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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
發表於 2016-4-23 16:5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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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本帖最後由 s10130559 於 2016-4-23 17:38 編輯
乘著北陸新幹線從東京抵達金沢後,kain轉乘JR到福井。早上八點多從東京出發,到達目的地時也不過中午時間。走出福井車站,他抬頭仰望萬里無雲的藍天,內心有種不可思議的感覺。
不過三個多小時,他已經橫跨日本,從東部來到了北陸地區。與東京截然不同,福井的生活步調慢了許多,沒有東京街道上那些總是匆匆忙忙趕往他處的行人,也沒有川流不息的車輛,讓他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慢慢放鬆了下來。
拿出隨身的小筆記本,他翻閱著記在上頭的資訊。
那麼他的福井之旅,就從那家距離車站步行只需十分鐘、每個人都讚不絕口的醬汁豬排丼店開始吧。
除了筆記上所標註的幾個地點之外,kain沒有任何其他的預定行程。以往總是塞滿各種雜事的腦袋難得地放空,他絲毫不在意時間的流逝, 從容地在街道上走著。由於現在是平日,沒有什麼遊客,街上的人並不多,一些小店的老闆看到他一個人在路上閒晃,還會親切地跟他打招呼、寒暄一番,讓他備感溫馨。
傍晚,他沒有花費任何一毛車馬費,徒步抵達旅店。比起高級的飯店,他更喜歡有人情味的民宿。再說,他也沒有那麼多錢,足夠他每晚住得太好。
「晚上好。」甫踏進旅店,靠近門口的櫃台傳來老婆婆緩慢且有點沙啞的嗓音。
走到櫃檯前,他靦腆地笑著回應:「晚上好。不好意思,我有預約今晚入住的房間。」
「好、好,稍等一下啊。」老婆婆從抽屜裡取出一本簿子開始翻閱。等待的短暫空白裡,沒有人說話,只有紙張掀動的細微聲響。終於找到了正確日期,她向他確認:「請問是預約了一週的華音先生嗎?」
「是的,麻煩您了。」他點頭回道。
轉過身,老婆婆在掛在牆上的一串串房間鑰匙中搜索著正確的那一把,隨口問道:「華音先生一個人來玩嗎?」
平時,他是不太喜歡陌生人對他的私事問東問西的。但眼前的婆婆絲毫沒有帶給他任何被冒犯的不舒服,他便順著對方的話接下去:「是的。」
取下一把掛在牆壁右側的鑰匙,老婆婆將之放到櫃檯上,笑著嘆道:「來我們這鄉下地方旅遊的人越來越少啦,更別說是你這個年紀的年輕人。」
「是、是這樣嗎?」收下鑰匙,他垂著頭,目光死死地黏在手裡的金屬薄片上,「我有個出身福井的……呃,朋友。他每次談到福井都興高采烈,不斷地介紹福井有哪些地方一定得去,讓我一直想來這裡看看。」
聽見他的回話,老婆婆笑瞇了眼:「呵呵,這樣啊。像你這位朋友的年輕人,現在也不多囉。真是個愛家鄉的好孩子啊!如果有機會,婆婆也想跟這位熱愛福井的孩子打聲招呼呢。」
「啊哈哈……如果我之後見到他,會跟他提一聲的。」壓下內心的負面思緒,他真誠地回覆。
老婆婆笑瞇瞇地說:「婆婆等著啊。祝年輕人你在福井留下美好回憶。晚安。」
「謝謝您,晚安。」道別後,他離開了櫃台。
那天晚上,他再次夢見了紅葉。
