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貓 發表於 2017-1-29 19:17:38

詛咒03

話才剛說出口,莉安露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話語是多麼不尊重人。

連忙抿起唇,她實在覺得自己不該這麼莽撞地詢問對方才是。

「嗯?為什麼會突然想問這個呢?」叔凌汛偏著頭,完全不懂為什麼莉安露會突然之間問起這種問題。

啊,不會是那個吧,覺得很無聊所以要找個話題。

原來如此,他懂了。

「以前的話,並不是祽顤在帶我,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我大哥在帶我。」秉持著不能不給對方面子的心理,叔凌汛勾起了漂亮的唇角,緩緩地說道,「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但其實我跟祽顤並不是親生兄弟。」

「不……其實我很確定你們絕不是親生兄弟……」不說外表了,這兩兄弟連個性都相去甚遠,起初莉安露還以為只是單純同姓的兩人。

「欸,是這樣嗎?但是大哥總說我跟祽顤很像呢……」雖然大哥也說過他們叔家人都是一個樣就是了。

「我很懷疑你大哥的說法……不說這個了,你大哥都是像這樣帶著你走嗎?」如果也是像這樣帶著走的話,莉安露會覺得那個大哥真是有耐性的人,然後叔凌汛就是個路痴的極緻。

「不是的,我大哥是個很忙的人,但他會讓四周的花草樹木給我指路。」搖搖頭,叔凌汛指著路過的大樹說道,「以前,我大哥他會以樹木彎曲的方向給我做指路。」

因為自然裡的神靈總是想鬧他,所以常常將他帶到錯誤的地點,但是叔凌汛知道他們都沒有惡意,就只是鬧著他玩的。

「樹木彎曲的方向?你大哥……是人類對吧?」有些不懂叔凌汛的話語,莉安露確認似地又問了一次。

樹木彎曲的方向,聽起來就像是說叔凌汛的大哥不是去彎折樹木,而是命令樹木們這麼做一樣。

「是,但也不是。」故弄玄虛地說著,叔凌汛依舊笑得溫和。

就是這種時候,便誰都別想再想叔凌汛繼續問下去了。

莉安露記得過去叔祽顤曾經為了一件事情向叔凌汛質問,但是無論前者在怎麼氣勢洶洶地問,後者也只是維持著一貫的笑容應對。

但就是不管怎麼樣,叔凌汛始終都沒有向當時的叔祽顤透露任何一個字。

「怎麼說?」話雖如此,但就要這樣讓莉安露放棄是絕對不可能的。

再怎麼說,她也還是會對知識感到渴望,能夠藉此了解一下其他世界的生態也不是壞事,反正話匣子都打開了,不如就這樣裝傻地繼續問下去吧。

「嗯……怎麼說呢?就像大樹的感覺吧?」與其說是含糊其辭地說,叔凌汛給出的答案已經讓莉安露覺得對方其實是故意在跟她玩猜詞語。

「那麼我猜猜,你大哥也是神靈嗎?」既然這樣,那她就賭賭看吧。

雖然之前都只猜測,但如果叔祽顤能夠是妖怪,那麼她的猜測也該是相去不遠。

「妳怎麼知道這件事?」輕輕回過頭,叔凌汛略顯驚訝望著莉安露問道。

「你說呢?」刻意地學對方故弄玄虛,莉安露看著對方那雙用魔法變了顏色避人耳目的深色黑眸。

「我想想……是祽顤說的嗎?」偏著頭思考了三秒,叔凌汛傻呼呼地問道,絲毫不對莉安露方才的舉動感到生氣。

「不是,因為你神靈,所以我猜測你大哥八九不離十也該是神靈。」輕聲地嘆了口氣,莉安露看著那位仍然不解的神靈搖搖頭,「你又忘記了。」

「……我告訴過妳嗎?關於我是神靈的這件事。」依舊不解地說著,叔凌汛努力希望能從自己水做的腦子裡翻出一點點、關於自己曾經告訴過莉安露的記憶。

很可惜的是,任頻他再怎麼努力,腦袋裡的記憶缺仍舊一無所獲,他壓根不記得自己何曾告訴莉安露這件事。

這種時候狀況會有三種,一是他根本沒告訴過莉安露,二是祽顤告訴莉安露的,三則是他忘記自己說過了。

「你跟我說過,就在最初你跟叔祽顤一起到這個世界後不久,你親口對我說的。」叔祽顤當時還說了,叔凌汛的腦子不好。

莉安露那時只想,看起來這麼美麗的青年,談吐既文雅又溫柔,也沒有什麼怪異舉動,哪裡像是腦子不好的人了?

過一陣子之後,她才逐漸了解到叔祽顤的意思。

叔凌汛的記憶力很差,不是那種普普通通差,而是差到會忘記自己的家人、朋友的那種差。

所以叔祽顤才說叔凌汛的腦子不好。

「我又忘記了呢。」不在乎地笑了笑,,叔凌汛像是早就知道答案地回應道,「那我跟你說過我們家的人嗎?」

「你說過你跟叔祽顤不是親身兄弟,你還有一個大哥。」

「對,我大哥。」忽然想起兩人方才的談話,叔凌汛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我大哥跟我一樣,都算是大自然下產生的神靈。」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大水神靈。」掌管一切關於水元素現象的神靈,化身為人後便就這樣真實地站在他們面前。

所以對叔凌汛來說,控制自然元素的魔法簡直易如反掌,就像是呼吸一樣簡單,因為水就是他的一部分,他就是水的實像。

「原來我也跟妳說過這件事。」有些無奈地勾起唇角,其實叔凌汛自己已經沒有相關的記憶了,「那麼我原本的樣子,妳也看過了嗎?」

「看過了,就在你之前潛入一位叫司空的學生房間時,你還記得嗎?」老實承認自己看過,莉安露看著對方的樣子只覺得對方是多麼地悲傷。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帶著歉意地說了聲抱歉,叔凌汛想了想然後說道,「那回到我大哥身上,我大哥是自然界綠色植物的神靈代表。」

「土地神嗎?」

「不是。」搖搖頭,叔凌汛繼續說道,「記得祽顤的真身是梅花樹妖嗎?」

「記得。」而且令人相當意外的會是梅花那麼漂亮的花朵,老實說跟叔祽顤本身並不怎麼搭,莉安露是這麼想的。

誰讓叔祽顤平時就是一副脾氣暴躁的樣子呢?

「祽顤算是比較中低階的樹妖,畢竟在化成妖的年齡上還太過年輕,跟大哥比起來在等級上差了太多。」嗯……不過這也不能怪祽顤,本來樹妖這種妖怪,就跟自己最初的成長環境有很大的關聯性。

樹妖不擅長於移動,所以在修練到能夠移動前都處在非常危險的狀況下,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人類一個心血來潮就這麼個拿把斧頭、放個火,毀掉樹妖的真身。

「所以,你大哥也是樹妖?」稍微自叔凌汛的話裡推敲了一下,莉安露很快得出了叔凌汛大哥也是樹妖的事實。

「是的。」

「等級不一樣的意思是說,修練成妖後的時間不同嗎?」

「是的,莉安露小姐妳真聰明。」然後,叔凌汛頓了頓,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話又說回來,我們這趟是要去哪裡?」

糟糕,他又給忘記了,這樣下去肯定會被祽顤罵個臭頭。

祽顤到底告訴他要在哪裡見面呢……

「我們要去醫院,你跟叔祽顤約好了。」再度輕聲地嘆了口氣,莉安露如此告訴對方。

總有一天,他會忘記所有自己身邊的人,他知道,但是他沒辦法阻止。

這是詛咒,過去叔凌汛還記得的時候說過,這是他殺了人的詛咒。

殺人之罪無法赦,即使是大自然的神靈也要治罪。

他們要他忘記所有的東西,忘記自己的朋友、家人、這世間所有深愛的事物;他們最後要他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為什麼需要存在於這個世界。

神靈一旦忘記自己是誰,便只剩下消散的末路。

這是多麼殘酷又折磨人的詛咒,卻也唯有如此,他們才會善罷甘休。

莉安露嘆息之餘想了想,突然又問起了另一件事。

「叔凌汛,你還記得為什麼你們要到這個世界來嗎?」

叔凌汛偏過頭看著莉安露,有那麼一瞬間,莉安露好似看到對方的眼底有一絲水波流過。

就好像叔凌汛原本那雙漂亮的藍色水眸,也在那剎跟著浮現一般。

「我們,要來尋找改變命運的方法。」回過頭緊緊盯著莉安露,叔凌汛的眼底多了一份堅持,堅持著必須完成這份任務。

只有這個,他絕對不能忘記。

草貓 發表於 2017-1-30 23:03:04

詛咒04

「今晚的月亮真好,你說是嗎?」

夜風輕輕吹起了窗簾,司空回過頭時,果不其然地看見對方一如既往地出現在窗台上。

「我這裡看不見月亮,我不知道。」

看著對方隨晚風輕輕飄起的及肩短髮,司空微微瞇起眼,想要試著觀察弗蕾亞此時臉上的表情是什麼樣子。

如果是未來可能需要相處的夥伴,那還是趁現在多觀察一下對方會比較好。

「需要我幫你嗎?」看了眼放置在司空身旁的輪椅,弗蕾亞跳下了窗台,高跟長靴在木頭上敲出了清脆的聲響。

他們並不害怕會有誰進入,應該說這個時間點,誰都無法進入這裡。

「我想是不用了,我並沒有賞月的興致。」看著對方緩步向自己走來,司空注意到對方今天的腳步聲有些微的不對勁。

重量都壓在了右腳……左腳受傷了嗎?

