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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擂台] 【擂台】2015暑期比賽-原創文組 公佈名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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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0:51:31 | 只看該作者

【編號021】《上篇》 作者:qwe23510862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42 編輯

【編號021】 《上篇》 作者:qwe23510862

吶吶,如果有一天要是世界末日真的來了──

那麼,你在末日來臨前,最想要做的事是甚麼──

我啊,會在前一天,想辦法確認教授你真正的心意──




此時此刻,我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一頭肉已經爛到發出惡臭的喪屍在我面前撒野,不,正確來說,那頭喪屍即使被人架住了,依然還是狂妄的挑戰我的忍耐度。

「抓好!」

我慢慢地套上醫療用手套,戴上護目鏡以及口罩,以免那頭噁心的東西將它噁心的唾液、體液甚麼的噴到我臉上,並不是我有嚴重的潔癖,而是今天心情不是那麼好,要是被噴個滿身髒東西,我可不保證在採到樣本之前,那頭喪屍還能當個完好的實驗品。

「老師!快一點,行不行呀?」

負責架住喪屍的其中一人,月詠霽,正一臉欲哭無淚的表情央求我快一點。

「......閉嘴!」溫和的聲音不大不小的傳到月詠霽耳裡,「繼續叫,我相信,你一定很喜歡跟可愛的喪屍同眠共枕的。」

嘖嘖...還真的馬上閉嘴呀!

即使說出慘忍言語,表情一就是如此溫和、如此人畜無害的是我的學生之一,上官熠,這孩子有著連我都不想深入了解的腹黑屬性。

很不幸地,詠霽那孩子便是那位遭受熠腹黑摧殘數年的可憐受害者。

我在心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無奈的是我無話可說,即使我想說話,我還是得看我那位學生的臉色。

我拿起針頭,一隻手用力地扣住那頭喪屍的頭,趁著它在那裡掙扎,一直嗷嗷不斷時,將針頭刺入它的嘴裡抽取唾液樣本,不得不說,真夠噁心的!

「......好了,打昏,捆起來,帶回去。」良久,我在那頭喪屍身上抽了無數的體液、組織樣本後,便開口緩緩對熠說到。

其實,我話還沒說完,熠就很主動的推開臉色不太好的詠霽,柔和一笑地開始對喪屍施展暴力,嘖嘖,如果不是世界處於這樣的情況,我想熠這孩子的未來絕對有很大的前途,而不在這裡,跟著我學習,痛毆喪屍,欺負詠霽。

「老師好了!」熠溫和地聲音傳進我耳裡。

「嗯!」我應了一聲,又說出了詠霽死也不想聽的話,「繼續。」

「又要啊?!」詠霽滿是不懈地看著我問道:「都已經抽了那麼多隻了,你們不膩嗎?!」

膩啊!當然膩啊!我也跟你一樣很想很想回去呢!但是,現實不允許,咱們還能怎麼辦,孩子。

「而且,一個不注意被喪屍咬到很痛的啊!」詠霽抱怨著他有好幾次差點與喪屍的嘴有親密的接觸。

「死不了的!」熠用著一臉看著笨蛋的眼神看著詠霽,聲音依舊溫和:「況且,你有免疫,被咬到頂多噴血罷了。」

「老師,你看上官熠那混蛋又欺負我!」

我無奈地摸了摸詠霽的頭,以表示安慰。

「走吧,孩子們!」


末日至開始,已經過了十年。

依稀記得,當指針指向了十二點鍾的方向,浩劫便來臨了。那晚,我熬夜地趕著五天後,就要發表的新研究,那項研究對我而言或許是個新的轉捩點,讓那群對我能力嗤之以鼻的老頑固心服口服,便是我做那項研究最主要的目的,也順便挑戰自己的能力。然而,該死的來了,當我寫到一半時,突然感到呼吸困難,心跳異常跳動,全身肌肉開始抽搐,我便倒在地不斷的掙扎著,我的大好人生可不能毀在這原因不明的該死病因上,我咬著牙,試圖那自己全身放鬆,結果依然沒有好轉的跡象,意識也開始的模糊不清,而我也隱約地聽到外頭不時傳來地痛苦哀嚎聲,在失去意識,我第一個想到的並不是我的研究,而是一個人,一個對我而言很重要的人。如今,再次憶起過往,我深深地對我自己感到可笑,甚至鄙視,甚麼能力都比他人高出許多,唯獨情商低人一等,趨近於零,真是諷刺啊。

據我所知,凡是只要經歷過那種生不如死洗禮的人,會有兩種結果,不是變成噁心的喪屍,就是依舊還是活人,只不過身體變異罷了。存活的人分三種人,一種是擁有特殊異能,但卻毫無免疫力,變成喪屍機率極高的異能者,一種是有免疫力,卻絲毫沒有異能,戰鬥力為零的免疫者,最後一種,我想那是神特別眷顧給那群注定要拯救世界的中二病患者的,該死的差別待遇,既有特殊異能,又有免疫力,戰鬥力爆表,不用怕變成喪屍的稀有免疫異能者,別名中二病患者。

很不巧的,我並不是中二病患者,而是戰鬥力成渣的免疫者。而我那兩位學生,熠和詠霽則是稀有的中二病患者,即使如此,他們兩個對戰鬥力成渣的我,絲毫沒有不敬之處,反倒把我當成父母般尊敬著,儘管我尚未結婚,也沒孩子,但是,感覺上還不錯,因為他們不是我養大的。

八年了,熠和詠霽也不再是當初外表可愛的十五歲孩子了,如今,也都是二十三歲思想成熟的成年男子了。熠倒是還好,我最擔心的還是詠霽,那孩子即使成年了,處處表現真的挺中二的,像是個尚未長大的孩子,令人頗為擔憂啊!

熠跟著我最久,我在這十年間的轉變,他也是其中一位見證人。上官家是個不容小覷的一個家族,堪稱世界上的權利、財富、軍事等,都有這個家族所掌控,末日尚未來臨的前幾年,我本以為那只不過是虛張聲勢,引人投資的空殼家族,自從遇到熠他爸後,我的想法徹底改變,在我見過上官家族的人後,我只有一個想法,無論是男女老少,只要是姓上官的人,內心想法深不可測,腹黑境界無人能比,嘖嘖,特別是熠這孩子,跟他爸一樣,腹黑得不得了,都以溫和笑容卸下敵人心防,趁機打劫,基因遺傳果然不容小覷。熠根本是家族中的最終大BOSS,不,目前最終大BOSS是他爸,在過個幾十年,他爸掛了,才是他。

而熠毫無愧對上官這個姓,從小一看就是個聰明,智商跟為師我可以PK的孩子,不僅會看人眼色,無論做甚麼都恰到好處,待人溫和、有禮貌,外表也長得如此俊美,那雙眼不論何時何地都含帶著笑意,即使他心情非常的不好,那笑意也未消失過,臉上也總是笑容可掬,有權有勢有頭腦,學習能力又強,根本就是女孩子心目中的王子。而熠的異能極為特殊,稀有的雷屬性,令為師我既羨慕又忌妒!該死的人生贏家!

詠霽是我在八年前遇到的,當時他才十五歲,他父母在十年前那場浩劫下雙亡了。而我在偶然間救了正被喪屍群追趕的他,我不曾問過他那兩年是如何度過的,看似天真樂觀的他,總是在我面前表現得很熱情,特別喜歡對著我撒嬌,直到成年了也是如此,我知道他是個堅強的孩子,那樣的倔強又不服輸,儘管在我面前表現如孩子的行為,但我還是確切地感受到他的成長,我不介意他把我當成父親般看待,也不介意他想要從我身上索取一點父親的關懷,他是個好孩子,我希望他不論現在還是未來,都能平安地度過每一天,我總是深深期盼著他能夠度過末日結束的那刻。我知道他可以的。

風係異能是個極為特殊的異能,十個人中絕對有九個人不會用,這點自從在我看到詠霽使用他的異能時,我才確切地了解,原來,風係異能的真正用途是──逃跑。然而,剛開始看到時,我無法理解,為何詠霽這個好好的風係異能者會把他的異能用在這個地方,而不是像其他異能者用來打喪屍,但是每次開口問,他總是設法迴避這個問題,後來經過我多次詢問後,詠霽終於肯告訴我原因了。

記得,詠霽曾經說過:『老師,你可別把風係異能想得這麼簡單,風可是很難操控的,我以前看過有人使用不當,本來是要造個龍捲風把喪屍切成肉塊,結果一個不小心自己也順便栽了下去。當時那個場面,真的是慘不忍睹啊!

『而且,風係異能的威力似乎沒那麼大,可能連喪屍的肉的削不掉呢!所以啊,風係異能這種東西,還是逃跑最實在,只要跑得快,就不必跟那群噁心的喪屍有過多的接觸,不是很好嗎?!』

『其實,根本就是你不會用吧?』當時,在一旁聽著的熠突然開口,『而且我印象中風係異能的威力算是很強大的,好好的異能,你用在逃跑上,也未免太大才小用了吧?!』

『要、要你管!哼哼~我的異能用在哪裡是我的自由!』

『哦哦~看來我猜對了。』

『老師老師!上官熠那王八又再欺負我呀!』

『別總是開口閉口找老師求救嘛!都十七歲了,還像個小孩子一樣,真是的。』

『甚麼?!你個混帳!想打架是不是阿?!』

『君子動口不動手,我不會對一個小孩動手的!』

回憶到這裡,我不禁想笑,那兩個孩子或許是在這十年間帶給我歡笑的天使,即使是末日,他們依然像個末日尚未開始前的孩子般露出那樣毫無虛假可言的真正笑容,僅是淡淡一笑,便化解了我心中的憂愁,他們陪著我走過這十年來的痛苦,以及讓我淡忘了你曾經帶給我的幸福、為我所做的每一件事,和曾經帶給我的痛楚。然而,僅僅是淡忘還不夠,我知道,我忘不了,我忘不了你,我所深愛的你。

忘不了,那又如何?

「老師,你剛剛是不是笑了?」抓住另外一隻喪屍的詠霽突然問到。

我回過神來,愣了幾秒,才緩緩開口,「......沒有啊!」

「才怪!我剛剛很清楚地看到老師你的嘴角微微上揚喔!」詠霽一臉懷疑的看著我,「不信你去問上官熠!喂!笑臉的,你不也看到了?!」

我疑惑的看向熠,熠也僅僅是笑了一下,過了很久才緩緩說,「老師你真的有笑喔!雖然只是上揚了一下子,但我很確定老師你真的在笑喔!」

「是嗎?!」我淡定地望向那兩個孩子,不得不說,我真的很感動,原來,我的一舉一動,他們都看在眼裡呀!

「吶,老師!」詠霽一臉好奇的看著我,那雙眼即使過了八年,依然如此清澈。

「甚麼事?!」我應道。

「老師你剛剛是在想甚麼呀?!」詠霽問到,「一定是很有趣的事,對不對?!」

「......沒有!」我頓了一下,又接著說,「抓好那頭喪屍。」

「可是不然你怎麼笑了?!」詠霽依然不死心的追問著,「告訴我啦!」

「我也想知道呢!老師!」熠也開口了。

「以後再說!」我迴避了他們熾熱的視線,冷淡地說,「男孩們,現在給我專注在你們的喪屍身上,詠霽那頭抽完,我們就回去吧!」

「真的嗎?!」詠霽很快地便將注意力轉移到回去這件事,「哈哈~終於可以跟這群噁心的東西說再見了。」

而熠當然也知道我是在轉移話題 ,但也只是溫和地笑了笑,不說任何話。

「嗯!等下就回去吧!孩子們!」

自從我的生活中有了那兩個孩子的存在後,我發覺他們漸漸地取代了你,我知道,你並不介意,我想你反而很高興看到我這樣,我不再專注於研究了,因為有他們,因為有你對我說的話,我漸漸改變了,我學會了關心他人了,我學會、我體會了好多我不曾在乎過的事情,你都有看到,對吧?!

