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1-26 14:21:36
番外1 從過去開始
◆正文发现了bug,正在修
◆黑暗向番外,不适者請直接跳至番外末劇透。
◆大約是魔王還不是魔王時候的事情,整個故事是原作的逆行世界觀,所以是魔王從魔王殿逃走建立騎士團的故事(逃)
♢♢♢
【你向名為希望的絕望,展露微笑。】(*註一)
♢♢♢
“這鬼地方有沒有太黑……艾崔斯特!快點堆火來照明啦!”
他們是討伐魔王的勇者小隊,號稱要申張正義的……可是近日來的經歷令尼奧不由得開始懷疑哪邊才是真正的正義。
哪有魔王閒的沒事幹跑去下面的鎮子玩還被當成翹家的小孩子還被好心的大娘領回家招待還差點【被】相親的!
有夠扯好嗎!
尼奧足足聽了混沌森林外某鎮子角落裡住著的大娘兩個小時的碎碎唸,差點暴走放鬥氣砍人——雖然最後被夏佐攔下了。
聽聞魔王每隔個百年左右便會陷入虛弱期,這是殲滅魔王的最佳時期,所以他們才急急忙忙的上路……卻給他們來這麼一出。
頭疼。
尼奧發洩一般的胡亂揮著劍,直直刺入天空的魔王城堡中的八成骷髏守衛都被劍氣斬碎。跟在後面負責照明的艾崔斯特無奈的瞥了眼夏佐,卻發現對方正專注的看向螺旋階梯的盡頭。
“那裡有誰在嗎?”
“……我想,魔王就在那上面。”夏佐緩緩的吐出一口氣,“尼奧,先停手,等人齊了再……”
尼奧的動作頓了頓,擺了個起手勢,滯了數秒後,朝著上方的螺旋階梯用力的揮下劍。明亮的鬥氣消失在黑暗裡,隨著噼里啪啦的碎裂聲,慘白的骨頭碎片落了一頭一臉。
“好了,走吧。”
尼奧滿意的點點頭,垂下劍重新踏上樓梯。夏佐無言的拍了拍肩頭落著的碎屑,扭頭看向艾崔斯特。
——你猜那傢伙是聽見沒聽見?
——安啦,尼奧就一直這樣,習慣就好。
艾崔斯特只好抱歉的笑笑,操縱著火球飄的遠一點,兩步緊跟上去。
守衛著魔王城堡的都是些不入流的不死生物。其實他們早就發覺了這一點,不死生物的內部階級他們多少還是知曉些的,可從頭到尾他們也沒遇上個比骷髏更高級的東西——換而言之,對方正等著他們。
階梯的盡頭是漫長的走廊,數十步之後腳下便踩上了柔軟的地毯。尼奧將佩劍橫在胸前,在眼前出現阻攔時便順手揮下——包括一扇看上去便厚實的要命的雕了花的金屬門。
王座上的人緩緩的抬起頭,雖然並未睜眼,卻准確無誤的【看向】他們三人,然後輕輕的笑了。
【你們終於來了。】
輕柔的嗓音自腦海裡直接響起,而非通過空氣傳導。尼奧不爽的咂了咂嘴,擺著一副馬上要朝著王座上的人砍下去的兇惡態度,不過好歹還算是壓製住了砍人的衝動。
“你就是魔王?”
【大概是的。】
對方走下了王座,瀑一般的白髮幾乎垂至了腳面。如果只看面容,對方只是個相當年輕的男人,而且相當漂亮——甚至帶了三分說不清的嫵媚。
“……大概?”
【所有人都這樣告訴我,我是魔王,是黑暗的象征,可是我什麼都不記得,只是這樣而已。】
偌大的宮殿裡空空蕩蕩的,除了華麗但毫無生機的裝飾外邊再無他物,沒有象征愛好的私人物品,沒有能透露主人性情的任何跡象,只是——空蕩蕩的。
被尊為魔王的男人便立在了窗邊,白髮安靜的垂在胸口,眼睛依舊緊閉著,面上也看不出太多神情。幾百年來那個男人就如此生活著,像是空殼,沒有自我意識,在眾多屬下的【指導】之下,重蹈覆轍著每一日的【生活】。
“親近黑暗屬性的人,靈魂多少都會被扭曲,變得只會遵從慾望和本能……可是你一點也不像。”
夏佐淡淡的開口,直視著對方。
【是的,你說的不錯。不過你也知道的吧,所謂魔王的虛弱起期。】魔王笑了笑,那笑容一點也不像是所謂“魔王”,【如果換一種說法,所謂虛弱期,指的不過是失去黑暗屬性的一段短暫時期而已。在這段時間內我會失去絕大部分力量,同時也會恢復……理智。】
“理智?”
艾崔斯特喃喃道,某種抓不住的東西正在浮出水面。
【對,理智。曾經所做過的一切,所有的記憶和錯誤,像是人生的走馬燈一樣通過腦海。被我親手殺死的人的面孔,他們的慘叫以及悲鳴聲,還有抓著鐵欄苦苦哀求著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迴響在耳邊……可是我什麼都做不了,因為那些只是記憶而已,是早已發生了的既定事實,所以我只能單純的注視著,然後……陷入絕望。】
這便是魔王……被當做是處理掉黑暗屬性的人形的容器。
【所以,我希望拜託你們一件事情。】
魔王在他們三步遠的地方站定,張開手掌在地上召喚出了金色旋轉的法陣。
【殺了我,然後……把這兩個孩子帶走。】
整座大殿內徹底亮了起來。
兩個不過五六歲的小孩憑空的出現在法陣中心,雙眼緊閉……看上去和普通的小孩子沒有任何的區別。
【他們就是普通的小孩沒錯。】魔王似乎看穿了他們的心思,笑著說,【不過他們的天分確實不錯,其餘的便不必擔心了。】
他們眼睜睜的看著某種絲線一般都東西從黑袍白髮的青年身上不斷抽離,纏繞在兩個小孩身上融進身體……其實他們根本沒辦法阻止,雖然口中說著自己全然無害,可就連尼奧全身上下也沒個能動彈的地方。這就是魔王,就算黑暗屬性消失殆盡了也依舊是魔王,單純論那份壓迫感,也絕非常人所及。
因為……那是最接近神的力量。
隨著絲線的抽離,魔王的身軀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小著。整個大殿以金色絲線與魔王的本體相連,卻是以魔王本身為中心,向外輸送著力量。
——吾乃世界本源之惡。
——世界惡意的源頭被封入區區人類之軀,再以近似神明的力量加以封印,歲依舊保有近乎人類的思考方式,卻被推上了魔王之座,以人類之眼注視眾生。
——這便是來自本源的詛咒,這世上一切惡意的集合。
金色絲線抽離後,剩下的便只有全然的黑暗,脫離了控制的兩個小孩的身軀也被送回了地面,依舊昏迷著。
——殺了我,冒險者們喲。
——若是不在此處殺死我的驅殼,魔王依舊會復活,循環往復的,最終只剩破壞你們所珍惜的世界一途。
——所以,快點殺了我。
“尼奧?尼奧——”
“……啊?”
夏佐朝著尼奧的肩膀用力的拍下,而後者居然給他一臉茫然……不管怎麼說,這也好歹是在魔王面前哎,能不能不要這麼脫線——
“你在走神?”
“……啊,抱歉。”尼奧重新拿好了劍,“有人在耳邊一直說話不太舒服。”
“……”
精神力捲起的風暴已經停歇,半晌也沒個動靜,艾崔斯特支起了魔法護罩小心翼翼的走上前……然後便聽見了身後傳來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又是一隻小孩子?”
尼奧不爽的咂嘴——這已經是第二次了——然後相當粗暴的從一堆原本屬於魔王的服飾中倒提起看上去只有四五歲的小孩子。相較而言,唯一的相同之處只有長到過了頭的白色長髮和緊閉著的雙眼和之前的那位魔王仍存了幾分相似。
“等一下,尼奧……”
在夏佐抓回尼奧的手之前,金色的圖騰便從手腕躥上了袖口之下的皮膚上。尼奧迅速丟掉了昏迷不醒的小孩子,脫了上衣,金色的圖騰蔓延至左胸前後停下了。
“這是什麼鬼?”
艾崔斯特七手八腳的接下尼奧扔掉的小孩,這才沒讓人摔在地上,轉頭看見尼奧手臂上的圖騰,低低的驚呼。
“尼奧,這東西是——”
“城堡要塌了。”夏佐一左一右的抱起另兩個昏睡著的孩子,“艾崔斯特,飛行術。”
腳下的地面正在搖晃。尼奧捂住了額頭……不對,搖晃的明明是他的視野……
“尼奧?喂,尼奧!”
♢♢♢
小小的白髮的孩子坐在窗口。
看上去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消瘦而蒼白,手腕和足踝也比正常孩子纖細。若是仔細打量,還能發現隱藏在過于寬大外套下的鮮紅傷痕,即使已經過去了數天,傷口邊緣依舊外翻著,邊緣黑色的部分稍有些腐爛了。
屋子內的擺設簡陋的要命,除了一張陰濕的床鋪和寥寥幾樣必要的家具以外,這屋子便再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
——他是這鎮子上唯一失去了雙親卻活下來的孩子。
常年的饑荒帶走了太多的生命,但偏偏活下來的只有他一個,並非出於幸運或者他人的善意,能夠活下來的原因,只不過因為他的存在對於他人有所價值罷了。
【今年的收成又不好。快說,是不是你搞得鬼?】
木棒落在背後的時候他只來得及護住頭頸。其實根本沒有這種必要,那些人絕不會下手太重。他是全鎮人拿來發洩多餘怒火的東西,若是有一天病死了那人也覺不好受。
【昨天我家的雞跑出去被狗咬死了……都是你的錯!】
腦子沒問題的人都知道那些事故和他無關,因為他幾乎不會出門……以免出現在外人眼中。但他的腿還是因為這種事被踩斷了,無法勞動的人保留完好的雙腿也沒什麼用處,他們大概是這麼想的。
【這雙眼睛看的就讓人火大,餵,你帶刀了沒有?借我一下!】
……只有那一次,他是切切實實的反抗過了的。
後果便是手背上多了數道刀傷,等到失血過多所致的暈厥過去後,他才從地上慢慢的爬了起來。
這便是他們的傳統。
從幾十年前開始延續至今的饑荒將人的信仰消磨殆盡,一切蒼白無力的語言只剩下了對於他人的詛咒之言。
有人說神已經死了,有人說神拋棄了他們,僅僅因為他們遭了難,便將過失全部推給他們所能及的一切東西。
……而他只是承擔著這些無端詛咒的其中一人而已。在他之前依舊有小孩子死去,病死或者被毆打至死,多半是些失去了親屬或不能作為家裡勞動力的女孩子。——其實有些根本沒有失去家人,而對於他們施加以最惡的暴行的人,正是所謂帶了血緣的人。
他只是其中一人而已。
“喂。”
窗口出現了另一顆腦袋。
“我家老爹要我拿這個來。”站在窗口的黑髮男孩吃力的將手裡的袋子從窗口裡遞了過來,“老爹沒答應借你書看……不過我偷偷帶了幾本,你看看是不是這些?”
窗外的男孩費力的解下拿包袱布係在腰間的鼓囊囊的包裹,解開來,裡面包著幾本皺巴巴的書,似乎是關於神術一類。
“……謝謝。”
白髮的男孩眼睛裡終於有了點神采,低聲道。
“但是你偷偷帶書給我,回去會被老爹罵吧?”
“我想他應該早就知道我偷書給你了。”黑髮的男孩歎了口氣,對著那張有點像是女孩子的臉,終於沒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髮,“老爹雖然嘴上不說,人其實還蠻好的。”
“別摸了啦,好幾天沒洗了。”白髮的男孩下意識的躲閃著。
“腿還在疼嗎?”
他微微一怔,隨即搖了搖頭。
“不疼。”
“又騙人,你那麼愛乾淨,怎麼可能忍著好幾天不洗頭髮,肯定又不能下地走路了。”黑髮男孩縮了手,從窗子裡翻進屋子,落地後朝對方張開手臂,“我抱你去洗頭。”
“……不要啦。”
白髮的男孩紅著臉躲閃著,不過完全沒起到應有的效果……纖細的身軀被輕而易舉的扛上了肩膀。黑髮的孩子扛著人三兩下的爬上了窗戶,再翻了出去,穩穩的落地。
屋子的門上了鎖……從外面反鎖了,腿腳不便的人根本沒辦法從窗子翻走。那些人是故意的,而他們都很清楚這個事實。
但是誰也沒辦法做些什麼。
院子裡荒草叢生,近乎及腰,黑髮的男孩拿了破桶去汲水,所以沒能發覺坐在屋門口椅子上的那人看向自己背影時專注的眼神。
“他們沒有為難你嗎?”
被問及這個問題時,黑髮的男孩肩膀微微一滯。
“……我好歹也是鎮子上唯一祭司的孩子,他們不敢。”
“可是你不是學不會神術嘛。”
“……”黑髮的男孩終於翻了個小小的白眼,“你不是還學不會劍術嗎?”
“……”
白髮的孩子突然低低的笑出了聲。
“你生氣了嗎?”
“……沒有。”
黑髮的孩子將水桶重重的放在了地上,濺了一點點水在地上。
“好啦,我沒有別的意思……對不起啦。”
“……”
看起來確實很在意的樣子。
明明身為祭司的孩子,卻幾乎學不會神術,被嘲笑也便罷了,如果只是這樣,他便也不會如此敏感。
……如果只是那樣的話。
黑髮的孩子沉默了半晌,盯著對方依舊包裹著厚厚繃帶的雙腿,垂下眸。
“你能自己治好你的腿嗎?”
“誒?……我也不知道……”
“要是不成功,記得早點告訴我,我去求老爹來替你治。”
“但是如果那樣……”
“沒關係。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搬走。”
“……”
“好了,我給你洗頭吧。”
皂角在長髮間搓出了豐富的泡沫,隱隱約約的,他聽見了對方飄忽不定的嗓音,像是悲傷。
“為什麼沒有人肯相信老爹的話呢?”
“你覺得這世界上真的有神明存在嗎?如果真的有,那為什麼我們還在受苦呢?”
“其實我也不太相信老爹的話……可是如果就連這一點希望都不曾存在了,那我們還能相信誰呢?”
