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人穿越】異世緣 卷一•自欺、欺人 24.困於逆神執念中的千年寂寞
整整五十九天。
這是我從踏進魔蘭朵森林到現在的總天數。
從原本只是要找一朵搜尋難度挺高的花,遇見了集天底下至少有八成霉運的路得,誤入這座莫名其妙的小鎮,知道了許多不該知道的秘辛,恢復了早該回籠的記憶,現在既然已經把罪魁禍首放倒,那麼一切也應該要準備邁入尾聲了。
───應該。
「亮兒!後面!」
在路得驚惶失措的聲音衝擊我的耳膜時,我正要轉過身來確認幻的情況。
停滯了一下,隨後不祥的預感驟然襲上了我的思維,就和那一天敲起的警鐘一般同樣的強烈而直接!
『我的主人!』
艾瑞恩妮與赫倫提亞的聲音也在同一時刻於腦海響起。
扭頭,我正好看到比之前望見的墨綠還要更深更冷的顏色將我完全包裹。
磅礡的壓力鋪天蓋地的纏上四肢、穿透衣服後粗暴的輾過我的神經內臟肌肉組織,我只感到喉頭一甜,艷紅色的血便從我的嘴角大量噴出。
陰森的恨,陰森的冷,陰森的怒,陰森的決絕。
左手的手環在同一時間也散發出強烈的能量波動,以純粹的光屬性元素聚合而成的符文快速浮出並爬上我的皮膚烙入───
一瞬間我的思維空白了下。
凍寒的慘嘯、萬象復生的暖熱。冰與火相互交會的狂盪在我的體內爆開。
痛!!
那是沒入骨肉的痛、那是啃噬神經的痛、那是侵蝕靈魂的痛、那是滅卻所有的痛。
這樣的痛楚,清晰到讓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能清楚察覺,最緩慢最惡劣最完全的絕望凌遲,就是要將一個人的意識可以被徹底的、透骨的,蠶食殆盡!
滿清十八酷刑的極致也不過如此。
這是多麼熟悉的感覺,在腦海裡處、情感深處、思緒最不願回顧之處,就和那時的情況一樣───
唯一的差別,就只分為所謂身理上的痛與心理上的痛。
想要尖叫,卻有一雙看不見的手掐住我的咽喉,讓我只能溢出短促的痛苦喘息;明明可以呼吸,但身周的沉重感覺就好像要將人拖入深海底處壓扁捏爛,最後擠壓成連殘渣都不如的碎屑!
牙齒似乎要被自己咬碎了。
意識化為在狂風暴雨中載浮載沉的一艘小船,激流湧捲成奪魂懾魄的浪之觸手、轉動的黑色情感旋渦只欲將人最底部的地獄。
萬劫、不復。
「咳、咳咳咳……」即便摀住嘴巴,我仍看到讓整隻手沾上異色的鮮紅液體透過指縫間的空隙留下,淅瀝淅瀝的、如同一場短暫的大雨。
紅色的雨滴、紅色的淚。
意識開始模糊,我只能用最後的意志力死拉著寂滅榮光在第一時間發出的保護,強撐著自己不要當場昏倒。
足以讓常人在接收的第一瞬間暴斃死去的痛苦在我的耳邊呢喃著怨毒的詛咒,陰森的吐著毒蛇的信子、獰笑的道出如此話語───
這是妳的報應……
這就是妳弒神的報應!
妳殺了我!妳殺了一個神!所以妳現在就準備用最淒慘最卑微的方式迎接死亡───
「該死!亮兒!」
外界的刺激被放大了千百萬倍,現在光是平時的呼吸聲就像打鼓一樣有力、牽扯著人的神經;心跳的脈動也好似直接在耳際響起的隆隆雷響;明明這裡是地下室、外面也還沒有完全天明,我卻覺得有上百盞鎂光燈的強光將我籠罩,眼睛好像差點就要被刺瞎了;還有路得叫喚我的聲音應當不大,我卻有一種自己的耳膜即將被震破的感覺。
跪坐在地上,我低垂頭顱兩手掩緊雙唇,被垂下瀏海遮掩住的視野望出的景像,都好像有五六個畫面疊加在一起。
「不要講那麼大聲……我頭很痛……」
「我明明是用平常的音量講話的……啊啊不管了!我真不敢相信會發生這種事……那傢伙想成神的執念竟然會瘋到這種程度!該死的!是殘念!」
殘念?