我知道,你一直都看著。你一直都希望我能夠變得更平易近人,當然,我一直努力著,為了你,為了那兩個孩子,我一直默默地改變自己。我知道,我總有一天會離開那兩個孩子,我只想在最後的日子好好看著他們,陪著他們,即便我看不到末日結束的那天,但我打從心裡的期盼他們能夠活得很好。我有預感,很快地,在過不久,我就會去找你的。你,要等我喔!



我知道,教授你是個生活白痴,沒有我,你根本活不下去的,不是嗎──

沒有我,誰來替你洗衣打掃煮飯的,誰給你有家的感覺的,所以阿,教授你不可以嫌我煩喔──

要記得,每天都要好好吃飯,不要熬夜太久,還有好多好多事情要對你說,可惜沒辦法了,教授,請好好活下去──





五天了,我自從上次抽取樣本,以及抓實驗體回到上官家所掌控的基地後,已經整整窩在實驗室五天了,除了吃飯睡覺上廁所,我一直專注於研究,今天要不是熠跟我說有故友從B市的基地前來探望我,我想,我應該還會呆的更久。

我所處於的基地,曾是我所居住的城市,末日開始時,它曾一度被喪屍佔領了一年多,直到八年前,上官家不知道用甚麼辦法,剷除了所有的喪屍,在這建造個基地,收容存活下來的人。很高興,我的家依然還在,並沒有被摧毀,即使如此,喜歡窩在實驗室的我,依然很少回家。

我踏出實驗室,先回到我在實驗室旁的房間,清理好自己後,打開門,正打算出去,便看到一個女性正站在門口等著我。

「教授!」她看見了我,便上前了一步,「Mr.X在M廳等你呢!」

然後,我知道她一定還有話對我說,不,或則該說是Mr.X有話要她傳達。

「Mr.X要我傳達一句話給教授,他說:『親愛的,要快點哦~別讓人家等太久喲!』」她很鎮定的以嚴肅的口吻訴說了這句話。

我聽聞,不禁抽了抽嘴角,很快地,對她投了一個抱歉的眼神,她也欣然接受了。

我和她對視了很久,才移開了視線,說了兩個字,「帶路。」

Mr.X總愛玩這一套,總央求帶路者順便傳達他對我奇怪的話語,我也見怪不怪了,只是有時還是會感到無奈。記得,上次見面時,應該是兩年前的事,當時,是來這裡找我求救的,他惹到不該惹的人,所以連夜趕路尋求我這個至今還在世上的老朋友幫助,否則他根本不會想起還有我這個人。不過,他在這個節骨眼來到這裡,我想,可能又出事了!

「你來幹麼?!」我推了推臉上的黑框眼鏡,看著一臉笑得那叫一個猥褻的故友,冷淡問道。

「工作狂,好久不見啦!」Mr.X作勢想要撲上來,「想老朋友不行嗎?!」

「給我滾!」我一腳踹開已經撲過來的Mr.X。

「工作狂,你好狠啊!」Mr.X一臉像是我負了他的表情看著我,「竟然對兩年不見的好朋友暴力相向,你還是人嗎?!」

「你覺得我還是人嗎?!」我忽視了他那副閨怨的表情,頓了一下,接著說,「以前的我是人嗎?!」

他明白我說的是甚麼,但他還是了然地說,「至少你現在是,不是嗎?!工作狂!」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實在不太想浪費太多時間在這傢伙身上啊!

「嘖嘖,我還是比較喜歡你以前的那副德行,至少說話不會那麼毒舌。」Mr.X一副感嘆的說道,「不過,現在的你人性許多,也是不錯啦!」

「......所以,你想表示甚麼?」我有點無言的看著昔日故友。

「表示咱們兩晚上去喝一杯,敘舊!」

我嚴重懷疑這家夥的心智還停留在十五年前,他難道忘了現在還是末日嗎?!

即使上官家在這十年間,不知道用甚麼方法使物資依然充沛,讓存活的人彷彿還自身在末日前,但事實依舊沒改變,現在依然處於末日。儘管現在的生活跟末日前無多大的差別,似乎沒甚麼變化,但還是有許多不為人知的秘密無法脫口而出,不論是過去還是現在,黑暗依然還在,曾未消失過。

「......恕我拒絕!」我鄙視地看著Mr.X。

「為甚麼?!」顯然他還未搞清楚狀況。

我深深嘆了一口氣,緩緩地道,「快沒時間了。」還有現在是末日,你個混蛋,還有心情玩樂啊!

後面那句,雖然很想說出,但我知道,說出來,他廢話又會一堆。

「你自己呢?!不也一樣!」Mr.X平靜說道。

那雙直視我的雙眼,有著不容拒絕的意味在。

他是認真的。

「......好吧!下不為例!」


夜晚來臨,當我再度走出實驗室,整個人無言地看著捧著一大箱啤酒的Mr.X站在一旁等著我。

「你想喝到宿醉是不是?!」我問道。

「不然呢?」他一副理所當然的說,「酒,這種東西本來就是要喝爽的。」

「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現在身處於末日?!」我無奈地望向他。

「走!」他把箱子塞給我,從裡面拿起一瓶啤酒,完全忽視了我的話,「去老地方喝得痛快!」

Mr.X所謂的老地方是十五年前,我們五個人時常在一起瞎混的地方。如今的五個人,也只剩下兩個人了。

「工作狂!」他坐在草地上,平靜地說,「這可能是最後一次跟你喝酒了。」

「嗯。」我應道。

我把喝完的酒瓶放在地,手伸進箱子拿起一瓶出來。

「你知道我為甚麼突然來嗎?」Mr.X打了個酒嗝後,接著說,「病毒又再度開始蔓延了。」

我沉默了一下,緩緩道,「我知道,所以才說沒時間的。」

「等你把解藥做出來,才叫沒時間啦!」他憤恨地拍了我肩膀一下。

「程工作狂,你難道不覺得現在變得很可笑嗎?!」Mr.X又開了一罐啤酒說道。

「......嗯。」我喝了一口酒,回應他。

「又不只是我而已,幾乎所有人都一樣,特別是那些該死的有錢人,依然還沉溺於上官家所創造的世界,連自己的錢財都快被坑完了,都還不曉得!」

「嗯。」

「那麼,那些沒錢、窮到脫褲子、沒有頭腦的人,怎麼辦啊?!在保護區外,跟那群喪屍談情說愛,共度一生嗎?!」

「嗯。」

「末日就末日,在死之前,要享受到底,不是嗎?!」

「嗯。」

「............」

「你難道不會說句話嗎?!混帳!」他說,「一直嗯來嗯去,你要嗯到什麼時候?!」

「這樣很像我一個人在那裏自言自語耶!」

「你說就好了,我有在聽啊!」我平靜地說道。

此時,不知道為何,我們兩個人都沉默了下來,氣氛真是沉重呀。

「當初的五個人,如今也只剩下我們兩個了。」Mr.X打破了這突如其來的沉默。

「是啊!」我盯著手上的啤酒說道。

「你,還是忘不了她,對吧?!」他說。

我沒有說話,我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確實。我,忘不了。

「程工作狂,看開一點!」他緩緩說道,「都已經過了九年了。」

「忘了也好,不忘也罷!」我說。

「你這傢伙以前只把工作看在眼裡,整天都只顧著研究這兒研究那兒,真不知道為什麼她甘願為你這情商低的傢伙付出那麼多?

「而且啊,竟然還忍受得了你這副德性,嘖嘖,真叫我佩服啊!再來啊,你們同居那麼久,竟然連什麼事都沒有發生,甚至接吻這種小事也沒有,我嚴重懷疑你的性向。還有啊,就是──」

「閔悠然,你夠了喔!」

「老子還沒說夠呢!程工作狂,我從以前就很好奇你的情商怎麼低成這樣?!難道是工作過度的關係?!不,你當學生的時候就是這樣了,不當木頭可惜!

「想當年,我們五個人在T大可是被老教授肯定未來最有前途的學生,特別是你,甚至有機會進入國家的最高機關當研究員,然而你卻依然待在T大做個教授,當時,我們四個可是狠狠揍了你一頓呢!」

「......悠然,別說了,行不行啊?」

「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了,只剩我和你了。其他三人都走了,亞承、柏瑞、偉哲,他們都走了!程工作狂,他們都走了!在過不久,你也要走了!最後只會剩我一個,剩我一個羔羊,等著被痛宰啊!所以,讓我繼續說啦!你個混蛋!」

他說得沒有錯。

我還能說什麼呢,只能沉默地聽著閔悠然說著以前的事。如今 ,我,就是隻羔羊,被利用完就會被痛宰的羔羊。研究已經快結束了,解藥也只差幾個步驟就做成了,然而,我卻一直拖延著。我知道,我不能再拖了,我害怕,因為我的拖延,會影響到那兩個孩子。

人,是自私的。我捨不得離去那兩個孩子,甚至放不下他們。我可以為了我的自私自利,故意交不出解藥,陪著孩子們度過這場浩劫到死,然而,我死了,他們依然要面對末日直到死亡。也可以為了我的良心,很快地,將解藥交出來,而後,我的未來便是無知的黑暗,那兩個孩子的未來則是無限的光明。僅僅如此,我卻毫不猶豫的選擇後者,但是,很可笑,也很矛盾,我依舊迷惘著自己的選擇,至今無法做出任何的行動。

那晚,我陪著閔悠然喝個痛快後,便把這個喝得爛醉的傢伙,拖回到上官家為他準備的房子。

「喂!工作狂!」閔悠然整個人幾乎趴在我身上,在那裡鬼吼鬼叫,「你個混蛋!不是說好要一起喝個痛快嗎?!你怎麼看起來沒醉啊?!混帳東西!連個臉紅也沒有!」

「......我也醉了。」我無奈地說,「拜託你,小聲一點,行不行啊?」

確實。我是真的醉了,而且還醉得很厲害,估計明天起床可能會宿醉。

「嗯?」閔悠然仔細打量著我,良久,才緩緩說,「對啦!你這工作狂,從以前就是這樣。即使醉了,也不臉紅,而且還能跟人正經對話,老子到現在還很羨慕死你這傢伙呢!」

「嗯。」

「想當年啊......」

又來了,閔悠然還沒說夠嗎?!

我拖著一個醉鬼回他家,又得聽他在那裡胡言亂語,這簡直是雙重精神上的攻擊啊!

「悠然,你家到了。」我說。

「咦?喔!是嗎?!」他茫然地看著前方的房子,「放開我,我、我自己走就可以了。」

「那再見囉!」我看著他走到門口後,便轉過身,打算走人。

「程工作狂!」閔悠然突然大聲叫住我。

這傢伙又打算鬧哪一齣啊?!

「不論你做出甚麼樣的選擇,我都會支持你的!還有,記住,人都是自私的,不管你是為了你自己,還是為了所有困於末世的人,跟著你的心走就對了。我說完了,明天見!」

接著閔悠然他說完後,在關上門前,叫了我的名字。那一叫就像是回到了十五年前,大家都還在的時候,世界也依舊如此美麗。

「謝謝你了,悠然!」

送閔悠然回家後,我便拖著醉意緩緩地回到了半年尚未回過的家了。


隔天醒來已經是下午兩點多的事了。

那時,我躺在床上,正確來說,那並不是我的床,而是已故同居人的床,我在她的房間裡。

我躺在床上迷茫地看著她的房間,那樣樸素地擺設就如同記憶裡的一樣,絲毫沒有改變。我想不起來昨晚我是用什麼樣的心情進入她的房間,然後做了什麼,最後怎麼睡在她床上,我完全沒有印象。

唯一模糊地記得,我,好像哭了。

不知道為了什麼而哭了,然而,我卻隱約地聽到她的聲音,似乎就這樣子,睡著了。

我起身,梳洗了滿身酒味的自己後,便隨意地到處看看我這間半年未回過的房子,如記憶中那樣的乾淨、整潔,我想,應該是熠有派人來定期整理吧!

