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華 發表於 2015-9-11 17:41:23

本帖最後由 芍華 於 2015-9-11 17:42 編輯

他在作夢,深沉的,想就此永遠失去意識別再醒來的夢。

“褚......”

銀色散亂的髮,因驚駭而瞠大的,淒厲如破碎寶鑽的鮮紅雙眸,陪他走過了無數悲喜挑戰,溫柔而冰冷的聲線。

“褚,活下去......”

不知道重複多少多少次,最簡單不過的鼓勵祈願,每每褚冥漾深深望入對方端凝的瞳孔中便能清晰讀取,透過言語,透過短短的吻,透過不言自明安靜得彷彿降雪的無聲注視,理解那近乎執拗的守護誓言,儘管他凜然不屈的身子逐漸被撲天蓋地的陰影所吞沒,依舊奮不顧身地傾力吶喊著,無畏無懼。

但是你自己呢?學長......

“褚,我......”

一點也不適合驕傲黑袍的悲傷側臉,欲言又止的輕柔話語和那熟悉的冰寒氣息漸漸便得無比模糊,動彈不得的他只能眼睜睜望著宛若夢魘的黑暗將他最愛的精靈徹底吞沒,那些來不及出口的徬徨情感再也沒有機會附上對方的耳際,害羞卻又甜蜜大膽地悄聲訴說......

學長你不要走啊!學長......有好多話我都還沒有聽你說......還有好多事我什麼都不會......請、請不要讓我再次獨自面對失去你的痛苦......好難受啊......學長......

「學長......學長!」

「您還好嗎?請清醒一點。」

溫柔的指尖輕輕按住了他胡亂揮舞的無助雙手,掠過肌膚的冰涼氣息熟悉得令褚冥漾猛然睜開了雙眼,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呼喚還堵塞在乾澀的喉間,怔忡凝視著不知何時出現在身旁的尼羅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光是壓抑那股瞬間失望到近乎掉淚的衝動便已筋疲力竭。

「尼羅,你怎麼會......?」

「主人請我來看看您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忙的,畢竟昨夜的大戰後大家都很累了,因為您似乎睡得很沉,我就擅自進來了,請見諒。」溫和地替床上的黑髮妖師倒了杯溫水,狼人管家一面謹慎地篩選著用詞,體貼地避免提到甦醒前方才令對方哭喊尖叫的惡夢,一面簡單地將一片狼藉的房間稍稍整理了一番,優雅的身影依舊顯得如此平靜,彷彿坦然迎接著另一個沒有發生過任何悲劇的嶄新早晨。「您的朋友已經在黑館外等候多時了,您想請他們進來或者繼續休息,由我通知他們擇日拜訪呢?」
俐落地拉開窗簾讓明媚的晨光完整灑入室內,尼羅偏首望著默然不語的褚冥漾低聲問道,嗓音輕柔一如林間金色的溫暖風息。

「沒關係......讓他們進來吧,謝謝你,尼羅。」

「是我的榮幸,那麼請您盡快去梳洗吧,我稍作整理後會請您的朋友上來。」

褚冥漾努力擠出了一抹苦澀的笑容,朝明顯也帶著斑駁外傷的尼羅點頭示意後便跑入廁所整理狼狽的面容,單薄的門板闔上前,他隱約聽見尼羅溫雅的言語,帶著謹慎與猶豫,卻竭盡全力試著寬慰著他什麼都不想聽的木然心靈。
「昨日的戰鬥並沒有造成任何人的死亡,夏碎先生也已經交由醫療班救治,千冬歲先生也寸步不離地守在他的身旁,情況非常穩定,請您放心。」

「......我知道了,謝謝你,尼羅。」

機械似地禮貌回復後,褚冥漾終於在關上門的瞬間徹底癱軟倒地,蹲在冰冷的地面上蜷縮起身子,緊握著同樣失去了溫度的火焰鍊墜,他顫抖的手死死摀住不住痙攣的脣不讓潰堤的嗚咽流洩出聲,當痛徹骨髓的悲傷超越了某個能夠容忍的境界後,拚命睜大的眸反而連一滴能夠宣洩哀慟的淚水都擠不出來。

夏碎沒事了,沒有人死去也沒有造成太大的損害,一切的一切都已步上正軌......

