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號 莫罕
Do you wanna be my friend?
「小孩子,你是替我們遮掩的林木,否則,我們將無法躲過一切的災害。」
深呼吸一口氣,來自四方田野的草香盡入鼻中,突然一句熟悉的話語閃過腦海,但卻再也想不到那是來自過去哪裡的風聲,
靜靜地坐在圍繞店周圍的木台子,雙腳垂著,鼠尾草撓著我癢,不過我沒有心思去解決那種感覺,
遠遠的地方掛著新月,不是黃色,是銀白而散發著淡淡的月暈,深藍色的夜空繁星點點,一道像是高速公路般的銀河橫過,如果我是一位畫家,或許我會試著將眼前的景像畫出來,
瀏海刺著眼,我舉起手稍稍撥開,指間觸碰到了環繞著頭的紗布,
粗粗的纖維縱橫,撫著撫著,我正出神發呆,
夏夜的微風其實不太涼爽,對於現在的我來說,不過現在的氣溫正適合現在的我,能夠安慰疲憊的身軀,
「老闆,睡不著?」
我被稍遠的一個聲音呼喚,嚇到了,不過往那方看,那個有些閒的農夫,在這般的深夜出來遊蕩,我無奈的苦笑,對著他點點頭,
他向店裡走來,經過小徑時安靜無聲,讓我注意到他雙腳沒有穿鞋子,
「前天還有昨天,田裡遭小偷,所以我想來巡視巡視,看是哪個混帳敢在我的田裡撒野,剛剛才知道是群野生的田鼠,好不容易才處理完了。」他一把坐在我的旁邊,自顧自地說,「你失眠啊?明天你可要開店,休息也休夠了吧?」他皺著眉看我,
我的手還停在紗布上,
「你怎麼傷成這樣?」他突然問,使我微微地笑了,能夠過那麼久才發現我全身是傷,這人也真夠遲鈍的了,
「車禍吧。」我平靜地說,繼續看著遠方的那彎月,
他安靜了,彷彿是了解我現在的複雜情緒,只是坐在那裡陪著我,
不太確定時間跑了多遠,農夫起身,「我該回去了,明天還要開店,你早點睡吧。」他跳下木台子,往小徑那兒走,
沒幾步,他突然地回頭,蹙眉說:「樺,我知道你的過去不可窺探,但是,聽我一句勸,難過的時候找個能談心的人說說話吧!」
我給了他安心的微笑,回應:「謝謝,我沒事,明天也請來喝店裡的招牌果汁吧!」
農夫仍是不安地駐足一會,才緩緩地離開,光著腳而安靜無聲,如同捲入今夜的顏色,
我也起身,往店裡頭走去。
整晚睡不好,在淺眠不久後,鬧鐘響起......
下樓整理今天開店的材料,無心擦拭吧台,手在同樣的地方像雨刷無趣地擺動,圓弧狀鐵鏟子靜靜地躺在麻布袋裝著的咖啡豆堆中,我看得出神,
開始動手製作今日特賣的早餐,簡單的波羅麵包一個個排列在鐵盤上,等待著將烤熟自己的三溫暖房預熱,滿手白色的霜粉在沖洗後才記起醫生的叮嚀囑咐,不過內心的責罵也只是短暫,外頭的日光已經照亮大半的空間,我伸手將電燈開關按熄,
在一會兒的時間,就要迎接客人了,
我是咖啡店的老闆,我叫做樺,我想去傾聽還有訴說,曾經停留在咖啡店時光中的一段故事,
是虛構抑或事實,早已不重要,
重要的是,能夠讓今夜的我入眠、入眠......