我就這麼悠哉地閒晃到門鈴響起的那刻──

「......你們怎麼來了?」

閔悠然這傢伙會來,我不意外。我意外的是──為何熠和詠霽也會跟著來,特別是詠霽。

「老師,早安啊!」詠霽對著我露出燦爛的笑容。

「已經下午三點多了,詠霽。」我無奈地說。

「我知道啊!可是閔大叔說昨晚喝太多,你一定剛起來。」

閔悠然聽聞,便憤恨地往詠霽頭上揍下去,「死小子,你叫誰大叔啊!」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望向笑容滿面的熠,希望他能夠回答我的問題。

「我和詠霽剛好在路上遇到了提著兩大包食材的閔叔叔,然後詠霽在知道閔叔叔要去老師家蹭飯,也吵著要來。」熠用一副看小孩的眼神看了詠霽一眼。

詠霽無辜地看著我,弱弱地說道,「為什麼閔大叔可以去老師家,我都沒來過,不公平!」

「我說了,別叫我大叔,老子還沒四十!」

我側了身,緩緩說道,「進來吧!隨意坐。」

「原來老師家長這樣啊!」詠霽坐在客廳到處地亂看。

我伸手拿過閔悠然手上的食材,緩緩地說,「你們就和閔大叔好好坐在這裡,我去泡一壺茶來。」

「混蛋!我們兩個同年耶!你叫誰大叔啊!工作狂!」

我忽視了閔悠然的叫罵,悠悠走進了廚房,然而在泡茶的途中,我也隱隱約約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手邊的動作也不知不覺地慢了下來。

「閔大叔!」

「就說了,我不是大叔!你怎麼還聽不懂啊!」

「照片中的女人是誰啊?師母嗎?可是老師看起來是還沒結婚啊!」

「她、她啊?!小子,我可以跟你說,但是別被你老師知道,懂嗎?!」

「嗯!」

「那個女人在九年前死了,死於在喪屍群中亂竄地流彈,雖然沒有當場死亡,但也沒救了。尹洛熒,不是你的師母,但在某種程度上也算,正確來說,是程工作狂同居人,肯為了程工作狂待在他家每天洗衣打掃煮飯的同居人。她,是我見過最好的女人。」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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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精靈:因為文章過長所以切成上下篇喲^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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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8 10:53:15 | 只看該作者

【編號021】 《下篇》 作者:qwe23510862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43 編輯

【編號021】 《下篇》 作者:qwe23510862

「所以,閔叔叔也喜歡她囉?!」

「別給我胡說八道,上官小子!你明知道叔叔我喜歡的是──算了,你們跟了工作狂那麼多年,應該都知道他表面對人挺冷淡,實則很在乎,但那完全是在尹洛熒死後才這樣的。那個笨蛋以前除了工作、研究、實驗外,其餘的全漠不關心,當然,還是有例外的,對於朋友、尹洛熒,很純粹地相處沒有那麼熱切。尹洛熒照顧那個生活白痴很久,瞎了眼的都知道尹洛熒喜歡程工作狂,可要怪就要怪程工作狂他的情商,簡直低得無可藥救!」

「生活白痴?!」

「你不知道啊,你們老師以前連煮飯洗衣都不會呢!老子第一次看到有人竟然連最簡單的微波爐,當時,整個傻眼,這傢伙跟宅男有得比呢,不過,宅男更勝一籌就是了。尹洛熒死後,害老子花了兩個月的時間教他,好加在,我教的是智商高的,學了就快,如果是教一個白痴那還得了啊!

「我啊,自上大學時,就看到尹洛熒一直跟著程工作狂了。她是個很溫柔、親切的女人,她很堅強,明明一直得不到程工作狂的回應,她依然默默地守在程工作狂身邊。她與你們老師完全是相反的兩個人,卻能夠與他好好地相處,真的是很神奇的人。所以,事實證明了一件事,只有個性相反的人才會相處得很好,奇葩的人跟奇葩的人才會一直在一起。」

簡直是胡說八道!

我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閔悠然他這些話分明都是在說給我聽的,儘管聲音壓得多低,他依然知道我還是聽得到他們的對話。

不過,那也只不過是陳年往事了,聽聽又何妨不是?!

當晚,閩悠然在吃完晚餐,閒聊了一會後,便說有事先走了。留下的熠和詠霽,我便整理了客房,讓他們住一晚。

我知道很多事,不論是上官家如何暗中收取暴力,還是那些食物來源是從何而來,我都知道,然而那些事有很多都不能脫口而出。我從五年前就知道了,是閩悠然告訴我,我才發覺的,原來,熠從十八歲就喜歡著詠霽,說不定更早呢!

對於熠喜歡詠霽這件事,我沒太大的反對,我是那一種只要不要妨礙到我,管誰性向正不正常,我都無所謂的那種人。或許這樣更好,熠是個深不可測的孩子,詠霽待在他身旁,我想,一定能夠活得更好,不用受到這世界的黑暗脅迫,就這樣安安心心地到老死。

但是,未來誰又能預料的到呢!

我又何嘗不想知道我的未來。

或許我會繼續的活下去,也或許不會。但,我很肯定的是──那群人是不會讓病毒的製造者繼續活在這個世上。

而我,就是引發這場末日的作始傭者。


對教授而言,我,是甚麼樣的存在?!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全是我,是我...你都知道了......原諒我,好嗎?!

不要哭了,教授,別哭了!我終於知道了,原來你還是在乎我的。我真的,真的無法離開你啊!沒有我,誰來照顧你這個笨蛋呀!謝謝你了,我的青梅竹馬,謝謝你陪在我身邊那麼多年!再見了,程──




我曾是國家著名頂尖大學的醫學系教授,正確來說,是名研究人體的瘋狂科學家兼任大學教授。

十二年前,我二十三歲。我以我將近快四百的智商讀完了博士班,拒絕了國家最高研究機關的邀請,成為了一名替學生授課的教授。

我不擅長表達感情,所以很少說話,我想,或許是我天生就是個宅男性子,要不就是我那對已故的研究員父母經常帶給我的孤寂所造成的吧!我並非天生的工作狂、研究狂,我還是有在玩樂的,只是玩樂範圍經常窩在自己的房間,無聊打個PSP,沒事翻翻少年JUMP,完全是個宅男的生活,外出通常是閔悠然或是賴偉哲這兩個愛玩的傢伙拖我出去的。我並非是個冷漠的人,儘管我時常面無表情,但我還是有感情在的,只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出來。我這個人向來是很隨性的,但也很矛盾,有著連我自己都捉摸不清的個性。

總而言之,對很多人而言,我是個奇葩!

十年前,我正致力於一項實驗,激發人體潛能的實驗。儘管這似乎很天方夜譚,但我還是研究出一種名為TM518的病毒,只是當時尚未進行人體實驗,所以我並未發表出來,也沒告訴任何人有這種病毒的存在。

TM518就是引發這場末日的病毒,它的效果出乎我意料之外,除了能激發人體潛能,還附帶了屬性異能,只是我萬萬沒想到的是──撐不過它的人會變成喪屍,撐過去的也只有全世界總人口不到的三分之一,TM518的擴散程度也異常的快速,而且來得令人措手不及,許多人都是很突然的同時發病,包括我。

我是在醒來後,沒多久才發現原本放在書房只有我知道的密閉空間裡的病毒被人偷了,而我卻知道那人是誰,但卻未曾脫口而出,只是純粹地裝作不知道,我並不怪那個人,我怪的是我自己,為何研究出TM518?!為何對那個人說出那種話?!為何一直沒表達出對那人的感情?!

我啊,一直都是個傻瓜,不論是現在,還是過去,我一直都是。

兩個月前,我交出解藥了。

每天的日子,以一句簡單的話語來說,天天在等死。我不再進行研究,而是趁著最後的時間,盡情地打我的PSP,看我的少年JUMP舊刊,整天都在玩樂,重回我的少年生活。

這天,偶然拜訪我的閔悠然看到我這副情形,整個人都傻了。這也是沒辦法的,畢竟他是第一次看我在玩那些遊戲,而且還玩得如此熟練,傻掉也是正常。

「程工作狂,你......」他似乎有點不知道該說甚麼。

我拿起另一台PSP問道,「要玩嗎?!」

「............」我想他應該是真的傻掉了。

「你真傻了呀?!喂!傻子,回神啊!」

「............」還是沒反應。

「閔大叔,你老不玩的話,我就自己玩了。」

「你他媽的叫誰大叔啊!老子還沒四十勒!你才大叔,你們全家都是大叔勒!」

「............」

「............」

在閔悠然爆完粗口後,整個世界彷彿沉默了下來,氣氛異常的沉重呀!

「咳咳......」閔悠然咳了幾下,想緩解這詭異的沉默。

「你,今天沒吃藥嗎?!」

「靠!你才沒吃藥呢!」閔悠然一副表情慎重的看著我,緩緩道,「工作狂,你今天是吃錯藥嗎?!怎麼不去做你的研究,反而開始玩樂了?你打甚麼時候玩PSP、看少年JUMP的,為甚麼我都不知道?!」

「我聽了你之前的話,在死之前,好好享受玩樂的,管他甚麼末日不末日,干老子屁事!」我很隨性的說,「我十五歲就開始在玩和看了,你不知道也正常啊!」

閩悠然似乎被我所說的話給哽到了,久久才說道,「媽的,老子都不知道你會說這種話呢!」

「喔!但你現在就知道了啊!」

「你以前的冷漠冰山樣,到哪裡去了?!話竟然變那麼多!」

「他們啊,跟節操君一起私奔了!」我開玩笑的說。

看到閔悠然聽到我那句話後的那種表情,我打從心底樂了起來。

當天,閔悠然便待在我家,似乎覺得我有點不正常,盯住我,怕我想不開吧!

交出解藥後,我經常荒唐地想著他們會用甚麼方法讓我死去,是派人無聲無息地讓我死去,還是像古代帝王般對忠臣或是嬪妃那樣,賜毒酒、白綾。

我做的出解藥,必然我定做的出病毒。

我想,這是想要我掛的那群蠢蛋的想法吧!對他們而言,我一直都是個危險人物,他們怕我會對他們造出生命的威脅,所以一直嚴控地監視著我。沒錯,依我的能力,我當然可以威脅他們,只是我並不想這麼做,我還不想跟他們一樣無恥呢!

病毒是我做的,但不是我散播的。

呵呵,如果對他們這麼說,我想我的死期或許會更快,說不定我解藥交出去的當下,就會斃了我,我還沒傻到那種程度,只有白痴才會告訴別人,人是我殺的,但屍體不是我處理的,這種找死的話。

我曾想過詐死這個方法,我做得到,但是我寧可死去,也不願未來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

上官熠在末日開始前,便是我的學生了,他另一個身分則是上官家派來監視我的監視者,上官家早在我大學時期,就秘密地找上我了,比國家先一步邀請我加入他們研究團的行列,很不幸的是,我也拒絕了。我不想要一個機關、研究團束縛住我的行動、自由,但是,儘管我拒絕了,上官家依舊沒放棄,在我二十四歲那年,便懇求我收上官熠這才十二歲的小學生當學生,其實該說當奶爸還差不多。對於熠這孩子,我深深覺得沒事不要惹他生氣,是個存活之道,雖然我已經與他一同相處了十一年,不曾見過他生氣,但我的直覺從第一次見面那時開始,就告訴我這孩子惹不得,長大必成大器。

熠他儘管是上官家派來監視我的,但我卻隱約地曉得他並非把所有事一同稟報上去,我一直不曉得他到底是存了甚麼樣的念頭,而這樣做的。他是個努力向上的孩子,我能感受的到,我想,或許是因為他上頭幾個實力頗為堅強的哥哥的關係,不過,也就此掩蓋住了熠的實力,半豬吃老虎就是熠的特點啊!

