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號 左手
To put the cart before the horse.
推開打動鈴的玻璃門,然後將它上鎖,最後掛上一個寫著今日公休的木牌子,轉身往滿是鼠尾草包圍的小徑離開咖啡店,
今天是兩個月一次的公休日,
但不是拿來度假的,
穿著一身輕鬆的打扮,沿著小徑到了一個大一點的道路,這是農耕之人日日踩踏的道路,所以地上瀰漫的不是柏油味,是一個清淡的泥土香,
我張望四周,尋找有沒有任何的交通工具,好讓我搭個便車,可惜因為時間有點早,而且四周田地都處於機械自動灌溉的階段,所以到快逼近中午時,才會有農人來巡視,
而現在的時刻,是太陽剛從另一端跑出來的時刻,
我嘆了口氣,緩緩地沿著道路往市郊人多的地方前進,所需時間大概是半小時,
期望有任何一台車過來,
邊走著,我邊從口袋掏出一個小小的,不到手掌大的機器,其實這台東西可以投射出電視的影像,但我比較偏向把它拿來當收音機,
按下按鈕,聽著早晨的新聞,
「......在聯盟政府的控管下,已壓制從第三大洲東北方引起的暴動,具聯盟政府的發言者表示,此次暴動可能是受終戰餘黨唆使......」
我伸手將機器關閉,「今天的新聞還真是不營養。」我說,
眼前的道路彷彿永無止盡,不過再走沒多久,便可看到人聲喧鬧的地段,那裡是鎮上主要人口的聚集區,我打算在那裏租輛車,
「樺老闆!要來租車子啦?」裡頭細瘦的男子用宏亮的聲音在裡頭喊著,「我看你這樣也不太划算,你不如去搭個計程車,還比較便宜。」他每次都好心地說,
「哈哈,我要去的地方可是個大機密。」我微微笑地說,
那人聳聳肩,將一把鑰匙交到我手上,「單人座、附有基本功能的自動駕駛和變形船體,動力驅使是日能量,已經充滿電啦!如果引擎或者是渦輪有問題再找我,本次租車是以日算,每日是三千聯盟幣值,不准給我用第三大洲的幣值,我不收!」
「老闆,這裡是第三大洲,聯盟政府的幣還要重換,幹嘛這麼麻煩?」我抱怨,
「因為有暴動!幸好這裡是南方,離東北還有段距離,但是誰能夠預測終戰不是最終戰爭而是中間戰爭啊?」
我笑著,不予以回應,然後坐上車,「車開回來付錢吧?」我從車窗探出頭問著,「今天的要先付!」他說道,「那我的咖啡店就抵押給你吧。」我笑笑,然後迅速地發動引擎,開走,
「就知道你個混帳會這樣,在咖啡店看起來人還不錯,但實質上卻是個討人厭的傢伙。」
車開了很久,從一個郊區到另一個郊區,在太陽下山不久後,我來到了一個墓園,
這裡是個亂葬崗,在這個小小的山丘上,有個燈火通明的灰色建築物,不是一個書上會寫到的可怕古堡,是一個很正常的舊式透天厝,這種形式的屋子在終戰後就很少見了,
我將車停在「山丘」下,自個兒徒步爬上坡,四周的陰森氣息可能會令人感到不適,但對於多來幾次的人來說,其實也算不上什麼,
屋子的門緊閉,但一旁的窗戶燈火是亮著的,所以我輕輕地敲了門,「誰啊?」裡頭的人發出聲響,「是我,樺。」我說
「不好意思,是誰啊?」
我一怔,隨後會意過來,「老爹,我千里迢迢來這裡,只是為了拿你的螺絲釘。」我笑著說
,
門另一頭立刻大笑起來,「你真是的,情急之下想得到這個奇怪的暗號。」門嘎支的打開了,出現了一個身穿白袍的一個中年大叔,
他看起來像是個邋遢鬼,但其實他是很愛乾淨的,嗯,應該是說他有潔癖,
但是一個有潔癖的人,竟然住在亂葬崗!
