了。」
……為什麼四位大天使中,我就偏偏跟最有問題的兩位交情比較好?
我看人的眼光是不是不太好啊?
眼神死的看著眼前兩位,沙利葉衷心覺得自己流年不利。
又經過了數也數不清的日子,當沙利葉回過神時,他也已經是個能獨立負擔工作並且被人尊稱一聲「大人」的人了。
他再也沒聽過那些細碎的言語,也對於那個他第一眼就覺得很特別的人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
例如他和他的手足是真的很像、例如他選的副隊長也是跟他一樣性子很倔的傢伙、例如他是真的很忙,忙於戰場、忙於審判、忙於處理軍隊的事。
他們是到後來正式接下職責時才從除了米迦勒的四大天使口中得知,要是他們當時誰選了米迦勒,他們都會勸他選另一個人。
因為他啊,承擔了所有的惡,那時你們都還太年輕,我怕你們扛不起來。
戰場上的血腥、人心的惡意、放棄同伴的苦痛,這些會讓他們感到不適哀傷的事物唯獨沒有情感的那人能若無其事的扛下。
因為沒有情感,所以才能堅韌的行走於污濁的陰暗中。
他們也跟著米迦勒上過戰場,頭一次是站在那人身旁而不是身後,然後才發覺,那人扛著的負擔,是多麼的令人喘不過氣。
謀略、武力、壓在最小的犧牲,戰場上什麼都要思考、什麼都要算進去,唯獨個人的情感無需參與。
無心、無情,才能在不能有絲毫憐憫的戰場堅持下去。
第一次跟他上戰場後,回去時他們的指導者都站在門口等他們,對於他們臉上露出的表情絲毫不感到意外,然後就各自把他們帶去心理輔導了。
正常啦,習慣就好,你們還要看他這樣好幾年呢。非常不靠譜的指導者拍著他的肩膀,隨意的說著。你們遲早得習慣他的。
我們改變不了他,所以只能配合他。他笑瞇瞇的說。雖然很想看到他真心的笑出來,但他的職責,大概是注定無法了。
新人,加油吧。再度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拉斐爾語重心長的說。這種事看多了就習慣了。
後來多上幾次戰場,也如拉斐爾所說的他漸漸的有些麻木了,可以為了戰略面不改色的把一支小隊派去當誘餌,可以為了摧毀一個據點毫不留情的派人潛入核心引爆。只要當時情況符合,沒有所謂做不出來的手段,只是好在身為大天使還踩在那條名為「人性」的線上,至少沒有使出什麼越界的手段。
在一次小戰爭結束後,沙利葉回到了居住地,原想直接回寢室休息,可是轉角處的談話卻讓他停住了腳步凝神細聽。
長廊上的人說著他們的計畫,內容全圍繞著米迦勒轉,一個個惡毒的計畫自他們口中說出,而說出的人還不以為意,甚至恣意的笑著,完全不覺得陷害一位大天使是有什麼不對的事。
得告訴米迦勒才行。靜靜的聽完他們的對話,在他們都離開後沙利葉裝作若無其事的回房,然後在關上房門的瞬間就飛快的傳了訊息給米迦勒。
從那些人的談話聽起來他們是認真的,而且已計劃的詳細度來看恐怕這件事已經是板上定釘了,得告訴他,不然不對自己同伴設防的那傢伙後果恐怕會很嚴重。
目送著訊息傳出,沙利葉壓下心中那一點不詳預感,不斷說服著自己反正那人很精明,知道這件事後一定會想方設法的在不驚動其他人的情況下解決的。
回信很快就傳來,但他打開時,裡面僅有一行字:無需在意。
都威脅到你生命安全了你還告訴我說無需在意!?難不成是他表達的還不夠清楚嗎?
於是他又再度寫了一張訊息傳了出去,特別把事態的嚴重性都點出來。那人回信的速度也快,只是當他打開時,裡面的內容氣的他差點吐血。
什麼叫不要去猜忌同伴!他根本沒有猜忌啊!