但他最愛的學長還是沒有回來。




「漾漾!」披著藍袍,甜美臉龐顯得格外憔悴的米可蕥一進門立刻緊緊抱住了錯手不及的褚冥漾,碧綠如春湖的眸滿是晶瑩的淚,什麼寬慰疑問都說不出口,只是一遍又一遍悲傷地喚著好友的名字。

「漾漾沒事就好......聽說漾漾沒有去醫療班,有沒有什麼受傷的地方喵喵幫你治療好嗎?」

米可蕥在大約凌晨時分被醫療班傳來的緊急訊息駭然驚醒,那時封閉黑館周邊的結界已經被撤下,連絡不上其他好友的她請託聞訊趕至的萊恩四處倉皇奔走探聽,最後才透過學生們人心惶惶的私語謠傳拼湊出昨夜發生的慘烈戰鬥,大量重傷甚至瀕臨死亡的袍級像破損的玩具般奄奄一息地等待治療,其中不乏他們憧憬欣羨的學長姐和行政人員,身為鳳凰族不該怕血的,但在拚命維持傷者生命的同時米可蕥的眼淚卻始終氤氳著不曾乾涸,她聽聞了褚冥漾擅自離開學院又被黑袍代導人潛入公會救回的前因後果,也聽聞了學院如何利用鬼族的陰謀佈下了天羅地網全力捍衛學生的安危,以及那個驕傲美麗的精靈學長,如何為了保護妖師而奮不顧身地被不明陰影所吞沒殆盡。

似乎總是忙於任務的千冬歲對公會不尋常的騷動總是閉口不語;以往鬧騰粗暴卻又替眾人帶來許多歡樂的西瑞不知所蹤;單純的褚冥漾因背負著益發沉重的責任而逐漸淡去了曾經燦爛的笑容......相較之下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哭泣著躲在後方治療的她實在太無能了,連替好友分擔痛苦都做不到......思及此處米可蕥不禁又無聲哭了起來,為那段再也無法挽留的無憂時光。

「喵喵?我沒事,沒事的,不要哭了啦......」

看著米可蕥大滴大滴落下的淚褚冥漾反而慌了,笨手笨腳地抽出面紙塞進她緊握的手中,一面艱難地擠出不著邊際的安慰話語,他一面四下張望著試圖尋找某個可以轉移對方注意力的事物......

然後他看到了幽靈。

更正,應該說是看到了宛若幽靈般神出鬼沒的萊恩默默浮現於米可蕥身旁,安慰似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後又消失無蹤的靈異畫面。

「萊、萊恩!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千冬歲沒有跟你在一起嗎?」

連警戒心較高的米可蕥都難掩錯愕地瞪著無聲無息晃入黑館的萊恩,還染著些許濕潤鼻音的話語帶著驚恐與困惑,同時被兩雙質疑眼眸死死注視著的萊恩反射性哆嗦著向後退了一步,無辜舉起手中餐盒的模樣寫滿不明所以的委屈。

「千冬歲去看他哥了,想說喵喵應該還沒吃飯就幫忙帶了餐盒......然後我明明就是跟著她一起進來的啊?」

褚冥漾與米可蕥同時陷入了無話可說的短暫沉默,只能承認這名毫無隱身自覺的好友不加入情報班實在是公會最大的損失。

「總之,還是先吃飯吧。」見他們呆愣著遲遲沒有動作,萊恩反倒自動地將餐盒內的食物一一擺在房內的小茶几上,不出所料那些色澤形狀各異的精巧食料全部都是飯團,包裹著米飯的繽紛圓球望上去傻呼呼地,有種暖暖軟軟讓人不禁完爾一笑的奇妙感觸。率先拿起某個菠菜綠色飯糰的萊恩朝兩人緩緩招了招手,不見多少情緒起伏的嗓音罕見地代替此刻不在此地的朋友,努力說出熱血得近乎愚蠢,卻無比溫馨的樸實話語:

「吃飽了,才有力氣好好幹活,一直走下去。」

褚冥漾睜大了墨藍色的雙眼,頭一次感覺到苦澀僵硬的脣角似乎勾了勾,沒來由地想起高一時什麼都不懂的自己傻傻地被人拖去剿滅妖靈王的小小任務,其實在現在看來僅僅是很簡單,很間單的無趣工作,但當時的他面對著腐敗巨首卻只懂得慘叫呼號......或許還有被嚇哭吧?他已經不太記得了,而氣定神閒的萊恩與千冬歲居然還有閒情逸致要他好好保護手裡的飯糰,渾然不顧自家同學嚴重受創的幼小心靈......

