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16 21:23:31
其十六 拼圖的最後碎片
♢♢♢
“格裡西亞,你的眼睛能看見了?”
雷瑟松開手,開口的第一句話卻是問了這個,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片刻的怔仲之後,這才理會到對方話裡所傳遞的語義。
“……嗯,是吧,應該是的。你問這個做什麼?”
“……”
該死的又給他沉默……格裡西亞恨透了他這幅態度,有什麼話說出來不好麼,多少年的交情了,一個慾言又止之間便能大致理解對方所想。只是對於一件徹底毫無頭緒的事情依舊無能為力。畢竟沒有線索,憑空的猜人想法,還是沒法做到的。
只得知曉對方在隱瞞著某些東西這事。
“我……”
雷瑟稍微偏了頭,眼睛看的是森林深處,卻並未真正在看著,黑曜石般的眼渙散了視線。黑色的長發熨帖的垂在胸口,稍有點蓬松,像是缺乏打理。雷瑟定是不會像他那樣成天忙於保養皮膚頭發,缺乏保養也就不足以為奇了。他突然想著要是有一天勇者踢館上門來和魔王對了一劍,急速拉近距離之下發現魔王發尾干枯分叉而勇者臉上干燥起皮……該是件何其窘迫的事情。
魔王就應當是精致的……高高在上的活著。擡手間便有無數人呼應,發怒時眾生靈便為之顫抖,像是某處偏安一隅的王。
不論是他或者雷瑟,都不是也不會是合格的魔王。
“……我剛才……嚇到你了吧?”
“?”
低低的嗓音裡竟是帶了些許不安……格裡西亞自思緒裡擡起頭,卻見對方微顫著的眼瞼下隱藏著的失落。
“……【永恆的寧靜】破碎的時候,我感覺自己的情緒有些不受控制。”
他低下頭,似乎正注視著掌心,又用力的收緊了,連骨節都泛上了白色。
“有很多人在我耳邊說話……像是在向我求救,又像是在哭喊著,可我沒法分辨出他們呼喊的內容。格裡西亞,你以前也是這樣嗎?”
他怔:“我忘了。”
“……是嗎?”
“雷瑟,我在抛棄了魔王力量的時候就把記憶也封印了啊,現在那部分力量和記憶都在你那裡嘛。”格裡西亞好笑道,“不過雷瑟你居然沒有完全變了個人,果然雷瑟就是雷瑟啊。”
“……什麼意思?”
“你沒聽老師說嗎?過去的我和現在的我連性格都不太一樣,說是黑暗屬性會扭曲人的個性,而且過去的我也說過【當黑暗屬性變弱之後會逐漸清醒過來】一類的話……可是雷瑟你好像沒有怎麼變?”
“……”
不,確實變了。
想要將眼前這人永遠留在身旁,想要將對方從他人的視野中徹底剝離開,僅為他一人所佔有……而這種心情是前所未有的。
甚至還拿話語刺傷了羅蘭。
羅蘭的想法他確實不清楚,只是模模糊糊的感應到了對方的特殊態度。或許是抱了相似的心情,又或許只是他的多慮,對方並未將之公布於眾,他便不該也無法做下定論。
他本不應是如此莽撞之人。
“雷瑟,你討厭這個位置嗎?”
格裡西亞認真的望著他。需要低下頭才能直視著對方的臉,很奇怪的視角,與以往的習慣大不同,於是他擰了眉,似是不悅。
“……怎麼說?”
“你看起來不太開心的樣子。”
“……”
“不過你一直是這幅表情……也該習慣了。”格裡西亞歎了口氣,“你要是不想當魔王,等這邊事情解決完了我就去翻翻書籍,看下以前的我是怎麼把力量轉移走的。反正也不是第一次,應當不至於束手無策吧?”
“……”
“雷瑟,你在聽我說話嗎?”
黑影忽然自上方籠罩而下,他反射性的揚起頭,正對上一雙黑曜石般的瞳,沉靜的,同他想象中那般安穩。但那會是錯覺嗎?他竟覺得那雙眼裡沉澱了他沒法讀懂的東西。
也許是某種意義上的執念,但是……
“……我說了,自從封印破碎之後,我的情緒便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了。”
過分接近的面孔,幾近相貼的嘴唇,以及……泛上了沙啞的嗓音。
“我不希望你被別人奪走,甚至不希望你離開我半步,將你綁在我的身邊,格裡西亞,你覺得這正常麼?”
格裡西亞眨了眨眼睛,表情有點無辜:“你都說了你喜歡我了,難道雷瑟你想反悔?”
“……我不是這意思。”雷瑟抽了抽嘴角。
“那不就行了。不管我們兩個誰是魔王,又或者到底是不是魔王,只要這點確認了不就行了嘛。”
“……”這邏輯有哪裡不對吧。
“反正不管怎麼樣,雷瑟就是雷瑟,只要知道這一點就好,其他的不管是什麼,只要統統打飛就好啦。”
……不是的。
他所擔憂的,並不是這一點。
羅蘭說過沒錯,尼奧也在哦偶然間提到過,過去的【魔王】和現在的【格裡西亞】並不像是同一人。說不定屬於魔王的力量真的擁有改變一個人的性格——甚至整個人的能力,而他無法保證自己一定不會變。
若是有那麼一天,自己不再是自己了,他又該怎麼辦呢?
魔王是詛咒的集合體,是人類的欲念的根源,而他是否能在其中保持自我呢?
他無法肯定。
至少現在,他便已經有些難以控制自身舉動了。想要用力的抱緊眼前這人,想要徹底佔有對方,這樣的念頭佔據了腦海的全部。遲早有一天自己也會徹底淪陷於黑暗吧,而若是有那時——
擁抱著那個人的人,還會是他麼?
“——格裡西亞,我……”
弓箭的破風聲,驟然撕裂寂靜!
他以手掌朝著聲源方向揮出鬥氣,衝破音障的刺耳響聲在鬆軟泥土上留下了黑焦的傷痕。斷箭的箭頭刺入背後的樹木內,牢牢釘入半寸有余,雷瑟斂下眸中殺氣,鬆開環住格裡西亞的手,向腰間佩劍摸去。
“……退後。”
“雷瑟,你是不是不會用黑暗係的魔法啊?”
格裡西亞並未退後,手心向下憑空按了按,將風纏繞在二人的腳下之後,又開始聚集起了光屬性。比起身為魔王時,聚集光屬性變得容易了不少,也確實更難接近暗屬性了,不過還勉強能用,不礙事。
“確實不會……不管什麼屬性的魔法都不會用。”雷瑟老實道。
“……你的身體裡黑暗屬性也確實很弱,簡直就像個空蕩蕩的容器一樣。精神力呢?”
面對雷瑟的沉默,格裡西亞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
“……好吧,我可能知道為什麼雷瑟你幾乎沒有變了……”
紅詩設下的解封法陣確實被鬥氣破壞了,羅蘭和夏洛特身上的黑暗屬性也沒有被轉移走,真正被破除了封印的只有封在永恆的寧靜裡的那部分——就連格裡西亞的精神力也只是變弱了一點點。但是他的眼睛恢復了視力,證明了作為魔王的詛咒確實消失了沒錯,那麼也只有【只有詛咒本身被轉移了】這個解釋可以說明了。
不過運氣也太好了吧,只是單純的恢復了視力這種事……
……等等,夏洛特去哪了?
♢♢♢
“什麼人?”
從樹林中走出的是一整隻人類冒險者的小隊,三名劍士兩名魔法師,弓箭手應當是隱藏在了樹後,無法直接用眼睛確認位置。也許有祭司,不過在森林中行走,沒有祭司的可能性不小。
格裡西亞試圖將感知擴散出去,卻被身邊濃郁的黑暗屬性人形生物干擾了感知。自從感知變弱之後就有些難以分辨形狀了,某種意義上來說還不如將精神力留著拿來施法。
“男人和……小孩子?”為首的一名劍士皺起眉,“艾德,你確定是這個方向嗎?”
“這邊黑暗屬性非常濃,不會錯的。”
回答的聲音來自稍有些遙遠的樹後……他錯了,對方一定帶了祭司,因為只有祭司才能感應到哪邊的黑暗屬性比較濃厚。少走彎路比起拖慢隊伍速度要來得重要的多,不過這也就說明對方已經在混沌森林裡行進了許久……至少超過兩天。
“也就是說,你們就是魔王殿的走狗咯?”為首的劍士冷笑一聲,“明明是人類,卻要跑去魔王手底下當狗,你說,這樣的人類該不該死呢?”