「叮噹!」
感覺像是巨大的音響在耳邊震動,我驚嚇,隨後快速地望向門前,今早的第一位客人,喜愛黑咖啡的上班族,
「老闆,等你的咖啡很久了!」不茍言笑的他,難得的,露出了燦笑,
並不是先前那般如同錯覺的笑容,他是真正的對著我笑,
「嗯?老闆,你的眼?」他收起笑容,有些嚴肅有有些輕鬆地問著,
我下意識地觸碰眼睛,卻使眼框盈著的水滴滑落,我快速地擦乾,「沒什麼,只是最近過敏罷了,夏天嘛,難免。」我笑笑,
他點點頭,回應:「是啊!真是惱人呢。」
我端上了黑咖啡,享受著他飲著咖啡的神情,
接下來上門的,是一個戴面具的人,彷彿戰前某個來自威尼斯的華麗面具覆在那人的臉上,只遮掩了上半臉,露出了古銅色的肌膚,上半身也只披了塊民族風格的厚布,右邊的胸膛坦露,密密麻麻的深藍色紋身纏繞,有種說不上來的熟悉,下半身穿著輕便的棉質褲,用細繩固定小腿部分,上頭還掛著獸牙以及鷹羽,
腳上穿著靴子,皮革看來價值不斐,
他找到一個角落的位置,像是在等人,我上前招呼時,他只點了一杯牛奶,
聲音小聲到難以辨別,
在我端上牛奶之後,上班族便離去了,我收拾吧台桌面,一個渾厚如同獸類低鳴的聲音發出:「小孩子。」
我疑惑地往那個戴面具的人看,
那個粗壯的右手卸下了面具,露出的臉龐,五官深遂,深褐色的髮繫成馬尾,他的眼一開始看似無色,但背光時卻是美麗的淡藍色調,
他給人的感覺是溫柔、穩重,也不可冒犯,
一直以來都是這樣,
「瘦了不少,那麼瘦能支撐住那麼重的金屬武器嗎?」
我欠身,對眼前的男人行了軍禮,開口:「沒想到,您也前來了。」我的眼稍稍往上瞥,清楚地看見了男人那個柔和的面情,「莫罕大人。」輕聲呼喚,
「全身緊繃,就連對我也是防備,瞧你這狼狽樣子,小孩子,你見過你的父親了吧?」那個低沉的話語溫柔的問候,但越是關心也越是令人害怕驚恐,
「父親大人有來找過我。」
一個厚實的手掌輕輕地覆上我的頭,「別老彎腰,對身子不好。」另一隻手向上抬起肩膀,微微的力道催促我舉起身,「樺,鬼虎除了對你動粗之外,有跟你談什麼嗎?」他輕聲地問,
我搖搖頭,父親這次前來,除了教訓我之外,也沒有任何的多餘動作,只是,感覺沒有目的的前來,有種奇怪的感覺,
「你別太在意,鬼虎只是太過於愛你了,導致這愛顯得變質。」
「嗯。」我低聲地回應,
門鈴突然被撞開,
我轉頭往門那裡看,一個最近都沒出現的常客,手上抱著一隻黑貓,頭髮蜷亂,不修邊幅,不過身上著的是一件頗華麗的軍裝,「好久不見了,老闆。」他對著我笑,手撫摸著黑貓,貓兒滿足地在他懐裡酣睡,「呵呵,莫罕總召,艾倫軍尉總領應軍令前來。」他有些嘻皮笑臉的,
「總召......莫罕大人是新成立的鬼虎部隊總召?」我吃驚地問,
眼前的人沒有反駁,只是點頭承認,
「哈哈,終戰聞風喪膽的鬼虎部隊,現在搞分裂啦!」艾倫在一旁大笑著,「有戰神封號的鬼虎、鐵獸智將的樺以及萬人斬的莫罕,打出名號的是你們三個,現在鬼虎和白虎※都各自分開了,樺往哪邊,哪邊就是會贏喔。」艾倫悠悠地說, ※(莫罕為世界上第一隻白老虎的名字
莫罕也笑了,搖搖頭:「我的眼光果然沒錯,當時理應斬首的傢伙,現在卻是最了解情況的人啊!當時動用關係把你救下果然是沒錯的。」
「要不是欠莫罕這個恩情,我想我現在應該會往情勢較有利的一方倒喔。」艾倫看向我,意有所指似地,但我打算忽略,
莫罕站起身,伸出了他那大大的右手掌,「樺,加入我們,新鬼虎部隊。」他說道,誠摯的淡藍色眼朣給人舒適的感覺,
「爲什麼叫做鬼虎呢?」
我低著頭,只是純粹的疑惑,
陷入短暫的沉默,艾倫首先大笑了起來,