如今回想起來那些什麼都不懂的單純日子,竟是如此教人懷念。

「好!吃飯吃飯吧!漾漾也一起來吃!」

米可蕥忽然握緊拳頭充滿幹勁地大喝了一聲,彷彿同樣感到暖意似地笑開了疲憊的臉龐,不知不覺間褚冥漾的手中也被硬塞了個圓圓小小的金黃色飯糰,抬頭怔忡凝視著對方開朗的側顏,本來想說自己不餓的他竟也溫順地低頭咬了口香氣四溢的飯糰,米飯溫軟的熱氣在口腔深處靜靜擴散開來,帶著穩定安然的,友誼般不甚鮮明卻始終觸手可及的微小力量,像是因此獲得了些許勇氣的褚冥漾伸手拿了第二個飯糰,而後是第三個,第四個......直到乾癟的胃被熱騰騰的食物徹底充盈,再也吞不進任何一口為止。

「如何啊漾漾,吃飽以後有比較有精神了嗎?」

「嗯,真的很好吃,謝謝你,萊恩......真的......謝謝你......謝謝你......」

注視著兩人微笑傾聽的柔和面龐,褚冥漾發誓自己並不想哭的,但透明的淚水卻瞬間毫無預警地滑下了顫抖的面頰,彷彿那些積累凝滯的嗚咽終於找到了正確的宣洩口,他死死地摀著無法克制溢出陣陣苦澀啜泣的脣,像個無家可歸的稚嫩孩子般,伏在米可蕥關切的懷抱中放聲嚎啕大哭。

「對不起......沒有把學長救回來......對不起嗚啊啊啊啊啊!」

對不起,他真的是個沒有用的笨蛋妖師......對不起,最後還是連累了每一個真心關心自己的美好存在......對不起......什麼都做不了的他,一定是個只能招引厄運的不祥存在吧......?

讓學長愛上他這種人,真的真的,很對不起。




芍華 發表於 2015-9-11 17:42:53

冰炎聽見了某個令人煩躁的啜泣聲,細碎幽微,彷彿徘徊於他無法觸碰的遙遠之地絕望哭求著協助,那股無能為力的熟悉焦躁感迫使他自漫長的昏迷中睜開了眼睛,而後彷彿暗示著什麼的細小哭泣聲便漸漸停了,如同清醒後轉瞬即忘的單薄夢境。
這是個極度狹小的怪異空間,回復意識的冰炎在反射性想動用術法確認所在地時卻感受到了強烈的異樣阻礙,包括光影村契約在內的一切力量都無法動用,陰暗的空間內僅懸吊著一盞微弱的昏黃火光,搖搖欲墜,似乎稍一吐息都會將之徹底熄滅。

「這......到底是哪裡啊?」

冰炎記得大量鬼族遵從著學院的推斷選擇在褚冥漾回歸Atlantis的時刻大舉入侵校園,也記得比申惡鬼王的出現如何徹底打亂了整個圍捕計畫,還有那團散發著詭譎氣息吞食了自己的濃稠暗影......然後,然後呢?似乎瞬間因承受不住衝擊而昏厥過去的他究竟被帶到什麼地方去了?

「精靈......不,是結界嗎?」

幾乎確定自己被困在某個束縛型結界內部的冰炎嘗試著移動疼痛不堪的四肢,在大戰中受創的身軀幸運地已經大致止血,他在小心翼翼避免牽動傷口的同時,也審慎觀察著周遭環境好盡可能獲得更多情報,沒想到猛一抬頭卻對上了一雙空洞如漆黑窟窿的黑色大眼睛,嚇得他反射性地屈腿用力一踢,便將無聲無息湊到身旁的屍偶給踹進了不遠處的角落,在寂靜的空間中迴盪出陣陣鈍重的不祥回音。

「學長......學長......學......長......」

被猛踹了一腳的屍偶似乎沒有太大的疼痛反應,僵硬晃了晃頭後又搖搖擺擺地站起身子試圖接近神色警戒的冰炎,那張與褚冥漾如出一轍的慘白臉孔不見起伏,只有鐵青色的稚氣雙脣反覆開闔著,模糊吐出幾不可辨的破碎單詞。

「滾開!學長這個詞才不是你給這種東西叫的!」看見那曾將褚冥漾掐壓在地的身影就難掩怒火的冰炎低啐了一聲,瞥開目光開始細細打量眼前詭異到極點的黑暗空間,這似乎就是安地爾用來存放屍偶的地方吧?他蹙著線條秀逸的眉梢冷靜思索著,畢竟只是個難以控制的人形兵器,根本不用期望鬼族能對它展現多少人道待遇。

