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愛,愛深。
四肢纖細容貌精緻得雌雄莫辨的孩子一如既往的待在自己的宮殿裡,一如既往的縫著布娃娃。
白皙得彷彿是羊脂玉的手指捏著銀光閃閃的針,小心翼翼的將針頭穿過布料不刺道自己的手,一面拿起放在原木矮桌上黑盤裡的藍寶石珠子,華貴得燦藍順著深色線滑落柔軟的布面,孩子熟練的把兩者縫在一塊。
最後,咬斷線頭,他滿意的望著成品──有著美麗藍色眼珠的熊娃娃。
他哼著奇異的小調站起身,走到偌大房間的一堵牆前,抬頭仰望排滿木架的熊娃娃,不管是什麼樣的花色、布料都有,它們之間唯一的共同點只是擁有相同顏色的眼珠。
藍得眩目、藍得純粹。
有些眼珠材料是外表掛著一條反光帶的藍色貓眼石,有些是昂貴奢華的藍寶石,也有的是平凡的藍色石子或是青金石,無論如何,從這些織品上可以看出孩子對於藍色眼珠的偏執性。
「吶、吶,還有多久才能見面呢?」孩子舉高剛才完成的布娃娃,笑嘻嘻的自言自語:「已經過了好久好久…你會不會忘掉我了?」
那娃娃像是他思念的那人,孩子極其溫柔的擁著娃娃,水晶球似的淺褐色眼眸隱隱約約閃爍著瘋狂的紅光,幾乎快擊潰理智的情感盈滿了整顆眼珠,纖纖五指撫著布娃娃略為粗糙的布面,宛如撫摸著他深愛的那人一般。
「明明我那麼的愛你,愛得快要瘋掉……可是為什麼你什麼也不記得了?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能回答我嗎?」
「為什麼不說話呢?你討厭我了?還是厭倦我了?但是我沒有錯,我只是愛著你而已,所以沒有錯不是嗎?莫里常說愛一個人並沒有錯啊。」語調非常的輕緩,孩子用著缱綣柔和似水的目光凝視著熊娃娃的眼睛,不厭其煩的說著,即使他很清楚不會有人回應。
唰啦──他依然掛著天真爛漫的笑容,以不符合神情的粗暴動作撕裂他花了半個下午縫製的布娃娃,毫無留念,乾脆得就好似就算那是活人他也不會有什麼反應。
「啊啊、瞧我這是什麼樣子,竟然忘了你不過只是替代品,根本不能與他相提並論。」自顧自的說著,他鬆開手,任由碎裂的布片和迸出的棉花緩緩地飄落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伴隨著斷開的縫線,兩顆圓潤的藍寶石吭啷吭啷地墜下,反彈了幾次後就滾遠了。
孩子連給予半個眼神都吝嗇,宛若在踐踏自己感情一般踩過那個曾經小心呵護的布娃娃殘骸。
他走在看不到盡頭的外長廊上,右側的雕花欄杆阻隔了他與世界,自這裡看出去的天空永遠是黑漆漆、一絲月光星光都沒有的靛藍色布幕,死寂的迴廊空曠得能夠清晰的聽到他呼吸的細微聲響。
冰涼的夜風就宛如一雙沒有溫度的手,拂過他的頰側,潛藏在內心深處黑暗的淤泥總會在夜深人靜之際湧現,攫住他脆弱的精神,一次又一次、反反覆覆地對他施以酷刑──回憶。
骯髒不堪的過去話為午夜張牙舞爪的魔怪,緊咬不放,貪婪的吸取他僅剩的體溫。
這樣噁心醜陋的世界,他無數次都萌生想要毀滅,卻又無數次的放棄這個乍聽之下荒誕不羈但對他來說不是沒可能的念頭。沒錯,他得留著這個有他的世界,不然一切都無意義。
「你…到底過得如何?開心?難過?怎麼辦……我好像忘記怎麼笑了…照理來說你教我的東西我都不會遺忘的……每天每夜都會一再的複習練習…唯獨還是忘了笑的方法。」勉強勾起一個比哭泣更加難看苦澀的弧度,孩子淺色的長髮隨風舞盪,幾縷髮絲貼在臉頰,顯得幾分淒楚哀怨。
「夠了吧…我不想再等了…下一個三十年我可等不起…」攏了攏不聽話的髮絲,孩子迅速地收起外洩的多愁善感,換上虛假不帶一點笑意的甜美笑容,舉步繼續往長廊的另一端前進。
如果你忘記得我會幫你憶起,如果你留戀的話我會幫你斬斷綑綁著你的鎖鍊,如果你畏懼的話我會奉上整顆心臟讓你放心,如果你想逃開的話我會冷血的毀掉你珍愛的世界──為了使你僅僅能待在我身邊,成為我專屬的太陽。
要是你愛的他們妨礙我的話那正好,我會拚上全力殺光他們,就算你恨我也無所謂,因為我愛著你;就算你年老色衰也無所謂,我不會介意你的外表,因為我深愛著你;就算你死亡了也無所謂,我會陪著你入土長眠;因為我……一直一直愛著你。
從你的手接納我的剎那起,你便是我的全部。
今夜,不懂愛的孩子依舊偏執的在心裡,一遍又一遍複誦他虔誠信奉的愛的聖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