不同的是,傳入耳中的不是微風拂過葉子的沙沙聲,而是海浪拍打峭壁的聲音。浪濤打上石壁,激起雪白浪花,十分壯闊。海水鹹中帶點微苦的氣息包覆著他,那附著在皮膚上的溼熱讓他有種置身於夏日的錯覺。捲著白色泡沫的深藍海水上,飄著一片片紅色的葉子,煞是惹眼。
照常理而言,這景象是極其詭異的。畢竟,沒有哪片楓葉林會出現在臨海崖的地方。但看見這風景的他卻沒有感到任何一絲違和,反而覺得十分自然。夢裡的他腦中認定,海水與紅葉本該交融為一體,再平常不過了。
看著在水中載沉載浮的葉片,他莫名地想伸手撈起那些散在大海裡的紅。在崖壁邊的他沒有多加思考,伸長手、身體向前傾……
之後的夢境,他沒有印象。一切像是融入水霧之中,模糊不清,只剩幾抹色彩隱約在視野中晃動。海水的墨藍、楓葉的赤紅,以及夾在紅與藍之間的,象徵著那人的黑白。似是無語地訴說著「來海崖邊,找我」,那抹不去的色調深刻地印在腦海中。
※
在那之後,kain用雙腳踏訪福井的每一寸土地。世界第二大的恐龍博物館、耗掉他大半旅費的越前蟹、暖熱紓壓的溫泉……每完成一項,他就在筆記本上打個小勾。看著越積越多的黑色勾勾,他的內心有種莫名的踏實和滿足。
其實最初,他並沒有打算要來福井的。只是,當他看著記滿關於福井大小事的筆記本,便不由地改變計畫,決定造訪那人出生以及成長的地方。他永遠無法忘記,當自己問起luz關於福井的一切時,對方閃閃發亮的興奮眼神,以及邊滔滔不絕解說邊為他寫筆記時的模樣。luz對於家鄉的熱愛,不亞於對音樂的熱忱,深深吸引著他。
直到現在,他還是淡忘不了過去。但經過了這幾天的旅途,他想他找到相對應的答案了──
那人專一的愛十分純粹,不論是對故鄉、音樂,還是感情,使人移不開眼神、無法忘卻。
第六天下午,他在旅店所在的社區裡愜意地走著。時值午後四時,恰好是學生們放學的時間。剛放學的小學生從他身邊跑過,相互打鬧著。有的人和朋友成群結隊回家,也有不少是家長接送。看著一對牽著手的父女,某段被遺忘好些時日的記憶浮現於腦海。
『我很喜歡小孩子,希望我的小孩能夠在健全的家庭裡成長,同時擁有有媽媽和爸爸的愛。』
那時,說著這句話的luz表情有些微妙,期待與沒把握兩種矛盾的情緒同時顯現在那張美麗的臉上。kain明白luz會露出這種表情的原因,也就是因為知道,才會什麼都無法說,連最簡單的附和都做不到。
luz的父母在他年幼時,就已離異。在這之後,他便跟著母親生活。但是,好景不長,母親在他高中時因病去世。多年沒聯絡的父親根本談不上親近,母親也與世長辭,他所擁有的親情到此為止。雖說在他獨自一人搬到東京以前,曾在阿姨家住過一段時間,現在若有回鄉也會叨擾幾日,但阿姨和媽媽的感覺,終究還是不一樣,無法取代。
因為自己的家庭並不完整,所以luz希望能夠為自己的孩子建立一個完整的家。他將那些家庭情感上的缺憾投射在未來的藍圖上,希望哪天能夠親手給予那些自己當初所失去的。
這些,kain都知道。而此刻,回想著往事,他突然驚覺了事實真相。
那些在更早之前便已埋下的線索並不是難發現,只是他下意識逃避而已。
「早該放棄的……」隻身站在孩童早已散去的街道上,他看著晚霞,笑了,「這些,我都給不了啊。」
完整的家庭、孩子、母愛……這教擁有男兒身的他怎麼給!
打從一開始,他就不存在於luz的未來裡。他不過是個過客罷了,卻自作多情地守著這份愛戀,盼著對方哪天回頭再看他一眼。
如同Souくん所說的,他真的很傻啊!
現在,所有迷惑都解開了,包括他放不下這段感情的原因、這段感情的可能性等。那麼,接下來呢?