這幾年,熠曾有過幾次暗示,他想幫助我,我知道他可以,然而我始終沒有回應過他。我想啊,要是是熠,親自為我送上死亡,我大概也很樂意吧!

我想得沒錯,親自為我送上毒藥的人是──熠。

又過了五個月,熠在深夜裡,悄悄地找上了我。

捧著一杯水,站在我面前。

那樣的表情,那種眼神,我曾未看到過,他的笑容不在了,給人的感覺也不再是那般親切,是那麼冰冷,令人不寒而慄啊!

「老師,晚安啊!」不過語氣依然很溫和。

「晚安,熠!」我直視著他的雙眼,淡淡地回應他,「這杯水是給我的吧!」

「是的。」

「那請拿給我,孩子!」

熠將水捧著遞了了上來,我看到了那雙手微微地發抖,儘管不是很明顯,但他在害怕。我伸手接過那杯水,沒有任何想法地注視著他。我們兩就這樣無語默默對望了許久時間。

終於,他脫口了。

「......你可以不要喝嗎?!」聲音是那樣的顫抖。

「為何不?!」我反問。

「你明知道,喝下去,必死無疑的。為甚麼還要喝?!我可以幫你啊!」他低聲地說道。

「如果我說我想死呢?」我輕嘆,接著說,「可惜!孩子,我必須得走!我不能讓你幫助我,那會影響到──」

「我和詠霽。」他接過我的話,頓了一下,開口,「我已經不是孩子了,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啊!老師你不能一直把我當成當年的小學生了!你不能一直這樣護著我!」

「我當然知道,你已經不是孩子了。」

「不,你依舊還是把我和詠霽那傢伙當成小孩看待,一直都是這樣子。」

「那是因為你們在我眼裡還是個孩子啊!」

「即使詠濟那個討厭鬼喜歡被你當成孩子那樣看待好了,我一點也不喜歡,一點也不想,我想被你當作一個真正的大人看待,不行嗎?!我想當一個能跟你站在同一個視野的人,想當一個可以與你並肩同行的人,甚至還想當個能夠站在你面前保護你的人,難道不行嗎?!」

「............」

我沉默了,我覺得這個話題似乎往奇怪的走向發展。

「......熠,真的長大了呢!」

「老師,你還是不懂,不懂我和詠霽的心情。其實我對你──」

「少爺,不好了!」突然一個男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話,「董事會的所有人,包括少爺的哥哥們全部傳來了猝死的消息。」

嘖嘖,藥效果然發揮作用了!

「你做了甚麼?!」熠那雙滿是訝異的臉看著我。

「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事!」

是啊!我做了我應該做的事,讓那群想要我死的蠢蛋陪我下葬吧!早在交出解藥後,我便偷偷下了一種我在大學時期調配出的毒藥,慢性發作毒藥,我一直很期待這天的來臨呢!沒想到我算得如此精準啊!順便連自己的忌日也一起算好了!

「熠,要好好照顧詠霽,照顧好你自己喔!」我很快地將水一滴都不剩的喝完,才慢條斯理的說道。

眼前漸漸地黑暗,我知道那杯水是種會讓能無聲無息的死去的那種毒藥!

隱約地,在黑暗中,我似乎聽到熠說了一句話,他說,「老師,我愛你!」

我想這應該是死前的錯覺吧!

熒,我終於要去找你了。

你要等我喔!



『對教授而言,我,是甚麼樣的存在?!』

『你怎麼突然問這個,對不起,我現在很忙,以後再說吧!還有,我晚上不會回來,所以不用做我的晚餐了。』

『......我知道了。』




她,是尹洛熒。

今天是她的二十五歲生日。

她和教授住在一起,但是教授今晚不會回來了,儘管很難過,但今天只好一個人度過這唯一的二十五歲生日了。

你問教授是誰?

他啊,是她的青梅竹馬,從小就是鄰居了,也玩在一起,只是,如今變成了感情似乎不再跟小時候一樣好的同居人。

尹洛熒,從十年前才發覺,自己喜歡上這個青梅竹馬,那年她才十五歲,正值少女的戀愛時期,她不知道為甚會喜歡上這麼冷漠的男人,或許是因為教授他曾經對自己溫柔過吧!

僅僅是個單相思,但她還是希望能陪在喜歡的人身邊直到永遠,為了跟上喜歡的人的腳步,她不斷地用功讀書、奮發向上,只是想要站在與他同樣高的地方,肩並肩一起走下去。儘管暗示了那麼久了,甚至不顧他人眼光,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她也不在乎,每天就像個家庭主婦般替他整理家務、照料他的生活,但他絲毫沒有反應,甚至曾央求她別在這麼做了,簡直跟木頭沒兩樣。

雖說令人無奈,但她也甘願,即使教授他依然如此,但她還是希望他能夠過的好啊!

從什麼時候開始,不再叫他的名,反而以教授稱呼他?

她也不知道為甚麼,只知道她和教授的距離似乎越來越遠了。

或許這是老梗了,但是尹洛熒徹底地體會到這種感覺,是那樣的痛苦。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明明我就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

這句名言,確確實實描寫了她和教授的關係。

她是尹洛熒,是程大教授的青梅竹馬,更是個喜歡程教授的女人啊!她,終究是個女人,跟普通的女性一樣,她也渴望著屬於自己的愛情,渴望教授能夠親口對她說出甜言蜜語,一句也好,她便滿足了。

今天她踏出了第一步了,她行動了。

她終於忍無可忍了,但她依舊退縮了、怯乏了。

兩個小時前,她打了一通電話給了教授。

她知道那個混蛋忘了她的生日,今天是她的生日,回答一個簡單的問題有那麼困難嗎?!僅僅是個問題而已,僅僅是個問題......

她只是想知道,對他而言,她,尹洛熒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但他卻不願回答,還說不回來吃晚餐,他媽的,那她今天早上做好的蛋糕怎麼辦?!要老娘自己一個人吃到撐、吃到爽嗎?!

她鄙視姓程的那個混蛋,但更鄙視自己的怯乏,為什麼要退縮呢?!她剛剛明明可以冷冷地開口叫罵?!可以任性地央求他回來?!

然而她卻無法這麼做!

這真的很可悲,不是嗎?!

她的心冷了。

或許早就碎了,也或許碎得一塌糊塗了。

此時此刻,她就站在那個混蛋的書房的書櫃前,手裡拿著一個裝滿透明液體的瓶子,她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他媽的鬼才不想知道那個笨蛋做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她在無意間看到了程大教授很小心地把這瓶奇怪的液體,那樣地小心翼翼,放在書櫃裡一個小空間裡,她想啊,那必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吧!

她,尹洛熒發誓要讓那該死的工作狂好看,她要報復!報復!報復!

老娘每天辛苦地為你這混蛋洗衣打掃煮飯,不怨不悔地照料你個混蛋的生活,只是個問題,你他媽的卻給老娘應那種話,像話嗎!

這個東西,她要當著程教授的面給毀了,管那混蛋會不會生氣,她就是要讓他生不如死,讓他心愛的結晶毀在他面前。

嗯哈哈哈哈......尹洛熒做定這事了,他媽的做定了!

當她將手上的瓶子放進包包裡後,正打算離開書房時,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

「啪!」

書房的門被打開了。


當我回過神來,已經坐在辦公室裡了,T大的教授辦公室裡。

我茫然了,我看到了許多熟悉的面孔,可我印象中他們中有一大部分的人不是已經在TM518的折磨摧殘下身亡了嗎?怎麼還活蹦亂跳的?這事怎麼回事?

商學院會計系的童教授、文學院中文系的陳教授和歷史系的王教授、法學院法律系楊教授......記憶中,這幾個人都變成了喪屍,可他們現在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難道末日是我的錯覺嗎?!

不可能,末日卻確實的發生了。

我無意間撇了一眼旁邊的時鐘,整個人傻掉了,那年那月那日完完全全是十年前末日的前一天,也就是尹洛熒她的生日。

這個時間,難道是──

我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機,打開通訊錄一看。

一個小時前,尹洛熒曾打電話過來。

我心裏一沉,我知道我對她說了甚麼話,一句令她傷心的話語。

儘管過去的我並不覺得如此,覺得那只是一句簡單毫無任何意義的話,然而,現在的我,卻曉得那句話深深地傷害了她的心,今天是她的生日,她或許恨透了我吧!

或許還能挽回,挽回她受了傷的心,挽回那場末日的開始,一定能夠挽回,我打從心裡深深地期望著一切都能有所機會,改變的機會。

現在回去或許還有機會,一定會有的!

我起身,隨手拿了幾個重要的東西,快速地走出了教授辦公室。

「小程,你要去哪啊?」一個年邁的聲音傳了過來。

我路途上遇到了曾經教過自己生物學老教授,便稍停了下來問個好。

「林教授好,家裡突然有事,得趕快回去才行!抱歉,我先走了。」

我走了沒幾步,便隱約地聽到老教授的喃喃自語。

「怪了,為甚麼小程這孩子今天似乎有點不同啊?可俺卻抓不出哪裡不同,可能是年紀大的關係,俺老了,該退休了!」

我不禁嘴角上揚了起來,因為我不是過去的我啊!

待我回到了家,已經是一個小時後的事了。

我進到了家門,屋內特別的寧靜,似乎沒有人在。

我心裏頓時一沉,於是跑到我在三樓的書房,心裡不斷祈禱著尹洛熒在那裡,不然TM518還放在書櫃的小空間也行。

「啪!」

我打開了門。

而在眼前迎接我的卻是一張不知所錯的臉。

眼前髮及肩的秀麗女子,就是尹洛熒。

「教、教授!你怎麼突然回來?!你不是說今天不會回來嗎?!」她的聲音裡有著不明顯的顫抖,似乎很緊張。

「突然想到有事。」

唔......不知不覺我也緊張了起來啊!

有好多好多話想對她說,可我卻不知道怎麼脫口啊!

「那麼,教授,我、我突然想到今天我得趕三、三點半呢!時間似乎快來不及了!我先走了!」

當她快速從我一旁走過時,我的右手不知道為何動了起來,抓住了她的右手,最後整個身體很主動的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裡。

「教、教授!?」

熟悉的髮香縈繞在鼻尖,懷中的溫度、觸感都如此的真實,這並不是夢,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我真的回到她身邊了。

一股欣喜湧上心頭,我頓時有種說不出的歡樂。

她回來了,確確實實地在我的身邊。這並不是夢。

突然我感覺到臉上有股溫熱緩緩地留了下來,這是──

「教授,你怎麼了?!你是不是哭了?!」

尹洛熒似乎察覺到我的不對勁,在我懷裡抬起了頭,一臉緊張的樣子。

「為、為甚麼你要哭呢?教授!」

而我也只是緊緊地抱住她。

「叫我的名字。」我脫口,沒想到聲音竟是如此地沙啞低沉。

「咦?」

「洛熒,請別在叫我教授了,跟以前、小時候那樣叫我的名字。」

「昊旻!」那一聲是如此的溫柔溫暖。

在她叫了我名字的那一剎那,我哭了,哀嚎大哭了,將她抱得更緊,似乎害怕她又再度從我身旁消失。

這次我不會在放手,永遠不會。

不論是否有末日,我都不會。

即使她要末日發生,我也決然地不會再放開她。

許多許多想對她說,脫口的那瞬間,無數話語緊緊濃縮成一句──

「熒,嫁給我好嗎?」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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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我只是剛好路過而已,真的。
如大家所見,結局算是個開放式結局,我個人是如此認為。以多方面來想,它還是可以產生其他劇情,儘管這篇文或許沒有給人太多末日的感覺,但我喜歡以輕鬆愉快的方面去寫,不一定要實則描寫現況,言語對話中就能夠藉以推論出他們現在是甚麼現況。或許依然還在末日,或許不在,或許重生,也或許曾未有過,或許是夢,也或許不是夢......我算是個新手,文筆沒有那麼好,所以請大家見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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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19 13:01:08 | 只看該作者

【編號022】 作者:小廷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43 編輯

【編號022】 作者:小廷

你相信,有世界末日嗎?



