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柒之章
小小怪物的故事暫時告一段落。
下面這一個故事還是要從好久好久以前開始說起。
主角是已經長大的怪物。
怪物把自己關在黑色的地牢裡。
像當初一樣上了千百層的鎖。
像當初一樣閉上了雙眼。
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
他沒有逃避、他不會逃避。
因為他比誰都還要清楚,死者不會復生。
多餘的。
他是多餘的。
不被誰期望、沒有活下去的意義。
可以哭嗎?
但是哭了又怎樣?
會安慰他的人、早就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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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的金色流瀉而出,像洪水一樣吞沒眼前所見的事物,在金光消退後白霧滾滾襲來,被籠罩在霧下的形體從表皮漸漸變成死灰色,冰晶由裡而外的突刺出來,僵硬的血肉被硬生生地撕扯,發出類似皮革撕裂的聲響。
頎長的身影佇立死寂之中,以他為圓心的一公里出全數被冰凍起來,巨大的法陣在腳下轉動著尚未停歇,描繪出符文與元素的法陣旋轉著的同時也緩慢地拉長,最後在腳下化成一支長槍,成形後迅速地飛射出去。
噗敕!
穿透過甚麼東西的聲音宣告了任務的結束,那人甩了甩一頭在寂靜的白色世界也無比亮眼的白金色長髮,紮好的瀏海鬆脫了幾根,在月光般的金色下的是一雙魔魅腥紅的眼眸。
「幹的不錯嘛!」男人渾厚低沉嗓音與鼓掌同時出現,青年漠然地注視著前方,那高傲冷漠的模樣就像一枝遺世獨立的雪蓮,冷冽清香,衣袂沾不上任何一點污漬。
淺藍色的圖騰爬滿了整張精緻的臉龐,那模樣就與失衡的冰炎近乎一模一樣,但是青年明顯沒有冰炎那麼難受─也或許是習慣這種程度的疼痛─他僅僅是觸碰同樣在手背上出現的紋路,那淺藍色就迅速地急縮,在手背上燦開一朵淺色的花紋樣後便杳然失蹤。
「你面無表情的時候還真像亞那的孩子呢。」那男人捲著自己的藍色髮絲,條笑地說道。
「怎麼來了?安地爾。」青年終於有了反應,紅色的瞳眸顏色逐漸變得清澈,一點一滴地淡化成淺淺的棕色,臉上也掛起天真爛漫的笑容。
「嘖,你可不可以不要在模仿亞那的笑容了?」看到那抹與千年前的友人極為相似的臉龐綻開一致的弧度,安地爾就覺得內心的某個地方隱隱發出空蕩的回音。
「……」尼格蘭姆沒有回答他,顯然自動自發地無視了安地爾的發言,周遭的空氣降至零下,水氣凝結成霜,綿密的如同鵝毛白雪裊裊婷婷飄落,他伸手去接,雪花殘留在手掌只剩一攤清水。
他想起了在久遠以前,那份深沉的記憶,華麗寒冷的冰之國度、銀色的精靈歌唱著,連呼吸都是被施捨的,一點溫暖都不存在,直把人的心臟凍結,在那裏的每個精靈都很美,因為他們都是冷冰冰的冰雕。
冬天來臨的時候銀色覆蓋了一切,安靜的好像世界都被冷凍,殘酷而美麗──那片雪之大地即是如此。
現在回憶起來,每一分令他沉溺的往事有如飛鴻踏雪,輕輕地留下、輕輕地被掩埋,空虛且冰冷,他已經記不起來了……那個精靈的微笑,只有靠不斷地模仿,才能幻想著他或許還存在,就在沒有苦痛的鏡之世界。
「呵呵…」他笑出聲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宛如冬天一般冷漠,原來是這樣,他與那些冰雕並無異處,一樣地無情。
「安地爾,我恨你。」
「嗯,我知道。」藍法男子無所謂的聳聳肩,恨他的人多著是,雖然他有點驚訝青年這麼坦白的開口,好歹他們也有一段情誼。
「可是比起你我更恨凡斯,是他奪走亞那的生命。」
「別再說了。」安地爾見對方似乎沒有離開這裡的意思,忍不住皺了皺眉,他可沒有興趣待在冰天凍地理聊天,即使他不怕冷。
青年譏誚地彎了彎嘴角,仰著頭望著在他眼中沒有一絲蔚藍的天空,努力想擠出淚水卻還是失敗。
──連眼底都結凍是甚麼樣的感覺呢?
「……那你恨亞那的孩子嗎?」縱使非常不想陪他耗時間,但對著亞那少許的愧疚感還是讓他留下來看著這個除了冰炎以外被那冰牙精靈丟在這個世界的精靈。
「啊……這是個好問題。」眨了眨眼,他在腦海裡思考著天空的顏色,「就憑他跟亞那很像這一點我真的恨不起來,可是也不能說是喜歡吧?」
意識到無論自己怎麼拚命回想,那片蒼穹早在千年前就再也看不到灰與紅之外的色彩,果斷放棄不必要的思考,旋身朝著安地爾咧嘴一笑。
「我不懂啊……為甚麼……他就能擁有亞那的血脈……為甚麼明明都是混血兒,我就要被叫雜種,他就能被捧上天,為甚麼亞那因為他拋下我、連他的最後一面的不讓我見……安地爾、為什麼呢?」像個鬧脾氣的孩子一樣抱怨著,精靈邊笑邊哭,那個樣子明顯精神已經錯亂。
「……」安地爾久違地再次感受到無可奈何,真是的…這一家的精靈怎麼都奈麼麻煩啊!亞那是、他也是、亞那的孩子也是。
伸出雙臂有些笨拙地抱著他的頭,試著憶起亞那是怎麼哄這個精靈入睡,手掌按上他的髮頂,順著絲綢般滑膩的白金色長髮撫摸,就像在安慰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一般,懷裏傳來細微的嗚咽聲。
──亞那你還真是留了個不得了的麻煩東西啊。
安地爾仰天長歎,彷彿能從清澈的藍天另一端,看見那個白癡精靈傻嘻嘻地笑著,用那可以擊退所有黑暗的溫柔微笑去寬恕任何一個人事物。
「坎迪多姆……」他喚著被青年捨去已久的另一個名字,那是由亞那親自為他取的名字,照理來說是會被青年珍視的姓名,象徵了純潔的白色,而在亞那死後,他毅然決然地捨棄了這個蘊含了亞那溫柔的名,好似要把他心裡最後的柔軟都跟著拋之腦後。
──尼格蘭姆,黑暗的。
「你在哭嗎?」
「才沒有呢。」換來的是他一如既往的倔強的回答:「那是下雨的關係。」
「好好好是因為下雨。」慨嘆著自己遙遙無期的保母生活,安地爾彈指,蒼青的天芎捲起了烏雲,不合時宜的大雨傾盆而下,不出幾秒兩人的衣著都濕透,再也分不清哪個是淚水、哪個是雨水。
青年布置的法陣緩緩淡化,然後結霜的草地也開始恢復原狀,裸露的青草被雨水打彎了背脊,滴滴答答地聚起了一灘灘泥濘的水坑,兩人很久都沒有這麼狼狽了,可他們誰也不放手。
一個是因為強迫中獎的約定。
一個是因為無法釋懷的傷痛。
他們誰也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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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一篇透漏了很多消息的過度章ˊˇˋ
你們看得出哪些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