「你注意到了啊?」掀開司空蓋在身上的棉被,弗蕾亞小心翼翼地抱起司空,接著將對方放置到輪椅上頭,「沒辦法騙過你也是理所當然的,話說這是什麼?」

看著放置在矮櫃上的白色紙張,弗蕾亞順手拿起向司空問道。

「許可證,前往妖精王之森許可證,今天下午的時候拿過來的。」

下午莉安露拿過來的時候還說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拿到,說什麼還要他以後還這個人情。

希望未來還有機會就是了。

「終於下定決心了是嗎。」翻過許可證,弗蕾亞一一數過上面的名字後,便又興致缺缺地放了回去。

看了下上面的名單,需要堤防的人只有姓叔的那兩位兄弟嗎……中央也太小看他們弗奧了,怎麼樣也該再多派一位老師前來,只派兩位小心被他們弗奧滅團也說不定。

「我說過了吧?哪邊有利益可取,我就會去那裡。」弗奧提出了更誘人的利益,所以他會過去,只是如此而已。

「很有我們那邊世界的作風,我欣賞你。」確定司空坐穩後,弗蕾亞緩緩推動輪椅至窗台邊,「你的腳,還有醫治的可能性嗎?」

看起來不是第一次被切斷,中央即使沒有相對應的醫術,也應該能用魔法什麼的恢復一下,既然沒有動手就可能代表著遇到了什麼他們無法處理的事情才是。

「得回原世界看看,那邊的醫術才有辦法治好,在這裡我會克制掉魔法,他們沒辦法處理。」所以才讓他只能暫時用輪椅代替。

「那也得要你能回去啊。」看著司空說得好像一附自己一定會回去一樣,弗蕾亞抬起頭看著月亮說道,「看吧,我就說今晚的月亮很美,在這裡真不容易,以前我從沒想過能看見藍色的天空,現在天天看著卻反倒懷念起故鄉的灰色天空了。」

末世後的天空如同象徵著人類的絕望一般,呈現了永無止盡的灰色,令人既憂鬱又悲傷。

灰色的天空,常常下著他們不再能觸碰的雨滴。

黃沙滾滾的大地,沒有了肥沃能耕種的土地。

水資源乾涸,人們為爭奪水源愈加的傷害彼此。

即使現在想起故鄉,記憶依舊鮮明地浮現於腦海裡,無論是對司空,抑或是對弗蕾亞而言。

故鄉啊,令他們憎惡,卻又令他們懷念無比。

「司空,你聽過FOA事件嗎?」

閉上眼睛,弗蕾亞白色的短髮再次隨著晚風輕輕飄逸,好似連她的思緒都跟著被吹向了遙遠的過去。

「FOA……對不起,我沒有聽過……」

「我想也是,就像我之前說過得,那是SK舊型機最後一批出產後發生的事情。」對她來說,現在回想起來就像是昨天才剛生的事情一樣,「舊型機跟你們新型機最大的差別,就在於兩點……」

第一,        舊型機比起去開發特殊能力,更著重於開發機型的力量及速度。

第二,        舊型機不會如同新型機一般,抹消原本的人格及情緒。

「FOA事件,也就是SK舊型機最後一批出產的機型,與之前所有機型相比是最成功的機型,他們所擁有的力量、速度,都確實達到了人類的巔峰,然而當時受限於實驗體人選,所以SK舊型只出產了三台機型。」

從那一天開始,她的生活就被永遠地改變了。

「三台機型……又或者說是三個人,原本的名字分別叫做弗蕾亞、奧丁以及阿爾泰利亞。」

由於舊型機本來就沒有抹消本來的人格,實驗結束後他們三個人得到了處於巔峰的力量,卻相對為了讓肉體能夠承受那份力量得長期服藥才行,另外就是實驗成功後必須永久為國家而戰。

這是他們在接受實驗前沒有被通知的事情。

除了阿爾泰利亞外,他們原本都只是聽到有錢可以拿才志願參加實驗,卻從沒想過實驗的代價這麼高。

弗蕾亞家中還有重病的弟弟,她是為了籌措醫藥費才參加實驗。

奧丁出生的孤兒院急迫的需要錢財,他參加實驗只為了拿那筆大把的金錢。

至於阿爾泰利亞,弗蕾亞至今仍然不知道對方之所以參加實驗的真正原因。

「我說,你們難道不會覺得不公平嗎?」那時候是實驗剛結束沒多久,他們一如既往底聚集在一起聊天時,阿爾泰利亞突然說出來的話,「為什麼醫療資源分配這麼的不均勻,導致弗蕾亞的弟弟沒有錢看病呢?」

「為什麼戰爭體制下導致了這麼多的孤兒,讓奧丁你需要犧牲自己出來籌措經費呢?」

「為什麼我們必須犧牲自己後半的自由,成為只為戰爭而生的傀儡呢?你們在自己的家鄉都還有朋友跟重要的家人吧?」

「我說你們,既然都得到了最強大的力量,有想過要叛變嗎?」

阿爾泰利亞一直都不是話很多的人,所以那時候難得地開口時,著實讓她跟奧丁嚇了一大跳。

叛變什麼的,她曾來都沒有想過。

但是那番話,卻確確實實地深深植入她的心中。

「所以你們叛變了,連續殲滅了十五座實驗室,讓新型機必須被抹消人格後就此消失在原世界裡。」聽著不算完整的故事,司空沉著嗓子幫對方接完了最簡短的後續。

「大致上是這樣……你恨我們嗎?司空。」就算恨他們那也是理所當然的。

新型機削弱了力量與速度上的追求,而是選擇依照實驗體大腦承受的狀況不同,開發不同的特殊能力,並同時為避免FOA事件重演,徹底的消除實驗體的所有人格及情緒。

而所謂的特殊能力,簡單一點就是通過演算使用念力、元素,困難一點的演算就會是預測未來、瞬間移動。

新型機在力量及速度上對舊型機不及,被特殊能力給大量的填補了起來,這是弗蕾亞離開原世界前最後得到的情報。

「……不會,只是我覺得……」

可以的話,他想要永遠當一個沒有情緒的機器人。

這樣,就不會再感到心痛了。

草貓 發表於 2017-2-1 19:59:43

妖精王之森01

本帖最後由 草貓 於 2017-2-1 20:18 編輯

前往妖精王之森的日子定下來後,很快就到了出發的日子。

跟上一次出去時不同,司空這次出去自己是不需要準備什麼東西,反倒都是別人在幫他準備,等到回過神時,已經有人志願要幫他攜帶那些外出用品了。

反正都是要丟棄的東西,司空自己本身倒是完全無所謂。

「章天延臨時說他要負責在四周戒備,所以不會一路上都跟著我們。」臨行前莉安露相當突然地這麼告知前去的所有人。

夏洛特本身似乎是無所謂,只是稍微問了幾句,想確認普通班的章天延是否能勝任隱藏自己氣息不被人發現的戒備工作,而在獲得莉安露的保證後便也不再繼續多問。

蒼和則是負責幫忙司空運送行李,早早來到集合地點的他在司空抵達後立刻就向莉安露拿到了司空的行李,然後一口氣放進自己的異空間裡。

就某方面來說,如果蒼和的魔法才能不以暴走為基礎的話,其實是個相當可靠的夥伴。

叔祽顤跟叔凌汛兩個人則是超過時間後才姍姍來遲的抵達現場,司空原本以為莉安露會就此發作,但或許礙於那兩人是老師的緣故而就此作罷。

出發的日子天氣很好,湛藍的天空上只有些許的雲朵,刺眼的太陽令他睜不開眼,偶而有舒服的微風輕輕撫過,就好像預祝他們旅途順利一般。

「司空,你會特別期待前往妖精王之森嗎?」通過第一個關口時,一直在後面幫他推輪椅的莉安露交出通行許可證時突然向他問道。

這讓他微微蹙起眉,這並不是太難的問題,但要說期不期待那還真是困難的一件事。

「我想,應該不算是特別期待吧。」

一直到通過第二個關口前,司空才終於給了莉安露一個不甚滿意的答案。

然而莉安露也沒說什麼,就這樣隨他去了。

「既然不期待的話,司空你為什麼會想要去妖精王之森呢?」在進入妖精王之森前最後的補給點時,夏洛特總算率先開口幫大家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他們以為司空是因為想要散散心才提出說想要去妖精王之森一趟,但現在聽起來顯然並不是這樣。

既然不是特別期待的話,又為什麼會想要去妖精王之森呢?

別的地方倒還無所謂,但是妖精王之森……這可是目前被中央管制出入的地方呢。

「人一定要做什麼事,都得要個理由才行嗎?」偏過頭,司空正在用著他們過去從未見過的語氣淡淡地回覆他們。

這樣的司空很陌生,太過的陌生了。

「……我只想來看看而已。」看著不再回應他的所有人,司空最後輕輕地嘆了口氣,然後用最敷衍的答案結束了這個話題。

進入妖精王之森後,天氣狀況立刻變得糟糕了起來。

烏雲密布的森林逼得他們無法前進只能立刻就地紮營,雖然依照平時的出行狀況可以使用魔法形成護罩遮蔽雨勢,但是在每個人輪流對司空使用一次魔法,然後一個接著一個失敗之後,他們就一致決定就地紮營了。

「真是的,叔凌汛你貴為大水神靈就不能控制一下這個雨勢嗎?」在往帳篷旁釘釘子時,叔祽顤相當不耐煩的抱怨著叔凌汛的不中用,然後狠狠地往釘子上敲打,就好像恨不得那根釘子永遠被種在那裡一樣。

「就算你這麼說,我也不能隨意改變大自然的氣候啊。」一邊隨手招來水流清洗帶過來鍋爐用具,叔凌汛有些無奈地說道。

「所以從以前開始你就是這樣,你現在在那裡搞水流難道就不是改變氣候嗎?」換了個地方釘釘子,叔祽顤仍舊狠狠地用力把釘子種進土裡,「以前發狠時不也是在春季搞出了大洪水,現在倒是到處退退縮縮的。」

「祽顤,我現在只是在向他們借來力量而已。」仍舊無奈地說著,叔凌汛微微蹙起姣好的眉,顯得十分困擾。

借用力量,跟命令是不一樣的。

前者使用的是自然精靈本身的力量,後者則是用自己體內的魔法量去命令精靈,兩者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說……!」

「好了你們兩個,稍微安靜些如何?」與夏洛特一起用魔法驅使著木頭建造一個暫時能遮蔽雨勢好生火的遮雨棚,莉安露只覺得旁邊一直在大聲嚷嚷的兩人簡直吵得要命,特別是叔祽顤。

「嘖,我知道了。」咋了咋舌,叔祽顤這才相當心不甘情不願的乖乖閉上嘴巴繼續做事。

「那我、我去幫大哥哥撿木材。」一直站在一旁待機的蒼和看見司空一語不發的默默往森林走去後,立刻舉起小小的手自告奮勇地說要跟著司空一起去撿木材。

莉安露揮揮手,想著蒼和年紀畢竟比較小,不適合做太過粗重的工作,撿木材這工作正好,就讓對方去了。

只是一直到手中工作告一段落時,莉安露才突然想起一件不對勁的事情。

下雨過後的森林,應該是撿不到乾燥的木頭……才對吧?