2115年,是科技與文明到達顛峰的一年。

在這樣的一個年代,遙遠祖先傳承下的古老智慧,漸漸被科技的便利給取代。

為了更便利,人們製作交通工具;為了更舒適,人們將森林夷為平地,平地蓋起了高樓大廈。

天空成了灰色,明媚的藍天只能出現在故事中,縱橫交錯的天空步道,佈滿了人類頭頂上的空間。

即使到了這個地步,人類依舊不滿足,用盡他們靈活的頭腦思考著,怎麼樣可以生活得更好。

但,他們遺忘了。

人類的誕生也只不過佔了這46億年紀的地球短短的200萬年而已,卻妄想將一切納入自己的掌心。

太過驕傲自大,是會被反噬的。

「阿賽,你在發什麼呆啊?」清脆的呼喊在耳邊響起,阿賽特爾抬起頭,看到的是安迪瑟。

「沒有。」聳聳肩,阿賽特爾撇過頭,看向窗外。

優伊說過,天空是藍的,但天空明明是灰色的啊?

「我想飛……」渴望已久的事化成語言只剩短短的三個字,他是鷹,應該翱翔在空中。

「你又來了,阿賽。」翻了個白眼,安迪瑟決定不理會這位同學,成天痴人說夢話,他都快聽膩了。

「我先離開。」無視安迪瑟的鬼吼鬼叫,阿賽特爾走出溫度舒適的空調房,來到了外頭。

炙熱的陽光灑落,路上快步走過的行人身上無一不攜帶著小型溫度調節器,在仲夏的午後,不做好準備可是會暈倒的。

但,阿賽特爾用不到這種東西。

熟練地走上空中步道,感應到生物踏上,機器忠實的開始運轉輸送。

阿賽特爾不喜歡這些機器,但不得不承認人類很聰明。

沒有老鷹的利爪,沒有獅子的尖牙,但卻擁有獨天德厚的腦子。

萬物之靈,可不是叫假的。

到達步道的盡頭,阿賽特爾縱身躍下空中步道,燦金的長髮隨風飛揚,穿過天橋下的暗門,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

「阿賽!」一個瘦弱的青年拉過阿賽特爾,蔚藍的雙眼流漏出氣憤:「就這樣從天空步道跳下,到時被其他人類發現,該怎麼辦?」

「優伊,別緊張。」可愛的男孩輕扯阿賽特爾的金髮,漾起一抹燦爛的笑容:「阿賽很快,沒有人類看得到。」

輕哼了聲,阿賽特爾按住優伊的肩膀,輕鬆地說:「是啊!況且哪隻老鷹從高空跳下會摔死。」那會成為鷹族的笑柄。

「哈哈哈~阿賽說得沒錯,就那樣掛掉了真的會變成獸族的笑話~」坐在一旁的男人豪邁的拍桌大笑,額上的尖角隨著他的動作起伏,發出耀眼的光芒。

「雅倫!」阿賽特爾緋紅的雙眼燃燒著憤怒:「我先把你打趴在說!」怒吼完,阿賽特爾撲了上去,開始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優伊優伊~~我可以跟雅倫和阿賽玩嗎?」男孩跳上跳下,一藍一綠的異瞳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爾斯乖。」優伊抱起男孩:「你不是獸族的孩子,上去會被壓扁的。」

這裡,是獸族在城市中的據點,傳說中的生物,其實一直存在。

他們,在人類崛起後,悄悄的隱身在人群中,觀察人類,親近人類。

人類,是很有趣的一種生物。

「別跑,雅倫!」阿賽特爾一把撕開上衣,背後猛然展開一對燦金的翅膀,阿賽特爾搧動翅膀,呼一聲飛撲出去。

察覺情況不對,雅倫翻身一跳,變回了一隻龐大的老虎,鮮豔的圖騰纏繞在雅倫強健的身軀,砰一聲撞開大門,飛奔而出。

「我的天啊……」優伊扶額:「我又要修門了……」

涼風從門口灌入,優伊抱緊幼小的爾斯,走出門看看那兩個笨蛋有沒有打死彼此。

一到外頭,燦金的老鷹和蒼紫的老虎纏鬥一團,羽毛和毛髮漫天飛舞,讓好脾氣的優伊額角青筋微微抽動,終於忍耐到極限了。

「你們兩個給我住手~!」鋒利的爪子一閃而過,兩聲哀號霎時響徹雲霄。

「好痛啊~!」





「優伊好厲害。」爾斯上下其手的抓著優伊的手把玩,紅撲撲的小臉配上那對明亮的異色瞳,讓人很想捧起他的臉揉捏一番。

而雅倫就這麼做了。

「痛!雅倫!」爾斯不高興的抗議。

「哈哈~誰叫爾斯這麼可愛,不捏捏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雅倫嘻笑道。

平和的氣氛瀰漫小小的空間,阿賽特爾勾起一抹微笑,這樣的生活,真平靜。

每天去上學,回來跟雅倫打架,接著被優伊修理,和爾斯嘻笑打鬧……

突然,爾斯的笑聲停止了。

「阿賽……雅倫……優伊……」爾斯的聲音好小,好微弱,要不是獸族的聽力極好,根本無法察覺。

「爾斯?你怎麼了?」優伊輕柔搖著小小的孩子,爾斯只是緊咬下唇,默然不語,但那蒼白小臉,已經透露出他強忍著什麼。

「快點,離開地球……」緊繃的身軀一軟,爾斯閉上了那雙充滿光輝的雙眼。

「爾斯!」





一道金色劃過漆黑的海面。

奮力拍著翅膀,阿賽特爾焦急的抱著爾斯飛往首都醫院。

不對勁!

野獸直覺告訴阿賽特爾趕緊離開海面,瞇起緋紅的雙目,波浪似乎比平時大了不少……

迎面一個浪頭打起,護住懷中的孩子,阿賽特爾全身被打個濕透。

「可惡!」羽毛吸飽了海水,變得沉重難以飛行,調動全身的力氣,阿賽特爾覺得一陣困意襲上心頭。

靈光一閃,他想到了優伊曾經提過海水裡有毒。

優伊是人魚,人魚需要乾淨的水源才能生存,但優伊已經幾十年沒有碰過海水了。

人類為了滿足自己物質的需求,汙染了乾淨的大自然,說真的,他們獸族的同伴早已移居其他星球,留下的族人所剩不多。

地球,應該存活不久了。

「阿賽特爾,快回來!」胸口傳出雅倫的呼喊,掛在脖子上的手機將雅倫的聲音送來:「現在外面很不平靜,優伊已經聯絡上人魚族的醫生了。」

估算了一下現在的位置,阿賽特爾咬緊牙,身上爆出刺目的金光。

光芒散去,一隻雄壯的老鷹揹著瘦弱的孩子快速的掠過海面,視力極佳的鷹眼打量四周,獨特的鷹族瞳孔猛然一縮。

遠方的大陸,冒出了陣陣濃煙。

地表晃動,大地發出了悲鳴,一道道裂縫爬過地面,人類驚慌失措地奔跑。

這就是,輕視大自然的後果。

萬物之靈,不過如此。

高速飛行下,阿賽特爾擔憂地轉頭看看背上的爾斯,雖然出發前做好了保暖,但他還是怕……

阿賽特爾停下了飛行。

他不敢置信地盯著爾斯的臉,緊閉的雙眼,紅通通的臉蛋佈滿了汗珠,最令阿賽特爾吃驚的是-

一道怵目驚心的裂痕劃過了爾斯的小臉。





收音機陸陸續續地傳出不吉利的報導。

『昨天清晨開始,在東方大陸傳出強震,在廣大的地表露出一條好幾公里的裂縫,目前死傷人數無法估計……另外海面上也形成好幾個強烈颱風,請臨海居民盡速前往集中地……』

『許多氣象及地科專家認為,這是地球的反撲,世界末日真的來臨了嗎?』

阿賽特爾煩躁地抓起收音機狠狠地拋出窗外,伸手將頭髮抓亂,他打量著優伊請來的醫生,號稱人魚族最厲害的密醫。

「這孩子不是人類。」身著白衣的青年放下手,散去了手中微弱的光芒。

「廢話!」阿賽特爾瞪著青年,沒好氣的說,爾斯當然不是人類,所以他們才決定扶養年幼的他,如果是普通的人類小孩,他們會丟孤兒院的。

「但他也不是任何一族的小孩。」青年溫和地繼續說,但雙眼卻散發出赤裸裸的鄙視:「我查過了,不是獸族,不是人魚族,連人類都不是。」

「凱恩,這是真的嗎?!」茫然許的優伊終於回過神,驚慌地抓住青年雪白的衣襟:「爾斯他……爾斯的力量在衰退……」

「是真的。」凱恩點點頭,將幾個精巧的儀器擺放在爾斯的床邊,黃光一閃,鵝黃色的光芒壟罩爾斯全身。

將一切安置妥當後,凱恩疲倦的癱在椅子上,沙啞的開口:「孩子是昨天半夜不對勁,然後海面就形成了颱風?」

優伊紅著眼點點頭,白皙的手輕柔地擦拭滿臉通紅的爾斯,鼻頭一酸,眼淚又落下來:「爾斯一直是個健康寶寶,上次發燒是五年前的事了,這次卻這麼嚴重……」

「五年前……」歪著頭,雅倫瞇起眼,不確定的說:「西方不是火山爆發嗎?」

阿賽特爾更用力的摧殘自己燦金的長髮,火山爆發……發燒……

五年前和這次的情況,似乎有一個共通點……

環顧眼前三位獸人,凱恩認真地說:「有可能是無法適應地球劇烈的環境變化,身體撐不住,一勞永逸的方法就是離開地球。」

「反正大部分的獸人都移居其他星球,也只剩你們這幾個傻子還留著,趁這機會,帶著孩子離開吧。」

「離開……」剛才一閃而過的念頭被拋到腦後,阿賽特爾喃喃重複這兩個字。

「快離開地球……」一個微弱的呼喊打破滿室的寂靜。

「爾斯!」優伊激動地站起,按住孩子欲起身的小身體:「乖乖躺著,你還需要休息。」

爾斯奮力的甩甩頭,一藍一綠的眼睛充滿血絲,無視優伊急切的聲音,孩子只是不斷重複:「快點離開地球,我不想害死你們……」

「我們一起離開就好啦!」雅倫蹲下身,與爾斯的視線平齊,故作不在乎的說:「我、優伊、爾斯和臭鷹一起離開啊!」

「為什麼要加臭鷹!」阿賽特爾跳起,翅膀夾帶風壓搧上雅倫的後腦。

「你不是臭鷹要不然是什麼!」獸化出銳利的獸爪,雅倫也以其人之道回敬其人之身。

優伊還來不及阻止兩個蠢蛋,爾斯空洞的聲音飄進了眾人耳裡:「我不能離開地球……」

「為什麼,爾斯?」凱恩環抱住孩子,獸人果然都是笨蛋,只知道打架。

「我是爾斯……爾斯不能離開地球……」孩子喃喃自語,晶瑩的淚水悄悄落下。

「爾斯不能離開地球?」阿賽特爾困惑的重複,雅倫威猛的拳頭沒注意到對方停下,措手不及的砸中阿賽特爾的腦袋。

一陣頭暈目眩,眼前一片發黑,瞬間,阿賽特爾全部理解了。

「因為爾斯就是地球(earth)……」阿賽特爾茫然地說出他苦思已久的答案:「爾斯,其實你是地球的意念體吧……」

優伊摀住嘴瞪大雙眼,雅倫非常不雅的張大嘴,凱恩呆愣的盯著懷中的孩子,而爾斯,只是不停啜泣,不停啜泣。

「我不是有意要瞞著你們……」爾斯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好喜歡,好喜歡你們……」