發昏的腦袋勉強理出一個思緒,在記憶裡面挑出合適的資訊。
殘念是死人不甘的執念,最強也最無法可解,會選擇被憎恨或被執著的對象作為寄主,是足以徹底毀滅身心的邪念。
喔,看來我還是太小看這個瘋子了。
我又吐出一口血沫,在下一波的痛感來襲前抓緊最後一點集中力,手掌往地面一拍,留下一個帶血的手印。
「『睦光陣。』」
陣法的光暈順著血流散開,這是破壞邪惡的光明陣法。以前都是用在對付被黑暗之氣扭曲的鬼族,照理來說對無法散去的死人邪念───同樣都是違逆時間法則而行的歪曲之物───也應該要起效果的,事實也證明了我的猜想。
儘管仍是渾身疼痛不堪、五臟六腑感覺還是被貪婪的嚙咬,但這已經在我的忍受範圍裡了。
至於那位鎮長大人的屍體,在被睦光陣的光芒照耀到後,就被自動燃起的白色火焰燒到連渣到不剩。
真是一場慘烈的折磨,精神的力量總是強大,何況鎮長遺留下來的不再只是單純的念,而是詛咒怨氣的集合體,曾在這座祭台死去的數百位冤魂更加強了此等效果。
要不是有寂滅榮光的保護結界擋下針對精神領域的部分衝擊,我所承受的只有肉體上的痛楚,恐怕現在已經完全昏迷了,但光是如此也夠我受的。
我慢慢站了起來,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我渾身發軟暈眩,看我的步伐有些踉蹌,路得他很紳士的想要攙扶我疲軟的身子,不過我擺擺手謝絕他的好意。
低頭看了下左手上的護符,一圈又一圈的複雜紋路順著緊貼皮膚的手環纏繞在我身上並蔓延至全身,就算不照鏡子我也知道現在的自己一定很像那些走奇葩風格的詭異藝術家,那種會拿自己當創作素材之一的類型。
「妳還真是厲害,運氣也很好。」路得皺眉的說,完全忽視爬竄我滿身的奇異咒紋,「就我所知,所有被殘念纏上的人都會立刻以極悽慘的方式死去,沒想到妳竟然活下來了。」
我喘了一口氣,「是嗎?有時候活著可以比死還要更痛苦,搞不好沒有讓我當場斃命是為了以後呢。」
路得嘆氣,「妳不要這麼悲觀還唱衰自己好不好?」
「這是合理的推測。」
「……算了我不應該和妳爭,既然結束了就快點走吧,旅團的人很快就會到這裡了。」
吐出殘留在口腔裡充斥著鐵鏽味與酸水味道的噁心液體,我搖了搖頭,對自己再施行一個簡單的淨化與治癒法術。
「不,還沒有結束。」
「啊?」
不理會路得滿是疑問的神色,我抬手一揮在整個地下空間裡佈下一個從前為減少力量消耗而研究出的簡易結界,不知道一旦開始被這個世界的力量破壞後能撐多久,還有現在我的身體狀況也很不好───應該說、是可以名列在十九年來狀況不佳排行榜裡的前五名,所以還是盡快解決吧。
如果順利的話,只要能拖延個大概五分鐘左右便夠了,一邊如此思考、我一邊在地上畫出簡易的淨化型法術───拿艾洛恩妮化形的長針充作筆。
看到我的動作,路得的眉頭皺成川字型,「亮兒,妳要做什麼我是管不著,但看在也一起共患難一段時間的份上,我必須很嚴肅的告訴妳,蜘蛛過來了!這可不是在開玩笑!」
「我也沒有在開玩笑。」我說,「相信我,他們暫時進不來的,而且……」閉上嘴巴,我止住未完的話語。「如果你真的不相信我的話,我可以先把你傳送到森林外圍,只是精確的地點不確定就是。」
大概是我太有信心的模樣,路得對我沒說全的話與我既然表示擁有距離傳送能力───在這個世界如此能力似乎極其稀有───但這幾天竟然還三緘其口都沒有發表意見,只是微微挑眉順便還補上一句動作快一點。
他真的相信我。
我露出一個淡淡的微笑,隨即斂目。
算是職業病吧,不知道便算了,但既然現在被我發現一個被血腥和私慾汙染所以和獄界的氛圍氣息是這麼相像的地方,要我告訴自己不要多管閒事作白活、實在是一件挺有難度的事。
要說我最痛恨的事物,第一是那個總愛喝咖啡裝高尚的千年老妖怪(某雪亂入:有看過特殊傳說的都應該知道某雪是在說誰吧?)、二就是快要成為我噩夢與任務根源的獄界,沒有第三───暫時沒有。
叩的一聲,當法陣最後的空缺補上後,手上的長針自動消失。
我盯著在一分鐘內完成的陣法,暗自希望被殘念纏上的身體即使嚴重衰弱仍能有足夠的力量來成功發動。
───沒有信心的話,就祈禱吧,要相信自己。
───因為,我們可是妖師啊,既然說可以、就一定可以。
───一切都會沒事的、相信我……
一字一句的,我閉眼雙手抱胸,以祈禱的姿態低聲唱出送魂的曲謠,地上的法陣也隨之亮起柔和的光芒。
空氣散播著點點光華、那是另類的萬點星辰,比母親的懷抱還要更加溫暖而祥和。
