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驀羽 於 2018-4-15 18:55 編輯
第六章 可憐無定河邊骨,猶是春閨夢裡人
(一上)
『相公,我們是要生生世世都在一起的,不分開喔。』
他左胸前一顫,那是埋了回憶的地方。
熟悉的聲音像是從海裡遠遠傳來,感覺自己方從一場漫長的沈睡甦醒,接著又被一波波浪潮壓的更深。
他記得自己當時諾了聲好,便讓那孩子開心了足足一個下午,笑的甜蜜。
蒼平之野,白陵關。
那是守著西域及上京的第一道官衙,國境之北。
半月前鬼族太子耶呂聯軍南蠻公主艾比希蕾克,緊接著兩大外族圍巢亞特蘭提斯,出兵不至三天便與王軍交鋒於關口。
剎時烽火喧天,狼煙再起。
身上堆疊著殘破的重量,屍臭鋪天蓋地,淹沒光線的餘溫一般,他於是知道自己同時在潰爛與失溫間掙扎,混沌而僅剩的知覺漸凍。就算耗費了僅剩的那一絲力氣,也只能微微瞇開那雙曾經被形容為鏡面的雙眸,所見卻是一望無際的血色。
恍恍惚惚,暈影疊成白的雪,紅的衣。
『說好的,此仗打完,你定要回來娶我。』
又似那日。出關前她這樣說,語氣如一倔強,他倆勾起小指約定時終是忍不住眼匡泛紅。
臘月寒冬施如雪面龐透紅胭脂,髮如綢披在身後,她穿著大紅仍出塵的不一般。
——他一身銀鎧戎裝,對她如花嫁衣。
『等我回來,我們便成親,我日日給妳畫眉、簪髮...』劃開淡淡的笑意,他用手輕輕捂熱她的臉,鼻子相抵,像是從此烙下她的所有。
『可是扇,答應我。我就算不在,妳還是要好。』
怔了怔,像是了解到那句話的血淋淋或料到如今,她在那片白如梨花翩飛的寂靜中哭的慘。
哪怕瀕死。夏侯傘說不上來那是什麼樣一個感覺。
大約是這樣子的吧,自己一直記著的那些美好,往往有她。
就算不美好與殘酷,有了曉扇,也是好的。
他溫柔一笑。
*
「米納斯快停下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這隻雞給我死過來!」
「不要再跑了啦嗚嗚嗚嗚嗚...」
就連遠在赤焃宮另一端的紫藤宮都能聽到少女挫折的呼天搶地著。
是日,皇宮的一角卻已經熱鬧無比。
——冰炎只覺得頭很痛。
「唉,阿冰,所以說你現在這副深閨怨婦的樣子...」
頓了頓,夏陌看看坐在對邊一臉不耐的兄弟,接著望向遠方聲音的來源,作為一個綜觀全局的愛情學分滿級者,不禁瞭然地微笑了,「莫不是在反省自己當初答應漪姑娘讓米納斯住下一事吧。」
徐徐泯了口茶,低頭見半身依他懷中的冬雪跟著笑出聲,夏陌寵溺地揉了揉她的髮。
懶得再對自家兄弟的曬愛行為進行評論,冰炎只得嘖舌。
「不就是覺得自己被冷落了而已?」紫眸一瞥,帶著算計的精光。
「夏!」
冰炎臉一黑...能不能別把他說的像心心念念等著主人回到身邊的小狗似的,那分明是夜無漪。
他只是有點想念當初那笨蛋成日嚷嚷自己名字的聒噪,才不是什麼該死的欲求不滿!
他也絕對絕對沒有嫉妒那隻雞!!!