『司空大人,聽得見我的聲音嗎?』

甫離開營地後不久,司空的耳邊很快便傳來了一名孩童的聲音。

那是個有些熟悉的嗓音,尚未變聲的軟軟童音,帶了點那個年齡不該有超齡成熟與冷靜。

「我聽得見,你是誰?」

『拉佩托斯,我們上次在雷德諾夫人家見過面,這次由我負責為您引路。』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依舊冷靜地說著,接著便停下等待司空的回覆。

拉佩托斯,司空的確是有聽過這個名字,記得是在被動用私刑時最後暈過去前聽到的名字,那時候還有另外一個弗奧的人同行。

「我知道了,那麼我們要會合的地點是哪裡?」嚴格來說,司空不覺得自己與對方有見過面。

因為當時的他已經看不見了,他只是聽見了拉佩托斯這個人的聲音罷了。

『從您現在駐營的地方往東邊走,會看見一棵通往妖精王沉睡之的晴天巨樹,在那個地方右轉,我們在狐穴入口會合。』

「需要我中途脫隊,或是把跟在身邊的人順手擊昏嗎?」路線上不算是特別困難,司空想了想便追問是否要幫忙減少到時候可能會產生的敵人。

『……首領大人說,若您願意讓自己的雙手染上鮮紅,請務必不要留下活口。』似乎中途離開了會去詢問了首領的意思,拉佩托斯再次回來時給了司空這樣的指示。

「不要留下活口嗎?我知道了。」眼神裡閃過一絲的狠戾,司空注意到有誰正在接近。

『有人接近,大約在您的後方一百公尺內,請您小心。』

拉佩托斯冷冷的嗓音最後在司空耳邊響起後,很快地便切斷了他與司空的聯繫,而緊接著下一秒,蒼和的聲音在司空腦袋裡整個炸了開來。

『大哥哥,你想要做什麼?』

司空猛地回過頭,正好看到剛剛才回報在一百公尺外的蒼和輕輕地降落在他身後不遠處。

「你都聽到了。」司空看著年紀尚輕的蒼和,對方淺藍色的短髮被強風給吹了開來,不可思議的是雨勢什麼時候停了他竟然不知道?

稍微估算了一下他們之間的距離,他們兩個離得不近,但也不算太遠,就是個對彼此而言能夠說話也能立刻展開攻擊的距離。

正常來說的話。

「大哥哥你……來妖精王之森,是為了跟弗奧的人一起走嗎?」看著沉默不語的司空,蒼和不禁往前走了一步,「大哥哥為什麼要跟弗奧的人一起走?因為討厭我們嗎?」

有些激動地說著,蒼和正準備再往前一步時,卻突然感覺到手臂一陣劇烈的刺痛感傳來。

「勸你不要再往前走會比較好。」看著逐漸染紅蒼和衣袖的鮮紅色液體,司空不帶任何感情地說著,「你已經進入了蜘蛛的巢穴了。」

「這是……」握住不知何時被劃開的手臂,蒼和慌張地看向四周,卻沒有看見相對應的攻擊性武器,反而一個不小心又前進了一步,緊接著膝蓋立刻又傳了一陣劇烈的刺痛。

受不住疼痛的蒼和立刻失去了重心而單膝跪下,卻連帶著牽動了更多傷口的產生,才不一會的功夫,蒼和身上就已經出現了大大小小深淺不一的傷口了。

但是他仍然找不到攻擊的武器。

「我不是警告過你不要再往前了嗎。」緩緩轉過輪椅,判斷蒼和已經不具備任何殺傷力後,司空慢慢地轉過輪椅到蒼和面前。

然而這樣的舉動,反而讓蒼和感到更加的困惑。

明明只要他一動就會立刻受傷,為什麼大哥哥卻能毫髮無傷的到他面前?

他不懂。

「你很疑惑我為什麼沒事嗎?」看著為了忍受劇痛而皺起一張小臉的蒼和,司空俯下身特地看了眼對方的傷口,然後笑了笑繼續說道。

「答案很簡單,你聽過蜘蛛可能被自己所結得網纏住嗎?」

所以,他不可能被自己所結得網給纏上。

草貓 發表於 2017-2-2 17:31:57

妖精王之森02

本帖最後由 草貓 於 2017-2-2 17:33 編輯

「這是我自己很喜歡的武器。」抬起手,司空輕輕撥動了一旁的鋼線,而就像是順應他的動作一般,鋼線也立刻發出了清脆的撥弦聲。

在逐漸露出的陽光下,蒼和勉強地抬起頭,這才終於看見因陽光反射而散發出刺眼光芒的鋼線。

那樣的鋼線,正如同蜘蛛網一般的密布在他的四周,甚至是現在在他的脖子旁邊就有一條鋼線,只要他輕輕一動就會立刻讓他的人頭落地。

「本來的話還能做更靈活的應用的,但無奈我現在行動不便也只能做到這個程度了。」慢慢地收回所有鋼絲,司空看了眼搖搖欲墜的蒼和繼續說道,「鋼線我上了毒藥,這幾天你就先好好休息吧。」

然後,他就這樣看著蒼和倒在泥濘的地面裡。

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才說埃爾維尼亞的人其實都強不哪裡去。

『您何時設下鋼絲網的?』

蒼和一倒下後,剛剛一度被切斷的連線立刻又恢復了起來,拉佩托斯冷靜的童音也在司空的耳邊響起。

「很重要嗎?」

『了解同伴的攻擊,這樣我才能配合您的速度。』然後拉佩托斯頓了頓,繼續說道,『我只能像這樣大範圍的告訴你們目標位置與四周情報,所以為了配合情報給予的速度,我需要知道您的攻擊模式。』

「這樣的速度就可以了。」將收鋼絲用的容器不動聲色地放回了原本的位置,司空微微瞇起眼,「既然你可以收集情報,那告訴我章天延在哪裡。」

可以的話,他其實是希望不要正面跟章天延起衝突的,可以的話。

『您是說一直在隊伍周圍轉的人嗎?他現在已經接近妖精王沉睡之地的入口了。』

嗯,果然跟他想像中的一樣。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章天延會在普通班,但司空認為對方肯定不會只擁有普通班的實力,畢竟再怎麼說遇到章天延的機率也太高了。

而且仔細想想,每一次的事件裡都或多或少參進了章天延的影子存在。

司空不認為自己能百分百戰勝章天延,所以才不希望與對方正面衝突,特別是現在行動不便的狀況下,戰勝的機率肯定還要繼續下降。

「我知道了,謝謝你。」

然後,司空聽見對方又再次切斷了彼此的聯繫。

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確定沒有人在附近之後,司空從腳踝裡抽出了一把小刀,然後先往自己的左手臂狠狠劃下第一刀。

等待血液逐漸浸染了袖口後,司空又往自己的膝蓋劃下第二刀,然後是大腿、手肘、輪椅扶手……

最後,他往自己的右臉頰劃下一道淺淺地傷痕。

刺痛感很快地遍佈了全身,但是如果不這樣做,司空毫髮無傷的回去反而奇怪,他必須要讓自己看起來也歷經了一番苦戰才行。

收起了小刀後,他忍受著左手臂不斷傳來的刺痛感,緩緩地將輪椅往前移動,接著俯下身將倒地許久的蒼和抱了起來。

「……對不起。」

這是蒼和失去意識前,最後聽到的話語。



司空說他們在撿木材的路途上遇到了弗奧的人,蒼和與對方經歷一方苦戰後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司空自己也受了不少的傷。

看著全身上下染滿鮮紅的兩人,莉安露當下實在沒有多想就相信了對方,即使叔祽顤不斷地在旁邊說要保持懷疑的態度,莉安露仍然沒有狠下心去完全的懷疑司空。

比起懷疑,她更願意選擇相信。

「這樣的傷口……」正在為蒼和處理傷口,莉安露看到傷口的切割痕跡時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看起來像是刀傷,卻又像是劍,更像是……

莉安露猛然想起過去曾在書上看過的另一種武器,鋼線。

可是在已知的情報裡弗奧並沒有人使用類似鋼線之類的武器才對。

鋼線這種武器的使用技巧相當高,就算是全埃爾維尼亞來說,能使用的人也應該沒有多少。

那麼,這究竟是……?

