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個反應很顯然讓Thanatos覺得有趣,於是他開口。
「妳願意和我做筆交易嗎?對我這個壞人釋出善意的笨女孩。」Thanatos懶洋洋地修剪指甲,躺在華美的沙發上,笑著啟唇詢問。
「……您的傷還沒有好,請不要太大幅度地使用自己的手。還有,那是什麼樣的交易?」紓蘭覺得莫名其妙地收拾好醫藥箱,反問。
「妳人真好啊,女孩。不過妳不該救起瀕死的我,因為我已經厭倦永生,好不容易才要自殺成功的呢……所以我要實現妳的願望唷,我知道的……」
Thanatos勾起一抹似是譏諷的笑。
「妳真正的愛上了一個小說中的人物,被眾人當成精神病院裡跑出來的瘋子,然後受到所有人孤立了,對吧?笨女孩。」
紓蘭詫異地睜大眼睛,登時退開好幾步,離Thanatos的距離變得遙遠,眼神也戒備起來,不復有原先的溫和。
「嘻,別這麼緊張嘛。我只是想告訴妳,我可以實現妳的願望,讓妳見到妳愛著的那個人唷。」修完指甲的Thanatos放下指甲刀,開始替白而細緻的雙手塗上鮮豔的紅色蔻丹,雖然是女性化的動作,但由這個男人做起來一點不適合的感覺都沒有,彷彿他本就該如此擅於裝扮,用那妖豔動人的姿態幻惑羔羊誤入歧途。「不過哪,代價是妳必須得到我的永生,而且妳的輪迴也必須給我。當然,妳不能改變那裡會發生的事情,否則妳會付出應有的代價,而且再也無法回頭。」
「……這樣啊。」紓蘭點點頭,表示理解。
「妳將會不老不病,而且哪,我將會給予救起我的妳,一個『小小的』懲罰喲……所以笨女孩呀,妳的答案是?」
看著Thanatos朝自己伸出的手,紓蘭掙扎著。養父與養母於她有恩,她也愛著養父養母。而且親戚與朋友也對她太好、太好。若是就這樣走了,那麼她該怎麼回報他們?
望著牆壁上印有「他」的海報,紓蘭的掙扎明顯地表現出來,她痛苦地抱住了頭。
這時。
「不用擔心啊,笨女孩……嗯,也許該叫妳紓蘭才對。」Thanatos突然笑了。「我會繼承妳王紓蘭的身分,我會把我自己的形體模擬成與妳一模一樣的,我擁有任何人的記憶,因此我可以取代妳在這個世界的位置。而妳也將繼承我Thanatos的永生,這樣,不是很公平嗎?」
「……您真的是個壞人呢,Thanatos先生。」紓蘭苦笑,然後,她把自己的手搭上了Thanatos的。
接下來的,便是暉侍之前在湖畔時看過的記憶了。只是這次,他清楚地看見了「紓蘭」失去了一切,只為了等待不知何時會來的他,靜靜的、不知情的……待上了二個百年。
看著的途中,他看見少女從最初的迷茫、希望統統化為失望,而後又由失望轉為絕望,進而,絕望的少女終究選擇了輕生。
然而,少女發現了自己的奇異體質。
她沒辦法死亡,無論如何都沒有辦法死亡。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少女更加絕望,直到她重新燃起消失的希望,學會如何用笑容不讓自己崩潰。
然後,他透過沒有記憶的少女的那雙眼睛,看見推開房門的,那個年幼的自己──暉侍猛然止住記憶的片段。
啪沙!