雖然不曉得他們對莫名奇妙被扔進這裡的冰炎有什麼打算就是了。

儘管看著這東拼西湊隨意堆弄起的屍塊,身為嚮往自然的精靈本能地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的噁心與排斥,冰炎卻無法忽略心頭迅速閃逝而過的酸澀感受,或許僅僅是因為裡面乘載著褚冥漾半塊失落的魂魄吧?雖然不能確定屍偶是否有所謂的喜怒哀樂,但他始終相信沒有任何一種生命應該遭到這種殘酷的對待。

一如既往褚冥漾式的曖昧矛盾。

「......算了,過來吧。」一回首瞥見屍偶真的默然蹲在原地不敢妄動的乖巧模樣,乍看之下那可憐兮兮的眉宇依稀與他的笨蛋學弟產生了幾分重疊,冰炎不禁心一軟粗聲粗氣地朝它招了招手,盡可能偏過頭不去凝視那雙駭人的討厭瞳孔。

「這裡是哪裡,你知道嗎?」

一片毫無回應的乾澀死寂,顯然對沒有思考力的屍偶而言這樣的問題實在太困難了,原本便不抱期望的冰炎稍稍沉下了俊冷的白皙面容,伸手推了推開始把玩起自己銀色長髮的屍偶,決心死馬當活馬醫繼續嘗試溝通的可能性。

「是安地爾把你創造出來的嗎?」

極度緩速地生硬點了點頭,至少可以確定屍偶的確能夠理解最基本的提問或指令,答話的水平卻十分令人擔憂。

雖然單憑存在便能讓公會與妖師本家焦慮得心驚膽顫,但屍偶體內搶來的妖師之力實際上也不算太多,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吸收其餘力量的能力,根本不能稱作凡斯最完美的繼承者......也不知是因為曾被重柳族狠狠破壞過所造成難以修復的損壞,亦或真的只是個毀壞即丟的半成品?

「你叫什麼名字?別想讓我叫你褚,快說!」

又是一陣漫長的凝滯沉默,就在冰炎幾乎絕望地認定眼前的屍偶根本毫無對話能力之際,自顧自輕輕拉扯著冰炎髮絲的屍偶忽然緩慢地抬起頭,奮力驅動僵死的肌肉斷斷續續地吐出了某個陌生的單詞:

「......暝......暝......」

「你叫做暝嗎?」

瞇起嫣紅如彼岸花層層盛放的銳利雙眸,冰炎在心底暗暗腹誹著安地爾毫無創意可言的取名天份,一面無奈地俯視著悶頭擅自鑽入他的懷中,似乎因他的呼名而有幾分高興的嬌小屍偶,明明因碰觸屍體而寒毛直豎的手本能性地想將對方用力推開的,那和褚冥漾同樣柔軟細緻的短短黑髮卻令他徹底頓下了動作,無意識地轉為安撫似地反覆輕拍揉捏,與低眉輕哄令一名面容相近的笨蛋妖師時一模一樣的溫柔姿態。

「學......長......學......長......」

迷離不清的生澀嗓音,卻莫名與冰炎心底最牽掛的那抹思念臉龐完整疊合,冰炎抬手蓋起屍偶平板的醜陋雙眼,格外懷念起褚冥漾溫暖細膩的熟悉體溫,對比現在與僵冷肌肉相依相偎的陣陣寒意,他只能悄然嘆了口氣,垂首靠向屍偶無動於衷的蒼白耳際,他安靜地張了張口,低緩地朝著另一半背負了沉重命運卻始終純粹無暇的善良魂魄柔聲呢喃:

「褚......我沒事,也很想你。」

如果撕裂的靈魂能夠彼此共鳴,請將他的話語傳達至此刻絕對慌亂到不知所措、逞強卻出乎意料地愛哭、甚至傻得把過錯全怪罪到自己頭上的那人心中吧。

「不要哭了,等我回去,好嗎?」

                                                            (待續)

雪黎妘 發表於 2015-9-11 19:55:35

噢噢大大二更了~~
是因為同一個靈魂,會產生共鳴,所以漾漾的記憶之類的東東,屍偶也有嗎?屍偶其實也蠻可愛的餒~雖然那是安地爾做的…安地爾尼走開!!!漾漾要加油啊啊!!

