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才剛說出口,莉安露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話語是多麼不尊重人。
連忙抿起唇,她實在覺得自己不該這麼莽撞地詢問對方才是。
「嗯?為什麼會突然想問這個呢?」叔凌汛偏著頭,完全不懂為什麼莉安露會突然之間問起這種問題。
啊,不會是那個吧,覺得很無聊所以要找個話題。
原來如此,他懂了。
「以前的話,並不是祽顤在帶我,大部分的時候都是我大哥在帶我。」秉持著不能不給對方面子的心理,叔凌汛勾起了漂亮的唇角,緩緩地說道,「說起來你可能不相信,但其實我跟祽顤並不是親生兄弟。」
「不……其實我很確定你們絕不是親生兄弟……」不說外表了,這兩兄弟連個性都相去甚遠,起初莉安露還以為只是單純同姓的兩人。
「欸,是這樣嗎?但是大哥總說我跟祽顤很像呢……」雖然大哥也說過他們叔家人都是一個樣就是了。
「我很懷疑你大哥的說法……不說這個了,你大哥都是像這樣帶著你走嗎?」如果也是像這樣帶著走的話,莉安露會覺得那個大哥真是有耐性的人,然後叔凌汛就是個路痴的極緻。
「不是的,我大哥是個很忙的人,但他會讓四周的花草樹木給我指路。」搖搖頭,叔凌汛指著路過的大樹說道,「以前,我大哥他會以樹木彎曲的方向給我做指路。」
因為自然裡的神靈總是想鬧他,所以常常將他帶到錯誤的地點,但是叔凌汛知道他們都沒有惡意,就只是鬧著他玩的。
「樹木彎曲的方向?你大哥……是人類對吧?」有些不懂叔凌汛的話語,莉安露確認似地又問了一次。
樹木彎曲的方向,聽起來就像是說叔凌汛的大哥不是去彎折樹木,而是命令樹木們這麼做一樣。
「是,但也不是。」故弄玄虛地說著,叔凌汛依舊笑得溫和。
就是這種時候,便誰都別想再想叔凌汛繼續問下去了。
莉安露記得過去叔祽顤曾經為了一件事情向叔凌汛質問,但是無論前者在怎麼氣勢洶洶地問,後者也只是維持著一貫的笑容應對。
但就是不管怎麼樣,叔凌汛始終都沒有向當時的叔祽顤透露任何一個字。
「怎麼說?」話雖如此,但就要這樣讓莉安露放棄是絕對不可能的。
再怎麼說,她也還是會對知識感到渴望,能夠藉此了解一下其他世界的生態也不是壞事,反正話匣子都打開了,不如就這樣裝傻地繼續問下去吧。
「嗯……怎麼說呢?就像大樹的感覺吧?」與其說是含糊其辭地說,叔凌汛給出的答案已經讓莉安露覺得對方其實是故意在跟她玩猜詞語。
「那麼我猜猜,你大哥也是神靈嗎?」既然這樣,那她就賭賭看吧。
雖然之前都只猜測,但如果叔祽顤能夠是妖怪,那麼她的猜測也該是相去不遠。
「妳怎麼知道這件事?」輕輕回過頭,叔凌汛略顯驚訝望著莉安露問道。
「你說呢?」刻意地學對方故弄玄虛,莉安露看著對方那雙用魔法變了顏色避人耳目的深色黑眸。
「我想想……是祽顤說的嗎?」偏著頭思考了三秒,叔凌汛傻呼呼地問道,絲毫不對莉安露方才的舉動感到生氣。
「不是,因為你神靈,所以我猜測你大哥八九不離十也該是神靈。」輕聲地嘆了口氣,莉安露看著那位仍然不解的神靈搖搖頭,「你又忘記了。」
「……我告訴過妳嗎?關於我是神靈的這件事。」依舊不解地說著,叔凌汛努力希望能從自己水做的腦子裡翻出一點點、關於自己曾經告訴過莉安露的記憶。
很可惜的是,任頻他再怎麼努力,腦袋裡的記憶缺仍舊一無所獲,他壓根不記得自己何曾告訴莉安露這件事。
這種時候狀況會有三種,一是他根本沒告訴過莉安露,二是祽顤告訴莉安露的,三則是他忘記自己說過了。
「你跟我說過,就在最初你跟叔祽顤一起到這個世界後不久,你親口對我說的。」叔祽顤當時還說了,叔凌汛的腦子不好。
莉安露那時只想,看起來這麼美麗的青年,談吐既文雅又溫柔,也沒有什麼怪異舉動,哪裡像是腦子不好的人了?