“上個禮拜鎮子上又死了幾個人……都是一家人,上次我跟你說過的,父母都跑掉了,只剩下三個女孩和一個男孩的那家。姐姐拿家裡最後的錢買了一點點肉,然後往裡面下了毒餵給弟弟妹妹們吃……自己也自殺了。”
“如果不毒死自己的話也會餓死吧,今年的收成似乎也不太好……北面黑暗之地又擴散了,可以耕種的地也變少了。所以說神明其實根本不存在的對吧,可是老爹他不相信啊。”
“所以……其實這個世界已經沒救了,對吧。”
——他清楚的記得,那是一個冬日的午後,太陽很溫暖,比自己陰暗的屋子要溫暖太多。
過去的記憶已經消失了太多,被施加與自身的詛咒漸漸的磨平了,可有那麼一些東西絕對不可以忘記,所以他一遍又一遍的拿墨水書寫了,在自己的記憶快要被詛咒侵蝕乾淨的時候再度展開,即使那已經像是是他人的記憶了,也被銘刻在了記憶裡。
他記得那個人曾經說過,他其實還是想成為祭司的,比自家老爹更加風光的。和獲得榮耀無關,他想成為的是能以自身指引他人的人,就好像他的願望實現了,就能夠拯救更多的擁有和自己相同遭遇的人了。
他那時正低著頭,水珠沿著耳根流下,那一瞬間想要脫口而出的卻是【我已經被你拯救了】。
因為已經被你拯救了,所以就算仿佛身處地獄,也從未想過與這世界為敵。
因為已經被你拯救了,所以就算被全世界詛咒,他也一直試圖反抗……嘗試著從這最深重的黑暗中脫離。
那一天之後,他似乎有一段時日沒見過那人了,沒法自己獨自出門卻又被斷了食物來源。他曾以為自己被遺忘了的時候,那些人又找上了門。
……他一直是這樣的,從來沒有改變過。因為失去雙親而不得不接受來自全鎮人的救濟,因為接受了救濟所以不得不成為全鎮人發洩怒火的道具。其實他並沒有活下去的理由,只是模模糊糊的覺得如果自己死了一定有人會難過很久。
讓某個人難過才是最大的錯誤,其他的一切才是最無所謂的東西。
門鎖被砸開的时候,他正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瑟瑟發抖。那些人衝了進來,骨頭碎裂的聲音便在耳邊響起,喉嚨裡也重新湧出了溫熱的液體,他將那些腥甜的液體嘔出,意識模糊間似乎聽到了些許談話聲。
【今年的收成又不行了。】
【不知道會餓死幾個人……這樣下去全鎮子都會死乾淨吧。】
對於他人拳腳交加的時候依舊能夠自若的聊天,所以說,其實這個世界早就壞掉了吧。
【瞎說什麼,那一家子不是已經準備獻身了嗎?】
那兩個人突然笑了起來,盡是嘲諷之意。
【你信嗎?】
【那種人的話你也信?他還說作惡的人不會得到神的原諒,死後也會遭報應,我看他才是遭了報應的人吧。】
【我看那一家子都不是什麼好人……喂,小兔崽子看我幹什麼!不想要眼睛了?!】
【這雙眼睛看著就讓人火大……跟他那個婊子媽一模一樣。】
髒污的指甲靠近眼球時,他終於發出了驚叫聲……眼前的世界縮小了一塊,左眼的部分消失了大半,他抱著腦袋,耳邊嗡嗡的響聲令人不安。
他在血泊裡爬行,明明意識仍有殘留,眼前卻再也不會亮起了。頭部遭遇的重擊似乎擊碎了眼眶,可是他還沒來得學會神術。
【反正祭司他們家明天就完蛋了,乾脆把這傢伙搞死算了,看著怪礙眼的。】
【燒掉嗎?】
【那樣多浪費燃料。直接毆死就好了。】
【祭司跟他家的小孩終於要被當成神的祭品了啊。】
【是啊,侍奉了神那麼久,終於能起到一點點用處了,不過說到底,神果然還是不存在的吧,所以根本還是毫無意義啊。】
【不過萬一有用呢?到時候豈不是很難看?】
【你笨啊,要是饑荒真的結束了,誰還管臉上好不好看?】
啊啊,是這樣啊。
對於你們來說,其他人的價值衡量只取決於你們自身嗎?
所以說,這個世界早就壞掉了啊。
就算曾經被神明眷顧,在目睹了這一切之後,就算是神明也會對這世界失望透頂吧。
湛藍的眼睛正在逐漸失去光彩,他拿毫無焦距的藍瞳【注視】著天空。他知道自己就快要死了,可是就算是這種時候他還是想要見某個人一眼。不過已經絕無可能了吧,就連雙眼也失去了,這樣的他又能做些什麼呢?
【我願以此身詛咒全世界。】
輕輕的,有人在黑暗裡說道。
【即使將靈魂粉碎。】
好像很悲傷的樣子……可那是誰呢?他已經看不見了,光憑聲音也沒法辨別。
【即使將精神扭曲。】
這樣的他自己,什麼也做不到。
【即使此身被禁錮入黑暗,永世永生不得重歸與世間,也甘愿將靈魂奉上,並以此為楔,詛咒世人同受如此折磨。】
他是——
【至此,契約完成。】
月光安靜的照耀著垂至地面的白髮。
像是被白雪覆蓋的雪山,拿耀眼的白色掩蓋了那之下的黑色空洞。
對方擁有小孩子一般的身軀,神情卻不像是真正的孩子,混合著絕望和惡意的氣息悄然擴散,那個人【看】著他的眼睛,然後——笑了。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
“我明天——要離開鎮子了,所以想來和你道別。”
“說謊。”
那個人輕笑著,像是女孩子的面孔和過去相比沒有任何變化。
“……”
“我不會讓你拿自己去獻祭的。”
那麼,到底是哪裡改變了呢?
白皙的沒有任何傷痕的手腕,朝他高高的舉起。
鮮紅的血沿著指尖滴落進泥地裡,那個人臉上綻開了燦爛的笑容,就好像獲得了真正的幸福一般。
“因為……他不配。”
低聲的細喃,像是情人的耳語。
嗓音裡逐漸染上了黑暗,隨著視野一道緩緩傾斜。
【那麼,你呢?】
小孩子的聲音細細的笑著,踏著草叢向遠處跑去。
【即使是這樣的你,也會擁有慾望嗎?】
正附與他耳邊低聲細喃的聲音的主人,將會是誰呢?
他未曾知曉,也永遠不會再知曉了。
山坡上起了風,將縈繞在村莊上方的死氣吹散,小小的白色身影沾了血的顏色,坐在山坡的最頂【眺望】著包裹了四周的深色林海。
“你是誰呢?”
他問自己。
“不知道呀。”
自己回答道。
那麼,你的願望,又是什麼呢?
♢♢♢
尼奧在刺耳的金屬交幾聲中睜開眼睛。
他本人被夏佐扛在了肩上,所以一睜眼就是一整片黑……倒是嚇了他一跳。
“夏佐,放我下來。”
在打完招呼之前,尼奧便從人肩膀上掙扎下來了,正瞧見夏佐凝重的眼神。
“……你終於醒了。”
“還不是因為某個拖油瓶。”尼奧沒好氣的瞪了被夏佐護在身後的小號魔王一眼,卻發現對方也已經睜開了眼睛,拿漂亮的藍色眼睛看著自己。
“為什麼不殺了我?”
“為什麼無緣無故的殺你?”
“……我是魔王。”
“現在已經不是了。”
尼奧抽出佩劍,順手向朝著自己攻擊的骷髏腦袋上劈了下去,瞥了眼裹在成人型號衣服裡的小號魔王,用力的咂了下嘴。
“剛才那個是你給我看的?”
“不是,我可沒那麼無聊,再說那個人也不是我。”
小號魔王朝骷髏揮了揮手……結果並沒人聽他指揮,只好尷尬的把手揣回袖筒裡,裝作是無所事事。
“……”尼奧懷疑的瞪著對方。
“你覺得魔王是怎樣的存在?”
小號魔王背著手,表情淡然,那姿態倒是和坐在王座上的時候沒什麼區別。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那孩子只是組成了【魔王】這一概念的最後一塊碎片,我的容貌出自於他,我的記憶力包括他的記憶,僅僅是這樣而已。”
“所以?”
“我是這世界上一切詛咒的集合,千百年來擁有各式不幸的人的執念的統合體。但是就算是最深重的怨恨也有消散的一天,那些來自人類的詛咒變得稀薄之後,我的意識便也覺醒了。”
自從他誕生之後,這世界上的黑暗便逐漸稀薄了。
並非真正的從這世界上消失了,而是那些散不去的黑暗組合成了詛咒的源頭。在他的體內存有無數靈魂的哭號,他便被那記憶操縱了心智,將過往那些成百上千的報復回去。
可是又有什麼用呢?
真正的始作俑者早已被時間帶去了神明面前,留下的承受魔王怒火的人只是些後代跟後後代罷了。等到詛咒散盡,理智回歸,一路走來的地方早已成了血與火的地獄。
這便是魔王——以及魔王傳說的真相。
“……我說。”艾崔斯特朝骷髏大軍拿風刃用力的劈下,“你們倆能不能先不要聊天……還有,為什麼這些不死生物會攻擊堂堂魔王?”
“所以我已經不是魔王了呀。”
那個魔王竟然像頑皮的孩子一樣嘻嘻的笑了起來,轉過身,面朝著不死生物大軍,張開了雙臂,身上忽然一口氣爆發出大量的聖光。
在三人份的目瞪口呆中,除了尼奧低聲罵了句“幹”之外,便只剩下寂靜。
“很好,我現在相信你已經不是魔王了。”尼奧面無表情道,“所以你現在準備怎麼辦?”
“殺了我。”
“除此之外!”尼奧抓狂。
“……”
“所以你根本什麼都沒想好是嗎……”
“我雖然已經把部下遣散了,但是他們肯定還會來找我,要我繼續當魔王。光靠你們很難同時和三個巫妖……和一堆高階不死生物抗衡,所以,我有個請求。”
小號魔王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
“我會被他們抓回去,但是我會封印掉自己的記憶。現在屬於魔王的力量被分成了三份,他們若是想要恢復我,必須把三個小孩同時平安的撫養大,他們又不會帶孩子,多半會抓人類回來代勞,所以——”
小號魔王朝著他深深的鞠了一躬。
“我希望,您能教導未來的我走上正確的道路,而非再度走上歧途,回歸于黑暗中去。”
“……我?”尼奧指指自己,又看向旁邊的夏佐跟艾崔斯特,一臉懵。
“是的。”
這小屁孩笑起來真該死的好看……不對,人家的內在年齡搞不好比自己大的多……啊啊啊可惡!
“……你是不是有哪裡搞錯了?”
小號魔王搖了搖頭:“您的劍術一點很好吧。”
“呃……還行吧。”
一直在旁邊偷聽的夏佐笑著插了一句:“要是尼奧的劍術還算不好,那全國大概沒有幾個人會劍術了。”
“……夏佐你賣我!”
“那就足夠了。”
手突然被一隻長的無比可愛的小屁孩抱住,還用甜甜的嗓音請求時……還有誰能把拒絕的話說出口?
“請一定要教會我劍術!”
♢♢♢
……於是。
“格裡西亞!給我滾出來!”
暴怒中的尼奧劈手一投,一隻木劍裹挾著劍氣穿過整條走廊,將格裡西亞的衣服後領釘死在了魔王殿的墻上。
“今天不給我完整的揮完一百劍別想吃飯!”
“嗚哇!雷瑟救命!”
格裡西亞欲哭無淚的用力拔著釘死了自己衣領的木劍,無奈是反手,使不上勁。
“……”
一身黑袍的少年抱歉的看了他一眼,伸手拍了拍他的頭,默默的後退幾步。
“是尼奧老師讓我來找你……然後發信號給他抓你回去的,格裡西亞。”
“……誒?”
格裡西亞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雷瑟默默的望著天。
“……雷瑟你騙我。”
“我沒有騙你,你並沒有問我來找你是做什麼的。”
格裡西亞含著兩泡熱淚:“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會。所以改天再請你吃藍莓派。”
“……那不是之前就答應好的嗎?”
“可是你現在要去練劍,不算我爽約。”
“……”
有哪裡不對勁吧這邏輯。
格裡西亞翻了個白眼……後脖領被尼奧大魔王提了起來,順手搭在了肩膀上,頓時氣勢消了個乾淨。
“老師,五十下行不行……”
尼奧瞥了他一眼,冷笑:“你說呢?”
“八十……”
“……”
“好啦我知道了……”
走廊的另一頭,夏佐和艾崔斯特正在另一頭談論著什麼,見了尼奧迎面走來,夏佐挑了下眉,扭頭對艾崔斯特道。
“艾崔斯特,你知道自作自受是什麼意思嗎?”
艾崔斯特拼命的忍著笑:“不……知道啊。”
“……你們兩個給我閉嘴!”
尼奧黑著臉低吼。
“咳,其實我沒在說你,尼奧。”夏佐的眼神正不斷的打著飄,“我是說……不是有個人請求你教他劍術嗎?但是現在——”
“……”
尼奧哼了一聲,拖著格裡西亞從他面前路過,忽然腳步一頓,嗓音壓的極低。
“你也一樣,夏佐。”
因為一時的善心而將自己綁在某個人身邊的人,可不止只有他一個人。
夏佐沒再說話,只是笑著,朝走廊盡頭的雷瑟揮了揮手。有些發愣的黑髮少年三兩步趕了過來,不解的看向他。
“老師,有什麼事——”
“雷瑟,有一件事,我覺得先告訴你比較好。”
“?”
“……那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夏佐註視著一大一小兩個遠去的背影,低聲緩緩說道。
=END=
◆註一:彈丸2梗
◆最後尼夏/尼崔暗示_(:з)∠)_啊突然白學
◆雷瑟也差不多是在這個時候知道格裡西亞是魔王這件事的,相當於本篇全程知道,回憶裡面的人不是雷瑟和格裡西亞……也不是轉世(認真臉)
♢♢♢
↓以下是接受無能條件下的劇透
總之整個就是魔王還不是魔王時候發生的事情,尼奧帶著艾崔斯特跟夏佐端了劍上門踢場子揍魔王結果發現魔王早就洗乾淨躺平了任人揍(喂)魔王把自己的力量分成三份,自己變小之後拜託尼奧教自己劍術。
封印掉自己身為魔王時候的記憶之後的小號魔王就是格裡西亞,從心智到身體都變小了之後因為太無聊,紅詩去抓孤兒給格裡西亞玩,結果轉頭發現格裡西亞染了頭髮混進孤兒裡面去了。
(紅詩:豹怒)
(等下我是不是劇透到正文裡去了)
(算了反正是不重要的部分)
碧兒
發表於 2017-11-26 15:22:19
大大好厲害!
小格跑了那魔王殿怎麼辦?
加油~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1-26 15:35:17
碧兒 發表於 2017-11-26 15:22
大大好厲害!
小格跑了那魔王殿怎麼辦?
加油~
emmmmmmmmm(望天)
大概……不会有事……吧?(看了眼手里的草稿)
yhlee201507
發表於 2017-11-26 16:38:58
魔王殿有沉默之鷹撐著的!
再怎麼樣也不會垮的啊!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1 20:57:35
其之四 過往
♢♢♢
換完衣服後,格裡西亞整張臉都是黑的。
說是女裝,本以為是難辨男女的袍子一類,將明顯的身體曲線稍微擋一擋,刻意營造出男女莫辨的氣氛。畢竟是雷瑟的意見,想來也不會做出太出格的決定……
……個屁。
——輕飄飄的荷葉花邊。
——繁復到令人抓狂的蕾絲裝飾。
——甚至還有蓬松的蝴蝶結跟腿環。
現在他真的有點好奇這套衣服拿眼睛看會是個什麼模樣的了。
他萬分懷疑雷瑟那家伙在玩兒自己,以報前一天炸了廚房所以不得不從魔王殿裡逃走之仇。
是說,這家伙有這麼悶騷嗎?
……總之,當格裡西亞把腳擠進那雙狹窄的尖頭皮鞋中時,心情幾乎是崩潰的。
“……死喔。”格裡西亞深深的吸了口氣,“你跟我說實話,雷瑟是不是怕我發飆偷跑了?”
“雷瑟怕你?好像有哪裡反了吧。”
希歐那語氣分明是嘲笑。
“……”
也對……才不是啦!
他才不會怕雷瑟!畢竟他可是——
“我回來了。格裡西……噗。”
某個熟悉的要命的比同齡人更加低沉的嗓音中,語尾帶了明顯的悶笑聲。
……噗你個大頭啊。
也不想想是誰提的破主意。
“呃,咳,沒想到挺適合你的。”
雷瑟的嗓音一直在顫個沒完……格裡西亞黑著臉,轉身回浴室,準備開始往下扒拉著那身復雜的要死的行頭。
——然後。
“碰”!
……一頭撞在了浴室門上,連眼前都開始往外冒小星星了,賊丟人。
沒忍住爆發出笑聲的人是希歐……雷瑟無奈的歎了口氣,走到格裡西亞面前,在抱頭蹲的某人面前蹲下,伸手撥開捂著傷處的那只白皙的手。
“眼睛還看不見?”
“……嗯。”格裡西亞吸了吸鼻子,應該是撞紅了,鼻梁那裡酸澀的很,總覺得那裡一不小心就會流下兩行鼻血。
“只是撞紅了,你能用治療術嗎?”