芍華 發表於 2015-9-11 21:24:25

雪黎妘 發表於 2015-9-11 19:55
噢噢大大二更了~~
是因為同一個靈魂,會產生共鳴,所以漾漾的記憶之類的東東,屍偶也有嗎?屍偶其實也蠻 ...

屍偶真的萌萌的~不小心就會給太多戲分XD(欸
多多少少是會感應到一些的喔~畢竟是同一個靈魂

夜安 發表於 2015-9-12 02:06:03

屍偶其實也很可憐的...冰炎你征服屍偶吧!把他一起帶回去!

芍華 發表於 2015-9-12 10:02:03

夜安 發表於 2015-9-12 02:06
屍偶其實也很可憐的...冰炎你征服屍偶吧!把他一起帶回去!

這樣學院又會多一名火星人學生了XD
安地爾是本篇最大反派無誤

芍華 發表於 2015-9-12 10:02:19

本帖最後由 芍華 於 2015-9-12 10:05 編輯

「那麼漾漾,喵喵要先回醫療班了喔!」

「嗯,萊恩也辛苦了,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掰掰。」

站在窗邊目送著兩位好友離開黑館,褚冥漾輕輕自肺部呼出了一口長息,痛快哭過後始終沉重得難以呼吸的身體似乎多少輕盈了幾分,揉了揉仍有些紅腫的濕潤眼眸,想起方才失態大哭的模樣他還是難免感到一絲害臊,但微笑著朝他揮手道別的好友們似乎並不介意,還無所顧忌地笑他平常實在太壓抑了,哭起來才會如此失控一發不可收拾。

明明平常冰炎總是嫌他聒噪的。

「不、不行喔!要振作起來!褚冥漾,振作起來!」

發覺思緒又不由自主地往悲觀的方向流動,褚冥漾趕緊大聲自言自語著用力拍了拍臉頰,告訴自己應該試著勇敢一點,培養冷靜與不顧一切的遠大膽識,才能在學院與公會交涉完畢後如願加入搜索冰炎的行列,絕不能因黑袍代導人不在了就灰心喪志,否則絕對會被那雙璀璨如上等寶鑽的紅色眼眸狠狠嘲笑一番的。

我不會認輸的,學長。

雖然只是毫無緣由的盲目信心,但褚冥漾相信冰炎絕對還好端端地活在世界的某個角落,他傾盡薄弱的妖師之力,與整個心跳的頻率全神貫注地向總是無情操弄悲喜的嚴酷命運虔誠祈禱。

學長,等我,請一定,一定要平安......

「請問您的朋友已經回去了嗎?」優雅地敲了敲門後捧著一盤樣式簡單的甜點踏進房間,尼羅微微偏著頭詢問明顯回復了大半精神的人類妖師,天藍色的溫柔眼眸明媚一如守望萬物的高遠蒼穹。

「您打算要出門?」

「啊......因為放假,我想去醫療班探望夏碎學長。」雖然不久前才用大量熱呼呼的飯糰盡情充飽胃袋,但望著盤內以奶油與細緻糖霜點綴而成的小巧糕點褚冥漾仍反射性地嚥了口唾沫,有些尷尬地搔搔頭如此回覆著溫言詢問自己的尼羅,明明平日的表現應該也不算太過貪吃,怎麼沮喪的時候身旁每個人都懂得用食物來慰問自己?

雖然意志單薄的他的確無法抵擋那輕柔擴散於舌尖鼻腔,彷彿偷偷覆上臉龐最甜美的一吻,連魂魄都會為之融化與幸福同等的濃郁氣息。

「夏碎先生的傷勢並不算太嚴重......也沒有被鬼氣入侵的跡象,因此應該已經自行回到紫館休息了。」體貼地輕聲告知原本打算四處探聽沒頭沒尾胡亂找人的褚冥漾,尼羅抿脣理解似地和煦一笑。

「需要我將這些甜點打包好讓您帶去紫館探望病人嗎?」

「啊!麻煩你了,尼羅謝謝你。」

凝視著以不可思議的手勢憑空掏出純白紙盒俐落分裝甜點的尼羅,褚冥漾再次感受到狼人管家隱藏在笑容下不言說的體貼與關心,像被太陽曬得暖洋洋的悠閒午後,回想起來總教人特別難以割捨那分對溫度的眷戀懷念。

「這是我的榮幸,那麼請萬事小心。」

將沉甸甸的紙盒小心翼翼地交給打理整齊的褚冥漾,尼羅微笑著優雅鞠了個躬,安靜目送著他堅定的背影一步步踏出館邸,沐浴在疏朗的燦爛陽光下再也看不見為止。

一切都會逐漸好轉的,對吧?




