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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l About 雅
身上罩著印有所屬醫院標章的藍綠色醫療用防塵服,並慎重其事地帶上口罩、徹底消毒完畢之後,妳才暫別年幼的女兒,獨自進入高感染疾病的長期照護病房。
在護士長的引導下,妳順利地找到妳欲會晤的對象──某個妳丈夫常常提及的男人。
盡職的護士長簡單交代探望過程的注意事項,便沉默地、輕柔地、小心翼翼地闔上病房門,離去,獨留妳與那男人共處一室。那男人與緩慢靠近床榻邊的妳四目相接,妳發覺那雙鑲嵌在黑而深眼窩中的眼睛,充盈著蒼涼的溫度,彷彿欲訴說什麼似地,從眼眶傾倒著情緒。不像悲傷,亦非憤怒,而是種令人不寒而慄的冷漠,似乎對降臨至自身的遭遇有著絕對的認命,早已臣服於命運之輪下了。
妳米色的經典款高跟鞋是整間病房除了維生儀器外,唯一還理直氣壯發出聲響的事物,喀喀地,直到妳走到那病得嚴重的男人枕邊,始回歸寧靜。男人冰冷的眼神逐漸轉為疑惑,長著醜陋肉瘤的嘴嘟噥著,似乎用盡全力發言,卻連近在咫尺的妳也無法聽出個所以然。
其實在此地此刻與一個十足的廢人大眼瞪小眼,並非一開始所預期的情況。妳總覺得也許讓妳丈夫願意每個月撇掉所有約談、重要人事會議,僅為了見一次面的對象,會再更……會再更賞心悅目,或者至少看來不那麼絕望一點。
他,會是丈夫熱切形容的那傢伙嚒?妳心想。
「嘿,妳知道照片上的那人是誰嗎?那人是我朋友,他有個很長的故事。」愈靠近病床上那具即將邁向死亡的皮囊,妳的腦海愈清晰浮現丈夫訴說往事時,沉穩卻不失輕鬆的口吻。
其實他提起那人很多次了,重複的話語如廚房的鼠,如何也不停止活動,且感覺皆如出一轍。但即便妳對於那不名人士不抱著任何興趣,妳卻因為感受得到丈夫渴望說下去的強烈欲望,而總順從地當個沉默的聽眾,裝做妳感興趣。
在和妳結婚之前,我曾在有點非合法的酒廊工作,這是我向妳坦白過的事情。在那裡的幾年間,令我閱人無數,出入工作地點的人們地位氣質紛雜,因為畢竟那裡正是那樣的地方,一個大染缸。
但那人是你見過最不可思議者……妳在心裡默念那幾乎能夠背誦的內容。
但那人是我見過最不可思議者,那個藍雅勳。“雅”像取女生名字時才會使用的溫潤柔和字眼,而勳章的“勳”卻又是極陽剛的。
的確,他人如其名,集陽剛與陰柔於一身,既多情亦率性,濃麗又剛毅。冰與火不相容的屬性在他身上完美調和,如頂級的雞尾酒,不失統調的多元口感,衝突得美極了。
他修長的手指讓許多傾慕者誤以為他是鋼琴手,然而事實上雅並不擅於任何樂器,但話雖如此,他也並非完全與藝術領域毫無關係,雅是藝術大學肄業生,主攻西畫,酒廊裡陳設的華麗色調的抽象畫幾乎出自他手,而他的相貌跟他的用色一樣,都是精緻的不能再精緻。那時的他似乎早與為數不少的畫廊簽約,正式成為前途無量的經濟畫家,迷人的外貌和才華,令他吸引不少人的青睞。
不過……這並不是什麼挺妙的事吧。因為在那間酒廊,能吸引到的青睞,大約都來自身分背景複雜的男性吧!