他面無表情的將燈火壓倒在草地上。
「燈火。」暉侍天藍色的眼睛森冷的注視著她,「妳知道嗎?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差別。」暉侍心中的怒意無法止歇,此刻他已經停不下自己的憤怒。「妳是二十歲的身體,而我是十五歲的身體,但是我卻能輕而易舉的……」
他拉開燈火的浴衣,在她白皙的肌膚上狠狠吸吮,一個又一個櫻紅的印記浮現在燈火半裸的身子上,在微涼月色的照耀下,顯得神秘而誘人。然而對於燈火的不反抗,暉侍更加憤怒了。
「這樣很好玩嗎?燈火,為了別人傷害自己很好玩嗎?」
他不想要燈火的犧牲換來他的幸福。只因為燈火現在已經是──
看著身下在自己的懷中顯得嬌小的燈火,暉侍如今才驀然驚覺她背負的事物太多太重,而他卻太晚發現,也沒有替她分擔,反而還曾經逃避了她。
暉侍連自己也沒發覺的顫抖著,頹喪地將頭埋在燈火滿是紅痕的胸前,無力地聆聽著她的心跳。
「修……暉侍。」她輕輕的開口,而暉侍讀到了她的心,她仍是習慣喚他修葉蘭,卻體貼地喚他暉侍。「我不是為了別人,也不是為了你。我是為了我自己哦,暉侍。」燈火輕輕地撫摸暉侍柔軟的黑色毛髮,像是他還小的時候那樣憐愛。
而與她心靈相通的暉侍感覺不到任何虛假。
「我一直都是為了我自己的願望而行動的呀,為了我可以見到你、改變你的命運的,那個願望。」
沒有虛假,沒有任何虛假。
燈火的心跳聲依然平穩,而且心與言語是同步的,證實她的真心。然而這只讓暉侍覺得更痛。
愈是接近,他愈是不懂這個他愛上的女人的心。
明明她近在咫尺,卻總是覺得隨時都會被她拋下。
他不由得苦笑了,「唉,燈火,為什麼妳不能再貪心一點呢?」
暉侍的心情清楚地傳達給了燈火。而她有些訝異地睜大眼睛,繼而,她漲紅了臉,小聲地對暉侍說了兩個字。聽見後,暉侍錯愕地眨眨眼,繼而壞壞地笑了。於是,他們再度相擁──
終於知道你的渴求來自於你的不安。
我以為我理解你,可其實那並沒有我想像中的那麼完全。
讓你不安了,對不起。
她的心這麼說。
哎呀,知錯能改嘛。
不過哪,燈火,既然現在妳把記憶分享給我了,那麼我可就不能坐視不管囉。
嗯,我得好好調查每一本書所寫的事件了。哎呀,幸好我自己就是主角,不然可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理解這些東西呢。
「……咦!」被暉侍壓在身下擁抱的燈火詫異地喊了出來,但很快地暉侍用口封住了她訝異的唇,持續燃燒這場月夜下的激情。
這夜,他們達成共識。
「無論過去如何,從今天開始,我們要一起攜手前行。」
×
午後,燈火與珞侍的戰鬥也正好結束了,她算算時間,正好是該去搶人的時候了──今天是燈火初次代替五侍前往沉月通道接人的日子。
「謝謝妳,燈火姊。」如今珞侍十三歲了,階級也提升到淺紫色流蘇,臉上的表情不再總是藏著自卑,這讓暉侍很欣慰,然而,違侍敵視燈火的情形更顯嚴重了。她有些無奈,但還是知道違侍只是關心珞侍卻說不出口罷了。
「不會。而且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囉,別對我客氣呀,珞侍。」燈火笑著摸摸珞侍的頭,讓後者赧紅著臉低下了頭。「燈、燈火姊,快去吧,今天去接人以後,妳不就要開始準備跟暉侍的婚禮了嗎?」
「……嗯,是啊。」燈火微笑著回應,放開了手,不再逗弄臉皮薄的珞侍。
其實燈火仍然有一些記憶沒有分享給暉侍。譬如被Thanatos先生的賦予的「她」、譬如付出的代價,又譬如說承擔改變整個幻世的後果──
向珞侍道別後燈火回到暉侍閣。她重新整裝,梳理儀容,眼神看向了陳放在衣櫥旁邊的箱子。燈火知道那些全部都是修葉蘭買下的禮物,想要送給從來不曾忘記的他的,禮物。
想要忘記唯一的親人的感覺是如何的呢?
未曾有過這種經驗的燈火無法理解,也無法藉由心靈溝通感覺他的心情。究竟是怎麼樣的心情,會讓他想要忘記了真正的親弟弟?