褚冥漾優閒地漫步在空盪盪的校園間,不時有毛絨絨的小動物充滿好奇似地靠過來試圖嗅聞他手中的食盒,焦黑枯死的植被與戰鬥中傾頹的建築已經大致修復完畢,但學院方面還是以療傷整頓為由宣布停課整整一個星期,更深入的相關消息被嚴密封鎖,什麼都不知道的學生們多半趁機跑出去工作玩樂了,因此平日吵嚷的主要道路顯得格外安靜,就連空氣中淘氣的細小精靈都罕見地停止嬉鬧惡作劇,乖巧捲動著微風散發出安詳和煦的氣息。

「欸......啊,不可以,那是給夏碎和千冬歲他們的!不要聞!也不可以舔!」

一面笑著驅趕那些雙眼閃閃發亮的貪吃小動物,褚冥漾一面思考等等見到千冬歲時應該說些什麼,整個心思都繞著夏碎旋轉的好友鐵定不會特意答理自己吧?或許僅需眼神間默契地交錯流轉就能明白彼此心頭的意念......

無預警掠過鼻尖的冰冷氣息令褚冥漾陡然停下了腳步。

「學......長......?」

不、不可能的,他清楚記得那時眼睜睜目睹冰炎消逝於黑暗深處的驚恐,那雙駭然瞠大色澤淒厲幾乎能灼傷呼吸的鮮紅瞳孔,以及來不及伸手的他所感受到的無力絕望......

那麼,現在這個靜靜佇立於林間的銀髮身影,又怎麼會如此熟悉?

「不好意思,請問你是......?」

隨著褚冥漾遲疑艱難的問句那人猛然偏過了線條精緻的冷俊面容,艷麗的朱紅雙眸鮮麗一如畫紙上未乾的墨,彷彿嫌他吵似地豎起白皙的指尖在脣畔輕輕一點,冷然尊貴的氣息,毫無疑問屬於冰炎的端凝臉龐,那股似笑非笑嘲諷而又溫柔的驕傲神情......

瞬間放鬆下來的褚冥漾幾乎無法抑制奪眶而出的眼淚。

「學長......學長......!」

冰炎皺了皺冷肅的眉頭,不耐煩地輕啐了一聲,雖然距離有些遙遠,但褚冥漾還是清晰地感受到藏身於林葉間的黑袍大人傳的而出的冷漠警告──

敢再發出一點聲音就把你種在這裡!

褚冥漾顫抖著摀住痙攣開闔的脣,以免幾乎瞬間潰堤的思念會在認出對方的瞬間隨著嗚咽一起溢出嘴巴,冰炎靜默直視著前方的眼神很專注,帶著他很忙擺明不想花時間應付笨蛋的明確指令,因此褚冥漾只能在心底一遍又一遍近乎哭泣地呼喚著,他知道接下來被吵得不耐煩的冰炎可能會衝過來狠狠揍自己一頓,不著痕跡地紅著臉粗暴罵著快點閉腦,他卻感覺就這麼被對方欺壓一輩子也無所謂。

因為摯愛的精靈終究還是平安回到了自己身邊。

死死瞪著那張光是凝視也能徹底撼動心弦的側臉,褚冥漾拚命睜大酸澀的雙眼連眨都捨不得眨,不敢相信被陰影所吞噬的冰炎真的毫髮未傷地重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那是與他哭泣絕望時,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對方主動吻上他脣稜霎那同等的深刻奇蹟,他不明白對方究竟如何脫離那撲天蓋地的陰影自行返回學院,又隻身一人躲在這寂靜的林子內做些什麼,卻也盲目地不想追問。

畢竟,對方是他最愛的囂張黑袍啊。

學長,你什麼時候回來的......還有、還有你在觀察什麼嗎?

冰炎瞇起了凜然的眸無聲勾了勾冰冷的嘴角,安靜地朝褚冥漾招了招手,示意他一步步小心地踏入自己所在的濃密叢林間,低垂的眉宇顯得有幾分無奈,似乎隱隱苦惱著該如何安撫牽緊他的衣襬滿臉淚痕的麻煩妖師。

下一秒,某種尖銳的兵器無聲無息地貫穿了褚冥漾的胸膛。

「啊......啊!」猛然嗆咳出大片鮮血的褚冥漾僅哀鳴了一聲便癱軟跪坐在地上,墨藍色的眸底滿是不可置信的驚駭與茫然,疼徹骨髓的鮮明劇痛令他的眼前迅速蔓上一層朦朧的霧氣,卻還是拚命地抬起頭,怔怔望著俯身冷淡注視著他的冰炎,濺滿斑駁血跡的指尖仍執迷不悟地揪著對方的衣襬,顫抖不已的脣張闔著,卻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學長,為什麼?這是怎麼一回事......好痛......好痛......

