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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謊
安靜的連落針都聽的見那金屬碰撞地面的聲響。
面對那焰紅卻坦率凝視著自己的眼,西亞居然發現自己有想逃的感覺。
冰炎一定猜到了什麼,才會這樣單刀直入的登門而來,但上一世就是因為他貪戀光明神殿的溫暖,最後才拖著十一人與自己一起喪生荒野,甚至還有副隊長們與老師、他的學生,追根究底全都是因為他,才導致這樣的結果,
他不能再讓感情阻礙自己的決斷,再一次發生一樣的悲劇,這次一定要由自己一人解決所有的事情,不能再把別人牽扯進來了。
「嘖。」
看著始終沈默的西亞又陷入自己的思緒,冰炎索性站起身,將人拖到自己身旁,強押著肩膀強迫他坐下。
「把手伸出來。」
忽略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他從空間中拿出自己帶的醫療箱,平放在一邊;在西亞詫異的目光下,冰炎動作不熟練的拉開他的袖子,一把扯斷原本的繃帶,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
「等等,你要幹什麼?」
「別吵,弄不死你的。」
拿起醫藥箱中的藥水,冰炎拉著西亞把手臂攤平,整罐藥水就這樣倒在傷口上面,看著因疼痛而瞇起的藍眼,他抬起一邊眉毛,仔細的檢視著傷口。
「鳳凰的眼淚?你從哪裡拿到……?」
「誰叫這裡有個白癡完全不會療傷?」
沒好氣的冰炎拿出乾淨的白斤,輕輕按壓傷口上多餘的藥水。
「你不是也不會治癒術嗎……。」
連平時的抬槓聽起來都微弱許多,懶得跟他爭辯的冰炎很滿意傷口處理的狀況,他彎腰掏出繃帶,一圈一圈的繞上手臂。
沈默的望著對方的動作,西亞猶豫著要不要打斷他,自顧自忙著的冰炎卻一邊把繃帶打結,一邊冷冷的開口。
「就算我不會治癒術,我也不會找死去阻止魔核的轉移。」
看著那瞪大的藍眼,冰炎知道自己猜對了。
「我查了你在公會的情報流通。」簡單扼要的說,冰炎看著那不敢直視自己的天使,語氣越來越嚴厲:「所有遭到攻擊的魔族,雖然年代久遠,但他們全都有沾染到噬月血魔族的旁系血支。」
「每一任新的魔皇覺醒都有週期,」一點一滴說破天使的行動,冰炎不打算隱瞞自己所調查到的事情,對方又遲遲不開口,索性全盤托出:「再過半個月就是『藍月』之時,而隨著那天的距離越來越近,你調查過的魔族也一個接著一個遭到殲滅。」
瞪著慌亂的藍眼,冰炎細細的看著他,一字一句緩慢的問。
「為什麼要除去所有跟噬月血魔族有關的旁系魔族?」指著他身上的傷口,冰炎接著問:「就算是為了審判,做到這個程度也太過了,況且魔核遲早必須要傳接下去,否則----,」
「………否則失了皇族血緣的魔族便會狂暴化。」
輕嘆一口氣,天使往後一靠,脫力的後腦枕在冰冷的牆壁上。
那天在魔族領地,他真不應該讓冰炎看出破綻的。
「但就算我調查過這些資料,也沒有證據說魔族領地就是我去攻擊的吧?」抱著最後一絲希望,他扯著笑容問:「況且我也沒有那個能力,不是嗎?」
「沒錯,我沒有證據。」若有所思的瞇起眼,冰炎的語氣卻很理所當然。
「但我覺得就是你做的沒有錯。」
「…………這算什麼阿你……。」
「因為我是黑袍。」
輕哼了聲,紅眼銳利的瞥著他,大有不容他逃避的意味在。
「……………。」
逃不掉了阿。
無奈的笑著,雖然現在的心情很複雜,但他知道自己已經無法再隱瞞了。
至少,冰炎沒有猜到最關鍵的事情,讓他稍稍穩了心緒,有限度的透露並不至於被對方干擾整個計畫。
「不要告訴任何人。」於是他弓起一邊的膝蓋,將手輕放在腿上輕聲說著,仰頭望著無法看到天空的純白天花板。
冰炎挪移到他身旁,難得有耐心的一屁股坐下,與他一起將背靠著牆壁。
「儘管生而為魔族,雷瑟的靈魂也是充滿光屬性的人類。」就像在訴說一個回憶,語氣卻不是以往的愉悅,而藏著細細的苦澀。
「從很久很久以前開始,他就一直很排斥自己是魔族皇子的事情。」腦海裡浮現搭檔的背影,天使笑了出來,卻看起來一點都不開心。「因為怕我自責,所以他什麼都沒告訴我。」
直到上一次的黑袍試驗,他才察覺到狀況似乎不只是自己想的那般單純。