“用還是能用——”
不對勁。
雷瑟的語氣有點不對勁。
那種微妙的僵硬著的溫柔語氣,就好像犯了錯誤的小孩子一樣,還帶著點難以察覺的別扭。
“等一下,雷瑟。”格裡西亞又吸了吸鼻子,該死,這一撞鼻涕又開始不住的淌了,“今天你怎麼特別的……呃,溫柔?”
雷瑟尷尬的咳嗽一聲:“格裡西亞,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哭”
“……”
“真的很痛嗎?”
“………………”
干!
他那是撞的!
“我還沒問你呢,雷瑟,這身衣服是怎麼回事?”
格裡西亞沒好氣的蹬了尖頭的坡跟鞋,彎下腰捋著絲襪。本人大概是不曉得,或者看不見所以也沒個概念,在他彎下腰時裙子下面的陰影是若隱若現的,於是雷瑟的眼神瞬間便怪異了。
“借的。”
“借這個做什麼?”
“扛著你找醫師的時候稍微注意到一點事情,然後決定去調查一下。”雷瑟語氣淡然,“因為去找醫師的時候我們的臉已經暴露了,這是變裝而已,就是這樣。”
“……這就是你坑我穿女裝的理由?”
“不過我已經改變主意了。”雷瑟伸手替他拉下了後背的拉鏈,脫下黑色的洛麗塔短裙,“變裝並不可靠,而且這幅裝扮也太過誇張,我需要換個思路。”
“……話說回來。”
格裡西亞深吸一口氣,將自己的身軀從狹小的裙子裡解放出來,幸虧他足夠瘦……稍微多一點肉絕對會被憋死!絕對!
“嗯?”
“雷瑟,你的臉也暴露了吧。”
“是的。”
格裡西亞轉過頭,臉上綻開了無比甜美的笑容。
“——所以,雷瑟你說的變裝,是不是包括了你自己在內?”
寂靜。
雷瑟手上動作頓了頓,然後慢悠悠的將格裡西亞盤在腦後的金發解開,拿手指梳通了,低低的笑了笑,那嗓音溫柔的像是能把人整個化開。
“是啊。”
“!”
在格裡西亞臉上浮現的,絕對是不懷好意的笑容,十足十的邪惡。
“不過你看不見不是嗎,格裡西亞?”
“但是我有感知!”一秒回答。
“如果你想變裝調查,我倒是能陪你一起。”雷瑟故作歎息,“不過我還是那個意見,被發現的風險太大了,而且對方已經見過我們的臉。”
“我會干擾認知的魔法!”
不會也得會,連夜學也得學會,那可是雷瑟的女裝,搞不好一生只能見一次的奇景,更何況還是對方主動提議……想想都很興奮好嗎!
“……是嗎?”
雷瑟還有些猶豫,格裡西亞倒是就差迫不及待的想給大佬遞女裝了……可惜今晚是看不到了,不然一定要找個借口讓雷瑟現在就穿,立刻,馬上。
……另一邊的希歐已經笑到不能自已,邊瘋狂抖動著肩膀邊朝雷瑟比著拇指。不愧是雷瑟,騙起人來連自己都能一塊搭進去,還心安理得,童叟無欺。
“等……不對吧,雷瑟。”
格裡西亞光著上身摸索著尋找剛才被揉吧成一團丟去床腳的睡裙,後知後覺的擡起頭。
“嗯?有哪裡不對?”
“……我好像沒答應你要幫你調查?”
“你答應了。”
“那也是被你騙的!”
雷瑟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而且那條裙子是怎麼回事?真的只是拿來調查用的?不會被懷疑嗎?”
“是我考慮不周。”雷瑟淡淡的說道,“所以我重新借了一套來。”
“……”
這還……真他娘的考慮周到啊。
“格裡西亞,你自然是沒問題,不過如果我也要穿上女裝,那麼必須稍微修飾一下嗓音。”
“……我知道,這種法術我還是會的……所以說什麼叫做我自然是沒問題!”
“你忘了希歐把你當成女孩子的事情了?”
“……”
“剛才喬葛也……”
“……夠了,我知道了,我就是很適合女裝行了吧……”
敗給你了還不行嗎。
雷瑟笑了笑,沒再繼續擠兌他,關好房門,換了個嚴肅的表情,在床邊坐下。
“格裡西亞,雖然是艾崔斯特把我們送到這裡來的,但是這個鎮子有點不對勁。”
“?”
“降落的那天,即將天亮的時候你暈倒了,因為燒的太厲害,所以我和艾爾梅瑞背著你去鎮子上找醫師。”
“嗯,這個我知道,死喔跟我說過了。”
……還說了什麼雷瑟差點扒人褲子以驗明正身……雷瑟我看錯你了。
“當時那個醫師的一句話讓我很在意……【女孩子就不要治了,反正都是要走,死了才比較痛快】……他是這樣說的。”
“……”
格裡西亞皺起眉。
“最開始我以為他只是討厭女孩,等你安定下來之後,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應當知曉我們是外人,這鎮子並不大,有哪些居民自然清楚,他這話分明是在提醒我們快離開這裡,免得遭危險。”
“……所以你就去調查了?”
“昨天一整天,我都在街上觀察。這個鎮上確實幾乎見不到年輕的女孩子,甚至接近成年的也很少見。在早上集市最繁忙的時間裡,就連出門采購的居民也幾乎都是五六十歲以上的老人,確實看不到年輕女孩。”
“晚上我借詢問病情為由,再次去了醫師那裡。最開始他不肯多說,直到我看見了躲在內屋裡,因為我的拜訪而顯得驚慌失措的妻子和女兒,他才肯提起這事。”
“他說,這附近的鎮子都是一個樣子,女孩子稍微大些便不敢再帶出門了,因為這附近有個盜賊團,專抓女性,所以生了女兒的,能搬的都搬走了,搬不走的便將妻女鎖進地下室,待風聲過去。”
“我問他抓女人做什麼,他只是歎了口氣,說,【城裡面那些有錢有勢的貴族們口味就是奇怪,有喜愛三四十歲以上的,也有專挑十歲以下小姑娘的,哪像我們,一輩子遇見那麼一個,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雷瑟不再說話,看向格裡西亞,明知對方看不見,卻像心有靈犀一樣對上了視線……拳頭捏的死緊。
“販賣人口?”
“也許吧。說不定還有更殘忍的,你知道,總有一些是賣不出去的。”
說這話時,雷瑟倒是神色平靜,因為該發洩的怒火早已洩了干淨……沒有人注意到昨天一整天雷瑟陰沉的臉色,因為沒有人有那個空閒。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過——我想你應該明白的,現在不是做這種事情的時候。”
雷瑟點點頭:“我知道。”
“嗯,你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等你感知恢復。”
“……那就明天。”
雷瑟似乎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只可惜,暫時失去視力的格裡西亞並沒能收到這個眼神。
♢♢♢
等晚上艾爾梅瑞回來之後,他才知道這一整天那家伙都去了哪裡……艾爾梅瑞視力出眾,雷瑟便讓他去鎮子周圍警戒不死生物。魔王殿的眼線確實顯眼,根本沒法混進人堆,去周圍轉轉就差不多了,這是雷瑟的原話。
格裡西亞暫時還沒能恢復感知,於是五個人端了食物回屋。能這樣聚在一個屋裡還是第一次,同樣為被魔王殿收養的孤兒,彼此間雖然很熟,但一次性能聚齊十二人的情況幾乎等於沒有。格裡西亞抱著碗,忽然有些走神,一勺湯差點戳進了鼻子……然後被喬葛惡狠狠的嘲笑了一頓。
“嗨嗨嗨想什麼呢?想女人?湯都灑了喔。”
“……”
要優雅……個屁,對於這家伙沒什麼好矜持的。於是格裡西亞勾起一抹燦笑,然後……把勺子準確無誤的插進了喬葛的手背裡。
反正那家伙又不是不會治療術。
“草莓,給我個干淨勺子嘛。”
傷病患就是有這點好處,艾爾梅瑞乖乖的起身去替他換勺子了,一點怨言都沒。格裡西亞繼續喝著湯,等到碗見了底,才發覺坐在自己身邊的雷瑟從頭到尾沒說過一句話。
“雷瑟……你在嗎?”
“嗯。”
低沉的嗓音在左耳邊響起,格裡西亞偏了偏臉,看不見又沒法感知可真不方便,他想。
連想要看一眼某人的臉時都不能如願。
“你心情不好?”
“……沒有。”
“算啦,反正我也看不見你的表情,那就當你沒有好了。”
格裡西亞抱著手臂向後倚在床頭,湛藍的眼睛雖然睜著,但從來沒能映出過任何東西。
“我還沒問過你,你的眼睛……是天生的?”
“大概是吧。”
格裡西亞貌似隨意的說道。
“……大概?”
“我沒有很小的時候的記憶,也沒人告訴我到底是不是先天便瞎了的,所以只是猜測罷了。”
“……”
“怎麼了?”
“……沒什麼。”
“雷瑟,你最近真的很奇怪誒。”格裡西亞托著下巴,笑嘻嘻的【看】著對方,“聽說喬葛又和最新的女朋友分手了,雷瑟你不會也想學那家伙吧。”
“……”雷瑟無奈的歎了口氣,“我沒有那種興趣。”
——擁有漂亮臉龐和燦爛金發的十五歲少年,正托著下巴笑盈盈看著他,【眼神】專注。
他不該動其他心思的,但那是十五歲少年的氣血方剛,就算面上表現出的冷靜掩蓋了自身,也無法消抹去哪怕一點的真實。
他聽到從那形狀姣好的脣間發出的疑問。
“雷瑟,你有喜歡的人嗎?”
——耳邊只剩下嗡嗡的血管音。
雷瑟愣住了,似乎完全沒想到對方會突然問出這種問題……可那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隨意問答,卻讓腦袋裡某根弦不由自主的綳緊了。
“……問這個做什麼?”
他希望聽到的答案,是什麼呢?
“嗯……好奇?”
雷瑟有些好笑的說道:“我今年才15。”
“喬葛都換了快十任了。”
“……”
“夏洛特也有心上人了。”
“……等等,夏洛特是誰?”
“啊,雷瑟你不知道嗎,夏洛特她跟著艾崔斯特老師一起學魔法……人家是女孩子所以不用練劍術,真羨慕啊……”
“……”劍術能爛到你那個樣子也確實是蠻少見的,羨慕個鬼。
“夏洛特還說,女孩子在成年之前不能找到心上人的話會嫁不出去的。”
“……”這是誰教的歪理?
“所以前兩天她喊我溜出魔王殿,找個大城市的酒館釣凱子。”
“……”十五歲就能想這麼遠?
“不過我沒答應。”
“……”
答應才有鬼吧……
♢♢♢
晚飯後,格裡西亞消失了。
想著畢竟對方看不見,應該跑不太遠,雷瑟樓上樓下找了一圈,結果理應是瞎掉的某人正坐在天臺邊緣的護欄上吹風,兩條小腿垂在欄杆外,一晃一晃。
似乎是聽到了登上樓梯的聲音,那人微微的偏過頭,清秀的像是女孩子一般的臉上勾起一抹動人心魄的笑。
“雷瑟,你來啦。”
毫不意外的語氣。
“……你的感知恢復了?”
“兩三成吧。主要是雷瑟你的腳步聲太特別,我一聽就知道啦。”
他常年生活在黑暗中,對於聲音間的細微詫異敏感的很,可是這一番話聽在他人耳裡便變了個味道……畢竟那人平常舉動與常人無異,若非刻意強調,幾乎沒人能察覺這個事實。
“明天能恢復嗎?”
“恢復個大半沒什麼問題。”格裡西亞偏了偏頭,那表情在他看來竟也能歸入可愛一類,“雷瑟,你好像對那件事情很上心的樣子?”
“是嗎?”
不是的,其實只是在擔心你……
瞬間脫口而出的話語,被自己強行的咽了回去。
……他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格——”
“在被魔王殿收養之前,我一直都是一個人住。”
不知道被觸動了哪根心弦,又或者只是出於離家太遠的懷念,極少提及自己的事情的格裡西亞忽然開了口。
“其實也不是一個人……但是經常沒有人能好好的聽完我說話。所以當身邊的人一下子變成十二個的時候,我真的很開心。”
金發的少年晃晃悠悠的站起了身,精心修剪過披在肩上的燦爛金發微微的散開。他不像是任何一個被魔王殿收養的孩子,頭發總是帶著精心打理後的薰衣草精油的香氣。最開始他也不明白,為何那位比誰都驕傲的劍術老師對於一個劍術天分為零的如此重視……直到他想通其中關鍵為止。
他其實不想隨便懷疑他人的。
“有些東西我無法明說,因為如果真的說出了口,所有的一切都會成為無用。我只有一個請求,雷瑟,如果真的到了無可挽回的時候,我希望你能稍微多相信我一點。”
纖瘦的少年從護欄上輕盈躍下,因為風的作用,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他走近了他,偏著頭,臉上笑容一如既往的燦爛。
——不久之前,他才聽說過相似的話語。
現在想來也許是某種意義上的刻意提醒吧,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從那泥土中滋生出的東西便無法預測了。
“——所以。”
格裡西亞微微揚起了頭,湛藍的眼毫不掩飾的【看著】他的眼睛。
“你真的信任過我嗎,雷瑟?”
♢♢♢
劇情解釋+一點點劇透:
◆整個故事都是格裡西亞(魔王)一手策劃的離家出走
◆這裡的雷瑟剛剛從夏佐口中知曉格裡西亞是魔王這件事(見番外一),因此對格裡西亞産生了不信任。羅蘭發覺了雷瑟的變化,特意喊雷瑟去比劍,旁敲側擊的說【請一定要相信格裡西亞】。
◆格裡西亞特意前一天喊伊希嵐和艾爾梅瑞去廚房,甚至建議烤個肉干,是為了這次【離家出走】做準備(結果失敗了還不小心炸了廚房)(還因此讓雷瑟更加確認是他在搞鬼)
◆羅蘭說【格裡西亞特意囑咐我,這次絕對不可以告訴你】,相當於變相的在提醒雷瑟,這次【意外】其實是格裡西亞的命令,讓他不用擔心。
◆以上1+3兩點原因,雷瑟才有心思在外逃亡還管其他人的閒事,而這種調查也是一種變相的試探,為的是確認格裡西亞是否真的存了什麼不好的目的。
◆以上是作者的腦補過度(x)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1 20:58:09
其之五 往昔之人
♢♢♢
【你,可以相信嗎?】(*注一)
♢♢♢
“——開玩笑的。雷瑟,不要露出那麼可怕的表情嘛。”
“我沒有認真。走吧,別吹冷風了,你才剛退燒。”
雷瑟語氣平淡的說完,轉身下了樓,連多一句話也沒有,只留下一個決絕的背影。
晚上五個人擠在一間屋子裡睡著,他們沒辦法承擔太多房費,於是兩兩擠在一張床上,另一人打了地鋪。
格裡西亞笑嘻嘻的說自己想和雷瑟睡一張,而被提到的另一人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夜裡似乎誰都有些失眠,雷瑟背對著一床的月光,再度翻身時卻見格裡西亞依舊睜著眼睛。
確實難捱。
“……睡不著?”
格裡西亞拿手肘撐起上半身,金色的長發散落在枕邊,反射著慘白月光。
“有點。”
“在想什麼?”
“沒什麼。”
雷瑟猶豫了一下,還是回了話。
原本以為對方還想問些什麼,停頓了半晌,居然又老老實實的躺回了被子,拿被褥蓋了鼻子以下,只露出一雙清澈的藍眼睛。
他本以為那家伙回去睡了,便翻了身重新面向旅館的牆壁。窸窸窣窣的翻動聲從背後傳來,薰衣草的香氣突然包裹了自己,雷瑟背後微微一僵,體溫稍高於自己的軀體抱住了自己的腰,然後將下巴擱在了自己的肩上。
“雷瑟,被子裡好冷。”
他沒有吱聲。
“雷瑟,今晚我真的開玩笑的……你不會生氣了吧?”
