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夜說 於 2014-1-23 20:58 編輯
第三十六幕 格里西亞的自白
初晨的陽光頦不是那麼炙人,推開窗戶,幾瓣不知名的黃色碎花伴著清風落到窗台上,深褐色的木製窗框映著金黃,純樸美麗的色彩總讓我想到他的金色眼眸。
忘記從什麼時候開始有了早起的習慣,可能是只要一閉上眼,親愛的弟妹死前的模樣便會浮現眼前,遍地的血紅擬態出一朵朵象徵彼岸的妖嬈紅花,火焰般的燃燒升騰,不知不覺地,夜裡不再想入睡。
迴盪著喪鐘,純白的鴿子飛舞,素色的百合散在墓碑前,泥土底下並沒有埋著他們的軀體,因為他們嚮往著能自由,自小時候他們的夢想即是脫離世俗的樊籠,沉種冗長的喪禮以及繁複的禮節不適合他們。
所以,我只需要一個空有名字的慰藉就好。
盥洗後我做起例行公事──敷面膜,雖然快要退休了,但是保養的功夫還是不能少,就算我再怎麼樣的天生麗質,年紀一到年老色衰依然不可避免。
等麵糊乾的同時我順便整理儀容,剛要套上習慣的太陽騎士服時突然想起今天聖殿公休,嗯,太陽騎士沒有公休的問題?不,只要把大部份的工作丟給能幹的副隊長還有學生,休息時間要多少有多少。
不過今天不是為了要偷懶才排開聖殿的事物和皇室的交流會。
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今天是見他們的日子。
攏了攏掌心的金髮,如同往常一樣束成馬尾垂在後腦勺處,鏡子裡俊美的金髮男子睜著一雙如寶石無暇透徹的藍眼,簡樸的黑色常服剪裁合宜,幾分莊重嚴肅卻也不失典雅,我淡淡地扯起嘴角,今天可以不用笑得那麼燦爛。
打理完畢外表,我轉身去進行最近這幾個月養成的另一個習慣──叫修斯起床。
微微凹陷下去的床鋪殘留著餘溫,我伸手揭起棉被,紫髮的少年安然地縮成一團,雙眼緊閉,蒼白的膚色以及深陷的眼窩說明了他的身體的孱弱,自從照顧起他時我才知道原來生命是這麼弱小而且讓人不自覺地想捧在掌心呵護。
只是被大地吐槽根本是「破身體照顧藥罐子」。
修斯的骨架本來就比一般的少年來要纖細,身形也不粗壯,基本上跟他睡一張床他完全不占空間,有時候甚至不把他抱在懷裡還會有他不在的錯覺。
「修斯,起床了,昨晚不是說好了今天要去陪莫里他們嗎?」我搖了搖他的肩膀,忽略講到那個名字時喉頭堵的難受。
少年緩緩地睜開灰白色的眼眸,映照在他的世界裡的色彩與我相同,都是無盡的漆黑,不同的是我能用感知視物,他則是選擇捨棄視覺,若是不使用「全知」的話他的精神力在我之上,可是,自從他們死後,他便徹底的封閉自己的心靈,夜花也是同樣。
──這是逃避。
他們是有權力逃避的人,心理的負載超出了他們的極限,支柱一次又一次崩塌摧毀,或許對他們來說,什麼也不去聽、不去看是最好的了。
看著少年慢吞吞地坐起來,像個木偶一樣一動也不動,灰白色的眸子裡一片死寂空蕩,無奈之下只好動手幫他更衣,明明平常都僅有別人侍奉我的份,偏偏遇到修斯就……
「今天天氣不錯呢,再過幾周就要入夏了,到時候我們再去海邊玩水吧?不用管聖殿啦,反正有暴風在放著一天兩天也不會倒。」但是暴風會。
「有點不負責任啊……沒關係,還有艾洛在嘛,是說艾洛三天兩頭就要跑一次暴風的房間送公文,十之八九還會被他留下來幫忙……聖殿都在傳暴風騎士長跟太陽小騎士有不尋常的關係。」一邊扣上襯衫的扣子,我一邊絮絮叨叨地念著最近發生的大小事,縱然他不會回應我,也不曾停止這種自得其樂的行為。
大概我只是希望有誰能聽我說話而已。
我並不是一個不喜歡說話的人,頂多算是不喜歡說廢話,當上太陽騎士之後卻卻變得沉默許多,由於變化是些微的漸進,等到我回過頭來才發現這二十幾年來自己除了與審判相處之際話多以外,剩下的時間說話方式都是簡明扼要,當然這跟其他人不想聽我說光明神與也有關,可主要原因還是沒有人聽我說話。
沒有人可以分享生命的點滴、沒有人可以訴說內心的不安苦悶,我是太陽騎士,引領眾人的光。如此的想法長久之後,我便放棄找人排解壓力。
談天談地不談心。
「好了。」拉過少年的手臂,令一只手環過他的腰,使他坐到我的手臂上,不得不說,修斯的體重真的太輕了,就連我這個提不了重物太陽騎士都能輕鬆的抱起來,令人堪憂啊!