燈火抱著不會得到回音的疑問,繫好他贈與她的鈴鐺髮飾,戴上了兩人合買的訂婚戒指,凝視著它。
那是個相當簡樸卻典雅的戒指,上頭只鑲了金色的暉石與天藍色的寶石,以及一顆小小的珍珠點綴,並不昂貴。
看著看著,燈火不覺地失神了。
修葉蘭,你知道嗎?我不曾忘記你在劍衛來抓你的時候,看見我的能力時的那個表情。儘管我終究保住了你,但是……
──不,沒關係的。
因為我答應了你,我要相信你。
所以,無論如何我都會試著去全然信賴你。
只是哪,這場婚禮……
沉默地繫好了蝴蝶結,燈火帶上符咒,離開暉侍閣後領著一隊人手出發。外頭,天空高掛的夕陽逐漸西沉,不禁讓燈火想起了小說一開始的那句話。
抵達沉月通道,她開始與對方的梅花劍衛進行對抗,經過一段時間的糾纏,燈火以「安德麗絲」的姿態打敗對方。從暉侍希望她是東方城的安德麗絲起,燈火就再也沒有恢復過原本的樣貌,一直維持著安德麗絲的人形型態。令人感覺妖異的淺綠色頭髮、如同海底深淵般的藍紫色雙眸──
除了熟識的人以外,所有的人都認為她是個怪物。而她也確實是個怪物沒錯。
不自覺地撫過髮間的鈴鐺髮飾與和他一對的對戒,燈火試圖穩定自己浮悶的心情,就在這時,一個模糊的身影漸漸地出現在沉月通道裡頭。
只是這麼晚了,其他的人手早就都幫忙帶新生居民去安置住處了,因此這裡幾乎只剩下燈火一人。她有點苦惱,最後還是決定由沒有經驗的自己來試試看去帶那位新生居民,替他安置住處。
才走上前想對那位新生居民說明,然而,燈火一看見那人的臉就徹底愣住了。
「你、你是……」
「我是誰啊?」身影變得清晰的男人摸不著頭緒的說,可是他說的話相當奇怪,「先生,我不是在做夢不對吧?我知道這裡是什麼好地方啊!」
深咖啡色短髮的男人一副想把自己的嘴徹底扯爛的表情。
「呃……」燈火終於回過神來,然後冷靜下來翻譯他的原話,接著對那位她很早以前就知道的新生居民開口:「范先生,這裡是幻世,我是負責來接領你們新生居民的……代理人。」
就在這時,打算上前詢問的男人一個絆腳,而閃避不及的燈火頓時也遭到波及。
「哎呀,怎麼這麼不小心呢。」
燈火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輕鬆的語調,可是隱隱能感覺出來有一股冷意──范統跌在燈火身上,由旁人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推倒,儘管這只是個意外,但……
「燈火,讓我幫幫這位新生居民吧。不過妳也知道我符咒不太行,所以我可能會有些失誤哦。」暉侍笑咪咪地說,然後拿出符紙,燦笑著唸咒。
燈火還來不及阻止,暉侍少數能安全使出的符咒便成功了,還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
「快一點、你是聽快一點……噗哈哈哈哈哈哈!」
范統很悲劇的被秒殺了,還發出了很詭異的慘叫聲。
「……暉侍,這只是個意外啊。」
「唉,燈火,這妳就不懂了。」暉侍摟住燈火,左手無名指上和燈火相同款式的對戒閃爍著。「男人嘛,嗯,就算范統搞不好是我的大恩人我也還是要計較的哦。」
「……」徹底感到無言的燈火囧了。
然後他們看著范統再度重生,即使也不能確定這個蝴蝶效應是否能成功改變所有的悲劇,可他們終究攜手共同前進。
他不會再拋下她。
而她也不會再讓他感到不安。
很歡快地看了看范統重生後的慘狀,矇住燈火眼睛的暉侍笑了。
「燈火,我們的婚禮就在一個月後了呢。」
「……嗯,是呀。」
無論結果如何。
「燈火,嫁了以後在暉侍閣時就穿女僕裝吧。最近的女僕裝素質還挺不錯的呢,看起來非常好脫,我可是很期待的啊。」
……色狼、變態!
燈火瞬間臉紅的別過了頭。
可很快地她就想起了那件事──
繼而,她默默地看著無名指上的戒指,微笑。
「暉侍。」
「嗯?」
「你看,它倒映著月色的光芒呢。」
我願如那西沉的月亮,投墜至你身邊……
燈火再度想起這句話。而她確實墜落到了光芒的身邊。儘管也許只有一瞬。
但此刻的她很幸福。那樣就已經夠了。
接著,他們一同看向無名指上的婚戒在夜色下閃爍。
此時此刻的光芒,永不熄滅。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