他依舊沒有再說話。
“雷瑟,有個祕密我一直想告訴你。”
愈發低微的嗓音像是撓在了心臟處的羽尖。
“雷瑟,其實我——”
♢♢♢
他其實知道很多東西。
有些甚至是某個人也不曾知曉的——
從另一個信任之人口中的道聽途說。由於那些故事與自己記憶中的某個人相去甚遠,甚至令人有了不真實的感覺。
他分明記得,自己的故鄉是被魔王毀去的。
以及……自己來到魔王殿的理由,分明是復仇一類。
一開始的記憶模模糊糊,直到某一天幡然醒悟。他發覺了自己被動過手腳這件事,卻未曾聲張過為的是將某一人的所做所為盡收入眼底。曾被稱作是魔王大人的某個孩子染了髮色混在他們其中,所而他只是想要找出證據——然後將其揪出。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除了會使用黑暗係魔法和跟巫妖們貌似相當熟悉這兩點以外,他竟是沒能找出其他那傢伙是魔王的證據。
未曾做出過任何對他們不利的事情,就好像真的是他們的同伴一樣。
反觀他自己,因為這一刻不停的監視變成了最了解那傢伙的人……以及最親近的人。
從不得不接近到習以為常,這中間究竟跨越了多少時光呢?
他已經不記得了,不記得了啊……
♢♢♢
他猛的睜開眼睛。
……早上了。
屋子裡已經沒其他人了,只剩了個對著後系式綁帶發愁的格裡西亞。
起這麼早?
“你睡過頭了,雷瑟。”
已經穿好了黑色齊膝裙的格裡西亞正與脖子上的綁帶搏斗著,雷瑟起身,順手接過兩條白色綢帶,理平整了之後再系上。
“……是嗎。”
“真難得,你不是一向早起嗎?”
“……”
雷瑟眼神一暗,依舊沒說什麼,將綁帶系緊之後兀自洗漱去了。
格裡西亞確實長的太過像是女孩子。
蕾絲花邊的齊膝裙套上,再拿腰帶勒出腰線,坡跟皮鞋拉長了小腿曲線,往那裡一站,連多餘的修飾都不用,分明就是某個貴族家裡的小女兒。
——和肩寬腰也寬的某人比起來,實在是天上地下。
自從雷瑟換完衣服之後,格裡西亞便一直捶地狂笑不止……雷瑟原本便比同齡人壯實些,出於長期習劍術的緣故,可偏偏要將初發育的個子塞進帶著斗篷的蓬蓬裙裡。
“……雷瑟,你認真的嗎?”
格裡西亞忍笑忍的很辛苦。
“因為一開始兩件都是給你準備的。”
雷瑟臉色淡然的換上正常衣服,暗色的短上衣看上去終於不那麼違和了。
“……啥?”
“不然你也不會答應穿,不是嗎?”
“………………”
好像是這樣沒錯……
……個鬼啦!
格裡西亞猛翻白眼,而另一邊將蓬蓬裙折好放進袋子裡的某人卻權當視而不見。
“……等等,昨天死喔說的驚喜還是驚嚇,就是指這個?”
格裡西亞指了指他手裡的紙袋。
“如果是希歐的話,我想他應該並沒有看見這套裙子。”雷瑟把手伸進袋子裡,摸了半晌,抽出手臂時手心裡握住一團粉紅色的東西,“當時我在看這個……原本想的是,如果你扮成女孩子的時候不夠像的話,拿這個點綴一下會不會好一些。”
……絲帶扎的蝴蝶結。
格裡西亞看清楚他手裡的東西之後,腦袋裡只剩下【幹啊這家伙原來這麼悶騷的嗎】和【這什麼鬼審美果然不愧是雷瑟】一類的咆哮。
“……你的興趣還真夠獨特的。”
“我以為你會喜歡。”雷瑟頂著一張面癱臉,一整個淡定加欠揍。
“鬼才會喜歡啦……”
幹,心好纍。
“既然換好衣服了,那就抓緊時間吧。”
“……我可以拒絕嗎?”
“不可以。”
“哦。那你輕點。”
“……???”
“咳……我是說,那走吧。”
♢♢♢
——於是,現在的情況是。
格裡西亞(女裝中)在前面晃蕩著,後面跟著條幽靈一般的小尾巴。要是拉去告個跟蹤狂是絕對沒跑了。而格裡西亞那邊也倒是風平浪靜……除非搞出在路中央揪著中年大叔的脖領說【大叔要不要和小妹妹一起玩】這種動靜。
……不過如果真的搞出這種動靜,挨揍的人又會多一個吧。
眼見著即將要出鎮子范圍了,格裡西亞只好又折回來,拿求助的眼神瞄向躲在房頂的雷瑟。對方好像被什麼東西吸引了注意……再一回頭,某個【黑】乎乎的巨大人形物體從天而降,直接撲了上來勒住脖子。
“格裡西——亞!”
……泡泡袖,蓬蓬裙,渾身上下黑暗屬性,還有這個語氣……是夏洛特沒錯。
“好久不見啦~咦,難得看見你穿的那麼漂亮嘛。新衣服?”
“……夏洛特,你怎麼在這裡?施芬呢?”
格裡西亞把人從自己脖子上摘下來,拎的遠遠的放下。
“被我甩掉了啦。”夏洛特吐了吐舌頭,心虛的拿眼鏡瞟向半空中,“施芬老是叨叨叨個不停,吵的我頭疼,正好聽羅蘭說你跑出來玩了,所以我就甩掉施芬來找你啦。”
“……”
“格裡西亞,你怎麼臉上全是汗?”
“……熱的。”他干咳一聲,“我有點忙,要是找我玩能不能等……”
“格裡西亞!我知道有家店的蜂蜜蛋糕超好吃!我們去排隊好不好!”
“……我今天還有其他的事情。”
格裡西亞將手臂從少女的懷裡抽了出來,低下頭,認真的看著對方的眼睛,“夏洛特,今天真的不行,知道嗎?”
“……”嘟嘴。
繼續瞪。
“……”戳臉裝可愛。
捂臉,歎氣。
……他遲早要被這死丫頭給賣了。
去哪勾引不是勾引……更何況這裡還有個正兒八經的小姑娘……格裡西亞自我催眠著勉強答應了夏洛特。
“嗯……除了蜂蜜蛋糕還想吃蘋果派!還有還有——”
——聽著那一大串吃食,格裡西亞有點心動。好吧他確實有很久沒溜出魔王殿了,偶爾嘴饞也是不可避免的,絕對不是因為他動搖了,嗯。
自從被艾崔斯特送來這裡,他甚至連地名都沒詢問過……夏洛特告訴他這裡是奧古斯鎮,距離魔王殿大概有五個混沌森林那麼遠。對距離沒什麼概念的小女孩兼魔法師只能拿飛行時間當做丈量距離的標準,不過也著實不近。這家伙居然為了偷吃蜂蜜蛋糕飛到這麼遠的地方……實在佩服。
……換了他大概會找人替他跑腿吧……
夏洛特對於飾品似乎有特別的執念,轉過兩個街角便丟下了原本的目標,蹲在賣頭飾的攤子前便再不願挪動腳步。格裡西亞看不見顏色,感知掃去只大致能分辨出用什麼材質以及整體形態。其實再仔細些還能從材質表面附著的染料性質分辨出顏色變化,只是沒有直覺上的感受,並沒有意義。
在他眼裡,美的東西須像夏洛特或者羅蘭這般,全身上下充斥著單一的屬性,以至於掩蓋了人體本身屬性的駁雜。
——所以當夏洛特拿頭飾在頭發上比劃的時候,他是真的沒法分辨出美丑。
“格裡西亞,這兩個你比較喜歡哪個?”
夏洛特舉著一對理應是兩種顏色的發夾伸到他面前,企圖喚回他的注意力。
“……都差不多吧。”反正也看不出來區別。
“挑一個嘛。”
“那就這個。”他指了下夏洛特左手手心裡由銀絲扭成某種鳥類形狀的發夾……於是對方便捧著夾子歡快的去付賬了。
……不會吧。
格裡西亞抽了抽嘴角。
“買東西居然讓女孩子付賬……這可不像你,格裡西亞。還有,她是誰?你們好像很熟?”
突然出現的低沉嗓音差點嚇的他轉頭就逃……只不過被雷瑟顯而易見的黑沉臉色給嚇軟了腳步。
“是艾崔斯特老師帶的。夏洛特不用學劍術,所以你們才沒見過她吧?”
“是嗎?”
雷瑟揚起一邊的眉毛,那表情看的人不由得心裡一陣陣發虛。
“……雷瑟,你有什麼發現嗎?”
“暫時沒有。不過也許很快就會有了。”
雷瑟視線投向的巷子的角落裡,似乎有黑影正蠢蠢慾動著。
“從殷實人家裡出身的女孩子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受歡迎,也許是想著還能敲詐一筆錢吧。而且就算有熟人在旁也並不忌諱,說明這種事情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你記得注意安全,尤其是……還有女孩子在場。”
“這我還是知道的。”
“……對了。”
雷瑟擡起頭,那表情似乎有些微妙。
“怎麼了?”
“她是不是不知道……你是男性?”
“……”
氣氛突然尷尬。
……他可是還穿著裙子來的。
“……這麼說來……”
格裡西亞猛的錘下手心。
“?”
“沒,我是說,夏洛特她可能……”
少女的裙角在陽光下飛揚,跳脫著蹦向這邊。雷瑟挑了下眉,擡起手制止了他,輕巧的躍上屋頂。
“我先走了。你小心些。”
雷瑟的身影鬼魅般的消失了……莫非是和帝摩斯學了步法?
“格裡西亞!”一跳一跳的馬尾辮在跟前落定,夏洛特伸過手臂,努力的將手心攤開,“生日快樂!”
他愣住了。
“雖然遲了幾天,不過還是趕上來啦。”少女露出了甜甜的笑容,“以前格裡西亞從來沒自己慶祝過生日,所以就擅自送你東西了……你不會介意吧?”
“夏洛特……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生日?”
就連他自己都不清楚……應當說是【忘記了】比較合適吧。對於小孩子來說,忘記太久以前的事情也行並不奇怪,可這種記憶的巨大斷層卻令他感受到了不安。
“唔?是紅詩跟我說的呀……她說格裡西亞你最近要過十五歲生日了所以很頭疼,還問我你比較喜歡什麼類型的女性屍體。”
“……”屍體?
夏洛特舉的胳膊有些酸了,干脆靠進了些,將發夾小心翼翼的夾在了後腦碎發最多的地方,然後退後半步,滿意的點點頭,便挽起了他的胳膊,臉上笑的更加開心了。
“蜂~蜜蛋糕!蜂~蜜蛋糕!誒嘿嘿~”
“……”
歎氣,扶額。
♢♢♢
夏洛特所指的面包店的門口排起了長長的隊伍,兩個打扮精致的女孩(?)往隊伍裡一擠,便頓時引起了一大圈人的矚目。
畢竟這個鎮子上……幾乎見不到女性。
逛一路吃一路,走在集市上的人真的只有男人,他們兩個已經是回頭率百分百了,再往面包店門口一排,感覺後背都要被視線射穿。
……而且……
“夏洛特今天也來了啊,上次帶回去的蛋糕卷吃完了嗎?那可是爺爺的得意作喔。”
挎著籃子的老爺爺笑瞇瞇的摸了摸夏洛特的頭發,而後者居然一副乖巧的模樣……你是來過這地方多少次啊!
“是的,非常好吃,不過爺爺還是留著給自己孩子吃吧,您家孩子也很喜歡不是嗎?”
“我家那小子啊,唉。”老爺爺嗔怪的瞪了她一眼,“給他吃就太浪費了啦,哪有夏洛特那麼乖巧可愛。等到我下次做了新的果醬,再拿給你帶回去吧,今年蘋果的收成好,蘋果醬肯定會剩下不少。”
“那就謝謝爺爺啦。”
夏洛特甜甜的笑著,乖巧的像是個真正的普通女孩子……格裡西亞已經是渾身冒汗,換做是其他地方也就算了,雷瑟可是說過這邊有盜賊團抓女人抓到老人小孩都不敢出門,施芬是不是太慣著這家伙了……?
不過……施芬?
……辛苦你帶孩子了。
至於格裡西亞這邊……
“那個……美女,你手帕掉了!”
……看上去不過十七八歲的褐發少年扭捏的站在他面前,嗓音低弱的搞不好只有他自己能聽見……餵,搭個訕而已,有必要嗎?
而且感知放的遠些還能發現躲在半條街開外,擠成一團發出謎之笑聲偷瞄著這邊事態發展的三人組……格裡西亞玩心大起,拿手撩開落在胸口的鬢發,姿態優雅的傾斜了身體,俯身撿起落地的手帕。指尖即將觸上手帕時,腳下微微一滑,便“哎呀”一聲,跌坐在泥土裡,表情似是茫然。
“……啊,好痛哦……”
【她】眨了眨眼睛,纖長的睫毛微合,又倏地一顫,透徹的藍眸裡似是滲出了薄霧,朦朦朧朧的,一副泫然慾泣的模樣。
——他清楚的【看】見那少年的心跳加快了,臉也徹底的紅到了耳根……嘖,搞沒搞錯,居然還真的有這麼純情的人……
“格裡西亞,快起來啦,排隊排到我們了!”
夏洛特完全不給他面子的把人一把從地上拎起來,連拉帶拽的衝向面包店的櫃臺……他看見對方臉上露出了受打擊的表情,像是失落,又不死心的踮起腳朝這邊望了許久,見兩個【女孩子】沒有注意到自己的意思,這才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向自己同伴那邊。
“老板!給我二十個蜂蜜蛋糕和十五個蘋果派!”
夏洛特踮起腳趴在櫃臺上,跟老板拿熟稔的語氣打著招呼。
……夠了啊,餵,憑什麼他只有那種貨色來搭訕干啊喂!
♢♢♢
*注一:寒蟬梗,每集最後梨花的臺詞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1 20:58:31
其之六 憂慮
♢♢♢
“嗚哇——超滿足超滿足!”
夏洛特抱著裝滿了各式吃食的紙袋,開心的打了個轉,然後跳到了他面前,笑容間的幸福快要從臉上溢了出來。
“……玩夠了?”
“要是再遲回去的話,施芬會生氣的。”夏洛特將下巴擱在新買的白熊等身玩偶的頭頂上,撅起嘴,似乎是有些意興闌珊,“要是施芬生氣了,說不定還會禁我的足,所以為了下一次還能出來玩,我要現在回去啦。”
“……是嗎,那你還是抓緊時間……”
“不過,格裡西亞,你為什麼要突然離家出走呢?”
夏洛特揚起頭,臉上無邪的笑容令他隱隱的有些……心情微妙?
“沒什麼,只是突然興起。”
“格裡西亞和紅詩吵架了嗎?還是和羅蘭?”
格裡西亞失笑:“羅蘭他怎麼可能和我吵架。”
“那就是紅詩了。”夏洛特篤定的說道,“其實我和施芬也經常吵架,可是施芬他也是為我好……這麼一想也就沒有那麼生氣了,反正我最後還是要跟施芬和好,所以每次和施芬吵架,我都會先去找他主動道歉。格裡西亞,你要是惹紅詩生氣了,也去跟紅詩主動道歉好不好?”
少女純黑色的眼眸專注的望著他的臉。
他沒有回答,因為他不知該回答些什麼好。那孩子心思單純,施芬那家伙又總是把有些東西捂的嚴嚴實實的,就好像不讓她知曉那些東西,那些東西便就此不曾存在一般……其實換做是他也大概會這麼做。
因為那些原本便和夏洛特無關。
“我……暫時不回去。”
格裡西亞咽了口唾沫,伸手摸了摸少女光滑柔順的長發,垂下眸。
“反正紅詩早就打定主意不理我了,也不差這麼幾天。再說還不是有羅蘭在麼,足夠轉移他們的注意力了吧。”
“……格裡西亞你還不知道嗎,羅蘭他也離家出走了。”
撫摸著少女發頂的手微微一僵。
“羅蘭他也?”