「哈哈哈......」他有些誇張的捧著肚子,還擦去眼角的眼淚,「對啊!我竟然也沒有注意到,哈哈!」艾倫不停地笑,
好像看到莫罕額角冒出了青筋,
「樺,我聽說你的咖啡店可以說故事?」莫罕嘆了口氣後,坐回位置上,現在的他有種說不出的威嚴,還蘊著一些優雅跟穩重,
「嗯,我誠摯的歡迎。」我漾起了笑容。
-------Zwei Tiger-------------
眼前的人年歲應該不大,不過這種情況其實不少見,
「你叫什麼名字?」
我驚訝,眼前的少年高姿態的說話方式,絲毫不感到害怕、不安,有種王者的自信與風範,
「我叫做莫罕。」
我微微傾身向前,靠近這個少年的臉龐,他的那雙瞳仁炯炯有神,散露出些許的殺氣,深藍色偏灰的髮色似乎是天生的,頭髮映著柔和的反光,
「我叫鬼虎。」他只是簡略的說,並沒有附上全名,這是上對下的介紹方式,
少年的傲氣是在這種戰爭時代少見的,這種人不是太過於被保護,就是經歷過無數戰場,甚至是指揮過無數勝仗的軍將才會出現的,
我細細地觀察,微笑地說:「你的名字可真奇特,你是一隻老虎嗎?」我用有些稚氣的音量問著,
不料,少年冷笑一聲:「你不也是一隻白虎嗎?」
他的話倒是堵住了我的嘴,
「莫罕先生,我想我們該切入正題了。」少年停頓了會,那雙眼有些凶狠的看著我,「要不要跟我共同領導國軍的特戰部,不過,是要脫離國家掌控的喔。」他露出自信的笑容,
很有趣,這隻「虎」,我回應:「就我看來,你這是天方夜譚,不過,如果是兩隻老虎的話,這些事情或許有一丁點的成功機會。」
「莫罕先生,我只做勝算超過八成的事情。」他說,「我敢說,我就有那個勝算做到。」
我們站立著,他等待著我的回應,不過我正在看著他身旁來來去去的人們,我們現在正站在國軍的後援部隊軍營,
我側臉看著忙碌的士兵,「我在這裡也沒什麼作為......」低語喃喃,我轉回頭看著他,「我只爲了我的正義而戰,你來指揮,至於能不能活用我這把刀......」我指著眼前的少年:「就看你的本事了,鬼虎。」
他的嘴角往上揚:「合作愉快,莫罕。」
六個月,特戰部隊全體被分離出來,國家瞬間失去強大戰力,不久便被其他大國瓜分,
特戰部隊改名為鬼虎,在不久之後,形成了一股強大而不可忽視的勢力,
當終戰進入僵局.......
一步一步的腳步聲,兩雙靴子的聲音在沙地上顯得不太好走,
殘破的土牆,我與鬼虎走到一個死巷,鬼虎向前指,一個瘦弱的小孩臥倒在那,年紀約莫八、九歲,雙眼空洞無神,身上只有些許擦傷,不過看他身上衣物沾染到大片的血跡,八成是親眼見到戰場的恐怖了吧,
鬼虎往前走去,他蹲在男孩的面前,
「莫罕,這孩子我們帶回去吧。」他說,不過我不太贊同,「不太好,我們這邊多的是臭醺醺的男人,又不懂怎麼照顧孩子,就算有女軍好了,她們也各個是肌肉滿身的男人婆,我還怕她們一掌把這孩子給打扁。」我說,
鬼虎伸出手,柔和的問:「小男孩,要不要跟我離開呢?」
男孩像是毫無意識般,繼續空洞的看著地,鬼虎微微笑:「跟我離開這裡,我給你力量,我給你生命,我給你任何你沒有的、你失去的,只要你喚我為父親。」他像是在誦經一般,也像是在宣讀著什麼,
「鬼虎。」我皺著眉,「你到底在打什麼算盤?」我問,
但他只是轉頭瞥我一眼,然後繼續看著男孩,「呼喚你的父親吧,隨我離開。」鬼虎輕聲地說,溫柔的像是鵝絨拂過,
在我看來,卻像是惡魔魅惑人的甜言蜜語,
男孩有了些反應,小聲地回應:「父親......」
鬼虎伸出了食指,碰上了樺的唇,噓了聲,然後將男孩輕柔地抱起,我們三個就這樣回到了部隊的軍營之中,
男孩越長越大,在他少年時,他開始詢問,「何謂名字」這件事,
於是,我和鬼虎便取了一個樹木的名稱,