畢竟這世界上就是有一群特殊的人,得用特殊的方法,才能尋覓他們心中的良人。例如雅,例如我當時的頂頭上司虹。
妳有點好奇那“虹”是何許人也,於是妳問了,他答了:
那人就是上次帶著薄酒萊來我們家的客人。妳忘了?
唉呀原來是她!那小女人要獨自經營一間酒廊真不容易,可吃足了苦頭!妳說。
他本名是林憲宏,是吃了賀爾蒙以後才給自己取個“琳虹”的藝名。
他邊抱著襁褓中的小女兒邊說,說得理所當然,妳則聽得心一驚。妳丈夫繼續他的比較像在自言自語的敘述,忽略妳的情感起伏。
雅是個美麗的男人,他的美在於他的確認同自己是個男人,且自信到逼近狂妄地展示擁有男性軀體的自己。
他不若虹姐那樣態度卑微,他甚至不削為了得到別人的顧盼而改變自己,認為無需做作地將自己變成有假乳房假長髮的假女人。呵呵,於是他的美、他的藝術性便成立。
他散發的費洛蒙如花的芬芳招蜂引蝶,談話卻又傲氣如帶刺薔薇,女王的氣質摻雜男人的豪爽輕率,讓他成為酒廊常客後短短三個月,與十幾名男性擁有超越友誼的肉體關係,似乎把四海之內皆兄弟的豪情帶進感情世界,並不把奉獻肉體視為嚴重的犧牲。
那當真是非常不妙的事情。
妳凝視著那男人曾經被丈夫喻為精緻艷麗的臉龐,此刻卻醜陋的只剩絕症所引發的併發症狀──卡波西氏肉瘤。
那肉瘤如嗜血蟲,侵蝕手和臉和胸口,或許也侵蝕了心靈,卻未必能被發現了。那男人此刻還存在的一點美麗,只在那人食指上擦得閃閃發亮的銀色指環。那鋼製指環的設計者匠心獨具地刻上迷人莫名的花紋,花紋的構圖是一雙翅膀,簡單不複雜,卻很大器。
妳總覺得可惜那只漂亮的東西,明明值得好好擺在櫥窗裡供人觀賞,現下卻岌岌可危地吊掛在乾枯如枯枝的指頭,隨時都要滑落的樣子。
無論他是因為天真還是因為故作瀟灑讓自己周旋於幾十個男人之間,為求狂歡去注射毒品,而染上愛滋,我都是沒有置喙的餘地的。
我終究也只是吧檯旁替人客們擦水晶酒杯、調製摻了迷幻藥的水果酒的不起眼的酒保。也許僅能笑吧!笑得虛假、笑得優雅,向那大染缸裡被染髒的白布漾起清淺的看不出真實想法的笑,同他說:
「很高興,有這個機會認識你。」
「很高興,有這個機會認識你,雅先生,藍雅勳先生。」語畢,妳漾起一抹既憐憫又微帶諷刺的笑,妳發覺雅的故事似乎並不若先前單純聽丈夫講述時那麼無趣,妳甚至總算有點理解為何妳的男人對這個故事一直如此情有獨鍾,因為那實在是一個茶餘飯後很適合配瓜子一起嗑著吞下消化的、與自己無關緊要的不幸事蹟。
妳輕輕將藍雅勳指上快要鬆脫的指環重新套回食指根部,接著熟練的在床頭櫃的花瓶插上妳為了此人新買的花,最後揚長而去。
妳嬌小可人的女兒在走廊的盡頭等待,手裡握著醫護人員送予她的糖。妳望了望開始向妳撒嬌的女孩,她有雙充滿神采的眼睛,像極了她爸爸,但妳又不希望她像他爸爸那般,對即便是那樣的男人都不離不棄,熱情地近乎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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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
這是零七我久違的po文
抱歉我已經一個月沒po啦
要被忘光光了
我發覺有一兩個人有+我好友蠻開心
不過我還是希望加我好友之前還是和我多少有聊過天互動一下
我會比較習慣
也是一種小禮貌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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