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眾紅袍封上禁錮術法迅速帶回公會的褚冥漾原本已經做好了遭受非人道待遇的心理準備,公會深處與記憶中大相逕庭的幽暗迴廊、領頭的千冬歲陌生而凌厲的逼人氣勢,與關押者沿途詭異的靜默更加深了那種如坐針氈的恐怖感,恐嚇凌遲逼供等曾在小說裡讀過的監獄酷刑在近乎無聲的寂靜中放肆盤據著思緒,隨著他被領入一間沒有窗戶的狹小房間,褚冥漾腦海內失控亂竄的揣測已經滋長到了幾乎要放聲尖叫的地步,礙於禁錮術法無法隨意移動的他只能盡量挺直背脊,強迫不住發顫的身子多少顯得堅強一些,勇敢地直視著四周一個又一個喜怒模糊的鬼譜面具。
「請、請問......?」
身為紅袍領頭的千冬歲沒有回答他艱難的低語,僅僅迅速地朝眾人比了一個簡單的驅逐手勢,方才仍團團圍住褚冥漾的紅袍立即整齊劃一地躬身後退,在眨眼間便神不知鬼不覺地紛紛退出了房間,留下不明所以的褚冥漾一個人呆呆地望著拿下面具半跪在自己身前,秀美的面容隱隱透著一絲深切憂慮的雪野千冬歲,相顧無語。
「千冬歲?」
褚冥漾已經做好了萬全的心理準備,不管是審問責備亦或恩斷義絕的宣判他都能夠理解,畢竟自己是那樣惡名昭彰的妖師,而身為公會情報班的對方剛才還毫不容情地射了他一箭,白皙的指間自始自終凜然答弓備戰甚至沒有遲疑半分,事態演變至此即使遲鈍如褚冥漾都不會天真地繼續抱有任何一絲希望了。
但在壓抑顫抖的骨子底,他或許還是執拗地留存著些許妄念,想親耳聆聽對方這麼做的理由......想傾盡最後一分抗辯的機會吶喊他從來不願背叛......想祈求一直都很溫柔的好友多少能夠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肩膀,說一切都沒問題的世界末日也會挺你到底......他想......想......
然而千冬歲只是安靜地搖了搖頭,豎起纖長的食指輕抵著抿緊的脣,做了一個禁聲的明確暗示,另一手俐落地拉過褚冥漾骨折的臂膀,治癒術暖柔的白光輕而易舉地平息了那股宛若火燒的難耐疼痛,褚冥漾怔怔地凝視著對方逐漸暗下光芒的蒼白掌心,而後仰首望向千冬歲沉穩的墨色雙眸,不知所措地悄聲說了句謝謝,灼燙的眼角濕淋淋地,有種潸然淚下的錯覺。
他不明白。
“還有受傷嗎?”
千冬歲一面以脣語無聲詢問一面輕輕撫上他的臉龐,怕對方不懂還一次次耐心地重複著相同的口型,溫暖的柔和流光抹去了恣意橫過面頰的猙獰傷痕,低垂的眼睫像湖畔煙攏著夜色的濃鬱楊柳,只有在看見褚冥漾怯弱點了點頭後才依稀掠過一絲微笑的波紋。
“笨蛋。”
這次褚冥漾迅速理解了千冬歲精簡異常的脣型,因為冰炎也常近乎習慣地重複著這個簡短的詞句來教訓自己,爆怒地無奈地,甚至是在宛如夢境的那天夜晚,似乎終於安下心來的冰炎溫柔附了上他潮紅的耳際,睡得迷迷糊糊的嗓音低沉帶著誘人的磁性,輕聲呢喃著褚你這個笨蛋......徹底棄械投降的寵溺語氣。
褚冥漾不禁恍惚地闔上雙眼,明明他不笨的,卻總是看不透遙遠遙遠領先走在最前端的人們究竟在想些什麼,就連曾經如此親密的千冬歲,亦然。
笨拙的他什麼都看不透。
緊緊握起的拳頭忽然被人很大力很大力地按了一下,褚冥漾吃痛地猛然抬起頭,昏暗的室內卻已經沒有了千冬歲的身影,僅有迅速帶上的門縫間悄然劃過一抹鮮麗的紅色殘影,彷彿墜入湖面的盛放花朵,稍一閃神便無聲無息地沉落暗流至此消失了蹤跡。
堅硬的木頭地板上留著一塊以草紙包起的古樸甜點,似乎是以糯米參糖揉製而成的軟黏糰子依稀帶著微暖的熱度,褚冥漾記得過去雪野一族冬祭時千冬歲總會特地替嘴饞的自己留下一點,以往毫不懂得客氣吃得很快樂的他卻只神色複雜地咬了一口便靜靜鬆手任憑甜點滾落,在口腔中揉和擴散的甜甜香氣帶著花開植物芬芳的氣味,令他無法抑制地想起千冬歲歉疚的面容,與那雙細長的漆黑眼眸下,千迴百轉盤根錯節的複雜思緒。
結果他最後還是什麼都說不出口。
無力地躺倒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縮起身子,褚冥漾怔怔地凝視著沒有星月也不見日光的天花板,纏繞著手腕鮮紅的禁錮術法帶著滾燙的熱度,連最簡單的思考都會激起一股叫人難受的昏沉牽制感,或許也該試著習慣被囚禁的生活了......他淡淡地想著,至少自己體內失控的黑色力量不會再讓他所重視的人受傷了。
這樣......也算是一種保護,對吧?只有一半靈魂的他,不該為此感到悲傷的。
冰炎親手掛上他胸口的火焰吊牌墜鍊靜靜閃爍著悲淒的流光,看久了令人產生某種泫然欲泣的苦澀錯覺。
學長......
學長......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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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試著揣摩一下千冬歲的心情喔~以及他一舉一動背後所代表的意義,我個人覺得他是這部裡面情感最複雜的一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