莉安露不禁回頭看了眼司空,而對方此時才剛包紮完傷口而暫時休息著。

不是的。

她很快地壓下了自己心中的不安。

不會是司空的。

「蒼和的傷口有些不對勁。」

正好處理完晚餐過來看看蒼和的情況,夏洛特注意到蒼和的臉色有些蒼白,雖然已經沒有剛回來時呼吸急促的狀況了,但看起來仍然相當的不舒服。

「砍傷蒼和的武器上了毒藥,只是我現在手中沒有可以分析的工具,所以我不清楚他中了什麼毒。」抬起頭看了眼夏洛特,莉安露無力地說著。

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是種相當慢性的毒藥,至少不會造成蒼和立刻性的生命危險。

但是時間長了會發生什麼事,莉安露就不敢保證了。

「那我們的行程……」夏洛特想了想,只好回到這次行程上的問題。

既然弗奧出手,那也就代表這趟出來已經不夠安全了。

「只能先暫時延後,或是就這樣遣返。」但是考量到司空的部分,他們不可能就這樣回去。

然而出現了傷亡,他們更不可能就這樣繼續往前走,一來是蒼和的狀況不允許,二來是怕弗奧傾盡所有人員攻擊他們。

剛開始出來時雖然就做好了弗奧會有人攻擊或與他們之間的誰會合,但他們誰都沒有想過才剛出關口就立刻遇到了襲擊。

說到襲擊……

「你們有誰問過司空,襲擊他們的人長什麼樣子嗎?」莉安露突然想起自從司空回來之後,似乎就沒有誰去問過司空襲擊他們的人長什麼樣子。

所有人面面相顱,這才驚覺確實自司空抱著蒼和回來後,大家忙著處理他們兩個人的傷口,卻誰都忘記了要詢問對方的樣貌這回事。

「是個小孩子,身手相當敏捷,速度很快。」

司空的聲音冷不防地出現在所有人的身後,令莉安露頓時警戒地回過頭。

司空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不知道。

無聲無息地,就如同與空氣融合了一般,默然地出現在他們身後。

很久以前,莉安露也曾經在醫院看過司空做出類似的景象,但那時她只覺得那是因為司空太過安靜原因。

然而,真的只是這樣嗎?

「司空你接近是不能出個聲嗎?真是的,這樣突然出現到底是想嚇死誰。」夏洛特首先大吼了出來,「最近都是這樣,如果有什麼不滿你大可說出來,這一連串反常的舉動是你的復仇嗎?蒼和都受了重傷,而你居然連關心他都沒有,一回來包紮完就立刻去休息,我們所有人都在這裡忙得要命,而你居然、居然……」

最後,夏洛特再也說不下去的蹲了下來,將頭埋在雙膝之間。

她只是受不了了。

受不了司空這樣接近脫序的行為,她知道他們虧欠司空很多,可是再怎麼樣司空也不能這樣對他們。

還有蒼和,蒼和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什麼都不知道,雖然不知道被襲擊時發生了什麼事,可是蒼和肯定也是拚了命在保護司空吧?

然而司空卻連一句關心蒼和的話都沒有說,更別說是過來看看傷勢之類了。

「話都說完了嗎?」

司空冷冷的話語重種地敲擊在夏洛特的心上,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快速地墜落。

「蒼和的事情我很抱歉,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自己能夠戰鬥,這樣就不會是他保護我,而是我保護他了,前提是我能戰鬥的話。」在最後一句特地加重了語氣,司空最後丟下了待在原地的兩人,轉過輪椅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司空剛才的意思,所有人都聽得很清楚。

面對這樣的狀況,莉安露也是莫可奈何,他們無意間傷害了司空是事實,但是司空剛才的態度的確也有問題。

「夏洛特,妳先去休息吧。」看著夜幕逐漸低垂,莉安露最後嘆口氣,讓夏洛特去洗把臉吃過飯後再休息。

叔祽顤跟叔凌汛後來又說跟她說他們要去附近偵查,莉安露點點頭表示知道後就隨他們去了,而她自己則是打算守夜,順便看著蒼和的情況。

「司空和蒼和遇到襲擊的時候,你在哪裡?」半夜裡聽到了聲響,莉安露閉上了有些疲憊的眼睛,問向站在自己身後的人。

她知道對方其實一直都在,只是沒有出來。

「我那時候在接近妖精王沉睡之地的入口處附近。」從樹梢上跳了下來,章天延不著痕跡地落地後說道,「雖然我有聽到動靜,但是妖精王之森的動靜本來就很多。」

別說是今天司空跟蒼和的動靜,其他地方也有許許多多的騷動,這讓他沒有辦法第一時間去確認當時司空和蒼和所在位置到底發生了什麼。

更何況,當時的他根本不知道哪個方向是司空和蒼和的所在位置;所以,他優先選擇了其他地方。

「我知道了,換你來守夜吧。」感覺到睡意襲來,莉安露打了個呵欠,便要求和章天延換班。

早就注意到莉安露的疲憊,章天延倒也沒說什麼就跟莉安露交換位置了。

使用鋼線的小孩嗎?

莉安露回帳篷時不禁又想起司空方才說得話。

以前沒有聽過這號人物,所以是弗奧的新成員嗎?

如果是的話,那就麻煩了呢……

草貓 發表於 2017-2-3 15:18:18

妖精王之森03

後來的路上,他們都沒有再繼續說話。

早先莉安露先把蒼和送回了學院,司空他們則是在原地一邊吃早餐一邊等待莉安露回來。

查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叔凌汛選擇靜觀其變跟著閉上嘴巴乖乖吃早餐,至於叔祽堯則是直接丟給自家兄弟一句「我不擅長應付這種場合。」就帶著自己的早餐去其他地方納涼了。

看著自己碗中黏稠的稀飯,司空毫無食慾地舀了兩匙,意思意思地吃了幾口後就沒有再動過了。

『……』

「咦?」耳邊傳來了精靈們的低語,叔凌汛猛然回過神,卻沒有聽清楚精靈剛才說了些什麼。

好像是說了爭執,但是是什麼爭執他反而沒有聽清楚。

「不喜歡吃的話你就別吃啊。」看著一直有一口沒一口再吃的司空,夏洛特心裡一時氣不過便又吼了出來。

她只是在賭氣,她只是在無理取鬧,這些是連夏洛特自己都知道的事,可是當話一到嘴邊時就再也收不回去了。

司空抬起頭望了眼夏洛特,然後又低頭看著碗裡的食物。

「我知道了,我不會再吃任何東西。」輕輕放下手中的碗盤,司空轉過輪椅,便又往林子裡面散步去了。

「司、司空,等一下……」眼看司空逐漸離去,叔凌汛連忙站起身追過去想要阻止對方。

再這樣下去,團隊會分崩離析的,叔凌汛不得不這樣告訴自己。

『請不要阻止那個人。』

耳邊輕輕傳來了來自精靈們的聲音,令叔祽顤不得不停下了腳步。

「什麼?」看著慢慢浮現於自己眼前的精靈們,叔凌汛不解地看著他們。

精靈沒有特定的性別,但水精靈幾乎都是溫柔的精靈,說起話來也格外的溫和。

『那個人的內心是脆弱的。』

『是悲傷的。』

『但是很溫柔。』

『但是很笨拙。』

精靈們一致看向司空離開的方向,然後反常地露出了悲傷的表情,一個接著一個的說著。

『既溫柔又悲傷的心,笨拙的不知道該如何表達。』

『所以才會不斷的被傷害。』

『所以才會不斷的起爭執。』

他正在引導自己的心走向滅亡。

這是叔凌汛立刻聯想到的事情,無須精靈們繼續提點,很自然地便聯想到的事。

他曾經看過司空一點點的過去,他知道那並不是什麼美好的過去,也知道司空並不習慣依靠別人處理事情。

所以司空遇到事情是不會主動求助的。

所以司空他……

『請您幫幫那個人。』

『光明之前最是黑暗,請您幫他不要被烏雲遷走了。』

然後,叔凌汛就這樣看著精靈們慢慢消失於空氣中。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並不擅長於這種事。

最後一句話,叔凌汛沒有說出口,應該說他說不出口。

他輕輕嘆了口氣,於是又繼續追著司空的方向過去。

即使不擅長,他也必須去完成。

「司空……」找到司空的時候,對方正好停留在一個小溪旁閉目養神。

原本想再接近一步叫醒對方的,但是甫才踏出一隻腳,叔凌汛就立刻改變了主意。

或許這是另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將先前沒有看完的記憶看完的機會。

但是這樣真的好嗎?擅自偷看別人的過去。

肯定是不好的,但是、但是……

他必須知道司空究竟在想些什麼,至少現在必須知道。

再三考量之後,叔凌汛最後才終於下了決心。

他停留在了原地,然後慢慢地驅動自己體內的魔法,將身上所有的偽裝一一去除掉,烏黑的長髮漸漸地褪了色變成了最初最純粹的淺藍色長髮。

他可以感覺到四周的精靈們正在騷動,他們在阻止他恢復原本的樣貌。

「對不起,但是就這麼個片刻,讓我看看那孩子的心吧。」不然,他也不知該如何幫起。

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悄悄地來到司空身旁。

其實他不害怕司空突然醒來,恢復神靈樣貌的他就像是水一樣自然,沒有誰能夠察覺到他的存在,只是心理作用下還是會擔心對方突然醒過來。

搖搖頭,叔凌汛又深吸了口氣,心底給自己加油後,他輕輕將手覆在了司空的手上,然後緩緩地驅動了法術。

緊接著下一秒,叔凌汛感覺到自己彷彿被什麼東西給吸了進去,然後無止盡的往下墜落。

本能地閉上眼睛,叔凌汛覺得自己正如同失速的飛機一般不斷地迅速往下墜。

這不是他第一次進入司空的世界,也不是第一次碰到這樣的狀況,進入他人內心後會碰到的狀況經常與那個人的內心世界成正比。

只是這次跟上次進來時對比,墜落的速度明顯又變快了許多。

勉強地睜開眼睛,叔凌汛只看見了永無止盡的黑暗,沒有出口、沒有光明,這裡就像是個永夜之地。

憑著上次進來時的經驗,叔凌汛知道失速的終點下是一片湖泊。

才剛想到湖泊,叔凌汛的身體便立刻掉進了水裡,冰冷的湖水也馬上自衣袖灌進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正在逐漸下沉,睜開眼睛,他可以看到湖面上有許許多多的螢火蟲搖曳的火光,不遠處有一塊小小的陸地可以讓人在上面歇息。