「以前鬼族大戰的時候,雷瑟曾經跟我說,不是每一個魔族都可以變成像奴勒麗原本型態的模樣。」
當時的他並未深思過,但現如今將線索全都串在一起,才發現事實並非完全如此。
「任何的力量,只有接受才能完全發揮。」想起褚的狀況,冰炎點點頭,接著說了下去:「審判無法接受與生俱來的天賦,所以能力才遲遲無法完全伸展。」
「魔族沒有皇族的血緣統領,會導致暴走。」轉頭望著西亞,冰炎皺著眉問:「所以你才把所有與噬月血魔族相關的魔族………?」
疲憊的閉上眼,西亞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他的話。
「沒有子民的王,就沒有存在的意義。」輕輕的說著,西亞在冰炎驚愕的目光下,自嘲的笑了兩聲。
「我希望時候到來之前,他可以毫無負擔的選擇自己要不要接受噬月血魔的魔核。」
「愚蠢!」
「或許吧。」
應在精靈眼底的,是苦澀的笑容。
「被黑暗吞噬的感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
扣除以前身為魔王的那段日子,其實魔核早就在陰錯陽差之下被自己吸收,而且他打從一開始就沒有打算將身體裡的魔核交還給雷瑟,而是計畫著要將黑暗的根源斷送在他手上。
但這些話,絕對不能讓冰炎知道,他也只是不希望自己視同家人的搭檔被推上與過去一樣的道路。
曾經沐浴在光芒底下的靈魂,被打回陰暗地底的感覺,簡直比死還難受。上一世是人類的他已經足夠痛苦,更別說雷瑟將會具有超越千年的生命,每一分每一秒的寂寞與黑暗要怎麼熬,他連想都不敢想。
「所以你就為了這些事情,把自己搞成這樣?」
隱忍許久的怒意從身旁傳來,西亞迎上冰炎的眼神,無語的望著拳頭緊握的他。
「那些魔族不是一個天使單槍匹馬就可以對付的,」上前揪住他的領子,冰炎怒極反冷的語氣沒有動搖西亞的表情,卻讓他的心漏跳了一拍,「別的不提,光是噬月血魔族自己的大本營,就算你是戰靈天使,也不可能打的過魔皇!」
「啊啊,誰知道呢。」坦然的笑出聲,西亞似乎對於終於沒有隱瞞而感到釋懷許多,但眼前的冰炎卻一點都沒有終於知曉真相的愉悅感。
「我學了不少黑暗屬性的法術,」伸出手嘗試發出聖光,西亞將微弱的鵝黃色光芒湊到冰炎眼前,平靜的說著謊:「魔族領地待久了,連治癒術都快不能使用了。」
「你………!」忍無可忍的手直接揍上西亞的臉頰,冰炎覺得腦中一片轟轟的聲音,現在的他只想一拳揍扁這找死的天使,「你知不知道這對充滿光屬性的身體是種傷害!與其哪一天看著你把自己搞死,不如我現在就揍死你!」
「…………。」
伸手揭揭唇邊發熱的皮膚,西亞搖著頭站起身,卻依然笑著。
「那可不行,我還有要做的事情沒有完成。」
看著為別人犧牲到如此地步的他,冰炎簡直不知道該往何處發洩自己的怒氣,一個完全將自己生死至於度外的人到底可以做到什麼樣的程度,他根本拒絕看到最後。
「那其他人呢?」
顫抖的聲音首次聽出疲憊,西亞連忙抬起頭,對上冰炎直直盯著自己的目光。
「若是在這之前,魔核轉移之前,」將人禁錮在自己前方,冰炎輕聲說著:「你就喪命在魔族手下,不僅無法阻止魔核轉移,也沒辦法殲滅所有魔族,那其他人怎麼辦?」
又要像之前一樣瀟灑離開,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界嗎?
「你的那些兄弟?天使族人?」一步一步逼近瞪大的眼瞳,冰炎喃喃唸著,兩手緊扣著牆壁,不讓在他前方的天使有離開的機會。
「還有,我呢?」
「既然不把生命當回事,為什麼要擅自告訴別人自己喜歡他?」近乎質問的語氣首次讓天使無語,他張嘴想要解釋,卻看著冰炎低垂著的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得到西亞什麼樣的保證跟回應,踏進這裡之前,他也從未想過自己會阻止天使接下來要做的這一切。
但現如今,他的確該死的痛恨起這人如此固執卻又自我的個性。
並且同樣痛恨著,明明身為黑袍卻似乎無能為力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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