“……”格裡西亞無言的翻了個白眼,“雷瑟,他說你是我的狗誒。”
“……”
“啊,現在好像應該反過來了……不管啦不管啦,管那麼多幹什麼。”
雷瑟似乎是瞥了他一眼,沒說話,抽了劍垂在身側。他似乎心情並不好,臉色陰沉著,只是未曾發作,現在對手送上了門,不給人揍一頓都是不給面子。
【雷瑟,聽得見嗎?】
精神力變弱了但是似乎聲音還是能傳遞過去……雷瑟微偏過臉,黑曜石一般的眸望向他。
【樹後面至少藏著三個人,我的感知被你身上的黑暗屬性干擾了,不能完全確定。待會我會用精神力壓制他們,你來對付那三個劍士。】
雷瑟把頭轉了回去,不過他清楚對方應當是聽到了。這麼些年了,這點默契還是有的,只是戰鬥方式大約需要變化了。精神力變弱而且黑暗屬性更加難以聚集,攻擊支援恐怕需要——
“魔王的走狗,是嗎。”
雷瑟忽然出聲……微微上揚的語尾令他有不太好的預感。那不太像是雷瑟的說話方式,雷瑟應該要更加穩重……更加成熟一些才對。
“不好意思,似乎讓你們失望了呢,我可不是什麼魔王的走狗。”
格裡西亞瞪大了眼睛。
高高揚起的骨節分明的手指間,分明氤氳著黑色與金色的光輝。那是鬥氣……不,鬥氣混合了黑暗的屬性,扭曲了交織在了一處,朝著人類冒險者小隊的方向——
“——我就是魔王啊。”
——揮下!
伴隨著輕微的“嗤啦”一聲,明亮的光束顫動著沒入冒險者小隊身側的地面裡。兩人合抱粗細的樹幹被斜刺裡劈成了兩節,傾斜著向一側倒下,橫斷面被高溫點燃了,連帶著靠近地面的枯死的灌木一道燃燒起來。
……是他會錯了意。
他以為雷瑟聽見了便會如同以往那樣回應自己,卻未曾料及已經一隻腳踏入黑暗邊境的那人已經聽不進人言。
其實那傢伙根本不需要人來替他干擾背後那幾名魔法師吧,因為在片刻的寂靜之後,三名劍士加上兩名魔法師從身體的正中被切成了兩段……就像是和落入火焰的樹幹上段一樣。
人類身體的斷面中啪嗒啪嗒的落下了像是燒焦的內臟一般都東西,伴著濃厚的血腥味,以及——穿越了火焰的哭號。
火焰吞沒了五具尸體,蛋白質與脂肪燒焦的氣味彌散開,被樹林間穿行的風帶走。格裡西亞召喚出了水,撲滅了火焰之後轉頭看向低頭不語的那人。
仿佛欲言又止。
雷瑟低著頭,似乎在凝視著自己的掌心。
也許是笑了吧,他不清楚,但那是絕非善類的笑容,而是混雜著黑暗那一側的……渾身舒暢之類。
【——而你的慾望是什麼呢?】
輕輕的,輕輕的有人在說話。
像是來自戀人的呢喃,自耳邊最親密之處響起。
像是來自深淵,而他低了頭,於是深淵便也睜開了黑色的眼睛,與他眼底的黑色對視著。
如果不快一些的話。
如果不快一些的話,那麼那孩子便會——
【你以為,擁有魔王資格的人只有一個麼?】
【黑暗無處不在,所以只要是擁有人心的地方,便能滋生出被稱作是詛咒的東西。】
【而魔王便是詛咒的集合體,是這世界上最惡最深重的詛咒。】
【只要是擁有人心的地方——】
“雷瑟!”
他睜開眼,某人的拳頭在眼前迅速放大。攔截下對方攻擊的舉動屬於反射性,在對方輕聲的痛呼後又觸電般的鬆手。
他聽到了關節被擰人體所無法承受程度的響聲,抬起眼,便正看見對方微微扭曲……以及不可思議的表情。
“……雷瑟,很痛誒,那麼用力做什麼?”
雖然只是片刻的怔仲,那人便若無其事的治療起了被他擰傷了的右腕,他卻微縮了瞳,稍稍倒退了半步。
……是……這樣嗎?
像是無法控制自己的舉動,其實一切皆來自於內心本意。他確實想擋下的,朝著人面頰呼下的拳頭,作為習武之人不應無法拿住那腕,但是……
這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想要的只是……
“雷瑟你突然發呆幹嘛,我還以為你受驚嚇太大了呆掉了呢。”
在鵝黃色光芒的包裹下,淤青一圈的手腕迅速恢復了正常的膚色,他注視著那一小塊肌膚的顏色,眼神晦暗不明。
眼前蔓延著大片的血跡。
先前依舊活著的冒險者小隊已經再也沒有活口了,深暗色的血滲進了泥土裡。
“……我殺了人。”
他神色平靜。
“……誒那個……就算是雷瑟你……而且是對方先挑釁的啦!又不是雷瑟的錯!”
格裡西亞呆了呆,隨即便慌了神,揮舞著手臂,像是在替他開脫……可是那便是事實吧,並沒有值得掩飾的東西。
並不值得。
“雷瑟!”
格裡西亞忽然低低的吼了他的名字,踮起腳,拿手扳正了他的面孔。他的個子已經拔高了不少,已經是成年人體型了,相對於剛剛開始抽著個子的十五歲少年來說自然是魁梧的。他需要低著頭才能注視著對方的面孔……很不習慣。
“你不要再自責了,雷瑟。”
金色柔軟的長髮,燦爛的像是熔融了的黃金——或者陽光的顏色。其實如果沒有來得及染髮,髮根的地方會泛著些許的白,只是今天的眼色相當均勻,找不出任何瑕疵來。
“成為魔王不是你的錯,而且……我能明白的,那種無法控制自己舉動的感覺。”
對於對方少有的認真,他只好沉默以對。
“要是你不出手,我們兩個至少有一個會受傷吧,所以你的判斷沒有錯誤,只是剛成為魔王沒法控制自己出手輕重而已。”
“……格裡西亞。”
他捉住那手腕,拿寬厚的手掌包裹住,垂下眼睛。
“我在意的事情並不只是這些,我……”
地面忽然傳來了震动。北方的天空升起了大團的耀眼的光,比白日更加明亮的,然後擴散開來。
那個方向是……
= TBC=
38代十二聖騎士
發表於 2017-12-16 22:48:55
有種莫名的期待 ! ! !
雷瑟怎麼變麼王阿 ! ! !
格里西亞你也快變魔王好不好~
期待更文 ! !
P.S.乾脆連伊希嵐他們也變魔王~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16 22:56:43
38代十二聖騎士 發表於 2017-12-16 22:48
有種莫名的期待 ! ! !
雷瑟怎麼變麼王阿 ! ! !
格里西亞你也快變魔王好不好~
變魔王是想給下卷雷瑟成為審判騎士找個理由(畢竟雷瑟那麼溫柔的人emmmmmm)
其他人不會再變魔王啦
(你就編吧,編出來算我輸)
iwenshe
發表於 2017-12-17 17:30:06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雷瑟變魔王就不是雷瑟了啦
快讓他回來吧
珞伊雪
發表於 2017-12-20 22:53:21
一次過看那麼多篇真的太爽了哈哈哈哈
然後我終於看到雷瑟變魔王的劇情了!
但是下卷好像就變回去了OAO......(望上
略傷心(?
期待接下來的劇情!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28 10:50:40
其十七分裂的可能性
♢♢♢
據他們所知,混沌森林的西面和南面都是斷崖,可以通往森林最深處魔王殿的只有森林的東北兩面。東面的入口與卡薩米鎮相連,而那鎮子實際上常年被盤踞著的盜賊團佔領,所以實際上能夠進入混沌森林的只有北面。
驟然間升起亮光的方向是東面,像是爆炸的火光一類……可以說是多災多難嗎?
在巨大的火球散去之後,濃煙的味道彌散開來。格裡西亞拿風刃扇去了嗆鼻的灰煙,儘管已經以最大速度趕路了,卻仍需要小半天的時間。混沌森林的面積廣闊的超出想象 每一次拿飛行術趕路時都要抱怨一次。
“那個方向是月蘭國軍隊駐扎的方向吧。”
雷瑟淡淡的說了句,見對方臉上表情沒什麼變化,又補上一句。
“我記得那天離開魔王殿之前,月蘭國軍隊差一點就攻入魔王殿了。”
“……你想起什麼了嗎?”
