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再看了。」喬葛一手把休狄手上的書拍掉。「免得你等等暈車哭鼻子。」
「車還沒開。」休狄拉開喬葛的手,頭也沒有抬得翻了一頁。
「這種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喬葛奴下嘴,把頭靠在休狄的肩膀上,帶著手套的手拿著一本民間傳說的手抄集冊,偶爾附上一張精美的插圖,將裡面的角色描繪得栩栩如生。話雖如此,這些東西仍沒有引起喬葛太大的興趣。「還不如看小說呢。」
休狄沒理他,只是又翻過一頁,他的動作輕柔,小心翼翼的彷彿手上的書本是易碎的珍品。
喬葛自討沒趣地抬起頭,轉了下脖子,把頭靠到窗戶的一側,隔著半掩的窗簾可以看到不遠處希歐與他的父母的身影,似乎是在討論什麼,父母輩的表情有著太過明顯的擔憂。他嘖聲舌,偏過頭拿起手機,無聊得滑過公會的任務頁面,五花八門的任務被繽紛的色彩分門別類,他滑了一頁、兩頁,然後將手機塞回口袋。
「抱歉,你們等很久了嗎?」門被打開,希歐走進來,輕盈得坐落在他們對面的位置。待他一坐定,車子搖晃下,平穩的啟動了。
「沒有。」喬葛看眼坐在他身旁的休狄,他仍然沒把書收起來。「喂,別看了。」
休狄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只是很認真的盯著書本上面的文字,喬葛於是伸手把手抄本從休狄的手裡抽出來。「別看了,你真的會暈的。」他把書闔上,放到休狄的腿上。
「我不會暈車。」休狄不甘示弱得回嘴,但還是把書收起來。
「喬葛也是為你好,畢竟你的身體還沒完全康復。」
希歐睨眼還想要說什麼的喬葛,用手指敲了敲平滑的車廂門板,平滑的門板在壓力的作用下突起一個口子──是一個比成年人的巴掌再稍微大一些的隱藏空間。他從暗格裡拿出一個包裝精美的小盒子,拉開上頭的絲帶打開盒子,裡面整齊排放著帶有奶香味的甜餅乾,他捏起其中一塊放到休狄嘴邊。「吃一點吧,這是媽媽今天特地早起做的。」
「媽做的?」喬葛挑起眉毛,看眼乖乖咬下一口餅乾的休狄。「她不是很少做點心了?」
「是啊,所以要好好珍惜。」希歐看休狄小口小口的接受餵食,嘴角的笑意漸漸加深。「你也吃點吧。」他看眼喬葛。
「我就沒有餵食服務?」
「你已經足夠大了。」
「你這是偏心。」喬葛抱怨,邊從盒子裡挑了兩片餅乾,他自己啃了一片,將另外一片遞給希歐。
「我沒有。」
「你有。」
「沒有。」
「有。」
「沒有。
「就是有。」喬葛把餅乾塞進希歐的嘴裡。「算了,不跟你計較,免得顯得我小氣。」
希歐朝他翻個白眼,用空著的手拿著露在嘴巴外的餅乾,喀擦聲把它咬成兩半。「休狄,你還要吃餅乾嗎?」吞掉嘴裡的小點心,希歐問。「或者吃些鹹點?媽媽還有準備黑楜椒鹹餅。」
休狄搖搖頭,轉頭看著窗外的景色,因為車速的關係,所有的自然風景變成無數條帶有顏色的線體──淺藍的、海藍的、潔白的、翠綠的──原本潔淨透明的車窗因為陽光的照耀變成透明帶點灰黑的色彩,把太過刺人的光線擋在車窗外。
「那要喝點東西嗎?」
休狄的視線轉回來,淡漠的眼睛閃了下。「好。」他坐直身體,接過希歐遞給他的小紙杯,裡面已經裝好八分滿的熱茶,透過紙杯傳導溫和的暖意。他垂下眼,將依舊沒什麼血色的嘴唇貼到杯緣,淺淺抿一口裡面的茶水,柚子與橘子的香氣在嘴裡散開。
「你哥哥那裡有需要再準備什麼嗎?」希歐也呷一口熱茶。
喬葛聳聳肩,手裡也握著小杯子。「你準備的懸案應該夠了,除非它們不夠有趣。」為了強調有趣這個詞,喬葛甚至做出了引號手勢。「除此之外我也不確定他到底喜歡什麼。」
「他是你哥。」
「是啊,而我到現在還是沒搞懂他。」喬葛喝了一口茶。「他真的太難搞了。」
「你這樣說他會傷心的。」
「傷心?」喬葛嗤笑。「他才不會為這個傷心。」
希歐勾起嘴角。「你還說你不了解他?」
