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
樓主 |
發表於 2016-4-17 19:12:54
|
只看該作者
身為一介思想家,這卻是我第一次聽到「原罪」一詞。聽嚴冬的解釋,這原罪似乎是生來既定的,如同無法改變的宿命,只能透過逝世獲得解脫。
思考著,我不禁覺得他們的神不明事理。我認同天有其意志,認同鬼神的存在,但是人的命運該由自己開創,沒有誰是生來就得背負甩不掉的罪惡包袱。宿命論這等說法,與我的理念相互違背。
秉持著以學術交流為上的宗旨,我發問:「敢問二位,這裡的人都信仰此神嗎?每個人都認為自己肩負無法擺脫的罪惡,支持宿命論?」
「呿。」我聽見收拾著醫藥箱的嚴夏不以為然地輕哼了一聲,「誰跟你每個人都信這玩意?大爺我誰都不信,我只信自己……還有我的冬。」
「夏……」嚴夏此話一出,嚴冬面露難色,慌張地拉了拉對方的衣襬。
他這一扯,嚴夏身上原本就有點寬大的衣服向下滑落了一些,露出了原本有衣物遮蔽的肩膀,還有肩上如百足蟲盤踞一角的傷口。
握住嚴冬的手,嚴夏依舊是用著唯我獨尊的語氣說話:「怕什麼?我們不偷不搶不殺人,明明沒有過錯,何必遮遮掩掩,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再說,我覺得這傢伙就是那種不會介意的人。」
看著嚴夏緊緊抓著嚴冬的手與兩人身上雷同的傷痕,在看看一旁窗上所敘說著的故事,我立即會意了過來:「嚴夏先生可是指同性相戀一事?在下怎會質疑並批判此事?在下心目中的理想世界,便是全天下的人不分性別種族貴賤,彼此互相愛護,以促成無紛爭的和平世界,此乃『兼愛』。同性相愛也好,異性相戀也罷,在下認為應當彼此尊重,避免糾紛爭吵。如此一來,便可免除干戈相向之慘事。」
「哈,我喜歡你的說法!」嚴夏豪爽地拍上我的肩,大笑著說道:「你是少數和我想法相近的人。不錯,沒有白救你這傢伙!」
從嚴冬的表情來看,他似乎無法像嚴夏一樣,大方接受我的論點,但在得知我對於同性之間超乎友誼的情感並無反感後,那緊鎖的眉頭舒展了不少。
「嘿嘿,好兄弟,看在我們意氣相投的份上,我就請你吃這頓飯吧。看你這身奇裝異服,又一副土包子樣,搞得像穿越劇似的。若真是如此,你肯定沒錢吃飯。」嚴夏篤定地說著,讓我在疑惑「穿越劇」一詞的同時,好生佩服起他料事如神的本事,「我嚴夏雖不像冬有靈光的頭腦會讀書,但舉凡下廚、修理、打理雜事這類事情,我倒是很在行。如果你不介意粗茶淡飯,就留下來和我們一起吃午餐吧。我話是這麼說,但我知道兄弟你絕對不會在意飲食高級與否這點小事的,對吧?」
我點頭回應:「在下尚節用、反豪奢,粗茶淡飯是再好不過。」
才剛敲定接下來的計畫,一道女性嗓音帶著慍怒與諷刺,突兀地插了進來:「你這是在做什麼?嚴夏。我們的補助經費都已經快不夠自己過活了,你還要用所剩無幾的食材做飯給不知又打哪撿來的男人吃?真是不要臉。」
望向教堂的入口,我看見一位頭戴玄色頭巾、身著黑色長袍的女子。那長袍的領子至胸口處為白色,靜靜躺在潔白之上的金色十字架墜鍊很是顯眼。不過,縱然她的衣裝和教堂一樣,帶著不可侵犯的神聖感覺,那臉上扭曲的表情與傷人的言語卻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說話大可不用這麼難聽,修女大人。」看來平時沒少被冷嘲熱諷,嚴夏不把對方的話當作一回事,沒有硬碰硬地辯解,只是不冷不熱地回了一句。
不過,若是我有看見他的表情,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據嚴冬事後所言,嚴夏當時的表情可是十足的挑釁,火藥味濃厚。
修女的視線定在嚴夏緊握著嚴冬的手上,譏諷道:「教堂是何等神聖的地方,豈是能容許你們那骯髒不堪感情事的地方?你們兩個還不快點給我分開!」
那修女也才開口兩次,卻不斷地以不堪入耳的字眼否定我所支持的理念,我忍無可忍地辯駁:「這位,呃……夫人?是否可以請您不要以此等話語刻意激起爭吵?人與人之間該相互尊重,以促成沒有爭擾的和平世界。而想讓國與國之間相安無事,更該從百姓們開始做起。您看看,這二位仁兄並無冒犯到您的行徑,並無任何需要爭吵的事情。」
修女轉而瞪向我:「你這個外人,少管我們的家務事。」
「不,這您就錯了。」我誠懇地闡述自己的論點:「以『兼愛天下』而論,愛別人當與愛自己相同。在下關心二位仁兄的心情,就和關心自己一樣。您們家的事,也是墨某的事。且此等紛爭,在下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這這這……這哪來的歪理?」修女氣憤到臉紅脖子粗,「我管教兩個孽子,你這外人說什麼嘴!而且,這種無法被主所容忍的不潔情感,就是應該消滅。兩個男子手拉著手,成何體統!再不修正,饒是死後,都不會得到主的救贖。」
我墨翟什麼沒有,就是說服他人的時間最多。耐著性子,我循循善誘道:「這位夫人,我想請您思考思考。請問,您所相信的這位神,心胸狹隘嗎?」
「你不要亂說話,主心胸寬大,願意接納任何信仰祂的人民。」她立刻反駁。
「既是如此,那這二位嚴公子若信仰著這位神,在下相信,祂必當樂意接納此二位,不論他們之間存在著什麼樣的情感聯繫。」按著她的話走,我用邏輯解釋道:「且,若二位嚴公子當真無法被這位神所接納,天地廣闊,在下相信定有其他神明能接納的。」
不屑地指著嚴冬,修女不講理地回道:「哼,他們所背負的原罪就像那小子臉上的疤一樣,是無法消去的。背負著深度罪惡又執迷不悟的人,不可能被任何人接納,也不會得到任何神靈的救贖。」
我還想說下去,嚴夏卻扯了扯我的衣角,制止了我。
刻意打了個呵欠,以表示自己對這對話感到不耐,他邊掏耳朵邊回話:「哎,對啦對啦,我倆就是沒人要也沒神要的棄子,好可憐噢……妳以為我會這麼認為嗎?拜託,認識我多久了?每次見到一次就要念一次,念的內容也不改一改,我都聽到耳朵要長繭啦。總而言之,妳的意思就是我這位好兄弟不能吃這兒的米,是嗎?那我們到外面吃不就得了?何須勞苦修女大人浪費這麼多口水,對冥頑不靈的我說教?」
語畢,嚴夏也不等修女回話,拉著嚴冬和我,推開那扇繪著同性相戀之原罪的玻璃窗,帶著我們從不尋常的出口翻出了教堂。
離開前,我似是看見了大大敞開的玻璃窗上,雙膝跪地的年輕男子在光線折射之下,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微笑,與前方嚴夏和嚴冬的表情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誰道世間愛還分性別?在我墨翟的兼愛世界中,就算在宿命論中注定無法廝守的炎炎夏季與漫漫隆冬,也可以毫無顧忌地相互扶持,攜手終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