“沒有。”
斷然的回答讓格裡西亞稍稍鬆了口氣,隨即又吊了上來。
“艾崔斯特老師已經全部都告訴我了,那天發生的事情,還有……你刪除了我的記憶這回事。”
“……”
“沒想到你還有復活別人的本事。……我倒是小看你了。”
稍微有些輕描淡寫的語氣,沒法體現當時聽著那人心情的震驚。先不提為何當時仍是身為魔王的某人為何能使用神術這回事……單就復活之術本身而言,便已經是超越人之常理的事情了。
“我——”
“……之前沒能信任你,很抱歉。”
低沉而清淡的嗓音,幾乎要消失在狂卷入空的風裡。
“我一直記得你是魔王這件事,所以沒能完全相信你的言行。雖然是親眼目睹,但是……”
“為什麼突然說這個?”
月蘭國軍隊所拉成的陣線,在視野裡已經能模模糊糊的分辨出。黑壓壓的,像是丘蟻攀緣在混沌森林的邊緣,沒有前進的意思,卻也不肯退去。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
“……說起這個。”格裡西亞忽然瞇起眼,綻開的燦爛笑容裡透出危險的氣息,“雷瑟,下次遇到危險的時候,能不能稍微把自己安危的順序往前放一放?這一次僥倖救活了,我可不能保證下一次也能。”
“呃?”雷瑟愣,“我不記得了。”
“……最好不要給我記得啦!”
死亡體驗可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他知道的,而且是拿身體體驗過一次,所以才更不想讓眼前這人記得。
“剛才爆炸的地方在哪裡?看起來月蘭國軍隊內部沒有混亂……有計劃的嗎?還是說?”
“可能是信號彈一類。”雷瑟平靜的指了指空中還未散去的黃色煙霧,“響動和光亮與傷害範圍不成比例,不像是遭受了攻擊。”
“他們在向誰發信號?”
“不知道。”
“……”
透徹的藍眼睛無言的翻了個大白眼。
“人類軍隊的聯絡跟指揮方式我並不熟悉 也沒有讀過軍書,自然不甚了解。格裡西亞,你呢?”
“說得好像雷瑟你不是人類一樣……”
“……”
“……好吧其實我也不懂。”
從心裡年齡看來還是十四五出頭的少年,不懂才比較不奇怪,就是不知道尼奧老師能不能解讀對方的意圖,不過既然是號稱史上第一的傭兵團,專業不在於此,還是不要指望太多為好。
“之前你是怎麼做的?”
“之前?”格裡西亞揚起一邊的眉毛,乾笑一聲,“當然是找羅蘭來給自己助陣,然後拿黑暗屬性把自己裹成魔王的樣子,從空中落下去威脅了對面主將一通。”
“具體呢?”
“差不多就是給對面主將施了個類似偽裝的法術,告訴他他皮膚上亂竄的黑色紋案是某種黑暗屬性的封印,只要我動動念頭就能殺掉他,除非他撤軍到混沌森林以外。”格裡西亞抓了抓頭髮,表情似乎有些困擾,“這種詛咒也不是沒有,不過準備工作還蠻麻煩的……我猜那個主將聽說過這種詛咒,所以才會被嚇成那個樣子,不過現在應該也回過神來了。”
因此才會突然重新發起進攻……說不定煽動冒險者的也是他們,所以到現在月蘭國的軍隊也沒個動靜,闖進混沌森林的也盡是些不入流的冒險隊伍,被當成槍使還沒個自覺,也是有夠可悲的。
“比起這個,我反而比較好奇,為什麼月蘭國會主動派兵。按照常理來說,也應當是距離魔王殿最近的基辛格王國,或者作為神權國家的忘響國才是。月蘭國並不信神……或者說並不執著於信神,並沒有出兵的理由。”
“……我也比較好奇。不過當下不是探究這個的時候吧。”
格裡西亞在月蘭國軍隊上方懸停住了,拿眼睛判斷著對方的人數。比起之前似乎並沒有增加,這麼多天過去了,看來是沒有援兵,當日的報告是兩萬左右……尚在可以抵擋的範圍內。
不過加上冒險者隊伍的干擾就不一定了。
“現在該怎麼辦?”
“還是先找那傢伙談談吧。對面的將領……我記得是叫做澤西一類的名字吧?”
雷瑟似乎瞥了他一眼:“難得你沒給人家取亂七八糟的外號。”
“……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讓我給起外號的好嘛。”
格裡西亞插著腰,一副相當得意的模樣,卻發現對方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盯著自己,瞬間洩了氣。
“那我呢?”
“唔……不敢瞎喊。”
“……”
果然還是有點害怕的,大概。
格裡西亞壓低的飛行高度,從軍隊的上方掠過,似乎是有人注意到了他們,經過的地方傳來一整片的驚呼。雷瑟隨手用鬥氣揮開企圖將他們射下來的羽箭,看向手邊皺著眉的傢伙。
“怎麼了?”
“我好像忘記那傢伙長什麼樣了……”
準確來說,當時用的感知所以並不清楚對方的容貌,而現在用感知的話會稍嫌吃力,還得維持著飛行術……飛著飛著掉下去也說不定。
“這個簡單。”雷瑟半瞇著眼朝下方比劃了一下,“對方既然是軍中的主將,遭遇危險時一定會被優先保護。”
格裡西亞盯著對方手裡凝聚的鬥氣:“這個我自然知道……我以為你不會認同這種手段的。”
“……”
雷瑟沒有回答,併攏了手指朝下方揮出了鬥氣。銀色的亮光沒入了人群後僅僅留下了一道深色的線……人群開始蠕動起來,嘈雜中夾雜著【保護將軍大人】的怒吼。
被數萬人集體注視著的感覺,其實怪怪的。
黑壓壓的人群開始向一個方向移動,將一人一騎團團圍住,武器一致朝外警戒著。
“啊,找到了。”
格裡西亞揮了揮手,風開始散去,朝著那邊降落。
♢♢♢
在收到來自王室的命令率軍來到這鬼地方之前,澤西的世界觀好歹還是正常的。
不死生物不會有自己的意識也不會亂跑,只會傻乎乎的聽從主人的命令或者追著敵人一通瞎砍。人類在地上用兩條腿好好的走路,而不是在空中飛著還朝著地上亂甩魔法……而且是邊用飛行術邊用魔法。
還有,人類絕不會站在不死生物一方。
出發之前,他只知有歹人抓去了祖國的王室成,大約是國王的兒子或者女兒……他不關心,帝國的軍人只需服從軍令,任何質疑都將被視為違抗命令,所以他也從不多問多想。
可當他先行踏入名為卡薩米的小鎮時,來自帝國的詳細命令終於下達了。
首先,他們要面對的人,是傳說裡的那一位魔王。
……單純是這一點就足夠令軍心動搖了,先不提對方手下兵力如何,魔王的傳說流傳了近千年卻無人可撼動,便足以證明此行之兇險。可他沒法違抗命令,只得將這一條對屬下瞞下,只說對方是不死生物的軍隊所以需多加小心,順便寫了一紙公文向上面請求增援。
第二條軍令下來時他確實滿懷希望……帝國應允了他增援的請求,只另說一條,對方的手下裡似乎還有三隻未曾現身的巫妖,以及一隻只有傳說裡才會露面的死亡領主,並且……七年前在混沌森林裡失蹤的,號稱史上最強冒險隊的那隻隊伍,似乎已經被魔王俘虜——或者說招安了。
這是何等絕望的消息。
他只想祈禱自己不要遇上對方中任何一人,只能說幸虧帝國的命令是帶回王子殿下而非剿滅敵人。並且在卡薩米鎮外等待大部隊匯合的途中,他也確實聽說了一些相當有利的消息——比如魔王現在似乎並不在魔王殿裡,以及三名巫妖也只有一人駐守混沌森林。
於是他便下令不再等到大部隊聚齊連夜進軍,卻被混沌森林的結界困了五天五夜。隨行的幾位魔法師對那東西也是束手無策,終於誤打誤撞的深入了混沌森林腹地時卻發現傳說中的魔王殿幾乎是座空城……除了幾個巡邏著的下級不死生物,連像樣的守衛都沒,攻下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其實他的打算是拿魔王殿作要挾讓對方放人而已,卻在攻進大門之前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抵抗……擁有燦爛金髮和純黑色眼眸的少年從天而降,抬手間身周便成了火海。
【……滾出去。】
少年懸浮在他的頭頂,尚稚嫩的嗓音裡帶著濃烈的壓迫感……和無上的威嚴。
那姿態,仿若神明。
澤西倒是沒有被嚇退,實際上對方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而已,即使再強大難以敵過訓練有素的軍隊。他雖然帶的人少,卻是足以信賴的親信,實力程度他清楚的很。
被個半大孩子嚇跑可不是帝國軍人應該做出的反應……這樣的思緒在他的腦袋裡只來得及停留一秒,脖頸上便被架上了鋒利的劍。
【我再說一遍,滾出去。】
少年盯著他的臉,雙眼逐漸蔓延上了純黑,他卻被劍抵了脖子沒法轉頭……全部心神好似被吸入了那雙眼中,連視線也沒法移開,就這樣怔怔的望著那雙眼睛……
【你是主將對吧?】
那孩子忽然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降落在了他的面前,輕柔的嗓音似是在腦內直接響起。
【你也不希望看到你的手下慘死在你面前吧?所以……離開混沌森林吧……】
——他的大腦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不知自己為何會如此,思緒粘稠的像是漿糊,只是機械的點了點頭,腦袋裡轉的全是“無法違抗對方命令”一類的念頭。
架在脖子上的劍移開了,少年似乎稍微鬆了口氣,依舊緊盯著他的眼睛,抬起一隻手朝著他揮了揮……不對,不是朝他,而是對他身後拿劍威脅他的人。
其實那時他已經失去了反抗的念頭了……徹底的,無需那道利刃便會乖乖聽話。
……若不是那道刺破了意識的尖銳喊聲。
【格裡西亞——!!】
他猛的打了個激靈,正離自己逐漸遠去的現實猛然回歸。他眼前的少年愣了一愣,眼睛裡的黑色潮水般褪去了,稍稍倒退一步,抬手捂住了額。
“嗚……頭好痛……”
是精神係魔法?