算了,不管了,反正既然已經告知了那那人應該就會有相對應的措施,自己就別再插手了。
打定主意後沙利葉也不再去管這件事,轉而面對起接下來的戰爭。
———然而,他的判斷出了錯誤。
「你說……什麼?」愣愣的看著眼前的人,沙利葉耳邊都是剛剛聽到的消息。「你說米迦勒怎麼了?」
「他墜落了。」加百列的語氣很嚴肅,而且隱隱夾帶著哀傷。「最後一場戰役時我們失去了路西法,可現在,連米迦勒都墜落了。」
「不是,他怎麼會墜落?」
「有人散播傳言,說米迦勒包庇了路西法,因為靈魂不再純潔所以被神制裁而導致墜落,現在外面到處都在討論這件事。」
結果米迦勒居然是選擇相信那些人而不是相信他嗎?
還是在他心中,無論相伴的是誰、相處了多久,所有人都是一樣的?
他怎麼會這麼愚昧不堪!
「沙利葉,你在想什麼?」
瞬間回過神,沙利葉看向了加百列。「不,沒什麼,我只是覺得難以接受而已。我想先一個人靜靜,可以嗎?」
「當然。晚點我們有個會議,到時候會再通知。」加百列皺著眉頭,看上去也對這件事很頭痛。
「我明白了。」
跟加百列告別,沙利葉腦子裡一片亂糟糟的,他漫無目的的走著,等他回過神、停下腳步時,他發現他來到了一個他僅來過一次的地方。
審判所。
鬼使神差的,他推開門走了進去,然後靜悄悄的關上門,立足於一片黑暗。
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其實他可以聽到房間內那些殘留下來的黑暗低語。夾雜著惡意、敵意、一切罪孽的話語充斥其中。他甚至還能看見房間的地板中央有一個黑色的漩渦,整個房間的壓抑氛圍就是從那裡傳出來的。
他不知道米迦勒有沒有感覺到這股氣息,但又莫名覺得他應該是不知道,因為那人全身上下充滿了光明,黑暗在他面前只得被消滅殆盡。
但如今,正午出生的、理應是最光明的人墜落了。
光明會被黑暗吞噬,同伴也會成為敵人。
那既然連受到神庇護心思理應是光明的他們都會產生這種污濁的念頭,那留下來也沒有甚麼意義。
反正無論到哪裡,只要還有思想,惡意就無所不在。善和惡的區隔不就在一念之間,隨時有可能傾覆。
也許黑暗比光明還更加吸引人,至少一開始就不去信任,那也不用去負擔被辜負時的痛苦。
不以真誠之心待人,就不會為對方的行為感到痛苦。凡事處處提防他人,也就不會受到傷害。
染上這些罪惡思想的他,已經不適合留在這麼光明的地方吧。
所以,離開吧。
一念之間,燦爛的金瞳被夜色覆蓋,被遮掩的月努力透著光,染出了偏黑的藍。而深藍的髮則轉為深沉的黑,如暴風雨來臨的夜晚。察覺到自己的變異,他張開羽翼,那色彩一如他現在的髮色。
你是黑暗的朋友嗎?
友好的詢問聲自那團黑暗裡傳來,他沒有應答,只是收起了翅膀走上前,縱身一躍,落入那充滿罪惡意念的通道。
夜的歸屬,只有黑暗吧。
——
說一下為什麼夜不等於黑暗,因為在黎的觀念裡夜是等待希望降臨的沉寂,並不等於那些潛藏在晦暗之處的惡意,但因為對他們那邊的人而言黑夜就是那些不善者出沒的時間,所以對於在夜晚出生的人會比較疏離。所以黎鳶才會對沙利葉說這句話,因為他知道他雖然看起來自由不羈但其實內心還是有些自我質疑,曾經沙利葉也相信了這句話,但後來黎鳶被陷害墜落了讓他對這個信念破碎,才會變成之後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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