但他知道他現在不該上岸,那裡能帶給人平靜,但此刻需要平靜的人不是他,於是他轉過身看湖泊中的最深處,閃爍著點點光明的地方。

「哥哥!」

尚未變聲的孩童軟音迴盪在整個湖泊的底部,叔凌汛緩緩回過神,看向聲音來源。

在那裡,一名穿著白色破舊衣物的男孩從一棟土造的房屋裡跑了出來,然後向著另一名穿著軍裝,年齡明顯比男孩大上不少的少年笑著說話。

知道自己已經接近了對方記憶深處,叔凌汛吞了口水,然後他伸出手進入那個記憶裡面。

看來會是個,相當漫長的記憶呢。

「歡迎回來!」年幼的男孩走到了少年身旁,原本想伸出手幫對方拿書包,但看了看自己骯髒的小手後,男孩又怯生生地將手藏在了背後。

「我回來了。」少年笑了笑,配合著男孩的身高他蹲了下來,緊接著熟練地梳理起男孩那頭過長且糾結的頭髮,「司空今天在家有聽爸媽的話嗎?」從口袋裡拿出了一條漂亮的紅繩子,少年輕鬆地將男孩的頭髮綁起後問道。

「有!」不知道少年在自己頭上綁了什麼東西,男孩轉了個圈想要試著去看到那條紅繩子,可惜仍舊是徒勞無功。

「媽媽她……今天的狀況還好嗎?」稍微停頓了一會,少年看著活潑的男孩問道。

「嗯,媽媽今天還給我吃了糖果喔!」男孩,又或者說是年幼的司空扯開了漂亮的笑容,就好似只要一顆糖果就能讓他開心一整天一樣。

「真的啊,那司空你今天肯定很乖。」一邊說著站起身,少年將提在手上的書包交給了司空,「你願意幫哥哥拿書包嗎?」

「可、可以嗎?」看著嶄新的書包,司空眨了眨眼看向少年。

「當然可以,怎麼不行呢。」拉出司空的左手,少年彎腰將手中的書包交給了對方,「我們回家吧,今天爸爸不知道能不能湊滿足夠的錢去準備晚餐呢。」

然後少年牽起司空的右手,領著對方一同回家。

一直站在一旁的叔凌汛沒有立刻隨著那兩兄弟一同離開,他只是站在原地然後抬起頭看著天空。

那是被烏雲壟罩的天空,不知是象徵著司空的世界抑或是記憶裡的世界本就是如此,但毫無陽光的世界確實帶給人相當不好的感覺。

在這裡待久了,連心都會跟著鬱悶了起來。

所以這會是他自己原世界未來的樣子嗎?叔凌汛不禁如此想道。

上次進來時他得知在司空的原世界裡,未來的司空會與未來的他相見,由於自己過去沒有見過司空,所以那裡是未來。

也就是說,他跟司空應該是來自同一個世界,所以司空的世界就是他們未來的世界,這樣推論應該是相當合理的。

被汙染的天空與大地,看不見水源的一片荒漠既虛幻又真實的存在著,就算不用別人說明,叔凌汛也知道這裡是貧民窟。

「人類是自作自受。」想起過去自己也曾經因為人類破壞大自然而憤怒過,叔凌汛喃喃自語道。

可是像這樣讓所有人都痛苦活著的世界,真的是他想要的嗎?

心底某個聲音悄然響起,叔凌汛卻不知道自己真正的答案。

於是他又邁開了步伐,朝著那兩兄弟離開的方向走去。

草貓 發表於 2017-2-4 14:55:58

記憶01

本帖最後由 草貓 於 2017-2-4 18:06 編輯

「哥哥,軍校很難考嗎?」年幼的司空坐在地板上玩著小石子,另一名少年則是坐在矮凳前溫習著功課。

另一旁放置了一些乾麵包屑屑,明顯地告訴了叔凌汛那對兄弟的晚餐。

「不會啊,只要你肯用功努力,肯定也考得上的。」放下手邊的功課,少年轉過身摸摸了司空的頭髮。

叔凌汛看見那時的司空咯咯地笑了出來,然後不打擾少年地繼續玩起自己的小石子。

後來的記憶裡,都充斥著許許多多看似微不足道,卻能令人感到幸福的回憶。

司空的父親似乎因為跛了腳而導致要維持家計相當困難,但司空的哥哥三不五時就會帶一筆又一筆豐厚的金錢回來。

叔凌汛看到這裡,想到的是對那些金錢來源感到疑問,但當時年幼的司空顯然沒有想到那麼多,只是覺得哥哥能為家裡帶來收入是件很棒的事情。

「司空,可以過來一下嗎?」

一名穿著暴露又妖艷的女人突然出現在門口,她的身上帶了濃厚的酒氣,舉手投足間卻少不了對自己孩子的溫柔。

至少到這裡為止時,叔凌汛是這樣想的。

「媽,司空是男孩子……」

看見女人站在自己的房間門口,少年立刻站起身,然後走到司空面前護住對方。

「可是司晴,你看司空長得那麼可愛,一定有很多客人喜歡他的……」女人一邊說著話,一邊以另一種像是在看商品一般的眼神打量著司空。

「媽,我帶回來的錢已經足夠我們生活下去了,不用妳出去賣也可以生活了。」少年輕聲嘆了口氣,然後愈加地將司空護在自己的身後。

「還不夠啊,那些錢要用來買更漂亮的衣服,客人們喜歡漂亮又乾淨的女人,我還需要更多錢……」

「媽,即使如此妳也不能讓司空下海,再怎麼說他也是妳兒子。」名叫司晴的少年皺起眉跟女人理論著。

豈料下一秒,他們的母親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起來。

「那才不是我兒子!」女人瘋狂地大吼了一聲,然後踉踉蹌蹌地走進了室內,踢翻了桌椅後來到司晴面前,「那個雜種才不是我兒子!不是我的!」

下一秒,女人粗暴地伸出手想要拉扯住站在司晴身後的司空的頭髮,司晴連忙往前用力架住對方。

接著他們的父親聽到聲音用很緩慢的速度進入室內,看到狀況後也趕緊跟著司晴一起將女人架離。

「哥哥,雜種是什麼意思?」

等到司晴回來時,叔凌汛只看見年幼的司空抬起頭傻呼呼地問著。

「哥哥,為什麼媽媽說我不是他的兒子?」

「司空……」司晴垂下了眼簾,然後慢慢地往前抱住司空,「對不起、對不起……」

司晴沒有讓當時的司空看到他的表情,他只是緊緊抱住司空,然後不斷地道歉。

「哥哥,你在哭嗎?」

司空眨了眨眼問道,卻致始致終都沒能得到司晴的解釋。

然後叔凌汛感覺到四周的水流迅速地加快,不自覺地他又被吸引了進去,接著持續地往下沉。

模糊的意識裡,他聽見許許多多的聲音,最初都是笑聲,但慢慢地笑聲被哭泣取代,接著充斥著哭泣聲。

「司空,你可以幫媽媽賺錢對不對?」那個女人邪惑的聲音突然響起。

「司空,你不可以過去,那邊是人口販子!」緊接著是那位名為司晴的少年。

「嘖,連搬個東西都做不好,我還真是買了個廢物。」隨著長鞭劃開空氣的聲音,粗壯的男性聲音說道。

最後,他便什麼聲音都聽不見了。

「你說希望你哥哥不要參與境外任務嗎?」

最後的聲音有些清冷,帶了點驕傲的語氣,叔凌汛本能地感受到對方可能是個位階相當高、受過良好教育的人物。

「是、是的……」司空顫抖著聲音,褪去了先前天真的軟軟童音,連叔凌汛都聽出他的話語裡充滿了恐懼。

恐懼著自己現在面對的人嗎……還是恐懼著其他的什麼東西。

「有趣,區區一介奴隸,既然膽敢向我提要求。」男人的聲音上揚了一度,然後揮動了手中的棍棒。

叔凌汛聽見司空悶哼了一聲,接著又聽見那個男人縱聲大笑。

「骨頭倒是滿硬的,你抬起頭我看看。」

即使只聽見聲音,叔凌汛都知道此時的司空肯定是乖乖抬起頭讓對方看,司空一直都不是足夠勇敢的人。

「這張臉倒是長得很漂亮,你的母親肯定也是個大美人吧。」帶著富饒的趣味打量著司空,對方不懷好意地說道,「你想保護你哥哥,那這件事情很簡單,你就下海幫我做事吧。」

「下、下海……?」

「對。」男人輕輕地笑了一聲,繼續解釋道。

「就是讓你去做男娼,這種事還是行的吧。」

下一秒的話,讓站在一旁聆聽的叔凌汛頓時整個人如同被雷擊中了一般,整個腦袋嗡嗡作響。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

接觸別人的過去,是需要付出很大的代價的。

「為了錢財出賣自己的身體,我是這樣教你的嗎?」

畫面一瞬間突然清晰了起來,叔凌汛看見一名高大的青年站在司空的面前,全身黑色的勁裝宛如要融入黑夜一般的不起眼,但青年本身的氣勢卻讓人移不開目光。

有那麼一瞬間,叔凌汛是認不出對方的,然而司空下一秒的稱呼,很快地讓叔凌汛確切的知道對方是誰。

「哥……」

叔凌汛本能地沒有去看司空此時的樣子,因為即使不去看他都能想像出對方此時會有多狼狽。

「不準叫我哥哥,我沒有你這種弟弟。」

青年,又或者說是年齡增長了一些的司晴冷冷地說著,沒有了過去對待司空的那種寵溺,他的話語就如同利劍一般狠狠插進司空的心裡。

夜晚的冷風慢慢地吹進了室內,叔凌汛不知道是自己站在一旁聽的也心冷,還是這裡本來就是這麼地寒冷,無論如何他只感受寒風刺骨的冷。

「對了,你不能告訴你哥哥你之所以下海的原因,這也是條件,就讓我看看你們兄弟怎麼演上一齣好劇吧。」

那個男人的聲音再次迴盪在空間中,那是司空當時心底不斷提醒自己的事情。

他不能說出真正的原因,所以他只能承認自己是為了錢財將身體出賣給了惡魔。

「雜種。」最後丟下了這句話,司晴便轉頭離開了原地。

直到司晴離開後,司空才終於緩緩地挪動了身體,然後自另一旁拿出了衣物,緩緩為自己更衣。

站在司空的身後,叔凌汛可以看見對方背後佈滿了許許多多大小新舊的傷痕,有的甚至才剛上過藥。

站在這個空間裡,叔凌汛可以聽見對方只要一移動,腳下的鎖寮就會不斷相互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這裡就像是個牢籠,一點一滴磨損他人心智,將人逼到絕境的牢籠。