我脫下鞋子,一腳踩進屋內的水盆......「這是......?」我沉下臉,
「這個不錯吧?這樣一進門就可以消毒殺菌啦!」那個大叔很高興的跟我炫耀,問題是......我的腳穿著襪子,然後我的腳浸泡在稀釋的酒精裡頭,
「毛巾給你,擦完放在藍色的桶子,還有你應該聽說了東北方的事吧?」
我處理完以後,走進客廳,「嗯,他們來找過我了。」我說,
大叔迅速轉頭,瞪著我:「你......」
「我拒絕了。」淡漠地回答,我拿起客廳放置的小餅乾,然後將桌上的小碟子舉在面前,盛著餅乾屑,
「三點鐘方向!給我清乾淨!」一包衛生紙K過來,差點把我嘴裡的餅乾一次噴出來,
然後我往三點鐘方向的地板看,一點連螞蟻都會嫌小的屑屑躺在那裡,使我的腦袋差點噴血,
「你的潔癖只有變本加厲,根本沒有改善。」我咕噥,
大叔一個揚眉,無謂地說:「是、是,吃完就進來吧。」他往一個鐵鍊纏繞的門走去,那道門看似難以打開,其實......
大叔輕輕一推,門便像一個小木門一樣輕易地被推開了,外頭的鐵鍊和鎖全都是欺人的把戲,不知道的人一定會像個白癡一樣想辦法解鎖,
只要鐵鍊和鎖有任何的異動,門便打不開了,
我將手上的餅乾屑拍了拍,並且確認餅乾屑都有拍入碟子裡頭,起身,隨著大叔走入門內的空間,
一踏入裡頭,先踏到像是草皮的東西,有些噁心,據那位潔癖先生說,那是一種消毒的草,我在感覺到我的腳底發出灼熱感和烤盤上肉會發出的嘶嘶聲響後,認定那一定不是多正常的草,
再走下去,會進入到一個明亮的空間,
濃厚的藥味和金屬味,中間有個乾淨的平台,平台上頭有巨大的燈,整個房間呈現兩種不同的世界,一邊是充滿機械修理所需的機具,另一邊則是人體手術室會出現的景像,嗯......除了幾個腦還有眼睛的標本外,這個手術室還算得上正常,
我靠近平台,大叔在一旁整理用具,我無趣地四處觀望,當然,我忽略了那些不正常的東西,
「誰?」一個聲音從我的腳下傳來,我沉下臉,往地上一瞧,
一個黏在地上的嘴巴,有些聒噪的叫著,我不用半秒思考便一腳踩上,順勢轉了幾下,只聽到地上發出微弱的慘叫後,我抬起腳,
粉紅色的黏液沾著我的腳底,像是披薩被拉開一般的牽絲,一陣噁心感從喉嚨內升起,我把腳底在地上亂抹乾淨後,快速地跳上平台,
「好噁......」我快吐了,
「躺好啦?那我開始維修啦!」大叔戴起口罩,拿了一個螢光片,透過那個螢光片,就可以像是透視鏡一樣,看清楚體內的構造,
我將手部的短袖捲起,他用螢光片看著我的左手肩膀,那是機械和肉體的接合處,但那皮肉像是藤蔓攀爬著機械,皺皺的像是腸子上的皺紋,那附近的膚色偏深紅,讓人有些觸目驚心,
「你最近有用到左手的變形,等一下我要進行照例的神經重修檢查,所以你需要睡一下,在那之前,我要將你手的所有螺絲釘和接合處的圓球進行潤滑和替換,還有額外的......修理。」
看來他好像發現機械進水了,而且還是肥皂水,
在進行拆卸時,他替我罩上少量麻醉的呼吸罩,讓我緩緩地進入夢鄉。
--------αριστερά----------
「喝啊啊啊啊啊──」
猛烈的嘶吼聲迴盪,那是打從心底,打從最深沉的......憤怒以及絕望,
左肩不停的流出腥臭的味道,早已沒了疼痛的感覺,更痛的是額,額上那道深長的屈辱,
現在,
我站在曠野之中,無人的曠野,只剩下我一個人,
我的背後是座山丘,死亡的山丘,我徒手撕裂的那群敵人的山丘,最頂點的地方,是一個令人厭惡、滿是鬍子的傢伙,
他瞪大的眼,空洞而無生氣,
我繼續嘶吼著,右手沾滿了不屬於我的鮮血,灼熱躁動,剛剛那些異於常人的握力,一把一把的,撕裂血肉,奪去生命──
就像奪去我的左手一般地理所當然,
遠遠天邊漫溢著飛砂,空氣品質差著,那些熟悉的旗子,上頭有著黑色的虎頭以及纏繞的銀色火焰,我嘶吼到疲憊,愣愣的看著友軍趕來,
所有人見到這個景像,便愣住了,
唯獨在最前頭的司令極度冷靜,甚至是勾著笑,他獨身走來,走向我,「樺將軍,發生了什麼事?」他溫和的問著我,
但憤怒使我失常地大吼:「以失去左手和額上傷痕的屈辱,我誓以死斬殺前來之敵!」
眼前的司令失去了笑,「樺,發生了什麼事?」
可以感覺到血液充斥著腦袋,身體因為生氣而顫抖,紅了眼:「我會殺了所有人!一具不留!」明明身受重傷,但我的怒吼卻傳至遠方,我軍開始竊竊私語,在人多時,整個軍隊的聲響不小,