「這點小東西我還是能明白的。」喬葛又喝一大口茶。「我不懂的是他那顆該死的腦子的思考邏輯。」他一頓。「我想大概沒有人可以弄懂,就連哥夫也常常對他說的話一頭霧水。」
「你哥哥的確有點古怪。」
「古怪這個詞可真是含蓄。」
「人總得為自己留點後路吧?」
「後路。」喬葛嗤笑聲。「親愛的,你還需要什麼後路?」
「嗯──這個嘛,」希歐前傾身體,小心得把休狄──他已打起盹,頭靠在玻璃窗上,睡得香甜──手上的飲料杯給抽掉,放到一旁。「做家長的畢竟是以孩子為重啊。」他輕聲回應,深怕吵醒睡著的人。
「哥喜歡你,所以你根本不用擔心。」喬葛攬住休狄的肩膀,將他靠在自己的肩膀上。「好像又燒起來了。」他撫著休狄的頸子,那裡的溫度比平常還要高上一些。
「之後讓你哥哥幫忙看看?」希歐從座椅後面拿出一條薄毯,蓋到休狄的身上。「一直反反覆覆燒起來也不是辦法。」
「那得祈禱他今天的心情不錯了。」喬葛嘟囔,把毛毯子拉高些。
平穩的車程被陽光拉得老長,雖然疾速卻一副無窮無盡的樣子,直到陽光逐漸變成黃澄色,緩緩陷入西方的地平線裡,他們的目的地才映入眼簾。「休,起來。」喬葛拍了拍休狄的大腿,等他睜開睡得惺忪的眼睛。「整理一下,我們快到了。」
「嗯。」休狄應了聲,伸手理下頭髮,看上去仍然有些迷糊。
車在霍德曼莊園的大門前停下,銀白的欄杆帶著如鑽石一般的透明度,沐浴在夕陽中折射出金黃色的光輝,欄杆上面攀爬暗綠的爬藤植物,在冬末初春的季節裡奮力的撐出鮮綠的嫩芽。
待他們下車,車子又再次啟動,緩緩駛離霍德曼的領地,同時間,比兩個人的身高還高的大門緩緩向內打開,被打理得整齊的院子平鋪一片青綠的草地,草葉的清香飄盪在冷涼的空氣中。喬葛緊繃的肩膀放鬆下來,他伸個懶腰,筋骨發出喀答喀答的聲音。「終於到了。」
「得了,你沒那麼累。」希歐回嘴,邊用手背貼著休狄的額頭。「你沒問題嗎?」
「不影響接下來的行程。」雖然他們兩個人的身高差不多,不過休狄仍然微微低下頭,直到希歐的手拿開後才抬起來。
「其實我們也不必急著去看哥哥的。」希歐說:「我相信他也不會介意。」
「是啊,若不是其他家族成員愛面子,他肯定會把所有繁文縟節都從家族規章裡刪掉。」喬葛翻了一個白眼。「也沒見過他們在這裡出現幾次。」
「別這樣說你爸媽。」
「拜託,自從我們寄了喜帖之後過了多久?哥雖然沒有到場,好歹還有寄賀禮──」他頓了下。「好吧,禮物有可能是哥夫代送的,但至少他知道我們結婚了,而我相信那兩個傢伙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明明他們幾個月前才回過家。」
「喬葛──」
「別提他們了,弄得我們心情都變糟了。」喬葛強硬的結束這個話題。「我們快點弄完,休也可以早點休息。」
「我才剛睡醒。」休狄抱怨。
「多吃多睡才會健康。」喬葛率先踏上階梯,宛如白晶做的門扉在他一踏上階梯就喀答一聲打開。他推開門,讓希歐跟休狄先進去。
落地窗把外面的餘暉全部帶進室內,使得沒有開燈的空間依然澄亮。素淨,簡單的潔白色基底與銀色家族紋章雕飾讓門面變得低調而不失優雅,在金黃色的夕陽裡暈染出燦金的光暈。休狄的視線淡淡掃過整個環境一圈,而後蹙起眉頭,抿緊嘴唇。走在他身旁的希歐注意到了,只是理解得笑笑。「哥哥不喜歡吵鬧。」他解釋:「所以這個家裡只留有最低限度的僕從。」
「意思是除了定時來打掃煮飯整理院子的人之外,平時宅邸裡不會有外人。」喬葛接話。「自從哥夫學會清潔打掃的咒與之後,這裡甚至連準點清潔工都沒了。」
「為什麼──」
「照他的意思是,我們有手有腳的不是殘廢,不需要事事都有人替我們處理,免得我們的腦袋有一天會因為生活太過懶散而退化成連金魚都不如的存在。」喬葛冷笑聲。「我認為他自己可沒有資格這麼說──要不是有哥夫,他大概沒幾天就會把自己餓死了。」
「哥哥肯定有些自理能力的,不然也沒有辦法把你拉拔大。」希歐幫忙緩頰。
「要不是我命夠硬,我怎麼可能長大成人?」喬葛翻一個白眼。「到底哪個傢伙會把剛出生的嬰兒當實驗用的小白鼠啊?」
希歐沒有回答,只是牽起休狄的手。「我們快走吧,我想哥哥現在應該還待在書房裡?」