“是啊,格裡西亞你消失的第二天,羅蘭就留了張字條也消失了。”夏洛特從紙袋裡挑了個草莓甜甜圈,塞進嘴裡咬下一大口,“他說他是來找你的,所以粉紅沒有攔他,我以為他是和你一起離家出走了……結果不是嗎?”
“……”
……不會吧。
格裡西亞面無表情的抽了抽嘴角。
“我明明囑咐他——羅蘭這家伙……!”
“?你又拜托他什麼了?”
“沒什麼。對了,我消失的那天晚上,後來沒發生什麼吧?比如魔王殿被攻擊什麼的?”
夏洛特咽下了嘴裡的甜甜圈,眨了眨眼睛,思索了半晌,這才一臉的恍然大悟。
“啊……如果是說那個的話,格裡西亞你帶著那十個人跑掉之後,還有幾撥人衝進來,不過被紅詩揍回去了,所以沒關系啦。”
“那就好。”
“我看格裡西亞你身上黑暗屬性有點重過頭誒,你才是,身體沒問題嗎?”
“聖光跟精神力都稍微有點不足,沒什麼大礙……只希望雷瑟不要看出點什麼。”他笑了笑,又用力的揉了下夏洛特的頭發,這才收回手,“你快走吧,太陽下山了,你不想施芬生氣吧。”
“唔……”
嚼著半塊甜甜圈的少女有些扭捏的拿鞋跟磨蹭著地,見格裡西亞神色堅決,這才妥協了。
“那好吧……過兩天我還要找你來玩喔。”
“來就來吧……用飛行術降落的時候記得找個沒人的地方。”
“知道啦!”
抱著鼓囊囊的紙袋的少女歡快的朝街道的另一頭蹦去,他凝視著那背影,半晌,這才轉身。
“——雷瑟?你還在嗎?”
只是這一次,再沒了回應。
♢♢♢
雷瑟登上了這座鎮子——奧古斯鎮的最高點,全也便是鎮水源的提供處,水塔的頂端。褐色的鏽跡以及水漬在地上牆面上鋪開,他沿著陳舊的痕跡踏上最後一階樓梯,綠發的少年垂著小腿坐在塔頂,像是百無聊賴的眺望著地平線處的遠方。
“情況怎樣,艾爾梅瑞?”
“……暫時還沒什麼特別的,一直在陪女孩子聊天買東西。不過監視這些真的有意義嗎,雷瑟?”
他從塔頂躍下,落地時沒有發出任何聲音。艾爾梅瑞也算是個用劍的高手,雖然不及雷瑟努力,不過加上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術和超越常人的敏銳視力,艾爾梅瑞的綜合實力甚至能媲美格裡西亞。
——那家伙可是天才魔法師,只要和劍術無關的一切,學習以及精通的速度簡直能讓人驚掉下巴。
“也許沒有吧,但我不放心。”
“你是在懷疑格裡西亞嗎?”
雷瑟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艾爾梅瑞勉強的笑了笑,道:“雷瑟,沒想到你是這麼殘忍的人,格裡西亞最信任的人不是你嗎?”
“……未必。”
從那雙黑曜石般透徹的黑眸裡,飛速掠過的是大片的陰霾。
“但是格裡西亞他……”是我們的同伴啊……
“艾爾梅瑞。”
雷瑟拿眼神制止了他。
“想想那些無辜慘死的人,如果是為了救更多的人,那麼這種犧牲就是必要的。”
“……”
真是違心啊,說出這種話的時候。
簡直想要嘲笑自己了。
“……雷瑟!你看那邊!”
艾爾梅瑞忽然跳上了水塔,伸指遙遙指向遠方。
“怎麼了?”
“和格裡西亞一起的那個女孩,被一個男人拿棒棒餹騙上了馬車,已經出了鎮子。”
“………………”
雷瑟無言的歎了口氣。
這一個兩個的,這麼好騙的嗎?
“格裡西亞追上去了……咦,那是誰?羅蘭嗎?他怎麼也在……不是說聯系不上嗎?”
艾爾梅瑞自言自語著,他目光所能及的范圍他人自然是看不太真切的……雷瑟瞇著眼分辨了半天,除了飄在空中的小黑點,再具體的便什麼也沒法看清了,於是不得不放棄了,轉向艾爾梅瑞。
“你繼續監視吧,我去追他們。”
“喔……”
艾爾梅瑞目送著那道黑色背影消失在樓梯上,眼神中的擔憂愈發的深了。
他被魔王殿收養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在那裡待了小半年。也許是因為那時候沒有其他的同伴吧,格裡西亞和雷瑟總是走的很近,明明年齡並沒有相差多少,雷瑟卻總是一副早熟的模樣。一直縱容著格裡西亞的人也是他,偶爾被纏的沒辦法了才會無奈的歎氣……卻從來沒有真正生氣的意思。
他一直以為,雷瑟是把格裡西亞當成了兄弟……或者朋友的。
裝在口袋中的通訊器忽然震了震,那是艾崔斯特交給他們的東西,說是找到了其他人便與他們聯絡。艾爾梅瑞將扁圓的小盒子托在手心裡,銘刻在通訊器表面的法陣啟動,在面前投射出了黑暗精靈的半身投影。
【晚上好,艾爾梅瑞。】
艾崔斯特拉下斗篷帽子,笑嘻嘻的朝這邊打了個招呼。他背後似乎有人跑過,亂糟糟的一團,在嘈雜的背景聲中略陰柔的嗓音有些難以分辨。
“晚上好,艾崔斯特老師。”
【情況怎樣?格裡西亞醒了嗎?】
艾爾梅瑞猶豫了一下,如實道:“昨天就醒了,不過雷瑟拜托他去調查一些事情了,所以現在不在這邊。”
【醒了就好。不過……】
通訊器那邊忽然傳來了誰的喊聲,艾崔斯特切斷了聲音傳輸,畫面的邊緣只能看見一閃而過的染滿血的身影……艾崔斯特的臉忽然佔據了屏幕,打開聲音之後,語速明顯加快了不少。
【突然發生了些棘手的事情……艾爾梅瑞,你順便轉告雷瑟一聲,千萬不要讓格裡西亞靠近卡薩米鎮……你們也是一樣,離的越遠越好。】
“……怎麼了?發生什麼了嗎?”
【總而言之就是這邊發現了很危險的盜賊團……大約不止一個,估計是個很大的藏身點。冒險者公會已經發布了緊急任務,據我所知,至少有二三十支傭兵團或者比較有名的隊伍正在往這邊來,尼奧也帶著以前的同伴過去了。不管發生什麼,你們都不要往混沌森林的方向去,並且離的越遠越好。】
他忽然想起即將走出混沌森林的那天晚上,突然現身阻攔了他們,並且拿飛行術把人送離了混沌森林……是這個原因嗎?
“您不希望我們卷入戰斗嗎?”
【一半吧。】
身後有人喊了艾崔斯特的名字,艾崔斯特朝後面擺了擺手,繼續道。
【總之,這樣下去說不定連魔王殿也會被攻擊。這麼多年來一直沒有人找上門來惹事,也和近些年來魔王行事低調有關。艾爾梅瑞,我問你,你覺得魔王他是個怎樣的人?】
艾爾梅瑞一愣:“我沒有見過魔王。”
艾崔斯特輕笑一聲,說道:【對吧,因為是沒有見過的人,還是不要亂下結論為好。】
“……”
【雷瑟,你覺得呢?】
艾爾梅瑞愕然的回頭,原本已經消失了的黑發少年正抄著手站在他身後,臉上表情陰晴不定。
“雷瑟,你沒走?”
【艾崔斯特!你到底囉囌完沒有!】
一只大手忽然從旁側伸來,一把抓起通訊器,畫面裡頓時只剩下尼奧的整張大臉。
【啊……尼奧!】
【喂,夏佐家的小子。】尼奧豎著眉毛,脣角掛著的笑容竟有一絲危險的氣息,【你真的以為我跟夏佐什麼都不知道?】
雷瑟臉上微微一沉。
【你是想說,我家那死孩子很可疑對吧?不僅身世不明,還認識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人,和那三只貌似身份高貴的巫妖還認識……反正要多可疑就有多可疑,我說的沒錯吧?】
雷瑟的表情愈發的陰沉……艾爾梅瑞被對方的低氣壓嚇出了滿身冷汗,剛想打個圓場,便聽尼奧繼續開口。
【不過我大概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因為我當年也猶豫過。】尼奧歎了口氣,【你也是一樣吧,嘴上說的是監視,因為是監視才暫時放過那家伙,結果這一晃,就是十年。】
“……”
【其實有時候也會懷疑自己的眼睛,畢竟傳說中的魔王是那樣的人……但是比起傳說,我更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自己的判斷,那孩子究竟是怎樣的人,我才不需要聽其他人的閒言碎語。】
“……”
在漫長的沉默中,雷瑟的臉色愈發的沉重。
尼奧最開始還是一副信心滿滿的模樣,隨著沉默的拉長,也逐漸的冒了汗……雖然是長輩,這孩子的早熟有時會給他以其實他們才是同輩的錯覺,就好像被生氣的夏佐瞪著一樣……不對!夏佐哪裡可怕啦!那家伙才……
【餵,你到底搞懂沒有?我是說,就算格裡西亞那孩子是魔……】
雷瑟忽然奇異的笑了笑,那表情倒像是放下了什麼一般,輕松了不少,突然走進了,取走了艾爾梅瑞手裡的通訊器。
“尼奧老師。”雷瑟突然打斷了他的話語,“雖然十分感謝您的關心,不過我想,我的煩惱應當和您的不算是同一類吧。”
【……哈?】
“我想要相信他,也正是為了確認這一點,才不得不那麼做。至於您說的那些事情,我早就調查清楚了,請您不必擔憂。”
【…………】
“對了,十年前曾經有一支號稱史上最強的傭兵團闖入了魔王的城堡,說是一定要把魔王從混沌森林裡揪出來,最後卻以全員失蹤告終。有人傳言說他們被魔王虐殺了……尼奧老師,您知道些什麼嗎?”
【………………】
通訊器的背景音裡似乎傳來了小小的噴笑聲……是艾崔斯特的,然後被暴怒的尼奧踹了一腳小腿。
“您的同伴在喊您去了,再不快點出發,夏佐老師就該生氣了吧。”
【……………………】
畫面裡一陣天旋地轉,遠遠的就聽尼奧的一嗓子【夏佐你到底告訴了你家那死孩子多少東西!】……艾崔斯特苦笑的扶正了通訊器,在雷瑟似笑非笑的眼神下,無奈的聳了聳肩。
【我也該走了……雷瑟,你和你的老師還真像,在對付尼奧這方面。】
艾崔斯特忍著笑,衝這邊招了招手。
“替我向老師問好,說改日再向他請擅自出逃的罪名。”
【沒關系,夏佐已經知道你們離家出走的事情了,不如說離開魔王殿還比較安全……】
“魔王殿裡發生什麼事了嗎?”
觀察力敏銳的雷瑟立即抓住了對方話裡的細小破綻。
【不……那個……】
“是我們離開前的那天晚上?格裡西亞那天狀態很不對勁,我記得他的精神力還沒有弱到和您演了一場就暈倒的程度吧。”
沉默著的黑暗精靈與那雙尚稚嫩卻已開始散發威嚴的黑眸對視了數秒,終於妥協了。
【……那天晚上,月蘭國的軍隊攻進魔王殿裡來了。】
在嘈雜的背景聲中,艾崔斯特緩緩的說道。
【你們應當是沒有什麼印象了……畢竟是格裡西亞動的手腳,總之,暫時擊退了軍隊之後,格裡西亞又跑去威脅了一遍他們的司令,逼迫他們退兵之後又把你們十個人送出了魔王殿,你們會分散降落在混沌森林裡也是因為,那時候格裡西亞的精神力已經不足了。】
“……”
雷瑟沉默了。
【沒關系的,有些事情好好解釋以後應當就沒關系了。】艾崔斯特柔柔的笑了笑,【我走了,你們記得注意安全。】
“……是,十分感謝。”
通訊切斷了。
雷瑟將通訊器交還給艾爾梅瑞,將腰帶上掛著的佩劍緊了緊,看向他。
“我先去追他們,艾爾梅瑞,你去把其他人喊來,等我的聯絡,不要輕舉妄動。”
“……是,知道了。”
看著雷瑟稍微放松的表情,艾爾梅瑞也終於松了口氣……雷瑟的威嚴可不是蓋的,即使是站在一邊背後也直冒冷汗,也不知道格裡西亞那家伙是怎麼回事……
“對了,雷瑟。”
“怎麼了?”
“格裡西亞他真的是魔王嗎?”
準備轉身離去的腳步,微微一頓。
“理論上來說,確實是的。”
“是嗎。”
艾爾梅瑞笑了笑。
“那就好。”
=TBC=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1 20:59:03
其之七遙遠
♢♢♢
原本只是擔心夏洛特那家伙會不會自己找到回去的路線……結果眼睜睜的看見她被一根棒棒餹騙上了陌生人的馬車。
白癡嗎!
格裡西亞一邊咬牙切齒一邊拿飛行術追人。感知掃過去,馬車上似乎還有兩人,年齡不大的兩個女孩子。車夫是個中年男人,也就是拿餹騙走夏洛特的男人,從一開始這人便在他們身邊轉悠,等到他離開之後才下的手。格裡西亞注意到了,最開始沒當回事,夏洛特離開後發覺那人跟上了落單的夏洛特,這才警惕了起來……然後果然如此。
就這種蠢得要死的家伙居然是魔王選定的力量繼承人……當年的他是有多不長眼啊……
馬車行駛速度不快,他便也稍微放慢了速度,拿感知細細的清掃著四周。看馬車行駛的方向,應當是往卡薩米鎮去的。他其實早便懷疑那裡了……艾崔斯特刻意的讓他們避開了那個鎮子,不會沒有理由的。那天他實在太纍了,沒力氣和艾崔斯特計較這些,還得努力應付雷瑟的懷疑……也是夠了。
……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格裡西亞又忍不住悄悄攥緊了拳。
為什麼偏偏是雷瑟……
就算明知時限足夠,他依舊沒辦法丟下雷瑟追擊撤退的軍隊,結果還因為用干淨了光屬性,讓直覺敏銳的雷瑟發覺了自己的異樣……黑暗屬性會直接影響主人的氣質,所以喬葛才會差一點把他當成女人,就連喬葛都注意到了,雷瑟怎麼可能沒有發現?
格裡西亞煩躁的砸了下嘴,卻聽到了身後傳來的振翅的聲音。感知放出,身後鋪天蓋地的彌漫強烈的黑暗屬性……是羅蘭!
“羅蘭!你跟上來干什麼!你不怕被其他人看到嗎!”
他連忙刹住了腳,背後展開三對黑翅的黑暗領主便也跟著停了下來。他瞪著羅蘭,對方卻一副無謂的表情,懸停在空中。
“格裡西亞,我去把夏洛特抓回來就行了,你不要去。”
羅蘭淡淡的說道,看向他的眼神極認真。
“……夏洛特是在我面前被拐走的,要去也是我去。”
“格裡西亞,你不要去卡薩米鎮。”
“……”
他突然有點惱火。
“羅蘭,我的命令是什麼?”
格裡西亞瞪著那雙灰白色眼睛下的深刻淚痕,一字一頓道。
羅蘭怔了怔,沒有回答。
“……我說過讓你駐守魔王殿了吧。羅蘭,你想違抗我的命令嗎?”
“我知道卡薩米鎮附近聚集了多少支冒險者的隊伍,格裡西亞,你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所以我才不希望你去,而且……”
“……知道你還去?”