冰炎詭異地抽動了脣角,那雙冰冷刺骨的眸隨著他拉大的殘酷笑靨逐漸扭曲模糊,最後赫然轉變為詭譎邪魅的深沉暗紫色,在昏暗的林間閃爍著不祥的幽幽寒光。

「居然用點夢妖的力量就上鉤了?妖師一族也真夠單純的啊......」

尼羅交給他的甜點歪歪倒倒地四散在地面等待著被踐踏成泥,陰沉的枝葉遮蔽了遙遠的日光,沿著血液漫流而出的,巨大得彷彿沒有盡頭的恐懼與疼痛。

「冰炎」笑吟吟地轉動手腕,抽出插在褚冥漾胸口的黑色彎刀,輕輕踩著因失去重心而頹然倒地的抽蓄人體,發出了幾聲不屑地冷冷嗤笑,而後旋過刀鋒重新狠狠刺下還未被血染紅的部位,一刀,又一刀,淒豔的血花像瘋了般一朵接著一朵地絢爛綻放,毫無反抗能力的褚冥漾只能無聲地睜大空洞的雙眸,任憑生命和僅存的呼吸沿著血流緩慢地擴散在綠色的草地上。

刺骨的冷。

「嗯......只要殺掉就可以取得妖師的力量了對吧?別擔心,在學院裡面不會真的死亡的,只是有點痛,你就忍耐一下吧。」

還在噗通噗通掙扎搏動的心臟陡然爆出一陣幾乎撕裂靈魂的劇烈痛楚,是被直接俐落絞碎了嗎?褚冥漾不清楚,冰冷的身體已經什麼都感覺不到了,只有那雙不斷淌落淚水的眸子仍抗拒著遲遲不肯闔上,迷離地倒映著曾經追望過無數個日夜的俊美面容,曖昧不定,如同破碎四散的鏡。

「欸你哭了耶......等等!沒這麼誇張吧?哈哈哈......這樣我會很有罪惡感欸!反正我們同為黑暗種族嘛,身為妖師總是要有點貢獻啊。」

那抹貪婪的猙獰神情隨著他無情的訕笑變得越來越不像精靈皎潔的輪廓,褚冥漾其實很想祈求對方至少費神維持一會冰炎應有的面貌,一張口卻吐出大片沾著腥氣的血沫,終於連僅存的一絲焦距都無法維持了,他靜靜鬆開抽動著似乎還試圖努力想抓住些什麼的殘破指尖,四分五裂的身軀徹底斷去了一切苟延殘喘的脆弱氣息。

「你的力量,就由夢妖一族來接收吧!謝謝你囉,妖、師。」

緊緊閉上眼睛,不去張望這太過殘忍的嚴酷世界。

對不起學長......我被騙了......好痛......救救我......學長......學長......


芍華 發表於 2015-9-12 10:03:02

冰炎是被屍偶突如其來的慘烈哭叫給驚醒的。

「怎麼回事?」

原先還安分窩在他身旁的屍偶忽然像瘋了似地無預警跳了起來,緊緊拉扯著自己的頭髮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尖叫,用單薄的肉身一遍遍猛烈撞擊著狹小的結界內壁,迴盪出膽顫心驚的沉重回音,一對宛若窟窿的漆黑雙眸睜得大大的,彷彿連薄弱的眼眶也要一併迸裂碎開來一般,透明的淚水順著它毫無血色的面頰不斷蜿蜒滑落,那張神似褚冥漾的蒼白臉龐卻依舊連一絲情緒起伏都沒有,冰冷而僵硬。

「怎麼回事......暝,閉嘴!」

屍偶撕心裂肺的哭嚎仍在繼續,即便冰炎費盡心力咆哮著試圖阻止也無能為力,他只能盡可能地摀住耳朵,眼睜睜看著似乎無法有效發洩痛苦的屍偶僵硬地向後拱起身體,以極度為反人體工學的姿勢將四肢扭曲成一種驚心動魄的詭異角度,就這麼怪異地僵持了數秒,而後猛然噴出了一口黑色的汙血頹然倒落在地。