而且是控制人認知的一類……若不是那一聲喊打斷了尚未完成的精神控制,他現在會是幅什麼模樣還很難說。
不過,被打斷了精神魔法居然只是稍微有點頭痛而不是立馬遭受反噬然後昏過去……這傢伙是怪物嗎?
立馬得出結論之後便偷偷將手伸向腰間,澤西順便拿話語應付著對面的少年。
“你是誰?你是人類吧?為什麼會出現在魔王殿裡?”
他的背後有威脅著自己的人,所以做出反制必須要看準時機。無法用眼睛確認對方實力的情況下最忌諱輕舉妄動……但是在這之前。
“我是魔王。”
……微微抬著下巴的燦爛金髮少年,如是說道。
“……”
這種想要爆笑的心情,該怎麼形容好呢?
分明是外表年齡絕不會超過十五的孩子,連說話時的嗓音還帶了三分稚嫩,卻揚著下巴一本正經的告訴你他其實就是活了幾百年殺人無數的那個魔王……總覺得一整個好笑。
不過對方的精神力確實強的不可思議,來源於軍人的謹慎使得他不由得認真思考起對方話裡的真實性了。若在對方並未說謊的前提下進行考慮,那麼也就是說……
……豈不是最糟糕的情況嗎?
“你打算威脅我嗎?”
澤西定了定神,厲聲呵斥道。面對一個表面上只有十四五歲的小孩子才更需要氣勢,不然軍心動搖了他會惹上更大的麻煩。
“威脅?唔……也是呢,反正你不會乖乖聽話的對吧,威脅確實是個不錯的手段,我很讚賞你的自覺性。”
少年偏著頭,稍有些女孩子氣的五官擠出個燦爛的笑,隨即向他身後拿劍壓在他脖子上的人下了命令。
“羅蘭,張開翅膀。”
……啥?
眼前驀的被大片的黑暗籠罩,脖子上的利刃離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像是怪物的利爪一樣的東西。他聽到了背後屬下裡傳來的抽氣聲……於是便隨著羽翼扇動聲音的方向抬起了頭。
然後,差點軟了腿腳。
“……死亡領主?”
“是的喔,魔王手底下沒有幾張王牌,可不能稱得上是合格的魔王呀。”
那孩子笑嘻嘻的說道,偏著頭的模樣甚是可愛,卻令人背後冷汗遍佈。他讀出了那笑容裡暗含著的警告意味,不過現狀不容得他屈服。
“……沒想到魔王居然御駕親征,看來是我的情報有誤呢。原本想著趁著魔王不在魔王殿裡的時候發動偷襲,不過啊。”
澤西沒看頭頂,而是將手探入外套內側,將玻璃小瓶一樣的東西握在手心裡,然後用力的朝著地面擲去。
“我還沒有掉以輕心到……一點防範措施都沒有吧,魔王大人?”
玻璃瓶在接觸地面的瞬間爆開了大團的火焰,紅色的閃光直衝入雲霄後點燃出了某種圖案……那孩子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了,雖然只有一瞬間,但是完全足夠了。
“全體聽令!”
澤西並未轉身,而是朝一側伸出右手,朝下用力一按。他身後的人便立即放了行李,從抬著的箱子中抬出根黝黑的金屬所製的圓管,飛快的將那些零件組裝在一起。那孩子偏著頭,以好奇的眼神註視著自己,卻不上前阻止,那姿態像是在觀察他下一步的行動究竟意欲何為。待到零件組裝完畢,赫然陳列在眼前的,卻是五尊架在雙輪推車上的砲管。
這是月蘭國的特產,外國的人應當是未曾見過的,利用火藥將包裹了大量金屬彈片的炮彈擊發出去的東西,但眼前這五尊卻又是特製的,專門用於對付不死生物軍隊的炮彈,裡面裝填了大量光屬性魔法晶石的碎片。那是用於對付不死生物軍團的東西,將炮彈從膛內發射出去時會在較短的距離內第一次爆炸,從炮彈內釋放出的彈片會在不死生物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傷痕……然後其中混雜在彈片中的魔法石碎片便會將那些黑暗生物腐蝕殆盡。
五尊炮口同時閃耀火光,一輪齊射之下所形成的彈幕覆蓋了死亡領主面前的區域。爆炸所形成的煙霧將對方身周完全吞沒,其中混雜著的某種東西正在閃閃發光……從不知何處刮起了風,魔法石的碎片被風彈開了洋洋灑灑的落下,待到風止歇,原本漂浮在澤西對面的少年消失了,突兀的攔在了不死生物面前,燦爛金髮飛揚!
“羅蘭!”那孩子插著腰用力的鼓起臉頰,“你幹嘛不快點跑掉啊!”
死亡領主轉動了灰白色的眼珠,似乎是在註視著那孩子,兩道自眼眶下蔓延至下頜的深刻淚痕動了動,露出了像是笑容一般的表情。
“因為你的命令是讓我待命,格裡西亞。”
“……你是在故意氣我嗎?”
“沒有,我怎敢惹你生氣。”
“羅蘭你絕對在氣我把你丟在魔王殿裡吧……都說了那是因為——”
“格裡西亞!”
他背後的白階至上,藍發的少年跌跌撞撞的沖了出來,
“——雷瑟他快要死了!”
=TBC=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28 10:51:20
其十八神怒之日
♢♢♢
像是炸雷。
在長久的靜默中,擁有燦爛金髮和漂亮五官的男孩子,臉上表情只剩下了大片的空白,就像是失了靈魂。直到他身後的死亡領主重新喚了那孩子的名,這才再度回過神來。
“格裡西亞?”
“……”
“喂……格裡西亞!你在發什麼呆?”
片刻的怔仲過後,自那張如同女孩子一般精緻漂亮的臉上浮現的,卻是一副沉穩的表情。像是和之前徹底不同的兩人了,他是如此感覺的,卻不知其他人是否發覺了這其中的變化。
“——羅蘭。”
然後,露出了淺淡的笑。
“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嗎?”
“你怎麼了?格裡西亞,你的語氣有點——”
“你可以去跟死喔還有大家說一聲,我馬上就趕過去,所以不必太過緊張嗎?”
“……你自己去說不就好了嗎?”