他是這個星球的意念體,自地球誕生起,他也睜開雙眼,好奇的觀察這世界。

他喜歡美麗的風景,喜歡自然而然演化出的生命。經常,他會化身為生物,一起奔走在這顆受到神的祝福的世界。

他曾經變成恐龍,和暴龍打架。

他曾經變成長毛象,一起遠渡寬闊的冰河。

他曾經變成老鷹,翱翔在無邊無際的藍天。

最後,他變成人類,漫遊在世界各地,與各種人接觸。

他遇到好多好多不同的人,有些人類心地非常善良,有些人類卻會為了些利益,而傷害自己的同胞。

時間帶給他許多經驗,他發現,變成那一個族群的孩子會比較容易受到保護,所以,他化身為一個人類幼孩。

在一次的意外中,他被優伊撿到。


『你叫什麼名字?』優伊和藹的擦拭著他濕漉漉的短髮。

名字……他嘴巴一張一闔,他的名字是……

『我叫爾斯。』他是地球(earth),所以他叫爾斯。

『這小鬼是誰?』雅倫不耐煩的瞪著優伊剛從野外抱回的孩子。

『我……我是爾斯……』他縮了縮身體,這個男人,有點恐怖。

『切!快坐上來。』紫光一閃,一頭龐大的蒼紫老虎威風凜凜地站在原位。

他看呆了……是獸族……

他有多久,沒有看到獸族的子民?

『喂!蠢老虎,我們該走了~』爾斯抬起頭,一位英俊的鷹人搧動他燦金的翅膀,在空中盤旋催促。

『臭鷹!你叫什麼叫!』老虎衝著天空嘶吼。

『蠢虎,麼你想怎樣?』

『我今天不打扁你我的名字讓你倒著念!』低吼完,老虎跳躍而起。

鷹人俐落的閃躲,邊捉弄老虎:『不錯啊~倫雅也蠻好聽的~』

『阿賽特爾!有種就從天空下來~!』


他好喜歡,好喜歡優伊、雅倫、阿賽特爾。

所以,他不可以給大家添麻煩。

但是,他越來越虛弱了……

地球一天比一天更不穩定,相對的,他這個意念體也一天比一天虛弱。

意念體本身是地球情況的寫照,而意念體受到傷害,地球也會有危機。

有好幾次,他差點撐不住,是優伊不眠不休的照顧,阿賽特爾帶著他四處求醫,雅倫各處奔走替他尋找營養品。

大家對他那麼好,所以他不能讓他們死在地球上。

「傻爾斯!」優伊心疼的搶過凱恩懷中的孩子,緊緊的抱在懷裡:「不管你是誰,都是我們的爾斯。」

「是啊!」阿賽特爾附和:「凱恩,你知道吧,有什麼辦法可以讓爾斯恢復……不對,是讓地球恢復。」

雅倫煩躁的低吼:「是那些臭人類害的,乾脆把他們殺光光好了!」

「雅倫說的沒錯!」凱恩一語嚇倒眾人:「現在地球不穩定,人類正面臨生存最大的危機,趁這機會,讓地球徹底解放,經過幾百年的修養,地球應該能恢復昔日的美麗……」

「爾斯就會沒事。」阿賽特爾雙眼充滿希望,但隨即垂下肩:「但是,爾斯還會是爾斯嗎?」

剛看見希望,又立刻迎來絕望。

阿賽特爾說得沒錯,這樣的等待,爾斯等於死過一次。

死過一次的爾斯,還會是現在的爾斯嗎?

「快離開……」爾斯搖著頭,臉上的裂痕越來越多:「求求你們……」

「別想!」粗魯的擦拭孩子滿臉的浪水,雅倫獸化的雙眼閃爍著絲絲凶狠:「我們會處理,你乖乖休息。」

「是呀。」難得沒有嘲諷雅倫,阿賽特爾將孩子按回床鋪,悄悄的示意凱恩:「睡一覺,你醒來後我們一定會找到你。」

擦擦眼淚,優伊露出虛弱但堅強的笑容:「放心,我們不會丟下你,自己死去。」

抓準爾斯鬆懈的一霎那,冰凍術法,隨即啟動。

「別想太多,獸族皮粗肉硬,不可能輕易就死亡的。」

溫和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是陷入沉眠的爾斯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2115年12月13日,地球毫無預警地進入冰河時期。

人類驚慌的動用現代科技防寒,但不知為何,地球的磁場異變,所有科技產品全部停擺。

人類的數目快速銳減,不到一年,地球總人口只剩百分之十。

但,這只是末日前兆。

適者生存,當人類適應了酷寒的氣候,真正的末日才降臨。


2116年12月31日,天空佈滿了許多黑點。

存活的人類瞇著眼,總算看清天空中的異狀。

那是傳說中的鷹人。

山海經中流傳的生物,活生生地站在你眼前。

同時,地面劇烈晃動,遠方的大地,猛獸狂奔而來。

人類的末日,正式降臨。


2117年1月1日,人類完全滅絕。

將天空、大海、地底仔細搜查一遍後,獸族及其他各式各樣的種族終於可以抬頭挺胸的站在地表上,向世界宣告他們真實存在。

獸族最強大的特點是,他們可以在無比艱難的環境中生存,並且,他們會尊重大自然,和平共處。

地球開始休養,等待有朝一日,再度甦醒。





漆黑的山洞裡,一個幼小的孩子不安的抖著身子。

猛然,孩子倒吸好幾口氣,驚慌地瞪大雙眼醒過來。

可愛的拍著自己的胸口,孩子慢慢的緩過氣,一籃一綠的雙眼開始困惑地打量四周。

霎那間,孩子似乎想起什麼,他著急的奔出洞穴。

一衝出洞穴,孩子立刻被眼前一望無際的草原嚇著了。

他有多久沒見到,如此美麗的風景。

他闔起眼,仔細的感覺全身的力量。

風起,雲湧。

風中,夾雜著一絲吶喊。

「爾斯~」聲音,從遠方傳來。

孩子激動地跳上跳下,真的……會是他們嗎……

大地瘋狂晃動,後方野獸陣陣高呼。

「爾斯!」一旁的小河迅速竄出一條巨大的魚,魚一落到地面,隨即化出雙腿。

三個人影撲上前,將孩子瘦小的身體壓在底下。

但此刻,沒有人會在乎這種事。

「大家……」名叫爾斯的孩子哽咽著說:

「我回來了!」

許久以後的那一天,地球醒來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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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這篇故事完全沒有什麼草稿、大綱……那些阿哩不達的東西,頭一次我讓雙手決定故事的方向及內容
雖然說是末日,但我還是喜歡天馬星空亂想的內容,所以就委屈人類犧牲一下囉~!
看了前面人的作品,好像沒有人像我這樣寫呢……哈哈哈~!
如果有創意獎,說不定得獎者就是我呢>~<
最後要說的是,希望大家會喜歡這篇故事,還有比賽小精靈們~辛苦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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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
發表於 2015-7-19 20:58:29 | 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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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噢噢噢是小真耶(閉嘴)  發表於 2015-7-19 2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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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
發表於 2015-7-20 12:17:19 | 只看該作者

【編號023】《上篇》 作者:小劍痞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44 編輯

【編號023】《上篇》 作者:小劍痞

  迪瑞聽見一聲又一聲的慘叫和悲鳴。

  所謂的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他知道自己的手臂已經漸漸無力,雙腿也是同樣,比灌了鉛還要重。肌肉在抽痛、發慄,就像是個鬍子長得拖曳到地上的老人那般,他甚至可以感覺到手上一粒一粒的汗珠滑落,每一寸肌肉都在發出無聲的哭喊,每一個關節都在低聲哀嚎,就算是最溫柔的大地之母的歌聲都無法平復。

  身體因為過度的使用,最後只能越來越遲鈍,他知道,所剩的力氣已經不多。然而,那蝗蟲似的敵人仍是不斷不斷地湧上來。他只能且戰且走。

  手臂和額頭留下瀑布般的汗水之外,還有一顆顆滾動的血珠。那大量的血已經可以裝滿一整桶的酒甕了吧,一條條涓涓細流匯聚,最終在手肘之處形成一道汩汩血河。有些血是屬於他自己的,大部分則是敵人的。

  還有一些,來自他周圍不斷倒下的戰友。

  山林中的小動物們早已不見身影,震天的喊殺聲早讓牠們遠遠躲進山的深處,就連大型的虎豹熊狼等野獸也都不敢現身,滿坑滿谷的軍隊佔領了這整座山頭,若是在遠方望過來,恐怕只會看到密密麻麻,無數如螻蟻般的黑點不斷在屬於衛霧國的聖地中擄掠廝殺。

  他怎麼可以容許這些惡劣的虎心國士兵,一腳踏入他們美麗又高貴的聖地之中呢?

  那些野蠻人帶來了無數的腥風血雨,多少平民被那些慘忍無情的傢伙如同風捲落葉般橫掃過去,一把屠刀砍壞了再換過一把,有些人的頸子被狠狠砍斷,或者手腳遭到變態地扯開;有一些早就受了傷走動不遠的人,則是被打斷了牙齒,緊接著一刀又一刀戳入心臟,停止呼吸、殘缺不全的軀殼倒地,死在城牆邊或是山裡的小樹旁。破碎的身體倒落在城裡任何一個地方,有些人手中依然緊抓著武器,卻怎麼樣也逃不過最終悲慘的命運。

  這些殘暴的情形不斷在迪瑞的眼前發生,然而,他卻什麼也做不了。

  現在的他,可謂泥菩薩過江,早就已經自身難保了。那顫巍巍的手指跟中了笑菇的毒沒兩樣,神經病似地不停抖啊抖的,只差裡頭的血液沒有變黑變紫紅的跡象。倒是身上那一道又一道的傷口,自以為很好心地幫他放了一升又一升的鮮血。雖然他並不需要。

  大刀橫至,他微微側身,輕易化解那把鑲著金玉的長刀。那把刀幾乎有一整個人高,刀刃的部分長達了其中的三分之二,厚度更是不容小覷,有將近一個指節那麼厚,砍起人來可以毫不費力,簡單得如同切菜斬瓜,那重量根本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更何況這種特製兵器也不會出現在普通士兵手中。

  反觀自己手上的薄刃單刀早就砍得捲了,殺傷力不是很夠,面對來勢洶洶的敵人,只能夠儘量保持頭腦冷靜,險中求勝。

  就在那把斬風破空的金玉刀被他閃過的同時,已經疲憊不已的雙腳仍是擠出了最後的一點力氣,用力在地上一踢,被這些虎心國軍隊摧殘過的泥土早已鬆散不堪,這一下便激起了大半的塵土飛揚,早就準備好而閉上眼睛的迪瑞,雙手握刀橫砍,這一下砍入對手胸骨,還可以聽見喀啦的碎裂聲。

  但是事情還沒有結束,對方雖然離死亡不遠,卻一定還有氣力做垂死掙扎,迪瑞咬著牙,雙眼仍然緊閉,避免塵土侵入眼睛,向前踏出一步,拉近敵我之間的距離,右手往前伸去,準確地掐住對手的脖子,而另外一邊則是反扣住敵人那持刀的手,這兩個動作就在眨眼之間完成。