格裡西亞怒極反笑,抄著手,燦爛的笑容中隱約透著危險。
“我有粉紅給的偽裝戒指,而且我偽裝成人類這麼長時間了,也沒有人……”
羅蘭試圖辯解,被他給瞪回去了。
“那是因為你的身份早就暴露了……”格裡西亞撫額歎息,“你難道不覺得,在魔王殿裡,那麼一大群不死生物中還混著幾個人類這件事非常可疑嗎?”
“……呃。”
“羅蘭,我以魔王的名義下令,現在給我回魔王殿去。”
格裡西亞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了語氣的平靜。
“……”羅蘭沉默了許久,“格裡西亞,你忘了我也是魔王力量的繼承人……”
“我和你不一樣!”
“還有你這條裙子……”
“……閉嘴!不要跟我提裙子!都是雷瑟的餿主意!”
“……”羅蘭一副被嚇到的表情,忽然恍然大悟的一敲手掌,“難怪那天雷瑟問我,去哪裡可以訂做連衣裙。”
“哪天?”
“……上個月吧……”
“雷瑟不是說這是借來的嗎?”目瞪口呆。
“前天在街上碰到他,他讓我從魔王殿裡帶回來的。”
“……幹!”
“就算你長得有點像女孩子,但身材還是有區別的吧,裙子這麼合身,肯定是訂做的。”
羅蘭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
格裡西亞突然反應過來,“他讓你帶回來……雷瑟知道你是不死生物?”
“是啊。比劍的時候他突然問我是不是黑暗領主,我就回答他了。”
“………………”
幹!那家伙究竟瞞了他多少事情!
♢♢♢
論,一個人究竟能固執到什麼地步。
反正羅蘭一直跟在他身後,他去哪羅蘭去哪,直到……發現跟丟了夏洛特為止。
格裡西亞黑著臉在卡薩米鎮邊一座不高的山包頂上降落。卡薩米鎮四周包裹著一層極濃鬱的黑暗屬性,夏洛特身上黑暗屬性又掩蓋了自身其他的屬性,馬車進了鎮子便失去了蹤跡,像是泥牛入海。
“格裡西亞,不然還是讓我去找吧……”
羅蘭還在試圖勸著他遠離這裡。
“……閉嘴!讓我思考一下對策啦!”
拿感知找肯定是行不通的,首先不說難度,他的精神力還沒恢復完全,粗略的擴張范圍沒什麼太大問題,但是要細致的感知每個人大概會頭痛到死……然後直接昏在這裡。
所以……為什麼這個鎮子周圍的黑暗屬性會如此濃厚呢?
格裡西亞擴張的感知的范圍,目標不是鎮子上的行人而是……鎮子下面的土地!感知延伸下去的瞬間便遭到了相當明顯的阻礙,像是黏鼻涕一樣沉澱在泥土下面的大團黑暗屬性中似乎包裹著什麼東西。
“屍體……”
而且是……數以千計的,被怨恨層層纏繞著的人類的屍體。
他將感知抽離,放的更遠了些,月蘭國退下的殘餘軍隊和試圖進入混沌森林的冒險者的隊伍徘徊在卡薩米鎮之外,像是完全沒有頭緒。他們被這濃厚的黑暗屬性干擾了心智,失去了方向感沒法進入鎮子的范圍。
但是,他是眼睜睜的見著馬車駛入鎮子了的。一般來說這種怨念最多只能拒絕外人進入,也就是說,那個車夫是本地人?
“……羅蘭,這個鎮子非常不妙。”
身後沒有回應,格裡西亞收回感知,改為平常拿來充當視覺的方式擴散開去……羅蘭人呢?
“羅蘭?你去哪了?”
習慣性的向身周拿感知掃過,然後,徹底呆住。
——只是他隨意的拿來當做降落地點的山包上,不知為何遍布著鏽蝕金屬的殘骸。
像是某種用來撐開人手腳的架子,周圍林立著倒伸出地面的銳利鐵刺。被雨水鏽蝕殆盡的架子面前擺放著石床,某種生物的血在上面積了一層又一層,被水衝刷過後,只剩下帶著少許金屬的薄殼。
再往遠處去些,被某種巨大的利刃削平了的山頂上銘刻著用於召喚不死生物的法陣。陣眼裡自然是空蕩蕩的,沿著法陣的紋路凹槽依舊殘留著魔法運作的痕跡。這法陣一定啟動過,而且不止一次,這只是直覺而已,但是他並不覺得這直覺有誤。
羅蘭站在法陣中央,收起了三對尖翅,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麼,聽見他的腳步聲之後,這才轉頭,灰白的眼睛裡只剩下了茫然。
“……格裡西亞。”
“……”
“我想起來了,我是在這裡誕生的。”
與羅蘭的聲音一並響起的,是鼓動在耳邊的巨大心跳聲。
“——被【魔王】親手殺死,然後制作成了不死生物。”
♢♢♢
【您來了,主。】
【……嗯。】
他看見三只巫妖在自己面前跪成了一排,左邊是粉紅,右邊則是紅詩,施芬被她倆擠在了正中央,戰戰兢兢的垂著頭。紅詩似乎拿胳膊偷偷的搗了施芬一記,又裝作乖順的低下頭,便聽稍有些中性化的聲線響起。
【紅詩,我看見了。】
【是的,十分抱歉,王。】
【……法陣呢?】
【已經全部完成了。】
紅詩朝施芬擠了擠眼睛,而後者則送了她一記超大號白眼。黑袍的人從王位上站起,曳地的白色長發幾乎拖到了腳面……那人從整座魔王城堡的最高點向下俯視,就如同巡視著自己領土的帝王。
【……可以稱作同伴的不死生物,確實太少了。】
半晌,王一般威嚴的男人終於緩緩開口。
【但是粗制濫造出的東西並不能配得上同伴這一稱呼。】
【……】
【紅詩!】施芬臉色徹底白……不對,死人的臉色本來就是白的。
魔王偏過頭,表情奇異的【看】了紅詩一眼——他的眼睛從一開始便是閉著的,像是沒有視力,卻和正常人無異——然後稍稍的勾起脣。
【紅詩,你倒是一直敢嗆我聲……不過你說的確實沒錯。】
三名巫妖擡起頭,卻只能看見那人挺拔的背影。
【正是因為“同伴”的條件如此苛刻,才需要細心挑選不是嗎?】
金色的法陣自四人腳下展開,那人輕柔的嗓音回蕩在空寂的魔王城堡中。
【……粉紅,紅詩,施芬,你們相信“神”的存在嗎?】
傳送法陣消失,眼前的景物逐漸清晰,鋪天蓋地的濃烈血腥味便衝上了腦門……他們出現在了某座山的山頂上,原本是陡峭的山頂現在已經被魔法削掉了一片,露出了平整的岩石斷面。幾十輛輛塞滿了人的囚車停在山頂,被關押著的無辜者從縫隙的欄杆間伸出頭顱和手臂。哭號聲充斥著耳膜,而那人無動於衷的注視著眼前,然後朝著他們揮下手臂。
【開始吧。】
隨著他的動作,無數的召喚陣憑空浮現,最低級的不死生物從黑洞洞的召喚陣中湧出。其中一輛囚車碎裂了,被關押著的人摔了出來,有些只顧著慌不擇路的逃跑,被不死生物咬著脖子叼了回來,扔上了刑架。腐爛了一半翅膀的鳥形不死生物立即接下了那個男人,將垂死掙扎的無辜人類摔向了突出地面的巨大尖刺上……金屬的倒刺輕而易舉的穿透了柔軟的腹部之後,又將其中的內臟拉出,犬形的不死生物立即接下扭曲著臉的屍體扔向召喚法陣的中央。
而這樣的刑具,不僅僅只是這一處。
紅詩打了個響指,召喚出那個人的專屬王座來,恭敬的放在他身後。魔王瞥了她一眼,坐下了,百無聊賴的拿手背支著下巴。
【王,您不必親自來的。】
魔王“嗯”了一聲,半晌才說道。
【因為無聊。】
【您還有我們啊,王。】
【看多了總會膩的。】
【那我去換新的屍體?您喜歡哪一種類型的女人?年輕性感?還是說您喜歡小孩子?】
魔王深深的【看】了她許久,轉開了視線,淡淡的吐出兩個字。
【不必。】
【……突然被拒絕我可是會傷心的。】
——那是相當荒唐的景象。
他們的面前是真正的地獄,被囚禁的人輪著次序被抓住並處死,看上去比較完整,又或者是年輕人的屍體便被扔進不死生物的召喚法陣裡去。隔個十幾分鐘法陣便會啟動一次,成功動起來的屍體多半會加入屠殺人類的大軍中去,不過更多的是沒法動的。成功制作成不死生物的屍體便已經是少數了,而若是想要達到某個人的標準,便更是難之又難。
這麼多年來,那一位【王】便一直是孤零零一人,即使身周圍繞著無數的下屬,那個人的視線也從未在他們任何一人身上停留過。
……說不定,只是那一位【王】不屑於將他們視作為同伴吧。
魔王坐在王座上,看了一會,便無聊的開始打起了瞌睡……一輛囚車碎裂時,從人群中衝出個十七八歲模樣的褐發青年來,揣了短劍便衝出了不死生物的包圍。等到巫妖們想起護住瞌睡的魔王時,短劍已便已經刺進了魔王的心臟處。
魔王睜開了眼睛。
原本是眼白的位置被染上了徹底的黑色,青年微微一愣,便被從地面生長出的蔓藤纏住了脖子懸在半空。
【你恨我。】魔王淡淡的開口。
【……是的!我恨你!你殺死了我的全家人!】
青年抓住了藤蔓,想要翻身掙脫牠,卻被更多的藤蔓纏住了手腳。在臉頰從紅色轉為青紫的時候,魔王突然開口了。
【憎恨是什麼感覺?】
被那雙遍布血絲的眼睛死死瞪住的時候,他産生了異樣的情緒……那絕對不是欣喜一類,也許有些懷念,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過去,似乎也有這麼一次。親手結束某人生命的時候,從心裡湧出的某種情緒,似乎是……愧疚嗎?
他面無表情的看著青年逐漸失去了生機,然後催動了法術,落在了召喚陣的中央。
這一次,法陣中散發的光芒,比以往任何一次的都要強烈。
褐發青年站起了身……然後痛苦的倒下了。生滿尖銳骨刺的尖翼刺透了皮膚鑽出身體,眼眶中積聚的鮮血落下,在皮膚上留下了深刻的印痕。
他【注視】著對方灰白色的眼睛,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淡。
【名字?】
【……羅蘭。】
【嗯。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部下了。】
……真諷刺啊。
他這麼多年來唯一親手創造出的最信任的部下,卻是帶著對於自己的憎恨而誕生。
這是報應吧。
他想。
♢♢♢
“格裡西亞?”
頭好痛……痛死啦!
“格裡西亞!醒醒!”
“……嗚……羅蘭你喊什麼……”
格裡西亞抱著抽痛的腦袋一秒慘叫出聲,羅蘭無措的跪在一邊,眨巴著眼睛,表情好像有點無辜。
“沒事吧?你突然暈倒了,嚇我一跳。”
“……”
格裡西亞忽然僵住了。
那些是他的記憶吧。雖然他幾乎不記得關於自己的任何事情,但是至少……外貌還是記得一點的。紅詩說以前的他和現在幾乎一模一樣,除了發色和眼睛。頭發是他自己染的,眼睛就不清楚了,不過他居然記得自己長什麼樣也是蠻神奇……明明從一開始自己就是瞎的。
“那個……羅蘭。”
“嗯?”
“你記得自己成為黑暗領主之前的事情嗎?”
“……”
瞳孔裡的灰白色火焰微微的跳躍了一下。羅蘭低著頭,從口袋裡取出偽裝戒指,戴在了小指上。黑暗領主的外貌被一掃而空,那個相貌平凡無奇的褐發青年再次出現了,只是衣著打扮不再相同,眉眼間再也沒了那種殺氣,反而多了些溫和。
“就算記得又能怎樣?”
“你不恨我了嗎?”
格裡西亞小心翼翼的問道,並觀察著羅蘭的反應。對方似乎有些意外,張了張嘴,又沉默了一瞬,最後溫和的笑了。
“格裡西亞,你其實並不是魔王吧。”
“……安慰別人也不是你這麼安慰……”
“你和我,還有夏洛特一樣,都只是魔王臨死前尋找的力量繼承人,不是嗎?”
“……”哈?
他真的是啊……再說這是紅詩確認的吧。
“魔王才不像你這樣……蠢。雖然你使壞的時候和他有一點像,不過我能區分出來。”
“被安慰了確實很開心,但是我真的——”
“格裡西亞。”
羅蘭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
“那個人才不會沒事到跑去救個毫無干系的小女孩,但是格裡西亞,你會。”
夏洛特並不是毫無干系的小女孩好嗎。
“而且那個人絕對不會被區區人類騙的團團轉還傻到自願穿女裝。”
“……你能不提這事嗎!”
羅蘭你學壞了!
“再吵下去夏洛特要被拐走了啦!”
格裡西亞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裙擺下面霑著的草屑。雷瑟拿來的裙子好看是好看,卻也確實麻煩的要死。女孩子穿的過膝長襪用的是他所不了解的材質,稍微亂碰一下就會粘上不知來源何處的雜物。
格裡西亞撣了半天草屑,一轉頭,便見著羅蘭拿微妙的眼神注視著自己……頓時全身都不自在了。
“你在看什麼啦,羅蘭。”
“我記得你以前不喜歡別人說你長得漂亮,或者說你長得像女孩子。”
“……有這種事情嗎?”白眼。
羅蘭盯著他,沉默片刻,忽然笑了一下:“沒什麼,我記錯了。走吧,找夏洛特要緊。”
颶風卷入天空,在飛行術的中央很難聽見對方說話的內容。格裡西亞專心致志的操縱著風,懸停在鎮子上空尋找著落腳點時,羅蘭突兀的開口,問道。
“格裡西亞,你喜歡雷瑟,對吧。”
=TBC=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1 20:59:31
其之八崇殺
♢♢♢
夏洛特覺得自己很丟臉。
有個陌生男人突然出現在面前,拿出棒棒餹問【小妹妹要不要吃棒棒餹】時……她居然壓根沒有【這是拐騙!】的意識。她好歹也繼承了魔王的黑暗屬性,施芬平日裡放縱她從不督促她鍛煉精神力的下場便是輕易中招……
她怎麼會想到走在路上的中年大叔居然也是個使用精神系魔法的高手!以她的實力在魔王殿裡橫著走都沒問題好嗎!
……好吧,並沒有。
事實上在魔王殿裡屈指可數的人類中,她的實力恐怕才是墊底的……前提是不亂用黑暗屬性。單純論破壞力排入前三沒有太大問題,但是她除了破壞力好像一無是處,直到她放棄對自身潛力的開發為止。
比如,在眼下的情形中,她除了把這輛馬車轟飛逃出去以外,便再也想不出太好的主意了。
夏洛特把腳蜷縮在馬車後座上,對面座上昏著另兩個女孩,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大,沉睡不醒著。夏洛特伸手摸了摸懷裡的棒棒餹,又挑起一角簾子,這才發覺馬車的四壁被黑色油紙糊住了。
看來確實是誘拐沒錯。
施芬說在外面不能隨便攻擊,她也沒打算出手,抱著膝蓋兀自發呆。實在坐的無聊了,便又從紙袋裡拿了個甜甜圈塞進嘴裡。
該怎麼辦呢……?
她又不是格裡西亞,生來腦子好像就不太靈光。也不是笨,只是比不過鬼點子一個個往外蹦的某個家伙而已。動腦的途中夏洛特便已經吃掉了袋子裡大半的甜品,然後拍去了衣裙上霑著的面包屑,終於下了決定。
……先睡一會。
只有精神飽滿才能順利的控制魔法不會爆炸……也算是出於這方面考慮。距離被誘拐上馬車已經過了接近一個小時,而離開鎮子的時候已接近黃昏。夏洛特算計好了時間,將下巴擱在膝蓋上,閉上了眼睛。
……
“喂,給我下車!”