「他還能待在哪裡?」
霍德曼家的書房建在一樓的左翼,是現任代理當家在掌握權力之後重新建造的──公爵家的許多改革都是在這位代理人上任後展開的。「他嫌以前的書房太小,可以容納的文獻少得可憐。」喬葛說:「不過那是在我出生之前的事情了,等我有記憶的時候,新的書房早建好了。」
「現任代理當家不是在二十七歲的時候掌權的?」
「那是正式接任,在那之前那兩個不負責任的傢伙就把大多事務丟給哥了。」喬葛偏過頭。「就哥夫的說法,大概是在哥二十歲,也就是我被懷上的時候,大部分的事物都交給我哥了。」
「這不會讓他人有機可趁?」
「誰知道?他們的腦子大概都裝屎了吧。」見休狄因為他的用字遣詞變了臉色,喬葛奴下嘴,低聲抱怨句。「反正這些事情最後都沒有發生,所以他們很放心的把我還有他們留下的一堆赤字交給哥後就去消遙了,到現在我們見面的次數用十根手指頭都算得出來,連信都沒寫上幾封──」他在一扇擁有繁複刻紋的水晶大門前停下來,雖然是剔透的水晶材質,可是不論怎麼打量也看不透另外一端的動靜。
「怎麼了?」希歐問。
「壞消息,哥夫不在書房里。」喬葛嘆一口氣,手在門片上揮了揮,一個複雜的銀藍色魔法陣在門板上浮現,隨後化為粉塵。他又細細打量書房的大門,才滿意得敲了兩下。「不然他才不會設下這麼簡單的陷阱。」
裡面的人沒有應聲,但喬葛也不管,直接壓開門把走進去。「哥──你在幹嘛?」
「顯而易見。」現任代理當家謝林福德‧霍德曼懶洋洋的吸了一口雪茄,他晃了晃靠在扶手邊的腳,倚著另外邊的扶手仰起頭,吐出一個煙圈,香甜的味道瀰漫這個樓層被打通,滿是文件、公文、圖畫與書籍的空間,甚至因為過多的煙氣而顯得迷濛。
「對我來說可沒那麼容易理解。」喬葛有些防備得雙手環胸。
「顯然你的大腦發展程度與實力增進比例是成反比關係。」謝林福德把玩著夾在食指跟中指的雪茄,漫不經心得偏過頭看了休狄眼。「我建議你往旁邊退個兩步。」
還沒說完,響亮的槍聲在本該靜謐的房間響起,休狄偏過頭,但銳利的子彈仍然擦過他的臉頰,在顴骨上留下鮮血淋漓的口子。
喬葛連忙往休狄臉上丟了一個治癒術,傷口深的見骨,周圍的皮膚佈滿燒焦的痕跡。「靠。」喬葛大聲罵了個髒字,抬手就丟了一個高級治癒術,但傷口的復原速度仍然肉眼難見。「我帶姪子回來看你,你有必要一開始就鬧得這麼難看嗎?」喬葛轉過頭,咬牙切齒。
「我提醒過他了。」
「那算哪門子的提醒?」
「連這點攻擊都躲不過去,看來黑袍挺好考的。」
「你──」
「是我疏忽了。」休狄說,他每張口就會牽扯到臉上的傷口,牽動新冒出來的肌肉纖維與恐怖的傷口,但他字字標準,不卑不亢的平緩語調聽起來與以往沒有太大的差別,就好像子彈對他所造成的傷害微不足道,不痛不癢。「感謝您的提醒。」
謝林福德又吸了一口雪茄,才不輕不重得直視休狄一眼。「看來我這笨弟弟還挺有識人眼光的。」
「你說誰笨了?」
「親愛的弟弟,這麼多年了,你還沒有自知之明嗎?」
「我才不笨!」
「可憐的傻弟弟。」他嘆了一口氣,順道吐出肺部裡甜膩的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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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必須說這個故事越來越複雜了,好吧,我得承認,因為私心的關係,我把神探夏洛克的角色也混進來了。看到謝林福德,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覺得這個名字耳熟呢?讓你們猜猜他對應神探夏洛克裡的誰吧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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