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之章
There was a crooked man, and he walked a crooked mile,
He found a crooked sixpence against a crooked stile;
He bought a crooked cat, which caught a crooked mouse,
And they all lived together in a little crooked house.
一個扭曲的男人,走了一哩扭曲的路。
手拿扭曲的六便士,踏上扭曲的台階,
買一隻歪歪扭扭的貓兒,貓兒抓著歪歪扭扭的老鼠。
他們一起住歪歪扭扭的小屋。
──出自《鵝媽媽童謠 歪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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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死、為什麼我一定要死!?』夏法爾高聲地大吼,精神力放出的話語在腦袋裡無限擴大,白皺著眉抵禦這與精神攻擊無意的咆哮,覺得脖子有些涼意於是拉高圍巾遮住半臉,以他為圓心的黑暗正不斷向外延伸。
「你的生死不是由我決定的,所以我不能回答這個問題,我只是受人之託。」白神色淡漠地回答,一般來說他不會在戰鬥中分心,分心乃兵家大忌之一,然而心底卻有什麼被異怪拚命想活下去的意志給撼動。
自他出生以來都不懂自己為甚麼活著,卻也找不到理由去死,曾經想過死了也無所謂,反正沒有人會去為他留半滴淚水,如果說孤單的出生然後寂寞的死亡是他必須面對的命運的話,他會去憎恨編織這一切的人,但是眼前的怪物說他想活下去,明明已經那麼不堪、那麼扭曲,打從誕生的最初就什麼也不是的怪物說,他想活下去。
不知為何,他想笑。這世界是多麼的諷刺啊!
「夏法爾……你聽話,不要反抗、好嗎?」普伊路捏著自己的手掌,艱難地開口,語尾顫顫巍巍帶著輕而易碎的希冀,他盡可能地放柔語氣希望別刺激到夏法爾,端麗的臉龐泫然欲泣,眼睛不敢對上被燒傷的夏法爾。
『哥、哥──』
刷!白放出的黑影無聲無息地包住了怪物,濃厚的黑暗氣息貪婪地吞食著人性,那冰冷刺骨的氣息幾乎要將白以外的生物全數扭曲成鬼族,夏法爾的金眼慢慢染上腥紅,渙散的瞳孔被獸性侵占,身體構造也產生了劇變。
額頭上的人臉像是一團黑泥,勉強能從上面幾個窟窿看出那是眼睛嘴巴,背上的尖角突刺出來向兩側伸展開來話做兩對巨大的骨翼,石灰的色澤張揚著鬼氣,顎下裂開一個血盆大口,銳利的尖牙沾著黏稠的血絲,周身纏繞著壓抑的死氣。
「殘之月先生!」普伊路架起了結界,原本負責照明的光球重新分裂圍到他身旁,釋放出的光芒小範圍的進化過於濃烈的黑暗氣息。
而身處黑暗之氣根源的白灰髮被盤旋在身邊匯集成漩渦狀龍捲風的黑色力流吹起,衣袂翩飛,一手揪著自己的圍巾不讓它被捲走,一手反握著匕首刀柄,墨黑流光一閃而過,若隱若現的圖騰宛如一只螫伏的野獸,伺機而動。
雪銀的眼眸如古井掀不起波瀾,旋風隔絕了外界的聲音,他聽不到妖精族長焦心的呼喚、聽不到夏法爾失去理智的嘶吼,他看起來一片空白,腦袋卻不斷地運轉絲毫沒有消停,該殺、不該殺,什麼都沒有的他們,被誰賦予殺戮的權力?