「暝!」將對方無聲癱軟的身影與另一個日夜牽掛的妖師印象重疊,冰炎趕忙衝向前扶起那宛如破敗玩具般虛軟無力的細瘦身軀,屍偶沒有眼白的漆黑雙目黯淡而空洞,若不是那冰冷的脣稜依舊以穩定的速度緩張闔著,冰炎幾乎要以為它的機能徹底停止了。「真是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喂!」

屍偶重重地彈動了一下,脫離了冰炎的掌控再度狠狠撞上一片黑暗的地面,但似乎與方才相比來得冷靜幾分,估計大約不會造成太重大的危害,冰炎也就鬆手任憑它呆呆地拿腦袋砰砰咚咚自顧自反覆敲打著牆壁,那木然僵冷的動作實在無比符合原世界對自閉兒的全部定義,這種狀況下自然不能指望它針對這個異常的變化給予多像樣的答覆,僅能確定屍偶應該是不具備痛覺與受傷疑慮的,這讓全程目睹對方「自殘」畫面的冰炎多少心安理得了些。

雖然,看著那張與褚冥漾如出一轍的臉持續無動於衷地撞牆並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

從它某些僵直停頓的動作可以明顯看出之前重柳族所造成的破壞有多麼巨大,冰炎一面側身讓出更大的空間放任屍偶繼續安靜鬧騰,一面皺著眉頭專注思索著,是本身機能的故障嗎?亦或是感應到另一半魂魄傳來的劇烈衝擊......?這點他連想都不敢想,理應乖乖待在學院內接受保護的褚名樣會發生什麼事?光是最含蓄的揣測都能令他胸口發冷,一陣揪疼酸澀的心慌意亂。

褚,千萬別出事啊......

「學......長......學......長......」

「走開,不要吵。」

折騰了好半天後屍偶終於也鎮定了下來,睜著沒有眼白的空洞眼眸一步一挪地蹭向冰炎修長的身軀,即便被不耐煩地粗暴推開仍舊不屈不撓地繼續爬上來,面無表情的容顏望上去卑微兮兮地,教人毛骨悚然的瞳孔習慣了以後稍稍不再顯得那樣突兀,悶頭努力的模樣當真有幾分傻氣的可憐味道。

「......長......學......長......學......長......」

或許是那笨拙不清的咬字與嘗試著拚命想接近自己的身影與褚冥漾重合了吧?冰炎默然伸出手大力捏了捏屍偶的臉頰,僵硬又冰冷,根本沒有笨蛋妖師應有的柔軟觸感,殘留在指間的只剩一片討厭的無盡空虛。

「學長......學......長......」

「好啦不要念了,過來。」真該慶幸這個囚禁住自己的結界完美地封印了一切流動的力量,否則和灌滿了妖師之力,無知無覺還有故障疑慮的不定時炸彈共處一室恐怕會瞬間灰飛煙滅吧?冰炎深深嘆了口氣無奈地想著,不過徹底封鎖能力相對地也讓堂堂一個新銳黑袍根本無法逃離此地,用盡了所知的知識依舊徒勞無功,雖然精靈能夠長時間支持著不需進食,但受創的身體難免會因此而逐漸衰弱。

這恐怕就是鬼族的目的吧?

粗魯地揉了揉屍偶乖巧低垂的頭頂,冰炎緩慢地闔上色澤淒豔的鮮紅色眼眸,為了儲備足以突破結界的體力再度陷入短暫的睡眠中。

「褚,等我,千萬不要出事。」

「學......長......學......長......暝......學長......」

溫順地伏在冰炎帶著寒冷氣息的懷抱間,屍偶依舊呢呢喃喃地重覆低誦著它僅知的全部名詞,纖細的羽睫隨著它緩慢眨眼的動作寂寂撲朔,像秋末最後一隻迷途的衰弱蝴蝶──

轉瞬即逝。

                                                                      (待續)

雪黎妘 發表於 2015-9-12 10:57:48

QAQ大大你欺負漾漾跟暝,小心冰炎找你算帳呦~
不過那個到底是什麼東東?殺漾漾的那個
還有力量收走會等於靈魂被收走嗎?那醬漾漾會不會就沒辦法復活了?

凜音之夜 發表於 2015-9-12 11:57:05

好刺激阿~大大寫得好好看呀!漾漾沒事吧?
頁: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查看完整版本: 【特傳冰漾/夏千】《紅玫瑰》(正經向有虐) 5/23更新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