「司空。」

就在司空甫才更衣完畢時,房間裡的拉門突然又被人給拉了開來。

跪坐在門口的是一名相當漂亮的女子,一頭銀白色的長髮如瀑布般宣洩而下,白皙的皮膚在月光的照耀下更顯得細潤如脂粉,女子舉手投足間都散發著貴族一般的氣質,實在難以想像他在這裡會是一名下人。

「銀杏小姐,晚安。」司空一看見對方,很快地便露出了習慣的笑容,然後溫和地向對方打聲招呼,「將軍大人有令嗎?今晚又該去哪裡過夜?」

幾乎不用女子說明,司空立刻就知道今晚又要去工作了。

「……是皇宮。」名為銀杏的女子似乎猶豫了一會,然後才有些不情願地開口。

「這樣啊,那麼得要麻煩妳幫我準備傷藥了。」

語畢,似乎是覺得天氣有些寒冷,司空隨即往衣櫃裡拉了一件外衣出來,然後便匆匆地想要出門。

就好像想要快點離開這裡,忘掉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一樣。

「等一下,你今天沒有吃過東西吧?」銀杏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嚴厲,但很明顯地是在關心著司空。

司空準備出門的腳步停頓了會,然後才生硬地回頭看向銀杏。

「今天下面的人應該有好好拿餐點過來,那些東西到哪裡去了?」背對著司空,銀行依舊跪坐在門口。

司空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也應該說他不想看見。

「……我倒掉了。」從麻木的嘴唇裡擠出了幾個字,司空巴不得立刻離開這裡。

「為什麼倒掉?」

「沒有胃口,所以倒掉了。」

「你知道你已經快要兩天沒有吃東西了嗎?再這樣下去你會垮掉的。」

下一秒,名為銀杏的女子轉過頭,司空看見對方臉頰的兩旁滑過了淚珠。

她是真的在為他擔心,只是司空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這樣的情感。

「對不起。」只能最後從嘴裡擠出簡單的三個字,司空繼續說道,「只是就算吃下去了,我也會吐出來……」

所以,他才不想吃東西。

吃了又吐,吃了又吐,如同另一個循環一般,所有進入胃袋的食物都讓他反胃。

「……你回來之後,我會幫你準備比較好下嚥的東西。」

叔凌汛聽見女子悲傷的嘆息聲。

草貓 發表於 2017-2-5 10:07:33

記憶02

「……他怎麼了?」

一片黑暗之中,聲音斷斷續續的,那是很模糊很模糊的意識。

身體很熱,肌膚所接觸到的所有東西都是那麼的冰冷。

「病倒了、累垮了,你喜歡聽到哪一種解釋方法?」

銀杏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但顯然這兩種解釋都不是對方想要得答案。

「你既然這麼在意他,又為什麼對他冷言冷語?」銀杏擰乾了浸水的毛巾,然後輕輕放置到司空的額頭上,希望能就此舒緩對方的不適。

「……我來吧,他小時候生病不喜歡冷水。」他聽見司晴坐下的聲音,同時也聽見對方解下了隨身攜帶的武器。

「那我該去換盆熱水嗎?」

「麻煩妳了……」

然後,銀杏輕聲嘆了口氣,接著便又端起水盆匆匆地離開了室內。

房間裡頓時只剩下司晴與司空兩人獨處,但從司空模糊的記憶來看,當時可能也是昏昏沉沉的無法動彈才是。

「……司空,你說我該怎麼做,才能保護你不受到傷害?」

低沉著嗓子,褪去了少年時的清秀,現在的他更帶了點沙啞的磁性嗓音。

嗓音裡,帶著無盡的後悔。

「我參加境外任務,就只是為了保護你不受到傷害,可你還是……」

看著司空兩隻手腕上被繩子緊緊綁過流下的紅色痕跡,司晴不禁哽咽。

他什麼都做了,但就好像他不管做什麼都是徒勞無功一樣,司空依舊受到了傷害。

「對不起,都是哥哥沒有力量保護你……」

「哥哥,你在哭嗎?」

司空緩緩睜開眼,模糊的視野裡只勉強映照出了司晴的樣貌,但黑夜中他卻無法看清司晴的表情。

注意到司空醒來,司晴很明顯得微微愣了愣,想要裝作平常冷酷的樣子,卻又覺得突然這麼做太過突兀。

「不是的,哥哥不會來找我……」似乎是看司晴沒有動靜,司空喃喃自語了之後便又閉上了眼睛,「所以這是夢……」

空間裡又沉默了很長一段時間,久到司空都已經昏昏欲睡,眼皮沉重的幾乎都要闔上時,室內才又響起了聲音。

「妳是故意的吧?」

由於司晴明顯不是在跟司空說話,於是叔凌汛自然地順著聲音看過去,這才見到銀杏似笑非笑地拿著水盆,就這樣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不這樣做,你會對司空說真心話嗎?」將帶回來的水盆輕輕放置在司空身旁,銀杏拿起司空額頭上的毛巾,將其浸入溫水裡後又再次放置回司空的額頭上。

「是不是真心話,早就已經無所謂了……」司晴垂下了頭,「你知道我唯一慶幸的事情是什麼嗎?」

「是什麼?」

面對銀杏的疑問,司晴無奈地笑了笑緩緩站起身,然後朝著靠近庭院的拉門走去。

「我唯一慶幸的是,司空他不用像我一樣……將自己的雙手染滿鮮紅。」

然後下一秒,四周的水流又再度加快,叔凌汛知道自己又即將轉向下一個記憶,於是他閉上眼睛,想要試著去聽聽看是否有什麼漏掉的聲音。

然後,他看到了熟悉的畫面。

「我們、要不要往西邊走,說不定、說不定有能夠藏身的地方。」

司空指著不遠處的西邊,正發著高燒的他從背後向司晴說道。

這是先前叔凌汛看過的記憶後續,關於他們被帶到實驗室後逃亡的記憶。

司晴微微皺眉,似乎不能理解為何司空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但是看到不遠處閃爍著的手電筒燈光,他一時也不管那麼多,只管先上去再說。

司晴循著小徑走,果然發現司空所說的洞穴。

司空說這裡只能藏三天,但司晴稍微觀察一下地形,又判斷司空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宜在繼續奔波之後,心中自己偷偷的拿下了主意。

這樣的決定,卻直接導致了日後他們注定逃亡失敗的結局。

他們再次啟程時,已經是第三天的事了,司空的狀況好很多,可以下來跟著走山路,意識也非常清楚,他們能趕的路將會變多。

司晴拉著司空依舊持續的往上走,卻沒料到實驗室的人早已先他們一步在上面埋伏。

當他聽到槍聲,而哥哥與子彈擦身而過時,他就知道事情不妙了。

司晴拉著司空,不斷地往上跑,卻只遇到更多的埋伏,他看得出來哥哥盡可能地讓自己保持冷靜想找出能夠逃走的路線。

然後,他看到前方似乎有月亮的光芒,他有些慶幸,因為這代表他們即將出森林了。

出了森林之後,他們或許能夠遇上村莊或是都市,這樣或許、他們就可以找到人求救了。

他是這樣想的,而他相信哥哥也是。

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深不見底的斷崖。

「哥、哥哥……」

懸崖底部寒風刺骨的風自下面吹了上來,司空緊緊拉住司晴的手臂,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哥哥……」

他那時才正要張嘴問著怎麼辦,卻看見哥哥的眼神逐漸從緊張,轉為憤怒,而且那份憤怒是針對他而來的。

「你閉嘴!」司晴轉過身,不只一次的對司空大吼,「如果你沒有發燒,我們的步伐就不會變慢,現在也不會被追上。為什麼所有的事情只要帶上你我就得活受罪?為什麼為了你我需要去殺人?為什麼為了你我要承受實驗的痛苦?」

「所有的事情都是從你開始的,你出生之後我才被賣做奴隸,再那之前我明明活得好好的,你的出生根本是場災難。」司晴慢慢地靠近司空,司空卻開始一步一步後退想躲避他。

「你就是個累贅,如果沒有你我就不會跟著被賣掉,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就不會被要脅去殺人,你知道雙手染滿鮮血的感覺嗎?」

喀擦地一聲,司空已經退到懸崖最邊緣的地方,只要再退一步,他就準備命喪深谷。

「對不起……」司空顫抖著聲音,面對著哥哥的憤怒只有不知所措。

「對不起有用嗎?如果沒有你的話,我現在根本就不會在這個地方被追上!」

司空看著司晴愈說愈激動,音量也逐漸提高,本來就在不遠處的研究人員也被聲音引了過來,直到最後他看到司晴的身後來自研究人員的手電筒燈光逐漸靠近。

「哥哥,研究人員他們……」他試著出聲想要提醒哥哥,然而就像許過去每一次兩人起爭執時一樣,他又再次被司晴硬生生打斷。

「不準叫我哥哥,我沒有你這種累贅弟弟!」然後冷不防地,司晴又往前了一步,而司空卻不敢繼續往後退,「如果從一開始,沒有你的存在就好了。」

司晴最後將雙唇靠近了他的耳朵,說完了最後的話語同時也使他登時愣住,而也是在這時候,他的哥哥伸出手將他推下來的懸崖。

那雙曾經摸著他的頭,說著司空最乖了的溫暖大手,曾經在夜裡不眠不休照顧他的人的手,此時卻比誰都要無情地將他推下懸崖。

冰冷的感覺從被用力推下的地方逐漸擴散,那時的司空多麼希望如果自己的心是冷的。

如果心是冷的話,就不會再感到難受了;但心一直都是溫暖的,所以直到最後司空依舊抱持著一絲希望,希望哥哥過去對他的一切厭惡才是裝出來的。

他只是希望生病的那些夜晚不是夢,然而那些夜晚總是一場又一場會醒過來的夢。

夢醒之後,才是這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司空一直都記得,被推下去之後,天際線是如何在自己眼中逐漸延伸的樣子。

但他最難以忘記的,卻是哥哥最後對他說的話語。

「去死吧,雜種。」

然後,司空的記憶再次陷入了一片黑暗裡。

即使只是站在一旁看著,叔凌汛都能感受到這是司空竭盡所能想要掩埋的過去。

這個過去太過的悲傷,即使看著都令人難受。

這是一個從一開始就不夠公平的世界,讓出身貧窮的人注定難以翻身的世界。

這個世界既沒有公平也沒有正義,所以才會讓人悲傷,所以才會讓人絕望。

人不能控制自己的出身,所以出身是不公平的,然而原本應該要有一個保障讓他們能夠翻身,而不是永遠待在自己的位階裡。

這個世界卻看不見那樣的保障,甚至是反過來不斷地踐踏人權。

什麼叫做將人類改造成沒有感情的武器?