待在門外等候的那個少年的臉龐突然浮現在腦海裡,小心翼翼的望著自己的神情就像一隻膽卻的松鼠,明明不想笑卻強顏歡笑,為了掩飾自己空蕩的內心,每天都不讓自己閒暇下來是為了不回憶空無一物的過去。
他在迷茫,他在徬徨,他在困惑。
即使他的路途上充滿著荊棘與銳石,他還是用堅定的子夜雙眸告訴他,我要變強。
那對乾淨的黑色眼眸好似盛滿了寒星,點點閃爍,耀眼的讓他有點討厭,她明白那不是真正的厭惡,只是嫉妒,嫉妒著跟自己一樣一無所有的他怎麼能擁有這麼清澈的眼眸。
他想,他或許知道那個答案了。
緩緩地抬起手臂,一個箭步將身體打開到一個極致,宛如張滿的弓弦,匕首劃破黑色的風牆,當周遭的空氣都被那股勁道排開後他的周遭出現短暫的真空現象,髮尾靜止飄動,圍巾搭扶在肩線。
澎!被黑暗之氣團團圍住的夏法爾瞬間被炸裂開來,巨響震的耳鳴,腦子被突如其來的爆炸衝擊波震的糊成一片,普伊路皺著精緻的眉眼忍受那龐大的力流挾起競風掃過,結界在那股力量之像就像一架紙屏風,被無情的捅得破破爛爛。
「夏、夏法爾─────!」妖精族長下意識喊出胞弟的名字,脫口的剎那他才發現,原來自己沒他想的那麼狠心。
碧綠的長髮在狂風中交纏亂舞,像扶弱的柳頭任憑強風帶走那滿溢的的愁思,卻怎麼樣也帶不走那份深刻的情感,因為那已經扎根,深深地、住扎了一輩子。
火舌一路攀升到天花板,這下這個空間不再晦暗,烈焰攜著光明與溫暖,同時降下死亡,灼熱的紅色燃盡了所有能燃燒的事物,由黑暗凝聚的鎖鏈緊緊封鎖住怪物的困獸猶鬥,奇異的是本應失去理智的怪物眼睛在火焰的照耀下漸漸退色、回復了起初的燦金。
「你現在懂了,對嗎?」白轉過頭,火光在他背後熊熊燃燒,側臉與灰髮全被紅色浸染,雪白的眼眸映著金紅光,像是浮動的晚霞鎖在冬天的湖面。
「我──」普伊路垂下水光瀲灩的藍色明眸,縮小的蒼穹倒映在那雙眼裡,白的話語就像陣風打散了平靜的倒影,翻騰出波濤洶湧的暗流。
淚水無聲的滑過,妖精族長環著自己的手臂蹲下,將頭埋在雙臂與膝蓋的狹小空間中,斷斷續續續續的抽噎聲交雜著幾句細微的碎語。
「我……我只有夏法爾了啊!我不希望我唯一的親人死去,可是不這麼做的話、夏法爾遲早會被那些貴族發現......那樣,夏法爾又會變成戰爭兵器、又會去殺他不想殺的人!」說到後頭口氣愈來愈激動,到末句時他幾乎是破音的嘶吼出聲。
『我、我給哥哥帶來困擾了嗎?哥哥很痛苦嗎?』怪物發話了,用著不甚清晰的精神傳話,如同牙牙學語的幼童,『如果、哥哥覺得我礙事,那麼我可以、可以死掉,可是這樣的話,哥哥又會孤孤、單單的、很難受,可是如果哥哥、因為我、流眼淚的話、那麼、我還是不要存在、吧!』
「不要說了夏法爾!!」妖精青年跪在地上痛哭失聲,「我為了王位的穩固要殺了你,我已經喪失讓你叫我哥哥的權利了!」晶瑩的淚珠反射著火光,彷若一顆課圓潤的紅寶石,滾落一地痛心。
『哥哥、永遠是哥哥啊!要是、哥哥你、那天沒有擋在我身前,求爸爸不要殺了我,恐怕、我也不會活到現在。』怪物操著口齒不清的言語,他現在的模樣比人類還要有人性。
『夏法爾……我、只是個偽善者啊!』普伊路掛著滿臉淚痕起身,踉踉蹌蹌地穿越燒得啪滋作響的火苗,踏熄了如蓮紅焰,宛如歷經了千山萬水般漫漫的路途,才重新來到異獸的身旁。
他正想伸出手撫摸夏法爾的毛皮時,異變橫生。
門外傳來雜沓的腳步聲以及妖精語的吆喝,力量的波動隨之出現,這些變數使妖精組長臉龐血色盡失。
「被、被發現了!」他一臉絕望的下了結論。
「嘖。」白食指一勾,門把上出現一條墨綠色的細蛇纏住了門鎖,蛇身的鱗片閃著青綠微芒,看起來好不精緻。
碰碰碰!門傳來拍動的巨響及少年驚惶的叫喊:
「白師傅,妖精族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