打開房門,朝路過的聖騎士點頭道早,他們見我一身黑衣愣了半秒後,習以為常地走過,「某一天仁慈光明的太陽騎士會黑化」這個謠言在聖殿裡已經是不宣的秘密,教皇也難得沒阻止我敗壞形像。
每個人都有他脆弱的時間點,而我也學會了不在一位的逞強,偶爾分出一些擔子給身旁的人,一是為了不讓他們再操心,二是因為…我真的怕了。
很難說再發生一次類似的情況我是否能重新爬起來面對我的人生,那般的事一次就夠了,真的。
邁向聖殿後門的途中碰巧遇見捧著一疊高到看不到人影的聖騎士長,估計是暴風,大地跟在他旁邊也幫忙搬了一堆公文。
我朝他們頷首,微笑,繞過。
對於烈火、大地和寒冰,我只能說抱歉,他們不該被卷進我與洛菲爾他們的恩怨,這件事最後涉及到獄神,已經不是我們有辦法處理的範圍,因此當我復活大地他們時光明神沒有收取任何代價。
彷彿是無言的道歉。
至於祂是為了什麼而道歉,我不想認真再思考下去,我怕自己會怨恨起我所侍奉的神祇。
順帶一提,毀損的太陽神劍被教皇拿過去說要修復,他保證絕對會在下一任太陽騎士交接前修好,瞧他那副神神祕密的樣子就煩人,既然他說有辦法那就給他煩惱去。
+++++++++
葉芽城的廣場如同際往的繁華熱鬧,世界不會我的悲傷、他們的憎恨止住轉動,一天又一天殘酷地流逝,終有一日會沖淡我的傷感,帶走那份過於沉重的情感,深埋在地底深處,直到千年、萬年以後。
光明神教的威信受到重創以後,其他神殿紛紛捎來信件詢問安然無恙與否,光明神的使徒在眾人面前遭到擊殺的事情早已傳遍整塊大陸,其他神殿抱著幾分看好戲的心態同時也擔心著下一個是否輪到他們,唯一問候較為誠懇的是混沌神殿,原因是我這個當代的魔王好死不死是太陽騎士,他們自然而然不希望我出事。
可又有幾分是真情真意?
深想下去發現現實真是討厭,我便甩開腦中的遐想,專心致志地挑選要攜帶的「禮物」。
鮮花,紅色的玫瑰,熱情奔放,適合那個嚮往大千世界以及鎂光燈、追崇視線的孩子。
故事書,適合那個抱著虛假記憶,沒有童年可言的孩子。
水手帽…就當做是給來世的他一個冀望,送給保護著其他孩子的孩子。
髮夾,可愛的花樣是時下少女最喜歡的樣式,適合那個不再做夢的孩子。
我偏頭想了想,去看夜花的話就得再準備夏洛特的份,不然她又要吃醋了,夏西亞是好孩子,也帶點禮物給她好了,如此想道,我從口袋裡多掏出幾枚銀幣,買下一旁攤子上幾樣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
錢用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感觸,當我為了心愛的人們付出時,一點都感覺不到異樣心痛,在他們面前雖會碎嘴著浪費錢什麼的,可是心裡無比篤定的認為一切都值得。
愛人是件很微妙的事,DOLL你聽得見嗎?
往葉芽城郊區前進,周遭景色逐漸從熙來攘往到人煙稀杳,目的的盡頭處矗立著頹圮的建築物遺跡,在風中嘎吱搖晃的銅牌鏽跡斑斑,隱隱約約看得出「光明孤兒院」幾個字。
雜草蔓生,燻黑的白色磚牆攀上翠綠的藤,柔韌的枝條結了紅黃而色的小巧果實,懸掛著宛如琉璃珠一般亮麗可愛,幾朵粉嫩的花朵點綴其間,生生地使廢墟妝點成生氣蓬勃的樂園。
感嘆了下眼前的情景,光明孤兒院重建於另一個方位,這裡是舊址,也就是被燒毀的那幢。
閉上雙眼,拂過頰側的風帶點腐朽的氣息,往日的笑語猶言在耳,似乎一睜眼他們還會站在跟前,笑得一派天真純然。
竹架已倒,爬滿的紫藤不知所蹤,那夢幻的桃紫也成了過往的回憶,紅磚牆仍舊坐落在後院,我懷念的順著磚牆粗糙的表面輕撫,當時的我要努力踢鄧才能翻越的牆現在只到我的腰間。
找到紅磚牆坍塌的一角,我從那裡繞過,展現在我眼前的是──一片隨風搖曳的向日葵花田。
一朵朵經由陽光澆灌的金黃色圓盤狀花朵挺直著深綠的莖幹,揚起燦爛眩目的腦袋驕傲的朝太陽微笑,如同稚兒般無邪,朝著一望無際的蔚藍天空伸長手壁,接起四散的日光。
我靜靜地傾聽向日葵風吹擺動的摩娑聲響,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好像又聽到了,洛菲爾、莫里、藍……他們開懷大笑的聲音。
站定了半晌,我從紙袋裡掏出一顆紅色圓潤的蘋果,遞給扶著我肩頭、坐在臂膀上的紫髮少年。
「吶,這是今天最後的禮物喔!」
修斯木然地接過蘋果,小口地啃著、吞嚥,隨之落下的是五味雜陳的淚水。
「洛菲爾………」
REAL•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