  鼻腔裡鑽入了一些飛沙,因此他知道還不能睜開眼,雙手都已經制住了敵人,於是他便一抬腳,狠狠踹中對方的胸腹,這次是啪啦的骨頭斷裂之聲,那人幾乎要直接飛出去,然而扣住脖子的強勁右手擋下了絕大部分的力量,只是讓人體頹然傾倒。

  此時差不多塵埃落定了,猛然瞠目,迪瑞立刻看清眼前的局勢,剛剛一片黑暗還是挺讓人不安的。他將深深嵌進胸骨的刀用力拔出,看準了勢頭,將對方那隻握刀的手齊腕斬下。

  就在迪瑞和這個武藝不算太差的軍人,打得汗如雨下時,更多包抄的小兵又從濃密的山林中出現了。刻不容緩,奪下那隻斷手裡的金玉刀,他提起沈重的雙臂,努力適應這隻大刀的重量,這恐怕有一個十歲孩子那麼重吧?以對方身上穿的鐵甲玉帶來判斷,應該是虎心國軍隊的第四等武軍官。難怪這麼厲害。

  就在他繼續浴血奮戰,好不容易擺脫那追上來的人,繼續往高處爬之後,身為祭官所擁有的祝福之光開始變得強烈。那祝福之光,是種淡淡鵝黃色的柔美光芒,由衛霧國的最高領導者.大祭司所賜予的神力,除了能夠照耀眼前的路,還可以進行毒素的淨化。他還記得自己的手掌第一次使出這樣柔雅清純的光輝時,他的雙眼睜得有多麼的大。

  如果祝福之光有所變化,那必定就代表,失散的大祭司就在附近!

  迪瑞壓抑不住自己激動的情緒,喘息得更厲害,胸腔劇烈伸縮,拉扯得胸口的繃帶又是一陣劇痛,但是他一點也不在乎,只要知道自己有機會找到大祭司,那麼這小小的疲憊和傷勢又算得了什麼!

  於是他任由汗水滲進那已經破爛不已的祭官裝束,厚實的腳底板直接踏上了山岳,那雙早已損壞的布鞋被他棄置在丘壑中,反正總是能回歸自然的。這片神聖的山林應該屬於他們衛霧族人的,而不是那些橫蠻殘暴的虎心國人。

  多少無辜的年輕孩子,在這場戰爭中,失去在草原上奔跑追逐的權利、失去他們身體的某些部分、失去親人和愛人、失去偉大的夢想、失去他們可以得到的未來……失去了生命,迎向永遠的黑暗。


  兩年多之前,位處西邊的大國虎心國入侵他們這小小的衛霧國,只為了些許的利益、只為了顯示他們國力的強盛、只為了那些大佬們血腥又變態的願望,衛霧國成了可悲可笑的犧牲品。

  衛霧之國,由衛族與霧族兩大部族所組成的弱小國家,國土只有虎心國的十分之一左右,領土之內大多是高山和丘陵,中央有一小片的平原,其餘不是起伏不平的貧脊之地,就是亂石嶙峋的荒僻野林。國土四周都被崇山峻嶺給包圍,僅西北方有一個又小又窄的關口,乃是天賜的絕險要地,正是因為這惡劣又特殊的地形,才使得衛霧國在虎心國全力攻擊之下,仍得以支持許久。

  而能讓衛霧國撐上兩年多的另外一個理由,便是國裡的最高領導者大祭司。

  大祭司,擁有神的力量,自古以來,她們運用這份神力,改變國運,減少紛爭、補強族群間的裂縫、對抗天災祈求收成,她們的力量,與每一位衛霧國的人民都有著深深的牽連。大祭司的力量弱,國運也相對衰退;大祭司的體力正在頂峰之時,國家清平安樂,年年豐收。

  在衛霧國建立的第一百年,是的,正好是整整一百年,第一任大祭司所預言的災難終於到來。西邊的虎心國大舉入侵,從一開始的小打小鬧,有事沒事湊過來吃點豆腐,到最後明目張膽地侵略整個衛霧國。

  兩年多前,迪瑞順應了天的意思,從北邊的深山裡走出來,跟著神的指引,進入衛霧國唯一那塊平原上頭的中央都城.神廟。

  第一次見到珊娃的時候,她已經相當虛弱了,走路又慢又跛,幾乎要撐著拐杖而走,半年多後則是由她身旁的副祭司攙扶著。

  那真的是二十八歲、正值青年的人嗎?大祭司的臉色慘白,眼角邊已經出現相當多的皺紋,雙手乾枯得跟冬日的樹枝一樣,又細又長的手指併攏,手掌朝上,做出歡迎的姿態。她笑得非常溫暖,四周的祝福之光雖然有些慘澹,卻依然讓初入神廟的迪瑞異常感動。

  大祭司穿著一套素色的長袍,淺淺的黃色和她身旁的祝福之光相同。那蒼老的臉上只有著淡然和平的笑容,對於自己與年齡不相符的外表一笑置之。她看著那位受神召喚而翻山越嶺過來的孩子,輕輕笑道:「歡迎。」

  從那天之後,迪瑞捨棄了原本的自己,日日夜夜伴隨在大祭司的身邊,就為了幫助她,同時也是幫助整個衛霧國對抗外敵。命運如此捉弄人,將他帶離那與世無爭的山中小村,經過一段又一段的巧合,輾轉進入神廟。

  她是那麼的純淨、無奈,但是又堅強得如同聖山一般屹立不搖,對於衛霧國每一次的天災人禍,掛著憂傷的面容;對於虎心軍的侵占掠奪,採取積極保護人民的做法。珊娃一心一意,只求保護她的子民。那股堅持的力量,正是迪瑞願意追隨珊娃的緣由。

  大祭司為了維持國家的安定,將是以自己的生命作為代價,換得更多人民的存活。

  明明看著自己的生命不斷被削減,卻仍然毫不猶豫地將所剩不多的力量交付天地,姍娃臉上的皺紋越來越多、身體也越來越虛弱,直到最後,幾乎是成了一具形容枯槁的半人半屍。她不斷咳嗽、痛得捏著自己的心口大力搥下,一次又一次嘔血,將半個祭壇都染上像她一樣的病容。但是她仍然不願放棄。

  與天做交易,以命換命的那座神聖之壇上,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緊緊握著手杖,因內傷而扭曲的臉上全是淚水,她知道自己還不能放棄。雙目中只有著堅定的意念,她必須保護這片土地上所有的人,就算要付出一切作為代價也無所謂!

  虎心軍終於突破關口,直直往平原上的神廟衝過來之時,迪瑞正好在外邊打仗,如果他能夠阻止更多的虎心軍,也就能分攤珊娃的重擔。然而那如同潮水般的虎心軍驅之不盡,甚至越來越多,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敗逃之後,他知道一切都即將結束。

  於是他放棄了僅剩一點的殘兵敗將,帶著少數完整的精英,火速奔回神廟,在大祭司等人之後,也逃進了神廟東北方的神山。然而天不從人願,正要開始尋找大祭司時,他們被虎心國的快馬給追上來了。

  戰亂之中,迪瑞好不容易逃過敵軍的追殺,此時祝福之光亮起,暗暗蠢動,正是在提醒自己,大祭司就在附近。


  全身骨頭都像是要散了架一般,被劃破的傷口暢飲樹林中的山風,那種爽快的感覺讓他想要把自己全身的筋骨都抽出來修理,修好後再塞回去。其他傷處也是,發出一次又一次的疼痛訊號,然而迪瑞選擇忽略它。他知道,一旦停下腳步來,自己就再也跑不動了。

  「迪瑞!這裡!」細細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他只有下意識地跟著那飄渺虛無的召喚。也許那是天音,是神所給予他的援助,又或許只是迪瑞自己的幻覺。

  經過兩個彎道後,他看見十多名士兵團團圍住大祭司與她身旁的護衛。每個衛霧士兵都傷痕累累、氣喘吁吁,然而眼神中閃耀著必死的決心,不到最後勢不放棄。

  見狀,迪瑞先是在樹林中悄悄變換一個位置,從其中一人的背面突襲。完全沒料到有人會從後方攻擊的該名虎心士兵,被厚重堅硬的金玉刀砍成兩截,橫死當場。

  走勢不停,迪瑞趕在其他人尚未反應過來之前,大喝一聲,金刀再劈,這把刀果然是好東西,雖然沈重不稱手,讓他行動上有點遲緩,然而現在卻能將那個小兵的長刀給直接打斷,鏗鏘一聲之後,緊接著啪嚓的頸骨斷裂聲。

  對手還有七八個人,而迪瑞這一攪亂,使得虎心士兵陣腳大亂,原本被打得七零八落的衛霧軍則是趁機反擊,三兩下之後便將這些傢伙給殺得乾乾淨淨。

  見到只是因為逃命而顯得狼狽和疲累的大祭司毫髮無傷,迪瑞著實鬆了好大一口氣,這麼一放心下來,卻使得他雙腿頹軟,站不住腳。

  「習尹。」珊娃以她一貫溫和的聲音叫道。到現在,會如此稱呼他的人也只剩下大祭司了。

  迪瑞立刻單膝落地,在大祭司面前行了最大禮。

  「別這樣。」蒼老的面容上帶著淺淺的笑容,大祭司雙手一托,想要將迪瑞給扶起來,卻沒想到對方光是單膝跪著,腳就已經軟得發顫,更別說要勉強站起身,這一扶自然沒有成功。

  這還是迪瑞第一次沒有乖乖站起來。過了數秒之後,迪瑞深深吸氣,右手撐地,吐出廢氣之時順著身體的動態霍然起身。單腳用力在泥土上踩了踩,抖一抖身子,拍打自己的雙頰兩下後,整個人才清醒了一些。

  「您無事真是太好了。」迪瑞一扯臉皮,將那廝殺凶狠的樣子給換下來,變成輕鬆快樂的笑容。雖然他是真的很高興,但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的。畢竟他看到太多死亡了。

  「唉。有一個消息,可以讓妳收起那勉強的笑容。」大祭司淡淡道,露出了相對沈痛的表情,「在我們逃出來的路上,玲玲莉澤卻已經永遠睡去了。」

  迪瑞的腦子「啪」的一聲斷線了。

  玲玲莉澤,衛霧國中僅次於大祭司和副祭司,最重要的人。她的職稱為繼承官,也就是在珊娃之後,下一任的大祭司。

  而現在,她死了。

  「這太荒謬了!難道神真的已經放棄我們了嗎?」不覺地大吼出口,他在向那不合理的命運抗議。

  「習尹,別這樣。」大祭司忙道,乾癟的手臂扶上迪瑞顫抖的肩頭,「神不會放棄我們的。祝福之光仍在,看到了嗎?」

  抬起頭,迪瑞惡狠狠瞪著天,他拒絕去看大祭司,就算在每一次的祝禱儀式中,漸漸學會了放下、了解到天命的反覆無常,他還是無法接受。再怎麼樣的豁達,都無法換回那些逝去的性命。

  看得開也只是一個人的心境,它無法讓所有人都走出悲傷,所以坐在祭官位置上的人,永遠都只有降低傷亡這個選項。迪瑞一直這麼深信著。

  所以他現在只能對著天抗議。強大又暴虐的虎心國,卻有著祂的庇護,這是什麼樣的道理?他不允許!