過一陣子之後,她才逐漸了解到叔祽顤的意思。
叔凌汛的記憶力很差,不是那種普普通通差,而是差到會忘記自己的家人、朋友的那種差。
所以叔祽顤才說叔凌汛的腦子不好。
「我又忘記了呢。」不在乎地笑了笑,,叔凌汛像是早就知道答案地回應道,「那我跟你說過我們家的人嗎?」
「你說過你跟叔祽顤不是親身兄弟,你還有一個大哥。」
「對,我大哥。」忽然想起兩人方才的談話,叔凌汛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我大哥跟我一樣,都算是大自然下產生的神靈。」
「我記得你說過,你是大水神靈。」掌管一切關於水元素現象的神靈,化身為人後便就這樣真實地站在他們面前。
所以對叔凌汛來說,控制自然元素的魔法簡直易如反掌,就像是呼吸一樣簡單,因為水就是他的一部分,他就是水的實像。
「原來我也跟妳說過這件事。」有些無奈地勾起唇角,其實叔凌汛自己已經沒有相關的記憶了,「那麼我原本的樣子,妳也看過了嗎?」
「看過了,就在你之前潛入一位叫司空的學生房間時,你還記得嗎?」老實承認自己看過,莉安露看著對方的樣子只覺得對方是多麼地悲傷。
「對不起,我不記得了。」帶著歉意地說了聲抱歉,叔凌汛想了想然後說道,「那回到我大哥身上,我大哥是自然界綠色植物的神靈代表。」
「土地神嗎?」
「不是。」搖搖頭,叔凌汛繼續說道,「記得祽顤的真身是梅花樹妖嗎?」
「記得。」而且令人相當意外的會是梅花那麼漂亮的花朵,老實說跟叔祽顤本身並不怎麼搭,莉安露是這麼想的。
誰讓叔祽顤平時就是一副脾氣暴躁的樣子呢?
「祽顤算是比較中低階的樹妖,畢竟在化成妖的年齡上還太過年輕,跟大哥比起來在等級上差了太多。」嗯……不過這也不能怪祽顤,本來樹妖這種妖怪,就跟自己最初的成長環境有很大的關聯性。
樹妖不擅長於移動,所以在修練到能夠移動前都處在非常危險的狀況下,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人類一個心血來潮就這麼個拿把斧頭、放個火,毀掉樹妖的真身。
「所以,你大哥也是樹妖?」稍微自叔凌汛的話裡推敲了一下,莉安露很快得出了叔凌汛大哥也是樹妖的事實。
「是的。」
「等級不一樣的意思是說,修練成妖後的時間不同嗎?」
「是的,莉安露小姐妳真聰明。」然後,叔凌汛頓了頓,突然露出疑惑的表情,「話又說回來,我們這趟是要去哪裡?」
糟糕,他又給忘記了,這樣下去肯定會被祽顤罵個臭頭。
祽顤到底告訴他要在哪裡見面呢……
「我們要去醫院,你跟叔祽顤約好了。」再度輕聲地嘆了口氣,莉安露如此告訴對方。
總有一天,他會忘記所有自己身邊的人,他知道,但是他沒辦法阻止。
這是詛咒,過去叔凌汛還記得的時候說過,這是他殺了人的詛咒。
殺人之罪無法赦,即使是大自然的神靈也要治罪。
他們要他忘記所有的東西,忘記自己的朋友、家人、這世間所有深愛的事物;他們最後要他忘記自己是誰,忘記自己為什麼需要存在於這個世界。
神靈一旦忘記自己是誰,便只剩下消散的末路。
這是多麼殘酷又折磨人的詛咒,卻也唯有如此,他們才會善罷甘休。
莉安露嘆息之餘想了想,突然又問起了另一件事。
「叔凌汛,你還記得為什麼你們要到這個世界來嗎?」
叔凌汛偏過頭看著莉安露,有那麼一瞬間,莉安露好似看到對方的眼底有一絲水波流過。
就好像叔凌汛原本那雙漂亮的藍色水眸,也在那剎跟著浮現一般。
「我們,要來尋找改變命運的方法。」回過頭緊緊盯著莉安露,叔凌汛的眼底多了一份堅持,堅持著必須完成這份任務。
只有這個,他絕對不能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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