她被人粗暴的從馬車上拽了下來,雖然及時清醒了,手腕依舊被攥的生疼。被拽疼的瞬間夏洛特差點委屈的掉下了眼淚來。紙袋的底也裂開了,剩下的蜂蜜蛋糕滾了一地。她剛蹲下身去撿,斜刺裡躥出一道瘦小的背影,搶先撿走滾滿沙土的蛋糕後,還順便在她手背上踩了一腳。
“嗚……把蛋糕還我啦!”
夏洛特抱著被踩痛的手,眼淚汪汪的想要追上去,後脖領卻被人拎住了,一轉頭,正對上拐她上馬車的那個中年男人的凶狠的臉。
“想逃?敢跑就打死你。”
夏洛特呆了呆,乖巧的站住了,另外兩個同樣被馬車運來的女孩子“哇”的哭出了聲。中年男人不耐煩的走了過來,忽然飛起一腳,踹在其中較小的女孩肚子上,橫飛的身體撞進了牆角的雜物堆裡。那孩子在臟物中蜷起,嘔吐物從嘴裡噴出,吐出的胃內容物中混了血。男人走向她,拿鞋尖猛踹那孩子的面門,直到哭聲漸弱,最終失去了聲息為止。
“你們兩個看到沒有?誰敢哭一下,我就打死你們。”
男人得意洋洋的走開了,鞋底在地上留下整串的血印。另一個女孩連滾帶爬的跪在同伴身邊,拿手指小心翼翼的觸了觸對方斷掉的鼻骨……然後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夏洛特是被嚇呆的。
她是沒見過這種場面,魔王殿裡的人大約也不會讓她看見。雖然還沒到見了血便挪不動腿的地步,但夏洛特確確實實有點沒能反應過來。
年長一點的女孩邊哭邊把小一點的女孩背了起來,揉著眼睛乖乖的跟在男人身後。夏洛特一下子慌了神,也只好快不跟上,壓低了嗓音問道。
“……那個,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年長的女孩轉過頭,拿木然的眼神瞪著她。
……她說錯什麼話了嗎?
“我說,你聽見我說話沒有?”
“……你不是被爹娘……或者家裡的其他什麼人騙來的?”
那女孩的嗓音尖銳,好像包含著無盡的怨恨。
“……才不是呢。我又沒有父母。”
女孩冷笑一聲,語氣裡有點譏諷的味道:“那你可真幸福啊。”
夏洛特有點惱,有點想要發作,又按捺住了,不悅的哼了聲:“你又不知道我的事情,你怎麼能隨便評論我?”
“……這附近的所有人都知道,卡薩米鎮是專門拐賣女孩子的地方。”
“所以呢?”
“所以我爸就把我和妹妹騙到這附近來了啊!”女孩突然有些激動,眼白裡根根血絲蔓延,“他以為我們什麼都不知道,媽媽給我們生弟弟了,奶奶不喜歡女孩子,所以那個男人就把我們騙過來賣掉了!賣了十個銀幣!媽媽剛生完弟弟躺在床上不能動!他就背著我媽把我們賣掉了!”
女孩忽然開始抽噎起來……她背上的妹妹依舊昏睡不醒,流下的鼻血混合著嘔吐物已經染紅了姊姊的大半背脊。夏洛特呆了呆,她是第一次知曉世界上還有這種事情存在……也不知是不是該先安慰對方才好。
“……那你呢?”女孩擦干了眼睛,眼眶依舊是紅的,“看你穿的這麼好,你不是本地人吧。”
“我……出來找格裡西亞玩,然後不知道怎麼回事……”
“……”女孩鄙視的看了她一眼。
“他們為什麼要買女孩子回去?有什麼用嗎?我們也不能拿來當苦力吧?”
“你不知道?”
“……”搖頭。
“你到底是哪裡人?只有王城那麼遠的人才不知道我們這種小鎮裡的事情。”
女孩一臉的不可思議,就好像不知道這些才是最令人驚奇的地方。
“我……你別管啦!反正就算告訴你你也不知道!”
“……”女孩收回了視線,“那你總應該知道混沌森林吧。”
“……”這個不能不知道。
“那個該死的魔王把森林附近的鎮子都變成了鬼鎮,所以那些犯了罪,被王國通緝的人就會流竄到這附近來,有一些就會在這附近定居。而卡薩米鎮以前發生過什麼災難,鎮子上的黑暗氣息濃烈到不可思議。那些罪犯就抓了魔法師來,利用圍繞在鎮子外面的黑暗氣息結下了封印,他們把這裡當成了家……然後建立了這附近最強大的一只盜賊團。”
有這種事情?
“我怎麼不知道?”夏洛特脫口而出。
女孩瞥了她一眼,幽幽的說道:“因為罪犯大部分都是男人,他們就到處抓女人回來解決……生理問題。畢竟男人多女人少,又有些人癖好怪異,被抓來的女人大多活不過兩三年就被折磨死了。這附近的女人被越抓越少,剩下的要麼搬走了,要麼被嚴嚴實實的藏了起來,所以他們有時候也會去比較遠的鎮子抓女人來,或者用買的……就像我……那個男人一樣。”
“……”
夏洛特有點聽懂了,又好像沒聽懂,迷惑的玩著發尾,跟著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的刹住了腳步。
“糟了,那格裡西亞豈不是危險了?”
“……那又是誰……”
“和我一起的朋友啦!”
夏洛特急急的雙手朝下一按,飛行術卷起了狂風,帶著她的身體歪歪扭扭的飛入了天空……然後“砰”的一聲撞上了某種牆壁。暈眩過後,夏洛特摸了摸撞痛了的鼻子……三把氷冷的利刃抵在了脖子上。
“我說過了吧,想逃走的人……全部殺了。”
滿臉橫肉的中年男人抄著手立在她面前,像是鐵塔一般矗立在面前。
將刀架在她脖子上的人,是三名披著斗篷的年輕人,兩女一男,眼神均是木然的。
“……你們吵死啦!”
夏洛特忽然尖叫起來,濃厚的黑暗屬性一口氣爆發,彈開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後,這才慢吞吞的站起身,眼白的部位一點點的染上了漆黑。
“攔著我去救格裡西亞的人通通殺掉就好啦!其他的我才不管!”
從地底伸出的漆黑色巨掌扼住了中年男人的脖子,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出的,像是油墨一般的粘稠液體封住了他的嘴。卡薩米鎮被異常濃厚的黑暗屬性籠罩,所以她聚集魔法的時候也更加的輕松。構成手掌的黑色物質便是已經實體化了的黑暗屬性,流入男人喉嚨裡以後,突然從內側整個炸開,碎裂的骨頭和血塊濺滿了整面牆。
背著妹妹的女孩子徹底呆住了……無數黑影在四周的房頂上晃動,夏洛特朝著天空舉起手掌,用力的收緊,粘稠的黑色從地底湧出,將天空籠罩的密不透風。夏洛特的身體不受控制的飄向了空中,黑發被狂風卷起,劉海在臉上投下了陰影,那之下純黑的眼眸不耐煩的瞇著。
【……真礙事。】
隨著她的命令,黑色的暴雨從空中降下。每一顆雨水中均飽含了濃烈的死氣,落在人裸露的皮膚上時便發出了滋滋的聲響,將皮膚連帶組織一並腐蝕去了。那些全部是最純淨的黑暗屬性,觸碰的久了甚至連骨架都會被徹底融化。
數十道黑影還未來得及從房檐上落下,便已經被黑暗屬性凝聚而成的雨水灼去了一大層皮肉。血水落入黑色的水潭,在地面蜿蜒前行的途中融入了泥土。
短暫的寂靜之後,街道上亂成了一團。
四處遍布著因為這異變而驚慌失措的人,離開建築物遮擋范圍之後瞬間便被融去一層血肉……有人試圖打著傘一類的遮蓋物逃跑,可他們很快便發現踩進積水裡的雙腿也正在不斷腐爛,直到露出白森森的脛骨。而即使是骨頭也沒法幸免,被侵蝕到骨頭之後,脆弱的脛骨便無法支撐人類的體重,從靠近腳踝的部位折為兩段,最後摔入血水,溶解的連殘渣都不剩下。
夏洛特低著頭,面無表情的注視著幅景象。她的表情完全變了,成了完全不同的人,眼睛裡空蕩蕩的。
……那姿態就好像很多年前的傳說裡,偶爾會現身於世的魔王一樣。
♢♢♢
環繞在卡薩米鎮周遭的黑暗氣息,現在被壓縮成了雲層一樣的東西。雖然范圍縮小了,濃度卻是成百倍的增長著,就連他這種對於黑暗屬性不敏感的死亡領主都感覺出了異樣……羅蘭看向身邊漂浮著的格裡西亞,卻發現他的表情格外凝重。
“這種力量……是夏洛特?”
“……”
“怎麼了?”
“……不……沒事。”
對方一直閉著眼睛,似乎在感知著什麼。積聚在卡薩米鎮上空的黑暗屬性實在過於濃厚,他甚至沒法讓感知穿過黑色雲層抵達地面。
“……格裡西亞,夏洛特在那裡。”
羅蘭無奈的拍了拍他的手臂,格裡西亞愕然,隨即露出了苦笑。
“這種時候視力就比感知好用了啊。羅蘭,你來帶路吧。”
——他注意到了。
從剛才突然昏倒的時候開始,格裡西亞便再也沒笑過了。
雖然平常露出的微笑十有八九並非發自真心,多半還別有目的……但不可否認的是那笑容確實十分漂亮。
“格裡西亞,你真的沒問題嗎?”
“嗯?還行吧,精神力還能撐得住。”
“我不是指這個。從剛才你昏倒開始——”
“……找到了。”
格裡西亞收起了飛行術,改為將少量風屬性聚集在腳下,二人快速的降低著飛行高度,突然改變的氣壓令耳朵裡充斥著響亮的嗡鳴聲。
“喂……你聽到我說……”
“噓。”
失重之後的超重感令人猝不及防,格裡西亞忽然伸出手,在二人身周結下了防禦的法術。幾乎是同時,他們恰好從黑色的雲層中央穿過,漆黑的雲霧從腳底蔓延,黏附在以光屬性為基礎結下的防禦法術上,將法術表面侵蝕出了密密麻麻的細小坑窪。
“羅蘭,你是不死生物,黑暗屬性對你來說應該沒什麼傷害吧。”
格裡西亞偏過頭,依舊是沒什麼表情的臉……也許真的只是錯覺,可他偏偏感覺眼前這人已經不是格裡西亞了。
……反而像是,某個親手殺死了自己,又制造出現在的自己的那一名……【王】。
“單純的黑暗屬性對我確實沒有傷害。”
“你去把施芬找來……紅詩或者粉紅也行,總之越快越好。”格裡西亞揚起頭,不斷落下的黑色雨水正一層層的侵蝕著防禦法術,“夏洛特有點失控了……因為我的緣故。”
“你怎麼知道和你有關?”
羅蘭奇怪的反問道。
那雙清澈的藍色眼眸,正以他所不熟悉的眼神注視著他。
“……快去吧。”
到最後仍舊沒有獲得答案,僵持了數分鐘,羅蘭終於摘下戒指,展開了收在背後的三對尖翅,轉眼便消失在了黑色的雨中。
格裡西亞將視線轉回墨色的雲層中,幾乎要被黑暗吞沒的少女擡起頭來,彎彎的細眸驚喜的瞇起。
【格裡西亞!你來啦!】
像是往常一樣,少女朝著他的懷裡撲來,似乎因為魔法的共鳴,少女清脆的嗓音像是從四面八方傳來。他沉默的注視著下方被融化的血水浸泡著的城鎮,歎了口氣,微微的側開了身。
“你不是夏洛特。”
那眼神,竟像是憐憫。
夏洛特撲了個空,呆愣的看著他的臉,腳下不由自主的向後退去。
【不對……你不是格裡西亞!你把格裡西亞藏到哪裡去了!快把格裡西亞還給我!】
“格裡西亞”依舊看著她,那確實不是錯覺,湛藍的眸中有了焦距,正以憐憫的眼神注視著她的眼睛。
【你確實感覺敏銳,連羅蘭都沒有非常肯定,你卻發現了……稍後我便自然會將他還給你,不過,不是現在。】
【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你把格裡西亞弄到哪裡去了!我要去救他!】
夏洛特竟轉身就走……背後漆黑的雲層濃稠的像是一整塊凝固了的膠水,連同夏洛特一起固定在了原處。她向雲層拼命的揮著手,卻沒法讓那些黏糊糊的東西散開哪怕一點。
【怎麼回事啦!為什麼連你們也要攔著我去救格裡西亞!】夏洛特捂著頭,發出了刺耳的尖叫,【為什麼你們一個兩個的都要懷疑他!他明明在替你們著想誒!】
【夏洛特。】
“格裡西亞”平伸出右手,無數細小的光芒在他的掌心裡凝聚。他將手掌合攏,手心裡的光芒被他拉伸成細劍的形狀。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干淨而純粹,像是射穿了粘稠雲層的陽光。
【謝謝你為我不平。……不過現在的你也聽不進去吧。】
在少女怔仲的表情面前,他舉起了油光束凝成的細劍。只是隨手幾劃,她身周的濃墨便被從中完完整整的切割開,燃燒著向地面墜落。
【你果然不是他……】夏洛特喃喃道,【他才沒有你這麼帥的劍術。】
【是啊,我早說過了的。】
“格裡西亞”催動了飛行術,拉近了二人的距離。很奇怪,剛才明明一直煩躁的要命的,在那雙漂亮的藍眼睛的注視下,卻奇異的平靜了下來。
【……格裡西亞……我好困……】
他伸了手,按在她的額上,被充滿了光屬性的手觸碰了應當會有的火燙感覺並未出現,夏洛特只覺得非常溫暖……然後,困意襲來。
【困了那便睡吧,醒來又是全新的一天。】
他無聲的笑了,待躁動的精神力徹底平靜後,夏洛特的身體也失去了控制……被風托著送出了鎮子的范圍。
天空和大地依然保持著被汙染的狀態,他將手裡的細劍丟入血潭,再度朝天空張開手掌。就連陽光也似乎被他拖曳到這一處來,失去了主人控制的積雲正在被光芒一層層的侵蝕。直到光芒穿破雲層,降臨在地面,照耀在由人類的血肉融化而成的血泊中,發出了細小的燒灼聲。
隨著雲層愈發的稀薄,血潭即將要沸騰起來一般翻騰著無數的細小氣泡……從那裡面忽然伸出了一只人類的手臂,緊跟著,接二連三的擁有人類形體的東西站起身來。他們的臉上更似是茫然,對於剛才發生的一切一無所知……在短暫的猶豫之後回歸了各自的位置。
他注視著下方的混亂,良久,這才緩緩移開視線。
他們終會得到報應,卻不是像這般。集結在混沌森林外的冒險者隊伍和路過的月蘭國軍隊會將他們的家鄉掃平,連同過去的罪惡一起清算,全部被釘死在絞刑架上。
這才是他們理應得到的審判,而不是在魔王的震怒下融化成血水。
黑暗被徹底驅散,他低著頭又觀察了良久,習慣性的將手籠入袖筒時卻發現身上穿的是短袖的衣裙……於是苦笑。
【還真是口味奇怪啊,格裡西亞這傢伙。】
某種無形的東西從他的身上徹底抽離了,湛藍的眸逐漸失去了焦距,在那道纖細的身影在空中晃了晃……朝地面墜去。
=TBC=
◆標題依舊是寒蟬梗
阿绯不会笑
發表於 2017-12-1 21:00:51
其之九 神臨
♢♢♢
遠處的天空,被濃稠的黑色徹底籠罩了。
就連陽光也無法透過雲層,濃稠的黑色從天空落向大地,最後連接成一片連綿的暴雨。像是痛苦的叫喊充斥著耳膜,雷瑟皺起眉,伸手去接了一顆雨水……然後便被灼傷了手指,只好拿斗氣隔離開自己與外界。
發生什麼事了?