司令往前走幾步,他的雙眼凝視著我,像是頭猛虎,卻透露著和煦,「我最親愛的部下,也是我最疼愛的孩子,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從胸前的口袋拿出了潔白的手帕,輕柔地按住我額上的傷,鮮紅的血一下子便染紅了整塊手帕,
「司令,我要他們付出代價。」我冷靜了許多,悶悶地報告,「他們奪去了完好的我,奪去我引以為傲的將軍自豪。」我低著頭,任性地說:「有哪個將領,被俘虜了還留下痕跡,竟然就這樣放了出來。」
「現在沒人聽得清,就不需叫我司令,我兒。」司令挺起胸,微微地勾起唇,那是他平常的表情,「我是你的父親,鬼虎。」他說著,「將你的痛苦分攤給我,孩子。」他的大掌輕輕地拍著我的頭,感覺厚實,雖說眼前的人是我的父親,但我們歲數相差不遠,
我是受鬼虎部隊總召收養的孤兒,將生命奉獻給鬼虎的孤兒,
「孩子,你現在是將領,該有將領的風範,你辦得到,憤怒不可以施加於人,堅忍住性情的模範是他們該學的,將你的屈辱付諸在戰鬥上,就算你戰至疲憊無力,父親也會替你復仇。」
那句話在腦中迴盪、迴盪,我堅毅著自己向前走,走入軍隊中。
回到駐紮的城市,我被送入科技軍醫院,
一名奇怪的醫師不停地看著我的左手,就這樣看了三天,
然後,我莫名其妙地被推入手術室,醒來時,我便擁有了左手,
真正擁有力量的左手,是世界上最強武器的左手,可以變換超過百種的武器,可以復仇,可以──
屠殺。
映照眼前的一陣紅霧,隨後天空下起血水,看到敵方將領的頭就在我的手下消失,化為剛剛的血雨,華麗地滋潤著大地,
最初的意思是這樣嗎?
整個軍隊不到半小時便殲滅,我軍人數不到敵軍的一半,停在頰邊的血滴腥臭卻甘甜,但是鼻腔的味道總是涵蓋了嘴裡的滋味,
鬼虎部隊脫離國家的原因,不是阻止戰爭嗎?
在談判時劃過一道白光,如此細小而不易受人矚目,但那卻是殺死性命的前奏,而我左手燃燒的奮鬥是主旋律,踩踏過敵人屍首的步伐伴奏著,死亡的樂章,
左手的出現應該是結束戰爭的武器,而不是挑起戰爭的導火線,應該是這樣吧?
不要告訴我答案是:否。
好痛,每條緊接著神經的鐵線和機械都扎著我,那些深入身體的金屬,咬住我......
「你不覺得奇怪嗎?你的額還有你的左手都是那麼的偶然。」
--------αριστερά----------
「喂!樺!醒醒!」
像是一桶清水潑上我的臉,瞪大著眼,大口大口的喘息,並且看著中年大叔,
他蹙眉,語氣不太好的問:「你又做同樣的夢?」
......這裡是終點戰過後,我是一個咖啡店的老闆,
「咳,先檢查神經接線有沒有問題,會痛要說,左手動作有沒有跟不上或是反應錯誤的......」
我做了一些基本的動作,還是依然的順暢,「嗯,都很好。」我說,
「我上個月進了防水的手掌機具,剛剛幫你換上了,但還是不要太長時間浸泡,我不是給了你三箱塑膠手套嗎?」他喋喋不休,像是老媽子,「還有啊,我不是說很多次......」
「戴特!」我打斷他的話,「我的左手,是不是早就決定好了。」我問,
眼前的大叔停頓,眼神飄移開,「聽、聽不懂啦!」他說,
「那就是!」我站起身,想要直接離開,現在的我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等等!樺!你要今天就回去啊?等等──」後方的聲音在我甩上門後消失,
我的父親,
到底,對了我做什麼?
引擎聲蓋過了我的提問,一半放空一半專心在開車,
現在,我只想回家。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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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看到這裡的大大,
到這裡,咖啡店的事情會少一點,但還是算在咖啡店裡的故事啦~
喔~貓想說一下分隔線,
分隔線是希臘文的左手
其實想寫生命,不過怕會跟罪惡王冠進行聯想
英文還是有意思的~至於是什麼意思,貓還是不知道(再度被毆)
感謝看到這裡的大大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