落日西沉,橘紅色的晚霞與黑夜相交處形成帶著矛盾色彩的紫,像他現在的心情一般,處於豁然開朗與方向迷失之間。
※
「婆婆,午安。」隔天下午,kain在出旅店前,對坐在櫃台後喝茶的老婆婆打招呼。
「年輕人,午安。」放下茶杯,老婆婆和藹地回應,「今天比較晚出門呢。打算去哪裡啊?」
「婆婆,您知道這附近哪裡有海岸嗎?」他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我今天想去看海。」
「福井最有名的海岸景點就是東尋坊啦。」老婆婆笑呵呵地說道:「那兒可壯闊的咧!以前身子骨還硬朗的時候,時常去那裡放鬆。不過,現在老囉,走不動了。」
「東尋坊嗎……」他默默念道,接著對指點他方向的老婆婆道謝,「婆婆,謝謝您。」
在他轉身離開前,老婆婆慢慢地加了一句:「年輕人,去東尋坊可別太晚回來啊。」
這句話讓他停下了腳步,好奇地回頭問道:「為什麼呢?」
待太久,就不會想回來了,尤其是像你這樣的孩子──老婆婆依舊笑得祥和,但那笑容染上了他無法理解的淡淡哀戚。
站在東尋坊的公車站牌前,他取出筆記本,在清單最尾端的「東尋坊」三個字旁打勾。抬頭,他遠眺幾百公尺外的海崖。東尋坊屬於越前加賀海岸國定公園的一部份,被海浪雕刻得奇形怪狀的柱狀節理岩塊十分壯闊,還沒靠近,他已感受到那屬於大自然的豪放。
沿著步道往海崖邊走去,他走到一座看台上。從這兒向下望,可以清楚地看見海水拍打岩壁,擦撞出無數水沫。那聲響如轟隆雷聲,震耳欲聾,深深震撼著他的心。
離開看台,他無視警告指示牌,逕自走出規劃給遊客行走的路徑,往更下方走去。直到他抵達了低點才停下,那浪花只要稍微再打得高一些,便會濺溼他。絲毫不怕一個不小心就滑下岩岸,他坐在有些溼滑的岩石上,望著浮在海面上的夕陽發呆。眼前的景象與昨日傍晚所見有些相似,但他絲毫沒有感受到那不知該何去何從的徬徨迷惘。
難道,這就是東尋坊的魔力嗎?
看來,旅店的老婆婆說得沒錯呢,東尋坊的確有著讓人不想離開的吸引力。若要他在這兒待上一輩子,每天看著日出日落時間流逝,他一定欣然答應。
想必在這裡長大的luz,也見過現在映在他眼底的美景吧。那為什麼這麼美好的地方,卻要列在清單的最尾端呢?究竟是希望他漏掉最後一個景點,無牽無掛地回到規律的生活裡?還是想要他在旅行結束前看看這兒,然後永遠地被福井的美迷惑囚困,再也不要回去?
「吶,るすくん,」他從口袋裡摸出一直帶在身上的紅葉短箋,「你想傳達給我的,到底是什麼呢?」
回答他的只有永不止息的海浪,以及呼嘯過耳邊的海風。從海面吹往陸地的風捎來海洋的氣息,融有礦物質的海水在海風拂過身側時落下,凝在他的皮膚上。溼,卻帶著秋意的微涼,與夢中的溫熱不同。他伸手將手臂上溼黏的抹掉,手裡的紅葉卻一個不小心,被頑皮的風給搶了過去。單薄的葉片在空中飛著、舞著,最後落在深藍色的海面上。浪花起起伏伏,那片葉子卻始終在他的視線範圍內,沒有被海流向下捲走。
「るすくん,這就是你的答案嗎?」看著眼前與夢境極其相似的場景,他輕嘆道。
模仿著夢裡的自己,他四肢並用爬到崖邊。海上那片紅葉似是在對他招手,隨著海浪稍稍向岸邊靠近了些。
於是,他伸手、身體向前傾……
るすくん、ごめんね。るすくんに「好きだ」って言ったことがなかった。好きだよ、愛してる。(luz,沒有說過「喜歡你」,對不起。喜歡你喔,我愛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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