他的視力不算絕佳,所以只能蔥大片的黑色中分辨出兩個極小的圓點。格裡西亞和夏洛特穿著款式相似的齊膝裙,單單從外形輪廓上難以區別,而濃稠的黑又將天地染上黑白的色彩,他也沒法從顏色區分那兩個家伙。
眼看著馬上便要抵達了,其中一人忽然倒著飛了出去……看起來是被風送走了的,他不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麼,不過夏洛特也並非普通的女孩子,這樣想來說不定他其實沒必要如此匆忙。
正思考著,雷瑟忽然一腳踩進了漫過鞋面的血泊中。
“……!”
那個瞬間,真的是要連呼吸也一並停止了。
充斥在空氣中的是侵入鼻腔的腐臭味,被雨水直接澆了滿身的人類從傷口處開始溶解,血水伴著黑色雨水再次落入積水。蔓延在腳下的東西也不像是真正的血……而是血混合著融化的肉,像是煮開之後又凍上的肉汁,稍微站的久了就被粘住了鞋底,再擡起腳時便帶起一整塊。
惡心的感覺從胃裡湧了上來……雷瑟臉色鐵青的捂住了嘴,強行壓下了嘔吐感。
……究竟發生了什麼?
雷瑟躍上了房檐,試圖接近在空中漂浮著的人影。黑色的積雲正在消散,他揚起頭,卻與漂浮著的人對上了視線。他看到了黑色邊緣閃耀著的燦爛金發,再仔細分辨時,那人便又已經移開了視線。
那是地獄般的景象。
慘死之人親眼目睹了身體的不斷溶解,可無論逃去哪裡也無法阻止黑暗氣息的蔓延。格裡西亞朝著天空張開了手掌,穿透了黑色積雲匯聚在掌心的聖光耀眼的像是太陽,黑雲正從他的身邊逃開,被驅散之後溶解在了湛藍色的天空中。
匯聚在地面上的血潭被聖光灼燒的開始沸騰了,向外不斷冒著細小的氣泡。從血面上突兀的伸出了一只完整的人類的手……然後接二連三的,像是從河水中爬出的溺死之人,拿手攀緣住附近一切可作為支點的東西之後,將整個身體抽身出來。
……不消片刻,這座鎮子便已恢復了往日的熙熙攘攘。從血潭中爬出的人類好似全無記憶一般,在短暫的躊躇之後,回歸了正常生活中去。
雷瑟徹底愣住了。
那是超越了常理的現實,而始作俑者便是漂浮在他頭頂的那人。那人以無機質一般的湛藍色眼觀察著世界,可是當眼神觸及了他的視線時,忽然微微的勾起了笑容。
【你終於來啦。】
那人的眼神終於鮮活了起來。
♢♢♢
格裡西亞的身體筆直的從天空中墜落。
原本是朝著地面,在落地之前被雷瑟準確的接住,拿黑色斗篷裹了一圈。湛藍的眼合上了,似乎相當疲憊的樣子,再呼喚人的名字便再不會得到回應了。
將人抱進懷裡時才發覺自己心臟跳的厲害,雷瑟默默的注視著那張蒼白的臉,心裡想的卻是如果他沒有及時趕到會發生什麼……也許並不會發生什麼,只是不由得會這樣想而已,就好像劫後餘生的驚魂未定。
“……格裡西亞。”
對方應當是聽不到吧,所以只有這時才能坦然的將道歉說出口。
“抱歉,我……一直懷疑你。”
腳下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諠囂的聲音將他與此世隔絕了,他抱著人半跪在屋檐上,像是全世界只剩下你和我兩個人。
“不,應該說,我從來都不敢相信你。自從我想起你是魔王這件事……我就一直在懷疑你的目的。我的父母就是被魔王殺死的,我來魔王殿的目的一直是向魔王復仇,所以當知曉你就是魔王時,我……”
雷瑟頓了頓,黑色的眼眸中浮現出了猶豫……那並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那些在現在的他看來甚至幼稚至極的舉動,甚至現在想來還有些讓人……哭笑不得。
“……我試探過你,包括這一次也是。我明知你耗干了精神力,還故意提出想要你陪我調查的要求……結果你還是答應了。”
而且還是女裝之類的要求……居然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他只是想知道那家伙的底線究竟在何處而已,結果到了最後,掙脫不開的人究竟是誰呢?
“……所以下一次,我再也不會選擇懷疑你了。”
那個時候,格裡西亞確實這樣詢問他了。
【你真的信任過我嗎,雷瑟?】
那家伙其實早就發覺了吧,就像他其實也自以為知曉了一切一樣。那家伙明明什麼也看不見,那眼神卻如同早已參透了一切——包括他的,對於眼前這人所抱持著的無法言明的心思。
“我——”
“——你在對我家孩子說什麼呐?”
輕飄飄的落在二人身邊的小女孩姿態的巫妖,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巨大而尖銳的骨刺抵在雷瑟的後背,就連他也沒來的及做出其他反應,除了將人抱的更緊以外。
骨刺扎入了雷瑟的肩膀,卡在了肩關節縫裡。鮮紅的血沿著手臂滴下,滲進了衣服的布料中。
“人類還真是不長記性啊,明明警告過你一次了……上一次的代價是死亡,所以這一次,你的代價又是什麼呢?”
身材嬌小的巫妖抓住了骨刺,將那東西從雷瑟的傷口中拔出,骨刺上帶著的毒滲進肌肉中,瞬間整只手臂便失去了知覺。
雷瑟瞪著那張臉,他沒見過對方,卻將對方的名字脫口而出。
“……紅詩!”
“正解喲。”
小女孩外形的巫妖笑嘻嘻的重新抓起骨刺,雷瑟單手按住肩膀上的傷,在對方將骨刺重新按進傷口內之前,突然爆出斗氣將骨刺震碎,這才單手攬住格裡西亞的腰,向後跳了一大步,與紅詩對峙著。
毒已經入侵了半條手臂,別說拿劍,連帶著格裡西亞逃跑都成了問題。剛才動用斗氣的瞬間毒便加速滲入了身體內側……這絕不是第一次經歷了,在面對非人生物的絕望感,以及無法使出力量的無力感——
“所以說,人類還真是不長記性啊。”
紅詩向著雷瑟攤開了小小的手掌,自手心噴湧出的黑暗屬性凝結出了骨杖的形狀。
“明明已經是死過一回的人了,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來,還偏不聽勸告……你是想再死一回嗎?”
“……你在說什麼?”
“喔?你已經不記得了嗎?”
骨杖直指向雷瑟的鼻尖,末端由骷髏爪懷抱住的黑色寶石散發出了暗淡的黑芒。
“格裡西亞那孩子哪點都好,就是有一點。”
紅詩偏著頭,揚起的小臉上露出嬌俏的笑容,“那孩子太想要同伴了,甚至願意拿魔王的身份來交換。想要同伴當然很簡單,所以我就去抓小孩子來給他玩,可是他居然比看重我還要重視同伴。”
紅詩低垂著眼睛,那表情像是在假裝傷心……又驀的擡起,纖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卻是一點眼淚的痕跡都沒有。
“——甚至到了自己的同伴被我殺了之後,氣的跑來找我算賬,還把自己搞到昏倒,我才要被氣死了好嗎!”
雷瑟疑惑的瞪著她:“格裡西亞不是因為擊退月蘭國軍隊才耗光精神力昏過去的嗎?”
紅詩嗤笑出聲,小小的身體飄向空中,舉起的骨杖上凝聚了黑色的火焰。
“是嗎,你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啊,反正那孩子也肯定不會告訴你。格裡西亞把你們送出魔王殿之前——”
雷瑟的腦子一片空白。
“我殺了你一次喔。”
黑色的火焰鋪滿了四周的空隙,將三人所在的地方包裹了起來。雷瑟準備將人放下,拿未受傷的左手抽出佩劍時,腦袋裡卻像是被某種粗大的針扎入,劇痛貫穿了太陽穴,手腳也異常沉重無法動彈。
他確實劍術很強,對於黑暗系魔法卻幾乎一無所知,對於鋪天蓋地籠罩而下的地獄火,除了放出斗氣來抵禦,也一時想不到更好的方法。
“結果當那孩子看到你的屍體時,直接氣的把我的身體燒成灰燼。我是不知道你為什麼還活著,想來有那個能力救你的也只有那孩子了吧。”
明明是魔王,卻非要跑去學什麼神術,當真不知道光屬性會削弱身為魔王的能力嗎?
接下來紅詩的抱怨,雷瑟沒能再聽進去了。
……原來是這樣的嗎?
就連艾崔斯特也對他含糊其辭的真相,原來是這樣嗎?
他究竟在懷疑些什麼?
黑色的地獄火已經徹底封閉了整片空間,雷瑟微垂著頭,眼睛隱藏在黑發下的陰影裡。
“雖然那孩子會傷心,不過還是抱歉啦,誰叫你離那孩子太近了呢?”
紅詩露出了甜美的笑容,朝著二人的方向用力的揮下了骨杖。被地獄火包裹的空間溫度急劇上升,被火焰映炤出的人影被高溫扭曲了。
即使有斗氣保護,皮膚依舊被急劇上升的高溫灼的通紅。
雷瑟的眉毛擰作一團,若是這時格裡西亞醒著,定不會如此被動……他看不出對方的魔法究竟意味著什麼,魔王直屬的三名巫妖之一也需要魔杖才能施行的魔法,絕對不只是地獄火這麼簡單。
所以到底該怎麼做?
“……你到底想做什麼?”
面對在骨杖末端逐漸增長的黑色光球,雷瑟沉聲道。
“嗯?我的目的?當然是接回這孩子——順便殺了你啦~”
“帶走格裡西亞對你有什麼好處?如果我沒記錯,除了你,並沒有人反對他離開魔王殿吧?”
“你又知道什麼!”紅詩突然整個人都激動了起來,尖細的嗓音刺的人腦袋隱隱作痛,“堂堂魔王的願望居然是想要同伴!幾百年前是這樣結果到了現在還是這樣!還警告我要是動了你們他就要永遠封印我!”
“所以。”
雷瑟盯著她,緩緩的問道,一字一頓。
“為什麼只有你,希望格裡西亞回到魔王殿?”
雷瑟手裡攬著的人忽然動了動。
他低下頭,卻發現對方早已睜開了眼睛,拿食指壓在脣上,朝他微微的笑了笑。雷瑟怔了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轉回了視線。
“……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
紅詩杖端的黑球已經增長到了極限,邊緣處的黑芒隱隱有破碎之勢。
“因為那孩子是魔王啊,魔王就應該待在魔王的居所裡,有什麼錯嗎!”
雷瑟的手心裡全是汗……紅詩突然抱住了腦袋尖叫出聲,同時格裡西亞的嗓音在雷瑟腦袋裡直接響起。
【紅詩脖子上的項鏈。】
完全不需要過多的交流,黑色的人影穿過了重新化為霧氣的黑暗屬性。格裡西亞架起的光屬性的盾牌將那些霧氣擋在了外面,只是短暫的接觸,盾牌的最外層便已經被腐蝕了一整層,滋滋的響聲不絕於耳。
紅詩依舊捂著腦袋,卻忽然擡起頭對他怒目而視,從那雙狀似無辜眼睛裡流下了黑色的血……雷瑟面無表情的看著他,手裡聚集了斗氣,朝著小女孩形態的巫妖奮力斬下。蒼白的額頭中央逐漸有裂縫蔓延開,甚至能看到頭顱內黑漆漆的內容物,腐爛了許久的,確實並非人類……格裡西亞忽然拿手肘捅了捅他的腰間,示意他去拿紅詩脖子上掛著的項鏈。
雷瑟拿斗氣阻隔在手掌外,小心翼翼的解開了項鏈,握在手心裡。項鏈的正中掛著枚鵝蛋大小的藍色寶石,入手溫潤,表面似乎氤氳著水汽。他見過這東西一次,在魔王殿的某個藏品室內。
“【永恆的寧靜】……”
他轉過頭,卻發現格裡西亞正低著頭,與紅詩即將腐爛的眼睛對視著,表情說不上是哀傷……他喚了一次對方的名字,卻沒有得到任何反應,走近之後才注意到,紅詩的嘴脣正微微的蠕動著。
【……王……我的王啊……】
格裡西亞忽然伸出手,直到紅詩殘餘的身體也被聖光燃燒殆盡,這才擡起頭,看向站在另一邊的雷瑟,柔柔的笑了笑。
【被嚇到了嗎?】
雷瑟愣住了,倒退半步,手按在腰間的佩劍上。
“……你不是格裡西亞吧。”
【真敏銳呢,這家伙身邊還真是有一群好同伴。】
“格裡西亞”斂了笑容,微仰著身體,柔順的金發沿著鎖骨流淌而下。他朝著黑色霧氣揮了揮手,那些粘稠的東西便受了驚嚇一般逃開了。
【要是讓那個魔法完成,你可就沒命了,剛才還真是危險。】
雷瑟按在佩劍上的手指愈發的收緊,關節部位泛上了缺血的白色。
“那麼,你是誰?”
【我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要佔用這具身體?”
【我也不知道。】
“……”
雷瑟皺著眉,目光裡充滿了懷疑之色。
【從一開始,我就只能聽見這孩子的聲音,也只能與這孩子交流,只是這樣而已。】
長久的靜默中甚至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突兀的,“格裡西亞”開口,問道。
【你相信神的存在嗎?】
“……”
似曾相識的問題,可是在哪裡聽過呢?
【你知道嗎?——很久很久以前的這個世界極少有人信仰神】
“……是嗎?”
【只有從不幸和苦難才能滋生信仰,所以當魔王誕生之時,信仰才一並誕生了。因為有了不幸,所以才會更加的祈求幸福——神明才因此誕生。】
而第一個向神明祈求幸福的人,正是那位詛咒的集合體。因為身負無數詛咒,時刻處於詛咒的折磨中,而信仰便由此誕生。
很諷刺吧,但這便是事實。
黑暗和光明相伴相存,所以無論失去了哪一方,另一方便也將不復存在。
【那孩子自願放棄了魔王的位置,按理說我便應該消失了的。而現在,我卻依然存在於此,這說明即將有新的魔王誕生。】
“格裡西亞”閉上了眼睛,臉上浮現了些許擔憂。
……只是不知,下一個將陷入詛咒的人,會是誰呢?
他揚起頭,表情似乎有些憂慮。
【……沒有時間了。】
“……?”
【這孩子的精神力本已經不足以支持我的出現……不過,這是他的願望,我便自然會回應他。】
“……對了,這個東西——”
雷瑟握著那塊水藍色的寶石,朝著對方遞去。
【啊,這個啊,你收著就好了。】
“格裡西亞”隨意的揮了揮手,倒是沒有太在意的樣子。
“這是什麼?”
【大概是封印了這孩子力量和記憶的東西?如果解開封印的話,這孩子就會變回魔王吧。當然也有可能不會,畢竟分出去了大部分黑暗屬性。】
“……”
【之後這孩子大概會睡很久,之後就麻煩你炤顧啦。】
那個人露出了異常燦爛的笑容。
和他所熟知的某個人極為相似,可是又似乎不太像,明明用的是同一張臉……那可真是奇妙的感覺。
那具軀體倒下的瞬間,雷瑟右臂的傷口連同毒素一並被驅逐出去了。他抱住了那具軀體,將頭靠在懷裡,卻依舊因對方話語裡透露出的信息而震撼。
心跳很平穩,呼吸略悠長,他閉上眼睛,長歎了口氣,輕巧的從房頂上躍下。
=TBC=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