“這是請求喔,羅蘭。”
“……”
【因為是請求,所以絕對不可以拒絕】。
——他從那眼神裡讀出了這樣的意思。確實是如此,若是來自那一人的命令,便還存有拒絕的餘地。可那人偏偏拿那種語氣來請求了……就好像一眼看穿了特意瞄準了人心的弱點,出手直擊,連抵擋的機會都不曾給予。
拿漆黑眼珠注視著對方的死亡領主垂下了眼眸,躊躇了半晌,忽然伸了手,小心翼翼的避開了鋒銳的爪,摸了摸少年的頭髮。
“……你自己小心。”
隨即便斂了翼,將戒指套上食指,落回地面後化作了人類的形態,又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眼,見對方態度堅決,這才踏上通往殿內的漫長白階。
“那個人看出你是在支開他了吧。沒關係嗎?”
澤西最終還是沒忍住,出言提醒了對方。
“無妨,耽誤不了太久。”
“所以,你是想說,你解決我們用不了太多時間嗎?”
“並非如此,僅是有一事相問。”
那孩子微彎了湛藍的眼,那笑容卻是太過浮於表面了,未曾抵達眼底,像是在面上覆了以微笑構成的假面。
“月蘭國此次來訪的目的,我想並非是前來討伐魔王吧。那麼可否告知太……我,月蘭國那位陛下的真實命令呢?”
就連語氣和自稱都徹底變了,莫非眼前這人,才是真正的【魔王】?
“貴府上是否有一位喚作是艾爾梅瑞的,大約是十四五歲的孩子?那一位原本為月蘭國的王子殿下,卻在六年前被巫妖擄了去,陛下追查多年,才終於查到了這裡。若非如此,月蘭國也並不願以一國之力與魔王殿抗衡。”
“所以若是三國聯手了,便會無所顧忌了是麼。”那孩子低聲的笑了,像是嘲諷,卻聽不出太多情緒,“若是只是為了此事,還請那位陛下不必憂心,待到月蘭國將軍隊撤出混沌森林範圍之後,在下便會親自護送王子殿下回國與那位陛下相認。”
“……只是相認?”
“至於是否留下這點,自然應當聽從本人意見才是。您意下如何呢,澤西將軍?”
確實是在笑著,眼睛裡卻是毫無溫度,他注視著那笑容,寒氣卻像是跗骨之蛆攀上了後背。那個時候他並未感覺錯,自從那具細小身軀中散發出的無上氣勢……仿若神明!
“此事我無權定奪,還得請示陛下的意思,只是還有一點疑惑,恕我唐突……為何您會知曉我的名姓?”
他並未報上過名,對方卻相當熟稔一般直呼了他的名號。當然最為可疑的並不僅是這一點,只是從此處切入話題不顯突兀而已。
“月蘭國大名鼎鼎的元帥大人,我怎可能不曾知曉。還是說,您對於您的名號還不夠自信呢?”
“……”
他竟是被噎的無言以對……被一個身高剛過他腰際的小孩子。剛想開口嗆回去,卻見對方身形微晃,雖立即站穩了,卻拿右手按住了胸口,面上掛著苦笑。
“……不必如此心急啊。很快就結束了,再說……時間還有的是啊,格裡西亞。”
“你說什麼?”
“不,沒事……和您無關。關於艾爾梅瑞殿下的事情,我想,還是請您在詢問了那一位陛下之後再行定奪吧?”
對方放下手掌,幾乎是立即便恢復了若無其事的笑容,他盯著那張完美無瑕的笑臉,擰起眉,淡淡的開口。
“那如果我拒絕呢?”
對方搖搖頭:“您會答應的。”
“……為何你如此篤定?”
“您是位優秀的將領,想必一定相當重視屬下的性命吧。”
對方抬起手指,遙遙指向他的身後。
“您應該看得見吧……在如此近的距離之下。看不見也無妨,您只需知道一點就足夠了。”
他轉頭,驚愕的發覺自己的身周不知何時交織了細密的黑色絲線……邊緣散發著金屬的光澤,絲線通體光滑圓潤,像是利刃。他伸了手指,皮膚立即便被燙出了焦黑的痕跡,血珠自傷口邊緣墜下。
“……面對我,您可是半分勝算都沒有的喔……澤西將軍?”
刻意壓低的聲線驀然在耳邊響起。
他倒退一步,眼前是放大了的擁有燦爛笑容的少年的臉。背後撞上了絲線織出的網,像是要被從正中撕開裂開來一般傳來了劇痛……燦金色的長髮自視野中一閃而過,白皙的手掌按在了他的胸口上,忽然自手心爆出了大團黑光,沒入了皮膚之下。
背後被黑色的絲線阻擋了,像是無上的利刃瞬間便切斷了作為保護的鎧甲。布料和肌膚一道燃燒了起來,被高溫脫去水分的有機質踡縮成焦黑的炭粒,露出淋漓的血肉來,迅速洇濕了後背的布料,被滲出的組織液沾死在了後背裸露的真皮層上……他卻完全無暇顧及那一點傷勢了,眼睜睜的看著巨大的黑色刺青在心臟的部位蔓延,像是極盡妖嬈的黑色曼陀羅,絲絨般的花瓣肆意的舒展著。
“這是來自魔王的詛咒喔,澤西將軍。”
那孩子忽然偏了頭——露出了稱得上是魅惑的笑容來,外袍的下擺被風鼓滿了,垂眸凝視著他的神情仿佛……憐憫?
“若是您一味拒絕,這詛咒便會跟隨您終生,首先從吞噬血肉開始,自內向外逐漸腐爛,直到剩下一包膿血為止,而所有觸碰過您的人都將被同樣的詛咒纏身……而即使是這樣,也沒問題嗎?”
“……”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認為對方會露出憐憫的神情吧。
以無邪氣的表情說出那樣的話語,可那副表情偏偏像是真的在憐憫著他的境遇一般。
這傢伙果然是魔王沒錯。
“那麼,現在連回去請示的理由都附贈給你了……【屬下被那可惡的傢伙拿詛咒威脅,為了保命不得不回來請示陛下】……之類的,你覺得如何?”
少年的指間牽引著黑線,在手指的牽拉之下一點點的陷入了皮肉。他按捺著自背後傳來的劇痛,瞪著眼前露出溫和笑容的少年,唇齒間傳來了些許鐵鏽味。
“全員——”
“啊,我倒是忘了,還有這些東西呢。”
少年細瘦的身軀漂起,引著細絲循著風粘上了被他的屬下護在正中的黝黑砲管……被月蘭國因以為傲的,作為抵禦外國的殺手锏的五台自走火炮上瞬間便粘上了細小的黑絲,再度拉緊時,黑絲輕而易舉的切斷了數釐米的鋼板,像是拿刀子切斷奶油。早已塞入膛內的高爆彈在膛內捲起火浪,在將鋼鐵的外殼徹底熔化炸裂後送入作為砲手的士兵的體內。
碎肉混雜著血漿,噴濺在了腳邊。
粘稠的血雨落下,被薄薄一層光罩阻擋在了外面,他不知濃厚的煙塵下依舊活著的人還剩多少……只覺在視野裡搖晃著的少年的笑容愈發清晰。
“我說過了吧……您沒有任何勝算的。”
在綿延不絕的血雨中,少年柔和的嗓音仿佛來自地獄。
“所以……還是請您退兵吧,澤西將軍?”
細絲收回,少年不再看他一眼,依舊懸停在空中,白色袍角未沾一絲污漬。他聽見背後屬於尸體緩緩的到底聲,卻不見慘叫,自知是不再剩餘活口了,口腔中血腥味愈發的濃厚。
“……最後一個問題。”
他聽見自己的乾澀嗓音將短句吐露出口,一字一頓。
“你到底是誰?”
少年正欲轉身離去,聽到這問題,微微的偏了頭,似是思考許久,最終依舊是那張燦爛的笑臉,輕聲開口。
“我好像已經,忘記了呢。”
♢♢♢
“怎麼又是你!”
風帶著兩人落下後,被侍衛護在正中的澤西一臉崩潰的怒吼……作為一名將軍來說,他也確實落魄了些,鬍子頭髮蓬亂,像是太久沒打理過了,深陷的眼窩裡只剩下深深的疲憊。
“怎麼,不歡迎我嘛?”
“當然不歡迎!身為魔王,你不應該在魔王殿裡守衛嗎!為什麼你這傢伙會出現在這裡!”
其實魔王已經……好吧,解釋也未必能聽懂,乾脆直接免去了。
格裡西亞和雷瑟兩人在澤西的面前落下,眼見著對面那傢伙面上表情扭曲了一下,隨即便恢復了常態,揮手讓護衛下去以後,眼睛裡便只剩了憤怒的火焰。
“你又來做什麼?”