無辜似地瞪大眼睛,夏陌愉悅攤手,順帶往冬雪嘴裡塞了塊桃酥,「沒有也罷,不過你可知道妨礙人家夫妻甜蜜可是要被獨角獸追求的,阿冰。」
「夏!」這回驚叫的是連個準備都沒有的少女。
輕鬆接下因為惱羞成怒而要搥在他胸膛拳風,夏陌吻上少女薄紅的臉頰,一陣微醺。
「……」獨角獸又是什麼鬼東西。
人生,腹背受敵。
冰炎遁時覺得頭更痛了。
東風破,百花盛。宮裡一片奼紫嫣紅,只可惜梅正殘,落在融雪上頭餘下一番敗壞的美感。
赤焃宮內更是混亂。
「喔喔喔是好酒!!漪漪兒,這可是我娘她先前去禹州路上搶來的紅塵醉!居然藏在臭四哥這裡嘖嘖嘖......」
來串門子的扇接過仕女盛來的那盞微帶濁紅黃湯,豪氣拍桌飲下,絲毫沒注意到夜無漪臉上的空白與糾葛。
「唔。」
...這畫面不大對吧五色雞頭你不要出去魚肉百姓啊啊啊啊啊啊裡面紅紅的顏色難道是血嗎!
大清早發現米納斯跑出她房間因而追逐近兩小時,方回殿內就看見扇不懷好意的笑顏,這才發現她一個皇女剛敲開冰炎的酒庫並命令侍從們把存貨通通搬出來。
是說,事情到底是怎麼發展的她也沒有很清楚,只記得自己一直在喝一些嗆人的飲料。
結果她還是被扮強迫地灌完了那傳說中打劫來的紅塵醉,沒什麼烈勁,只覺得腦袋更加昏沈。
酒過三巡,兩人身邊都堆滿了空瓶,曉扇喝到現在卻連臉紅都沒有,被拖著陪酒的夜無漪到好,原來一身素白長過身形不染纖塵,像是撲天蓋地的柳絮隨風起舞在身周,如今邊叫著好熱邊給它扯個七零八落。烏法如瀑及至腰際,彤紅的臉頰,迷濛呆滯的雙眼,還有斜落肩頭的薄紗裡遮不住的白皙...
嘖嘖,原來臭老哥吃這款深藏不露的。
罪魁禍首執起羽扇半遮那不懷好意的賊笑。
「漪漪兒,妳醉了嗎?」
「我木有醉。」夜無漪歪頭漾起一抹呆萌的微笑,大聲地一個一個字慢慢朗誦。
這模樣,分明醉了吧。
看著如今已半倒狀態且衣衫半解的少女,曉扇愉悅想道。
夜無漪來到皇城不至半年,裏頭人人卻都知道她身份不凡,無論是實際上的還是名份上的。巫族這一輩的直系力量傳承者,更重要的還有,四皇子心尖上的紅人。如今大夥兒檯面上喚她一聲神女大人,檯面下早多以四皇子妃或四娘子敬稱。
例如上回貿然出手的何樂、再不然又是何樂、還有何樂...若非念在父王已做出靜閉處分還有當事人的勸解,依冰炎的個性怕是要殺一千遍挫骨揚灰再輾過來輾過去才行。儘管他的確私下算過帳,像是拿烽云凋戈剿了人家寢殿之類的。
扇喃喃憶起夜無漪平安復返隔天清晨,晚春庭前冰炎神色冷絕,一把冽色的劍直接抵在何樂眉間,那點豔紅的血斑像是一剪梅。那女人哭的撕心肺裂,嚷嚷著為什麼,為什麼這麼多年了還是不看她一眼。冰炎只是擺擺手囑了一邊錦衣衛出身的庚先回殿裡、替他好好照顧夜無漪,別讓她知道他來清算過這件事。
『她流的淚,本王讓妳血債血償。』
俯身睨了何樂一眼,他看見小女孩曾經的刁蠻任性如今推演成自私及怨毒。那是一種交雜了憤怒不齒還有失望的目光。
見冰炎收起劍,背過了身影,女人急忙撲在地上抓住他的衣襬,精緻的妝容化在一片靜寂,在別人面前的驕傲蕩然無存,如今顯得卑微又無助。
『你就這樣討厭我?』
聲音一顫,她將頭叩在地上,語帶懇切的哀求,『冰炎哥哥,你可知道小樂可以為了你做任何事情,我可以改的,是不是那女人對你說了什麼你才...』
『那麼妳可知道,從昨天到現在,她從未對我說出關於妳的任何一個字。』
冰炎別過頭冷冷一笑,咬牙切齒,帶著刺骨的殺意,看見她又慘白幾分的面容。
『妳可知道,若非我聽了太子的牆角、若非冬雪去查,妳做了什麼將永遠不被知曉?』
『我...』