無辜死去的你們,請褪去你們的恨意吧,雖然不是用正當的方法,但罪魁禍首也已為了他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了。
如果再繼續待在這裡,只會落得比魂飛魄散還要更加不堪的下場。
雖然不知道這裡有沒有、但還是請準備進入延貫古今的時間之流,不論好的壞的,通通都會過去。你們會成為嶄新的白紙,然後,準備進入下一世的輪迴。
所謂重生。
這是身為局外人的我,唯一可以為你們做到的事。
緩緩睜開雙眼,我看著流淚的冤魂們一個接著一個的消散。
謝謝……
好像隱隱之中,我聽到有人這麼對我說道。
一曲不超過兩分鐘便能唱畢,希望可以拖過的五分鐘,此時已經過了一百八十多秒。
不知為何,明明在前一分鐘我便感覺到旅團成員已經位處於我所設下的結界最外圈,卻沒有人有破壞的舉動。
───直到現在。
我微微抿唇,嚥下因為受到強力衝擊的結界影響而湧上的腥甜味道,將目光轉向從頭到尾都一直漂浮在某一定點的鏡子。
就某一方面的說法,它其實可以算上這座幻境小鎮的源頭。
「亮兒,妳還好吧?臉色很可怕耶。」路得有些擔心的這麼問我。
我停頓了下,搖頭,決定不告訴他我剛剛有快要五秒的時間眼前是一片白花花的模糊,如同在雲裡霧裡一樣。
名列A級通緝犯之首的果然不簡單,算上我殘存在身上已經不算多的力量,恐怕結界會在一分鐘內被打破。
動作要快一點了。
我靜靜盯著鏡子光華流轉不停的銀面,淡淡的開口了,「別裝了,你一直在這裡看吧?」
路得有些不明所以的看著我。
「呃……亮兒,妳是要和幻說話嗎?他現在還在昏迷狀態喔。」
微微勾起一抹不帶笑意的弧度,我不理會路得的提醒,「我不得不承認你真的很厲害,明明連意識都不是很完全卻還是有辦法把我們都騙得團團轉。」
氣氛很安靜。
「我應該更早發現的,明明就有那麼一點蛛絲馬跡可循。」我輕聲地說,「你既然有辦法造出一座讓所有人都以為是真實的幻影小鎮,那要做出一個讓人以為是具有實體的『形象』其實也不會是什麼難事。」
「什麼!?」
路得一聲驚呼,除此之外的氣氛仍舊靜寂無聲。
「和我們講話的小男孩根本就不是你所分離出來的實體,而是你用對待鎮民的同一種手法───將擬真的畫面『投影』到所有人的大腦裡吧,說到底也是幻象的一種。」
氣氛似乎太安靜了。
「力量確實會被鎮長當初所會的念陣牽制暴走,不過人形理論上來說是不會受到影響,會這麼表現也只是因為我們潛意識有這樣的想法,你察覺到了所以才會這麼表現。現在想來、雖然那時能量的波動很混亂,但是真要仔細分辨的話,『人形』周遭的力流,是沒有出現紊亂的跡象的。」
「說到底這裡的一切都是假的,只有生人、還有你───這面可以製造幻象的鏡───才是真正存在的吧?」
「到現在……我有說錯嗎?」
空氣震盪了起來,原本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幻」也隨之化為光點消失,鏡面散發出銀紅色的煙霧,凝聚成一個半透明的人形,外表衣著和剛剛消散的「小孩子」一模一樣,也是同樣笑的沒心沒肺。
『完全正確呢,大姊姊,半點瑕疵都挑不出來。』他看來是真的很開心的樣子,『真是厲害,從來沒有人發現過這件事,大姊姊妳可是第一個喔!』
『沒錯,我根本沒辦法化為人形實體,那時那個叫作鎮長的人給我的力量,也只足以讓我做出能騙過他眼睛的幌子呢!』
「你───」聽到幻從頭到尾沒有一絲良心不安還說得理直起狀的模樣,路得顯然不淡定了。
我揮手隔開一副想要衝上前來的路得,很平靜、很平靜的看著鏡子的虛體。
「你在這裡待了十幾年,再算上從以前到現在流離的上千年,明明可以和人對談,卻從來沒有人發現過真正的自己……」
「其實你……一直都很寂寞吧?」
聽到我這麼說,幻臉上的神色有一秒呈現空白。
『寂寞?』他眨眨眼。
『大姊姊,什麼叫做寂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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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雪的話:
蜘蛛們準備出場!!
下一章有六千多字啊嗚嗚嗚……
看官們期待吧哇哈哈哈∼∼
(自暴自棄中
各位路過請留下痕跡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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