“你原來長成這樣啊。剛才我還差點因為沒認出你,準備拿火燒燒看呢。”
“……那我是不是還應該感謝一下你的仁慈?”
“免了。”格裡西亞插著腰,笑嘻嘻的說道,“所以前幾天我不是警告你不准靠近混沌森林了嘛,你怎麼還沒退軍?”
“……”澤西瞇起眼,意味深長的打量著他和身後的人,半晌,這才緩緩開口,“陛下御駕親征,我怎敢退軍?”
“月蘭國的國王陛下?”
“是的,陛下聽聞魔王軍負隅頑抗,難以攻下,故親自前往混沌森林邊境。想必陛下親征,將士們必定士氣大漲,即使是攻下魔王殿這種事,也不過是指日可待罷了。”
格裡西亞一指自己:“……你跟我說這種話真的好麼?”
好歹他也是魔王……以前的魔王吧!這麼不給人面子的嗎?雖然魔王軍指揮有粉紅施芬,老師他們也有在幫忙……嗯……
好吧他好像確實沒起到什麼作用……
澤西後退了一步,將手按在佩劍上,忽然奇異的笑了,嘲諷一般的。
“我說你啊。”
銀色的利刃緩緩出鞘,直指向地面。
“你……真的是魔王嗎?還是說……不過是巫妖們拿來哄小孩的過家家遊戲呢?”
“……!”
幹!為啥這傢伙也知道……不對啦!
格裡西亞轉頭,一臉的氣急敗壞:“為什麼你們都這麼說啦!我還要不要面子啊!”
雷瑟:“……”
啊,他都差點忘記這傢伙心情不佳了。
話又說回來,魔王這東西到底是想要鬧哪樣啦!他自己封印掉的那部分記憶裡到底包括了多少重要信息……
所以說他為啥要封印掉自己的記憶!這不是給自己找事嘛!
眼前黑袍的袍角忽然揚起,遮蔽住了他的視野……金屬相撞的聲音在耳畔炸開,雷瑟的劍裹挾著勁風自他的右肩上方掠過,架住了對方刺來的佩劍。格裡西亞一臉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卻聽雷瑟低沉好聽的嗓音自耳邊響起。
“格裡西亞,不要分心。”
雷瑟攥了劍柄反手一絞,伴著令人牙酸的裂嚮,金屬的殘片雪花般落下,銳利的破口反射出火焰的餘光。黑袍落下,將紛紛揚揚灑落滿肩膀的碎片盡數撣開,這才收回劍,站在了他的身側。
“月蘭國的澤西將軍,是嗎?”
格裡西亞偷偷往後挪了半步,把半個身子藏在高了他不止兩個頭的雷瑟身後,這才有餘力開口:“雷瑟你認識他喔?”
純黑的眸似乎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這才轉了回去。
“不認識,不過傳過來的記憶裡有關於他的部分。說是月蘭國著名的元帥……之類的。”
“……記憶?”
莫非是……伴隨屬於魔王那部分力量的,封印在【永恆的寧靜】裡的那部分記憶?結果最後跑到雷瑟那裡去了?
“雷瑟,那部分記憶裡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內容啊?”
“……你指哪方面?”
“關於我封印自己記憶的理由之類的?”
純黑的眼睛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沒有。”
“喔……”
“怎麼,你很失望?”
“我想知道關於我自己以前的事情。”
“……”
“雷瑟你幹嘛突然不說話?”
“沒什麼。”
沒有拿劍的那隻手突然壓了下來,用力的在他的臉上捏了又捏,直到兩邊臉頰都徹底通紅了,這才鬆開手。
“可否詢問個問題,澤西將軍。”
雷瑟的背影,此時看上去分外可靠。
“月蘭國此行究竟有何要緊之事,以至於驚動了月蘭國的國王陛下?”
“你沒聽說過嗎,在魔王抓走的小孩子當中,有一位正是月蘭國的王子殿下。”
“……”
面對雷瑟無言的瞪視,格裡西亞只好又往他身後挪了挪,露了半張臉嘿嘿傻笑。
“……請問那位殿下的名號?”
“是艾爾梅瑞殿下。”
“………………”
啊,誒?居然是草莓?
他還以為是稀爛或者死喔……或者是雷瑟都不奇怪,結果是草莓?很會煮飯而且煮飯總是往鍋子裡加一堆奇怪調味料的王子殿下?那還能看麼?
“僅僅是如此而已嗎?”
在格裡西亞胡思亂想的工夫,雷瑟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原本只是如此的。月蘭國本是只想帶回王子殿下便收兵回國,並不願與魔王軍正面交鋒,魔王殿下卻先行出手,殲滅我方近千人的軍隊,陛下大怒,發誓要將魔王的勢力徹底剷除。”
雷瑟冷笑一聲:“說不定其實是因為,在聯合了冒險者工會之後,發覺其實魔王的勢力也併非不可戰勝,才生了消滅魔王的念頭吧?”
澤西淡淡的笑了笑:“魔王的力量確實沒有想象中的強大。除了魔王本人,魔王的手下似乎並沒有太多足以驅使的手下,至少……與傳說裡無人能敵的形象相去甚遠。”
“不論理由如何,結果總是不會變的。月蘭國此舉便是向魔王勢力宣戰,也便意味著……向基辛格宣戰,沒錯吧?”
“被巫妖統治的人類國家(*註一),你不覺得很諷刺嗎?”澤西甚至並未否認,只是笑著,“你也是人類吧,為何你會選擇站在魔王一邊?百年來魔王的惡行有目共睹,相較於月蘭國的行為而言,閣下的舉動才更令人不解才是吧。”
“若換做是你們的那位艾爾梅瑞殿下,我想他也會如此選擇的。”
“而這也恰是陛下最憂心的事情。”澤西隨意的拋開手裡的斷劍,“不過,說這些還為時尚早了,眼下最要緊的事情,應當是找出那位殿下的所在,併將那位殿下帶回才是。”
格裡西亞忽然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給我等一下。”
他從雷瑟背後跳了出來,腳底一滑,還差點撞上雷瑟的劍……然後被人手疾眼快的拎了後脖領在地上放好。
“有哪裡不對勁,雷瑟……我們是追著爆炸的痕跡過來的吧,原本以為這邊已經開戰了,卻只看到了月蘭國在混沌森林邊境駐扎的軍隊。所以,剛才的火焰,在哪裡?”
他被亂七八糟的一堆事情給分散了注意力所以沒能想起這點來。確實駐扎著軍隊沒錯,但是並未正式交戰,所以那一聲爆炸和自黑暗裡升起的火光……是什麼?
“你終於發現了啊,魔王大人。”
澤西後退了一步,平伸了右手,向下用力一劃。
“果然和我想的不錯,你和那個時候的人並非同一人,否則不會對那種火光沒有絲毫警惕……不過,不好意思了呢。”
自黑暗裡傳來了像是某種沉重的東西碾壓過地面的聲音,數十數百的交疊在了一起,像是悶雷。
“……已經晚了啊,自從你們降落到這裡開始,就已經……”
雷瑟忽然抓起他的領子向空中用力的拋去……失重的感覺完全的包裹了他,格裡西亞幾乎是反射性的用出了飛行術,懸停在了空中。
然後,他看到了。
從黑暗中亮起的百十道赤紅的光芒,像是自黑暗中驚醒,睜開了雙眼的獅群。
“——!”
那是……
“……掉入我的陷阱裡了喔。”
♢♢♢
◆註一:私設裡,基辛格的王室被巫妖滲透了,所以說是被巫妖統治的國家。
◆格裡西亞被擺了一道……不過畢竟還是十四歲時候的心智嘛,可以理解可以理解(望天)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31 14:57:44
其十九代價
【你看得見嗎?】
【水鏡對面的另一番景象啊,你其實看得見的,對吧。】
【那可是,倒映在人心中的,另一面的自我……】
♢♢♢
“——雷瑟!!!”