人類,不就正因為是有感情才更加可貴嗎?

身為神靈,叔凌汛更加不能理解,這個未來的世界正在一點一滴的推翻他過去認為理所當然的認知。

然後,他停止了疑問。

司空之所以還活著,是因為在被推下去之後沒有死對吧?

那麼在這之後,他又遇見了誰?

他想要知道。

草貓 發表於 2017-2-5 18:47:35

記憶03

本帖最後由 草貓 於 2017-2-7 21:25 編輯

他睜開眼睛,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是白的刺眼的天花板,然後順著窗戶看出去之後,灰濛濛的天空便會進入視野。

今天的天氣跟昨天的天氣從未也所不同,就像今天的他與昨天的他也未曾有所改變。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想知道,因為那不是他所關心的事物,現在也沒有人會再逼他起床,他可以一直睡,直到他想再次醒來。

但其實如果可以,他更想就此永遠地沉睡下去。

「司空,你醒了嗎?」

有些熟悉的聲音自門邊響起,但是司空沒有回頭。

他連去思考那個人是誰的心思都沒有了。

「……你還記得我嗎?」

他看見視野裡出現了細微的銀白色髮絲,然後下一秒,他被迫從看向窗戶的那一邊轉到了另一邊,也因此看到了那個從進門開始就不斷說話的人。

跟過去一樣,這個人臉上總是充滿了擔心的眼神。

「銀杏小姐。」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自他的唇裡吐出,無機質雙眼映照出了她的身影,他卻沒有真的將銀杏給看入眼裡。

他看著確沒有真的看著。

銀杏褪去了過去在將軍府裡時的華麗衣物,此時的她身著黑色流線軍裝,肩上掛的星級數量顯示了她的身分,腰上配置了手槍,左邊的軍靴裡藏了小刀,可能身上哪裡還藏著武器……

立刻停止了腦袋裡對資訊處理的運轉,司空別過頭不再去分析對方。

實驗結束後,留下的就是這樣的軀體,對接近的所有事物不斷去分析的軀體。

「我們在懸崖底下發現了你。」銀杏拉開了放置在一旁的椅子,優雅地坐下之後緩緩向司空解釋對方之所以在這裡的原因。

「當時我是聽到了聲響才前往懸崖底下,只是沒有想到會遇見你。」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司空你現在安全了。」

看著始終沒有回過頭來的司空,銀杏無奈地嘆了口氣。

「在這裡沒有人會傷害你,你是自由的,因為……」

「因為這裡是第四組織嗎?」仍舊看著外頭那片灰濛濛的天空,司空那機械化的聲音再次響起。

「咦?」似乎有些驚訝於司空知道自己所在位置,銀杏微微地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她還沒有說出自己是誰,這裡是哪裡,為什麼司空卻像是已經知道了一樣?

「妳身上的軍服顯示妳是第四組織的人,妳的肩膀上沒有掛上任何星級,但是第四組織最低階也有一線,也就是說這件衣服要不是妳自己無聊去訂做一套穿上,要不就是妳為了隱藏什麼,如果要穿著軍服進來醫院,在沒有人阻攔的情況下我會認為妳是後者。」

在戰爭的情況下,軍服可不是平民隨隨便便就能得到的服裝,更何況銀杏身上的穿的衣服就像是量身訂做的一樣。

「然後第四組織,是倡導和平與人權,致力於關懷弱勢團體的和平組織。」

即使不想要知道,在實驗的過程裡這些資訊還是會如同機械一般一點一滴的灌進來,不知不覺中他已經知道了許許多多關於這個世界裡政治上最基本的關係了。

「我很抱歉,當時沒有救出你們。」看著司空,銀杏再次嘆息,「你上次見到我時,應該是東方帝國第二將軍的宅邸裡。」

銀杏說,當時她正在出臥底任務。

東方帝國當時早就在半年前與第四組織簽訂過協約,不得將未成年青少年納入奴隸人口,未滿二十歲之奴隸人口不得要求其參與境外任務、下海賣身、毒品試驗。

在東方帝國,成年指得是十五歲。

「無論是組織與帝國簽訂協約的日子,或是我潛入臥底的日子來看,那時候司空你是正好是十歲,原本應該要在簽訂協約之後將符合資格的人免除奴籍的,但是很明顯得是帝國並沒有真正的去實踐這個協約,特別是那些官位很大的人。」

第四組織存在的理由,就是為了將這些人給打壓下來。

「所以我們一點一滴分別潛入的不同將軍的宅邸裡,而在哪裡,我遇見了你。」

第四組織更早之前就已經在宅邸裡安插了內應,這也是讓銀杏之所以可以順利潛入又確定第四將軍違反協約的其中一個原因。

後來為了等待其他同伴回報,他們又等待了大約四年的時間,才終於確定了東方帝國裡確切的目標,然後用一年半的時間搜證,決定在第六年的冬天舉發。

「在那之前我跟你哥哥……也就是司晴,我跟他說好會一併救你們出來,作為交換希望你們可以為第四組織作證。」

作為證人,訴說那位將軍違反了協約。

即使無法使將軍置於死地,但這也足夠使他被關個幾年,在牢籠裡度過一些時光不出來危害世人。

然而銀杏沒有料到的事情是,那位將軍在最後注意到他們的存在,然後先一步將司晴與司空轉賣給了實驗室,並且將轉賣資料全數銷毀,讓他們後來花上了兩年的時間都沒能追查到司晴與司空的下落。

直到他們在懸崖下找到司空。

「對不起,沒能救出你們。」

進入實驗室之後,能活著出來是命,還能保有人格則是幸運。

銀杏看得出來司空還保有部分的人格,雖然藏得很深,但在那雙無機質眼睛的深處她能看到一點點火光的存在。

看著依舊毫無反應的司空,銀杏垂下了眼簾。

「我們後來在那懸崖附近找了又找,卻還是沒有找到司晴。」

即使將整座山翻過來找,他們還是什麼都沒找到。

連屍體骨骸都沒有。

「司空你……知道司晴在哪裡嗎?」

銀杏看見司空的睫毛輕輕顫抖了一下,唇形微開,似乎是想要開口說些什麼,但最後司空還是沒有回過頭看向她,仍舊是固執地看著窗外那片沉悶的天空。

「我明天還會過來的。」

銀杏無奈地笑了笑,然後掏出懷錶看著上面顯示時間差不多之後,她站起身。

「最後再告訴你一件事吧。」離開前,她靠在門邊輕聲說道,「你的推測並沒有錯,我的確是為了隱藏什麼才穿上這件軍裝。」

看著夕陽西下,被晚風輕輕吹開的白色窗簾,她微微勾起苦笑。

「我的真實身分是第四組織的首領,銀杏。」

在那之後的每天每天,銀杏都會抽空出現在他的房間裡,有時甚至會讓他懷疑第四組織的首領是否就那麼的閒,居然閒到能每天來看他。

「司空,今天身體還好嗎?」

銀杏的聲音一如往常地出現在門口。

他從未能從過去生活的影子裡擺脫,也總會在固定時刻裡醒來,日復一日,令人生厭。

他沒有回答銀杏,就像平常一樣,不知從何時開始,銀杏的聲音使人生厭,他喜歡看著天空,因為可以什麼都不去想,但銀杏總會不斷地叫他去吃飯或是說話。

他不想吃飯,除了沒有胃口之外,也是因為吞下去的東西總會被他再次吐出來,食物在味蕾上的感覺總像一片又一片的塑膠,令人難以下嚥。

他不是不想說話,而是話語說出來後要有人聽才顯得有意義,沒有人理會的話語,其實就像空氣一樣沒有存在感,更何況他想說的人跟該聽的人都早已不在了。

那一天墜崖前最後的話語,依舊像針一般不斷刺痛他的心。

所以,他還是喜歡看著天空。

因為只要看著天空,就能夠不再思考其他事情,也就不會勾起不快的回憶,然後就不會再心痛,不會再哭泣,只要看著天空,就能夠腦袋空空的度完一整天。

銀杏曾經說過,與其看著他那副總是想要哭卻哭不出來的樣子,她還不如看他哭出來會更好受一點。

然而他不想再哭泣,因為哭完了以後,心依然是空的,什麼都無法改變;最開始的深夜裡,他還會靜靜地掉下眼淚,時間久了以後便再也掉不下來了。

厭世感再度湧現,他注意到銀杏似乎正在小睡。

他偷偷的下了床,猶然想起以前哥哥給他說過的,關於被關在高塔上的長髮公主的故事;他曾經問過哥哥,為什麼公主不直接跳下去,哥哥說公主要等王子來救他。

他不是公主也沒有王子,所以再也不會有人來救他脫離高塔了。

既然是個累贅,那麼或許他不存在對誰都好。

他是個不該出生到這個世界上的人。

於是,相似的景象再起,他又一次的看到了天際線不斷地擴大,也聽到隱約來自上方的驚呼聲。

然後,他的意識陷入了一片黑暗。

然而如果可以,他希望這次的夢不要再次醒來。

既然美好的夢境一開始就不存在,那麼一開始就不要給予他虛浮的幻象,因為醒來了之後,他依舊一樣的痛苦,想起那場夢境後只會愈加的痛苦。

所以一開始不存在幻象就好了。

他想要休息了。

宿塵影 發表於 2017-2-5 22:25:59

心疼司空但還是來捉錯字君了(#)

他不想吃飯,除了沒有胃口之外,也是因為吞下去的東西總會被他再次吐出來,食物在味蕾上的感覺總像一片「有」一片的塑膠,令人難以下嚥。

有=>又?