老虎的棲地必須擁有林木,用以藏匿,用以躲避,
好聽點,是樺可以保護我們,難聽點是樺受我們利用,
當樺正式加入軍隊的行列時,更加的使鬼虎部隊名聲遠播,當時,甚至有幾個小鄉村都會哼唱著:「見鬼虎,快快逃,愛哭的孩子不要吵......」
那是,鬼虎部隊最幸福,也是最全盛的時光,
直到──
樺失去了左手回來,
病房外的我,面對著鬼虎,我的表情可能是嚴肅,也可能是憤怒,「你是故意的嗎?」我壓低聲音,不想讓病房內聽到我倆的聲響,
鬼虎那雙眼睛,比起少年時,多了震懾、穩重還有更多的殺氣,不知道從何時開始,我漸漸地察覺那雙眼瞳,其實也蘊含著深不可測,
「沒錯。」他不打算否認,
我一個咬牙,上前緊緊揪住鬼虎的衣領,「你不是他的父親嗎?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抑制著憤怒,我說著,
他無謂的眼神看著我的怒容,頗具威嚴的說:「放手。」
眼前的不是那個傲氣的少年,是一個帶領軍隊迎接勝利的戰神,我放開了手,「我說過,我只為我的正義而戰。」我說,「請容我離開鬼虎部隊。」
鬼虎似乎稍微軟化,他說:「那我拜託你,等戰爭結束吧。」
「戰爭結束,鬼虎部隊也沒有存在的必要。」我轉身欲離去,
「你很喜歡樺吧。」
──我停下腳步,
「我這個父親咬去了孩子的枝枒,莫罕,你不想保護他嗎?」他的眼底似乎正閃過什麼,
「那孩子,原本應該是要健健康康的。」我說著:「鬼虎,我不准你再傷他,否則,我會親自毀掉鬼虎部隊!」
「所以,你到底要不要留下?」鬼虎勾起笑容,令人作嘔,
我選擇留下來了,
看到厚重的鐵手安在小孩子的身上,
只覺得,那孩子早已經鏽蝕了,鬼虎製造的,不是兒子,是兵器吧。
-------Zwei Tiger-------------
「我取名為新鬼虎部隊,是因為我想要找回原來最開心的鬼虎部隊。」莫罕說,
「要不要,加入我們呢?」這次是艾倫,他手中的貓不知何時不見了,他詢問著我,
我微笑,感覺有些許的苦澀:「我只是個咖啡店老闆。」
莫罕嘆了口氣,說:「鬼虎已經把你扭曲成這樣了嗎?」
不知道該回應什麼,只是,我不太喜歡他這樣說我的父親,事實上,鬼虎真的很愛我吧,
爲什麼我無法用肯定的語氣呢?
「考慮一下吧,我們會等你的答案,等你與我們一起行動。」艾倫說,
莫罕點點頭,他起身,與艾倫一齊離去,
桌上那杯牛奶沒有動過,
不過杯子下卻壓著一張紙條,寫著:
「你是替我們遮掩的林木,否則,我們將無法躲過一切的災害。」
To be contin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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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看到這裡的大大,
因為角色有點密集出現,怕大大會很難記,貓也不善長記名字,所以有小撇步
樺、鬼虎跟午後雷陣雨應該都很好記,
再來是戴特,因為他是醫生(doctor)念著念著會變「戴特」喔!
皮特是一位美國的反戰人士,他真的存在喔,
艾倫坡也是真實的作家,貓極度推薦他的小說(懸疑驚悚向)
莫罕比較特別,貓有備註,如果沒看到備註的大大可以在這裡看到,
世界上第一隻白老虎名為莫罕,現在世界上所有白老虎都是他的孫子(大概)
分隔線是德文的「兩隻老虎」
感謝看到這裡的大大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