有那麼一瞬間,格裡西亞視野裡徹底被白光佔據。近百道尖嘯的聲音疊加在一起,緊隨而來的爆炸聲奪去了他的聽力。腳下纏繞的風被徹底撕碎,就連飛行術也無法維持,整個人幾乎要被完全吹飛了,待到爆炸形成的滾燙的暴風散去這才穩定住身形。
黑夜裡隱藏著什麼東西,在數公裡開外的山腰上,架設著以百計的某樣武器朝這邊發出了一輪齊射。隨著爆炸的氣流被掀入口空中的碎石紛紛揚揚,某道黑影破開揚起的濃煙,揮下的刀刃似彎月……是雷瑟!以他為中心的四周被氣流籬出了巨大的溝壑,在身周設下的鬥氣結界在腳下形成了巨大斷層!黑夜裡他的身影幾乎完全與黑暗融為一體,只剩下反射出月光的劍身,像是疾馳的流星!
金屬相撞時激起了耀眼的火花,澤西抽出腰間的短刀架住了以千鈞之勢揮下的劍。實在太快了,快到連動作都沒法看清,在空氣裡留下了短暫的殘影後便消失了。兩道身影一觸即離,除了在黑夜裡偶爾亮起的火花以外,便什麼也看不清了。
格裡西亞揉了揉眼睛,歎了口氣……劍術高手什麼果然最可惡啦!
自寂靜裡忽然響起了沉重的車輪的聲音,就像是爆炸發生的前一刻那時一樣……感知如同潮水般擴散開,方圓一公里內並沒有活人,空蕩蕩的,似乎是趁著他們剛才聊天的工夫全部撤離了,趁著夜色。想來對方早已計劃好了的,若是他一直用著感知觀察,便未必會被蒙蔽過去。感知掃過,遠處山腰的情況盡收入腦海。敵人在山腰上架起了以百計數的金屬的管子,拿推車載著,用繩子牽引著改變瞄向……從金屬管子的口爆發出了濃烈的火焰屬性!只是瞬間身周便徹底被火屬性吞噬,他幾乎是反射性的在頭上架起了盾牌,朝著他的頭頂傾瀉的彈片幾乎要將他淹沒!
該死……對方的目標根本就是他!
不過說來也沒錯,威脅了澤西的人是他而不是雷瑟,所以他會成為目標也不奇怪。只是澤西居然拿自己當做誘餌來誘導攻擊……他不怕被自己人轟中麼?
他瘋了!
格裡西亞在搖搖欲墜的壁障上補了一層,在下一輪齊射來臨之前迅速催動了風屬性。他不曉得對方是以什麼作為參照來瞄準的,但在這樣的黑夜裡視力想必是不太有效果的。兩輪齊射都極其精確的瞄準著他的腳下,所以絕不可能是盲射,一定有什麼東西在起著作用。
精神係魔法師嗎?不對,能將感知擴散到這種距離的人類實在太少,目光所及之處並沒有人類的痕跡。在黑眼裡以人眼做觀測射擊實在過於困難……所以到底是什麼?
他迅速拉高了飛行高度升入雲層,火光擦著他的身體自下方掠過後爆炸成大團的煙霧火炮的仰角不足,過於沉重的炮彈動能不足以擊中在空中的目標。牽引砲管改變方向的聲音開始紊亂,雖然還沒能發現對方著彈觀測的手段,不過干擾對方這一點至少是做到了。炮彈在空中爆炸形成的煙霧團在他的身後緊咬不放,金屬的彈片像是暴雨向著地面傾瀉。只是最普通的金屬彈片而已,並非灌注了其他內容物的東西,要是裡面摻雜了聖水或者魔法石粉末就麻煩了……
……雖說那樣的東西確實過於昂貴,但如果真的製造出來了……?
好像已經製造出來了?
正當他因為自腦海裡多出的認知而疑惑不解時,迎面炸開了足以稱得上是艷麗的火光……彈片幾乎要將聖光結下的壁障撕碎,而隱藏在濃煙之後的三四發炮彈緊隨其後。雖然加固防禦壁障的速度足夠迅速,彈片依舊撕裂了外套的一角,在臉頰上留下了細小的血痕。
也是這麼一個瞬間,爆炸引發的火光照亮了四周,雖然只有一瞬間,卻足以看清了,三隻像是紙飛機一樣的使魔晃晃悠悠的懸浮在他的身周,睜開的獨眼正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的眼睛……格裡西亞打了個響指,火焰卷上紙飛機形態的使魔,將那東西徹底燒了個乾淨。
“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顧不上治療臉上的傷口,格裡西亞加速朝著之前感知到的方向飛去。偶爾有幾發炮彈擦過身體飛過,只是這次卻沒了準頭,彈片雨被他遠遠的甩在了身後。火把點燃的長龍在眼前逐漸清晰,他驅散了用於加速的風,在其中一尊砲台上輕盈落地。
“敵襲!敵襲!”
尖銳的警報在敵人的炮火防線上拉嚮,刺的人耳膜生疼……格裡西亞拿手指賭了耳朵,這才施施然的從炮台上跳下,揮手讓一顆炮彈在腳下的炮膛裡炸開。
“吵死了啦,有敵襲不會用眼睛看哦?”
話說這裡是架了多少門啊……他現在終於有點理解為什麼月蘭國在之前的十幾天裡都沒有動靜了……
更多的士兵在驚慌之後選擇牽引著炮口指向他,被他隨手以火焰將炮彈在膛內引燃,連帶著負責裝填的人一道炸飛了……應當是死了吧,他是不太清楚,他的身體強度和人類不太一樣,對於不會魔法血統也一般的人類來說,這種程度的爆炸應當是致命的。
火光在山腰處的陣地上蔓延,粗略計數之下被他幹掉的砲台大約在二十左右……不到五分之一。
幹!這是有多少!
格裡西亞煩躁的抓了抓頭,準備再度聚集風的時候,某種他再熟悉不過的溫暖力量包裹上了手掌……在他人眼裡無法被映出的柔光自背後亮起,莊嚴的氣息彌散在天地之間,像是接天的高墻!
睜開的湛藍色眼眸裡染上了耀眼的顏色,像是鍍上了赤金,他自睡衣之下的袖口裡伸出手,白皙的手掌上包裹著燦爛的白光。
他張口,聲線輕柔動聽。
【——妄圖引發爭端的人類啊。】
空氣徹底的凝結了,即將要脫離膛口的炮彈陷入了空氣凝成的粘稠凝膠之中,徹底失去動能滯留在空中。凝固的空氣堵塞住在場所有人的口鼻,像是鑽進了喉嚨的冰涼蟒蛇,朝著肺裡吐出鮮紅的信子。
【此乃神之意,神之音,而汝等無從抵抗,只需靜待……】
悄無聲息的,負責射擊的,又或者是黑暗裡埋伏著的人,在大片的靜默裡失去了氣息。凝固的空氣不再能夠將慘叫聲傳遞入耳,而注視這場慘劇的湛藍色眼眸依舊無動於衷,像是內在徹底換了個人……從神情到唇角掛著的若有若無的笑容。
……然後。
“……你怎麼又搶我身體!說過多少次不要隨便上別人的身了啦!”
格裡西亞伸手捏了拳頭用力的朝空中揮去,那動作就好像朝某個不存在的人的臉上用力揍下去……金色的光暈從他的身上脫離開來,翩然落地時化作了類似人類的形態,卻是朦朦朧朧的一團光,看不清五官,只知大約是人形。
【所以才說是代價嘛。我替你復活雷瑟,你借身體給我,還有什麼問題嗎?】
“問題根本很大好嗎!”跟一個完全沒有形體 只是一團光線的東西徹底較上勁的格裡西亞插著腰,和對面那東西大眼瞪小眼,“以後要是我想和雷瑟過二人世界你跑出來搗亂怎麼辦!還有你到底是誰啦!怎麼到現在也不報個名字上來!”
【都說了我忘了自己的名字好嗎……還有你以為我想看?根本一整個辣眼睛,要是我能走遠點我早走開了好嗎!】
“那你還偷看?”
完全是熟稔的口吻,像是認識許久,就連吵嘴時的語調也有幾分相似之處。只是不知為何,對於眼前這人格裡西亞就格外的嘴皮癢……只想著多嗆對方幾句。
天生八字不合?還是說……
那其中的原因他是不敢細想的,潛意識裡在拒絕著仔細思考這一動作,就好像生怕自己知曉了什麼……卻無從探尋其中原因。
♢♢♢
夜空裡消失了許久的人總算是慢悠悠的飄了回來,已經把澤西揍暈拿外套當繩子反綁的雷瑟正靠在樹幹上閉目養神,聽見破風聲,便睜開眼睛,挑起一邊的眉毛。
“解決了?”