草貓好勤勞的在餵我們吃玻璃渣QAQ不知該感動糧食多還是心疼司空QAQ

草貓 發表於 2017-2-7 21:39:02

真相01

他睜開眼睛的時候,依舊又見到了白的令人生厭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氣味瀰漫在空氣中,他知道自己又回來了。

他試著動了動手指,發覺能活動之後又動了動腳,才發現自己的腳正打著石膏,想來也是,哪有連續兩次從高空掉落都毫髮無傷的道理呢?雖然第一次他是被人推、第二次是他自己跳下去的。

這兩次最大的共通點,大概就是他都被人救起來了吧;明明他一點都不想被救,不要管他就好了。

他看了眼窗外,與先前看到的有些不同,今天是下雨的日子,對著矮櫃上的桌曆算了算他也才昏迷兩天而已。

他的視線在房間內游移著,然後注意到放在櫃子上的玻璃杯。

幾乎沒有任何的猶豫,他伸手過去,然後將杯子掃落到地面,讓杯子碎片瞬間四散在地面上。

接著,他降低了床的高度,拾起一塊較大的玻璃。

他看著那塊玻璃,想了又想,接著往自己的手腕劃下。

然後劃上第二次、是第三次……

他看著自己的血不斷流出,一直重複著劃開的動作,直到意識隨之開始模糊。

他只一而再的,再而三的,想要得到一個安寧之地。

於是他又再次醒來了,睜開眼睛後,原本已經預備好會看見的白色天花板已不復存在,他看見了棕色的條紋天花板在自己眼睛逐漸清晰。

他的第一個想法,是以為自己又被賣掉了,不過那倒也無妨,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自殺之後又是自殘,司空,你就那麼的想死嗎?」銀杏的聲音再次響起,這讓他微微地愣了愣。

他以為、他以為……

「司空,有什麼難受的、想說的,你可以儘管告訴我,不想跟我說的話,也可以找其他人說。」她頓了頓,然後繼續說道,「我沒辦法改變你過去的一切,包括你最難堪的、不好的回憶,你所有竭盡所能想要掩埋的回憶,我都沒辦法幫你改變。」

他們都只是人,不是神。

就算有能力竄改司空的記憶,那也不代表那些事情沒有發生過。

就算能夠改變未來,這個世界卻不存在改變過去的方法。

「可是你可以試著說出來,不要自己悶在心裡。」看著這孩子傷害自己的所有舉動,她只覺得心如刀割一般的難受。

她救司空回來,不是為了看對方一次又一次的放逐自己。

他看著銀杏說著,然後又凝視著對方掉下斗大的淚珠。

他不懂,明明受傷害的人是他,為什麼銀杏要哭呢?

他不懂,也許從一開始他就什麼都不懂。

「所以,答應我,別再傷害自己了,好嗎?」銀杏看著他,哭紅的雙眼苦苦哀求著。

那一瞬間,不知為何,他點點頭,答應了下來。

然後,直到今天。

過往的畫面逐漸模糊,然後慢慢地宛如漣漪一般一圈一圈的散開。

順著往上的水流,叔凌汛閉上了眼睛。

他所看到的,是一個人最深沉、最黑暗的過去,那是僅僅只有「看到」都會讓人心塞的過去,卻也同時是他們無倫如何都無法改變的過去。

因為過去無法改變,所以才要往前邁步。

因為未來是可以改變的,所以才要去努力。

「所以這一次,我想要把握住自己珍視的物品。」

叔凌汛回到湖面上後,有那麼一瞬間以為司空看見了自己,但很快地他就發現並不是那麼一回事。

那只是司空現在心底不斷對自己重複的話罷了。

司空此時就佇立在方才進入時看到的岸上,那岸上盛開一叢著又一叢金盞花,花朵們隨風飄逸著,發出了微微的光芒,將那岸上的四周都點亮。

湖面上仍舊飛躍了許多螢火蟲,為花朵所照耀不及的地方點上光芒。

把握住自己珍視的物品。

「那麼那個珍視的物品,對你而言又會是什麼呢……?」

輕聲嘆息著,叔凌汛喃喃自語道。

然後,他閉上眼睛。

最後將自己脫離了司空的心底。



「司空、司空?」

司空睜開眼睛的時候,叔凌汛已經不知道戰在自己身邊多久了。

睡眼惺忪的睜開眼,司空只感覺到維持不良姿勢下的睡姿導致他全身痠痛的疲倦感。

「我睡了很久嗎?」回過頭,他看著那位平時總是溫和的魔法塔老師帶著笑容站在他身後。

「不算久,只是想告訴你差不多該回去了。」

指了指原路,叔凌汛看著司空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自己獨自轉過了輪椅準備從原路折返回營地。

「我幫你吧。」從後面輕輕拉住了司空的輪椅,叔凌汛緩緩地說道。

「……那就麻煩你了。」

沒有太多的想法,司空就這樣讓對方推著自己回去營地。

「司空你的腳是怎麼受傷的?」

穿過森林的小徑,正當司空神遊時,後方的叔凌汛突然向他詢問道。

「咦?你是說什麼?」猛然從神遊中回過神來,司空想了又想仍舊沒有想起叔凌汛方才問了什麼,只好再次向對方詢問道。

「我是說,在這次受傷之前,司空你的腳是怎麼受傷的?」

聽著叔凌汛再次重複問題,司空微微挑起眉,只覺得對方怎麼會突然問起這種問題來。

「以前在別人底下工作時,因為想要逃跑,結果被抓回來後就被懲罰了。」雲淡風輕地說著,司空打了個呵欠。

果然還是很想要睡覺。

「為什麼想要逃跑?」

知道司空正在說謊,叔凌汛倒也不認為對方會這麼老實的說出來就是了。

「因為日子過得很苦,所以就跑了,結果誰知道沒跑成,回去之後日子更苦。」勾起微微的苦笑,司空沒有回過頭,「別說這個了,我在想接下來我們還要繼續前進嗎?」

原本還想對司空說些話,沒想到被對方話題一轉後,叔凌汛反而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對方。

要不要繼續前進……這個問題好像一直都不是叔凌汛在負責,不過照這樣的情況應該會繼續走下去吧?畢竟沒有全員遣返回中央,那麼就應該是要繼續走下去才是。

「大概要繼續走下去吧,畢竟你看我們沒有全員折返而是在原地待命,那不就是要繼續走下去嗎?」將自己的推論說給司空聽,叔凌汛見對方沒什麼反應後,也就沒有再繼續開口了。

「……蒼和他、還好嗎?」

似乎是考慮了很久,司空最後才低著頭,問出了昨晚沒有問出口的問題。

他不是故意不問,而是……

「蒼和嗎?他恢復能力一向都滿好的,大概你待會回去就會看到他好好的出現了吧?」

昨天晚上只是因為中了毒,莉安露一時又查不出中了什麼毒,才會顯得十分危險,不然一般情況下蒼和受了傷是沒有關係的。

「欸……什麼意思?」

壓下了心底的驚訝,司空表情沒什麼變化地問道。

「你知道魔法的驅動分成兩種,一種是像一般人那樣使用體內的魔力去命令精靈驅動魔法,另一種則是因為體質的關係使得自然的精靈不需要命令,而是會自動去借他力量驅動魔法。」

雖然覺得司空應該對魔法驅動有稍微的認識,叔凌汛想想還是決定幫對方在複習一下,畢竟司空又不能使用魔法,搞不好都忘記了。

「但是蒼和不一樣,蒼和他不只自己體內的魔力量遠遠大於了他那個年齡該有的量,連自然的精靈都會在他使用魔法時主動去幫助他,這也是蒼和魔法常常爆走的原因。」力量過多的結果就是,操縱者的技術跟不上那股過度強大的力量。

蒼和年紀還太小,完全沒有能夠控制恰當的技術相對應。

「為什麼?」司空不懂,為什麼只有蒼和不一樣。

「事情有些時候是這樣的,他沒有什麼為什麼,就只是因為蒼和是個例外而已。」

「但是這樣不是不公平嗎?」

司空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不公平。

明明別人都是乖乖的不是一就是二,為什麼只有蒼和可以是例外?

「你的意思是,對蒼和不公平?還是只對其他人不公平?」大概知道司空在想些什麼,叔凌汛溫和地笑了笑而後繼續說道,「對蒼和而言,這個力量不是他想要的;然而對其他人而言,蒼和的力量與天賦是他們拚了命也想要的東西。」

的確有很多很多的人忌妒著蒼和的能力,甚至不惜用盡所有最卑鄙的手段都要蒼和這個人消失。

最初的時候,蒼和就是因為遭受過太多次的危險,才被收進學院裡面保護。

然而對蒼和而言,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希望擁有這樣的天賦;於他而言,這不是天賦,而是詛咒。

這樣一來,是不是站在不同的立場以後對誰都不公平了?

「這個……」

低下頭,司空確實承認他沒有想過蒼和是怎麼看待自己的力量。

也許有更多的事情,是都需要像這樣換位思考的。

「別說這些了,你看、他們都已經回來了。」叔凌汛笑著指向不遠處的營地。

司空抬起頭,就正麼地剛好。

他看見了那昨天才被他傷害的嬌小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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