『何樂,我於妳,從前是討厭,現在,是噁心。』
噁心她的心思,更噁心她的算計還有步步為營。皇宮已經足夠複雜,不需要再添其他風波,更何況這種在桎梏中勾心鬥角的日子夜無漪也過不得。
那孩子適合單純的蔚藍去翱翔,而非囚鳥的囹圄。既然夜無漪要留下來,他能做的,僅有為她把這片方寸化成自由的樂園。冰炎瞇起紅眸。
『這次的事,本王不再過問,妳好自為之。』
『……』
『滾吧。』
毫不留情地一個命令,甩開攀在身上發顫的手,接著邁步離去。
回憶結束,卻也不過幾個禮拜前的事情,恍若隔世啊恍若隔世。乘著醉意,扇慵懶的揮手招來侍茶。
「皇女殿下。」
笑著福了個身,抬頭,庚好笑又無奈地看著正廳內兩個酒徒。
曉扇調皮就罷了,可其中一個偏偏還是如今大家都寶貝不得的少女。個性單純不造作,細膩中帶著傻氣,是很溫柔的人。
此番狼狽的模樣,這下,還真不知道四皇子殿下回來會是什麼樣的表情了。
「小庚庚,妳趕緊替我叫四哥回來。」她接著再咧開燦爛幸福的笑容,「還有傘,叫傘來接我,不過妳別告訴他我可想他了。」
曉扇一雙大眼睛裡滿是期待,就像是剛剛才偷吃糖的孩子,可說話的方向卻是對著一旁的石像,再見她微微暈起的紅頰,怕是也有些昏頭了。
「……」
這...夏侯將軍已經出戰白陵關好些時候了啊。
看著明顯酒醉中犯相思的皇女,庚自覺有些難辦,原本想著該如何應答,卻看見另一邊倒地的夜無漪閉著雙眼就突然跳起,然後一件單薄的白袍就這樣滑落肩頭、寬鬆的掛在腰際,露出裡頭大片肌膚和僅剩的貼身衣物。
「…哈啾。」
「「……」」
酒醉誤事幾個字浮現心頭。
庚突然覺的整個世界都不好了。
反應過來的扇:「喔喔喔喔喔喔小漪漪泥羞羞臉!!!」
迷茫的晃著身子轉向聲音來源,夜無漪搓搓鼻子再睜開雙目,這下淚水就在眼匡裡打轉:「...漾漾、漾漾才木有羞羞臉!!!」
「有妳有!」
「漾漾木有!而且、而且...漾漾是漾漾不是漪漪!」QWQ
「肆,妳肆漪漪,妳肆窩葛格的老婆!!!」
曉扇衝上前,蔥白的手指直接擰在夜無漪臉上,「泥和偶葛格肆、肆要結婚森娃娃給窩玩的!」
「泥、泥騙人,漾漾肆男森不稜當老婆!!!」QQQQQQQQQ
庚:「……」
漾漾,又是哪位,居然還說自己是男生,看來四皇子妃當真醉的不輕。
默默想起自己該替對方整個裝,還在慶幸正廳裡只有她們三個並唸著護玄在上護玄在上紅麟保庇...兩扇大門就被人轟地一腳踹開了。
「靠!!!妳這死酒鬼小屁孩還不給本王滾.......出......ㄌ......」
全場靜默約一分鐘,面面相覷。
扇歪頭:「葛格泥怎麼逼子尤一條紅紅的?」
夜無漪:「嗚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漾漾豪怕、他肆壞人他豪兇嗚嗚嗚嗚...」
庚:「……」對不起耶穌還有其他各路神明小女剛剛忘記唸到您們了。
——是自己開門的方式不對嗎?
冰炎突然也覺得整個世界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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扇:來大家來猜之後會發森什抹素(星星眼
庚:不要再花生省魔術了!!!(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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