“唔……大概。”
出手的不是他而是某個擅自佔用他身體的傢伙……不過這種話解釋起來相當麻煩所以還是算了。總而言之某個傢伙是自從復活雷瑟那一回突然出現的,說是要拿復活術當籌碼跟他交換暫時的身體使用權……然後在征得他同意之前擅自佔了他的身體順便跟月蘭國結下個天大的梁子。
他才是無辜的那個好嗎?
而且說到底對方到底是跟怎樣的傢伙,就連格裡西亞自己都不是很清楚。絕對不是心慈手軟之輩,單從出手的姿態便能看出,只是為何會如此狠辣果決,其中原因他是無從知曉的。
【是私仇……你就不要管啦。】
就算問了就會被類似的話語給敷衍回來……所以說到時候負責背鍋的人到底是誰啊!
漆黑的眼眸盯著他看了好一會,雷瑟忽然淡淡的皺起眉,偏著頭看向他的身後。
“格裡西亞,你背後的人是誰?”
“……誒?”
不要吓人啊啊啊啊啊——
金色的光線再度凝聚,擬出的人形朝著雷瑟微微傾身,柔和的嗓音自耳畔藉由精神力直接響起。
【以這種姿態還是初次見面吧,不過對於我來說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總而言之,很久不見了,雷瑟。】
雷瑟眉毛皺的更緊:“我從未見過你。”
【無妨,不礙事的。】不知是否是錯覺,某個人嗓音裡的笑意愈發的濃厚,【夏洛特失控的那一次,你在格裡西亞身上看到的影子便是我。】
“……是嗎?”
雷瑟的表情似乎仍存著疑惑,卻不再反問,順手拎了五花大綁的澤西扔在他面前。
“這個交給你了。”
“……雷瑟你是不是也太威了點。”
在變成這幅成年人姿態之前雷瑟好歹是十五歲誒,這麼輕描淡寫的就把月蘭國的大將軍揍趴下真的沒問題麼……
不過尼奧老師好像確實有說雷瑟的劍術比一般成年人都要強太多,要是好好培養以後絕對能【快要】趕上某個史上最強。嗯原話是快要沒錯。
再說一遍,劍術高手什麼的果然最討厭了。
“其實他還蠻強的。”某個把別人揍趴下的傢伙還很沒良心的補了一句。
“……雷瑟你學壞了。”
他甚至還挺聽見某個用精神力發聲的人的悶笑聲……幹啊!怎麼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劍術很爛這回事!
【我借你身體戰鬥過,我當然知道你劍術很爛,這不奇怪。】
“滾啊你……”
那傢伙平常不是不愛出現麼……怎麼這會倒是有興致在附近飄來飄去了?
格裡西亞蹲下身檢查了一下澤西身上的傷勢。沒什麼外傷,後頸一道紅痕,純粹是被打暈的。雷瑟沒下重手,這會兒情緒也似乎穩定了不少,黑暗屬性對人情緒影響可不是開玩笑的,之後要盡快解決了那事才是。
“總而言之先去找草莓吧,至少要向他問清楚……雷瑟?”
身後的黑暗裡失去了回應他的聲音,轉身,那個較他而言要高大更多的身影緩緩的低矮了下去……正朝一側緩緩傾倒。
“——雷瑟!!”
“別……靠近我……”
他猛的剎住了腳步。
以光線凝作軀體的那人正攔在他面前,微微的搖了搖頭。
【不要去,格裡西亞。】
前一刻依舊安然無恙的雷瑟,此刻正單膝跪著地,拿手攥住胸口的衣料,指節泛上缺血的蒼白。
“雷瑟……你怎麼了?”
他想要拿治療術替對方減輕痛苦,卻想起對方已經被魔王的力量佔據這件事。能以魔王之軀承受光屬性的人只有他自己,他無法保證一定不會傷及對方。
只是束手無策。
他看見汗水逐漸洇濕了對方的劉海後又滴落而下,低垂的眼眸隱藏在陰影中,只露出緊緊抿起的嘴角。他想要衝上去,卻被看不見形體的力量按住了手腳,僵在原地無法動彈。那無疑是來源於沒有形體的某人……可他甚至連對方的目的和出現在此的理由都不曾知曉,便貿然與對方做了交易。
說到底,還是走投無路了。
就像聽聞了雷瑟死訊那時候的自己一樣……
【那只是……暫時沒法適應黑暗屬性的副作用而已。】
“……你說,副作用?”
咬牙切齒。
【……姑且能算是吧。】
柔和輕緩的嗓音裡帶了些許猶豫,像是不太肯定。
“……那為什麼不准我靠近?”
【因為會發生很不好的事情。】
“你怎麼知道?!”
【……】
怒吼的瞬間身上的禁製便被震開了,格裡西亞繞開虛擬的人形一頭撞進雷瑟懷裡……幹!頭撞的好痛!
格裡西亞被撞了個七葷八素,眼淚汪汪的捂著腦袋,抬頭,正對上一雙赤紅的眼睛,怔住。
“雷瑟?”
“……”
“聽得見我說話嗎!雷瑟!”
“……”
他按住對方肩膀想要與那雙眼睛對視,卻發現自眼角泛上的黑色正不斷蔓延至整個眼白。格裡西亞剛察覺出異樣,眼前便閃過了銀光,身體不由自主的倒飛了出去,雷瑟的佩劍堪堪擦過他胸口的衣料揮過。
【都說了不要靠近了吧。】
極低的嗓音自耳邊響起,柔和的白光覆蓋上手掌,控制了他的四肢。
很奇怪……為什麼偏偏這次那傢伙沒有徹底【借用】他的身體,而只是控制了他的手腳呢?
“你早就知道了?”
【也許吧。】
又是不確定的回答。
虛握的手掌間同樣以光線凝成了劍的形狀,和對陣夏洛特的那次一模一樣,只是這次他仍存了意識罷了。明暗不定的光劍身上流淌著繁複的紋路,像是太陽的形狀,相當熟悉,應當是在哪裡見過的,可一時也沒法想起。
正當格裡西亞走神著,耳邊忽然傳來了悠悠的歎息聲。
【真是的……唯一不想對上的人……啊。】
“你說什麼……”
【不,沒事。】
【格裡西亞】緊盯著黑夜裡唯一能作為對方行動標準的劍身,憑藉反光能勉強看清劍身的行動軌跡。他只覺眼前一花,手不由自主橫過劍來擋下,於是整隻手臂都徹底被震麻了,卻算是勉強擱下了雷瑟的一擊。
他他他居然擋了雷瑟一劍!光憑這個能吹一輩子了好嗎!
【你也太沒出息了吧。】
“……閉嘴啦你。”
兩句話的間隙,第二劍伴著磅礴的鬥氣迎面斬下,【格裡西亞】倒退半步,還未來得及擺好架勢,慌忙間拿劍去迎。
然後,劍身碎裂金色四濺。
紅色的痕跡在白色棉質睡衣的胸口蔓延開來,烙在了視網膜上,揮之不去。
雷瑟的動作停住了,只是盯著自己手裡沾上了紅色的佩劍,很久很久,移不開視線。
【所以說,我才不想和那傢伙打啊。】
金色的人形脫離了他的身體,立在他身邊,垂著頭看不清表情。胸前的傷早在雷瑟停手的一瞬間便被治好了,出血量甚至只在胸前淺淺的洇了一層。
那傢伙是故意的。
那種破綻,就算是他自己也不會輕易露出。
“你……”
你到底是誰?
=TBC=
♢♢♢
◆嗯……考完了,準備二戰,沒啥好說的,這篇寫完就封筆。自己的專業很忙,超級忙,本科找不到工作,沒工資拿,給人打白工而且要打快十年才能轉正,用愛發電什麼的果然還是做不下去的。原定的雷格短篇和某個已經打好提綱的冰漾短篇應該是不會寫了。
◆最近一直在水戰鬥……而且其實不怎麼擅長寫戰爭場面所以嗯……我盡量快點結束上卷_(:з)∠)_我也知道我最近很水所以趕快寫重點_(:з)∠)_……
38代十二聖騎士
發表於 2017-12-31 16:10:21
雷瑟到底怎麼了??
格里西亞的代價很嚴重嗎 ??(看起來還滿好的
我在想那是不是光明神啊...
期待更文喔 !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31 16:53:15
38代十二聖騎士 發表於 2017-12-31 16:10
雷瑟到底怎麼了??
格里西亞的代價很嚴重嗎 ??(看起來還滿好的
我在想那是不是光明神啊...
嗯……可以算是吧……?
(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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