  「我看到祝福之光了。」迪瑞冷冷道,這樣的憤怒,使得他挺直了背,腳也不再軟弱無力。因為一雙虛弱的腳,是做不到什麼事情的。唯有堅強地站起身,這一切才會有解。就是因為太過明白,才使得他的腦袋異常冷靜。

  「總之,我們先趕緊上到聖山頂吧。」心中計較已定,迪瑞道,直接將大祭司揹到背上,「當初的犧牲就是等這一刻。」

  已經站都站不穩的大祭司雙手環住了祭官的脖子,用盡身上的力氣抱緊。由於距離聖山頂的聖靈落地越來越近,她的氣力恢復速度也稍微快了一些。

  其實迪瑞去到聖山頂也只有兩次而已,聖山雖然就位在神廟旁邊,是座不大高的小丘,然而一接任神官之後,每天都是忙得昏天暗地,自然也沒有時間到處閒晃,當初帶兵出征時,也有一半是靠著書上的內容來補強的。

  第一次去到聖靈落地,是他接任祭官的那一天,在祝福之光繚繞下,進行儀式。那天的聖壇滿是美麗的祝福之光,柔和溫煦的黃色圍繞在四周,素淡雅致的香氣沁人心脾,好似全世界的光輝都在同一時間同一地點,照到自己身上。

  第二次到聖壇,則是他接任祭官後的第二年,每年都有的大祭祀。那時候已經是來去匆匆,剛舉行完祭典後又立刻去處理虎心國的事情。

  而今年的大祭祀,在兩個月前就草草結束。那時候他人在關口,軍隊潰散,雖然每個衛霧士兵都強得能以一敵十,然而對方的人數有他們的整整二十倍。

  「習尹,後面有人追來了。」大祭司那溫潤的聲音在迪瑞耳邊響起。

  「我知道。」咬了咬牙,迪瑞把那沈重的金玉刀交給其中一個失了武器的士兵,又跟另一個人拿了把輕薄的小短刀。他將刀子隨手插進腰帶。清點人數,除了自己和大祭司外,只剩下少少的六個人,還有兩個看傷勢是不可能繼續跟著他們了,情況慘烈卻無計可施。

  接下來就是和時間賽跑了,迪瑞正準備要出發的同時,四周的祝福之光閃爍跳動,他知道不走不行。

  顛顛倒倒,背著一個人加上體力透支的情況下,迪瑞等人才逃不過半刻鐘,便被後方的人追上,狠下心,迪瑞任由那些或傷或殘的死士們留下來抵擋一陣,拖得一刻是一刻,只要能將大祭司送上聖山之頂,什麼事情都還有機會!

  然而這個打算很快便破滅了。

  他順著山勢迴旋而上,便可以看見斜下方的戰況。一個黑影從一團虎心士兵中衝出,輕易就將那四名衛霧國的勇士給打倒。只在瞬間,就這麼倒地。迪瑞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不敢相信,那個人影,竟然是如此熟悉!

  那個曾在心中念念不忘,迴盪著的身影。那個曾一同生活、傻呆又可愛的少年,現在卻成了他同伴們的死神。


  才多跑了沒有幾步,大約十多名的虎心軍又重新追上。這邊的山勢陡峭、道路窄小,還是沿著山建造的,路的另外一側是那直起直落的陡峭山崖,一個不小心就準備跌下去摔成肉泥,有死無生。

  迪瑞將大祭司給放下,坐在山壁旁邊,持刀護在她的身前。這條蜿蜒的崖路他自然是走過兩遍,一次是祭官的就職祭典,一次是每年一度的大祭祀。這些重要的日子可不能只在神廟那小小的祭壇中舉行啊。

  也因為這裡的地勢天然絕險,十分特殊,迪瑞十分清楚地記得,只要再轉過兩個大彎,就是聖靈落地,衛霧國最重要、最神聖的祭壇。比起位於神廟的神殿之中,更大更漂亮的神聖祭壇。

  盯著眼前大約十多個士兵,迪瑞硬是扯出帶著自信的笑容。他知道他現在不能示弱。雖然他的狀況並不好,許多傷處血流不止,但是經過這座大山凌虐的虎心軍也好不到哪裡去,這種山裡到處都是陷阱,有外表看不出來的落葉坑,有一些仍然餓到不怕死的猛獸襲擊落單的人,有無數毒物藏在森林的角落,更別說那些樹枝樹葉不是劃傷人就是擋住視線。

  不過最讓他在意的並不是眼前這群小兵。那個瞬間打倒衛霧士兵的傢伙,就躲在其他人身後。

  『出來。歐奇塔。』迪瑞用虎心語冷冷道。由於其他人都不敢貿然上前,雙方形成某種結界,但是處於劣勢的迪瑞不可能讓時間繼續消磨自己的體力,便利用了那個可笑又可憐的傢伙。

  名叫歐奇塔的少年,從眾人後方走了出來。他穿著普通的虎心國平民服裝,上頭還有著一大堆的補丁,腳下的草鞋也是相當殘破,看起來十分狼狽。

  一介草民又怎麼會出現在這個血腥的戰場上?

  「現在就把我們給殺了吧。」迪瑞道,「我知道我打不贏你的,傳說中的殺手黑鷹。」

  相貌普普通通、方面大耳的少年皺了皺眉,不過臉上的表情相當認真。頓了頓,他卻回了句不相干的問題:『你調查過我的事情了?』

  「這個自然。」迪瑞將握刀的手抓得更緊,他感覺到他在害怕,「雖然你提到的時候那麼雲淡風輕,黑鷹這個名字又不算是太出名,但依舊瞞不過我的情報網的。我可是一國之中地位崇高的祭官呢。」

  『我不想殺你。』少年搖頭道,那雙淡藍色的眼珠中在闔上之前,閃過一絲金光,『黑鷹的武藝不是拿來這麼用的。』

  『那你就看著我被殺就好。』勾起淺淺的笑容,迪瑞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一個箭步加上一刀,狠狠砍在那個包圍得太近的倒楣傢伙腰上。對方大聲哀叫,溫熱的鮮血全都噴在迪瑞胸前,幾滴則是彈到了臉上。不過這對早已染得滿身血的迪瑞根本沒有差。

  在那一下偷襲後,其他虎心軍才反應過來,紛紛衝上前和迪瑞打得難分難解。

  由於剛剛在山路上快速移動,上下坡的幅度異常劇烈,對於出生在衛族山區最深處、腳下沒有一塊土是平坦的迪瑞來說,都是小意思。那些平地人卻是還沒有完全適應過來,這下子有了地形優勢,迪瑞拖著疲憊痠痛的身體,硬是跟那十多個人堪堪打成了平手。

  而那個被一下被稱作歐奇塔,又一下被稱作黑鷹的少年,只是靜靜站在戰圈外頭,看著迪瑞被圍攻。

  虎心少年的臉上出現了一絲擔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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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精靈:因為文章過長所以拆成三篇喔^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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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
發表於 2015-7-20 12:21:38 | 只看該作者

【編號023】《中篇》 作者:小劍痞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44 編輯

【編號023】《中篇》 作者:小劍痞

  迪瑞最終還是被劃了相當嚴重的一刀。混亂中也不知是誰所砍,只知道患部在右上臂,這下子失去了一隻手的力量,還有體力不斷隨著汗水和血水流逝,他知道自己撐不久了。

  就在同一時刻,那個一直在看戲的人出手。

  迪瑞只看到眼前無數金光閃過,血花四濺,早知道自己不可能撐得過去的迪瑞閉上了眼,等待最後的死亡。然而,那致命一擊並未落下。

  他重新睜開了眼。

  十多名的虎心士兵七零八落地躺在地上,每個人眉心或喉頭上,都多了一枚又細又小的暗器。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是黑鷹。我不是歐奇塔。』少年道,剛剛瞬間打倒自己人的雙手懸在半空中,而後緩緩收回懷裡,『至少現在是。』

  他為何要這麼做?迪瑞不懂。幫助不屬於自己國家的人,這樣對嗎?難道自己真的在歐奇塔心中,有著不一樣的重量,甚至可以讓他背叛自己的國家?

  『你居然殺死自己人。』迪瑞冷笑一聲,卻又馬上發現自己錯了。那幾個虎心士兵都只是被銀針上的藥給弄得雙眼翻白,並沒有完全失去性命。不過照這傢伙的個性,會出此下策也在意料之中。

  『呃……我沒有。』少年囁嚅道,這表情一出,成熟的味道盡去,露出了某種呆愣的天真模樣。就像迪瑞第一次見到他那般可笑又可愛。

  這樣傻傻的表情實在很有趣。

  又是冷冷的一笑,迪瑞倒是無所謂,反正是自己得利,也不用計較太多。他走到山壁旁,將大祭司揹起,一邊望向山下,又有其他的軍隊追了過來,而且這次不再是那些走得四散的小批人馬,來者大約有上百人。在這座山裡頭還不知道有多少敵人,要早點進入聖地才行。

  完全不道謝也不多說其他話,迪瑞將大祭司調整到她最舒服的位置,拔腿就跑,歐奇塔看到他連半句話都不說,就急忙追了上去,指著他那還在流血的右手說道:『你這樣會死的。』

  『不關你的事情。』迪瑞卻給他碰了個釘子。


  勉強繞過兩個幾乎是直接迴轉的大彎道後,四周陡然一亮,充滿聖潔光輝的聖山之頂.聖靈落地出現在眼前。

  那是個極其巨大的祭壇,山頂平滑得如同刀子橫切過去的豆腐。地面是晶瑩剔透的白色大理石,帶著一絲灰白一絲淡黃,直橫交錯的紋路,潔白得好似天界的景象。平坦的石頭地中央,是一個圓形水池,池子裡面只有閃爍著點點金光,沒有其他雜質,可以直接看到池底,也一樣是美麗如畫的白色大理石,經過水波的折射後更顯得秀豔透亮。

  水池旁邊還有著五棵柳樹,代表衛霧國中五名祭官的位置,然而現在卻只剩下迪瑞一個祭官了,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下落不明,凶多吉少。

  池子中央,則是憑空飄著一顆人頭大的白色圓球,上面覆滿了鵝黃色的祝福之光,在趨近黃昏的這個時段,卻將它的四周照得明亮如晝。衛霧國人稱之為聖玉。那個是屬於神的祭器。

  雖然已經無法求證,但是迪瑞十分相信這個說法:在初任大祭司來到聖靈落地之後,隨手一揮,這個祭壇便出現了。那是神賜予他們的神蹟。

  為何迪瑞會如此確信這個傳說,也是來到聖壇之後,才不由得他不信的。那光滑的地板、透亮的理石、平順的圓形水池邊緣,鬼斧神工的建造技術,絕對不是區區凡人可以做得到的!還有那顆能夠自己飄在半空中的聖玉也是超出常理,更別說這裡沒有建築遮掩,那潭池水卻永遠是那麼的潔白清澄、帶著淡淡光暈,彷彿能洗盡人心的悲苦喜樂。沒有流動的水,卻保持在如此潔淨的狀態,一過就是百年。

  天邊的景色是黃昏時特有的橘紅,帶著一天即將結束的焦慮感,然而來到這邊,四周沒有雲霧,只有一片蒼翠的山景塗抹上夕陽之色,耳邊似乎還傳來鈴聲噹噹,又細又柔。放眼望去,空闊的地景,半個衛霧國盡收眼底,心情也跟著放鬆起來。

  跟在後面,初次來到聖地的歐奇塔不禁發出讚嘆之聲。

  「習尹,帶我到祭壇中央吧。」珊娃輕聲道。這一路上她對那位跟隨而來的虎心少年沒有發表任何意見,只是任由迪瑞帶著她進入聖靈落地。

  迪瑞立刻照辦。衛霧國的所有祭官中,最難搞、最愛頂嘴吵架的人就是年輕氣盛的迪瑞,而他唯一完全服從的人就是大祭司。

  聖壇並沒有設置通路,要抵達最中央那顆憑空漂浮的聖玉所在處,必須涉水而過。

  大祭司被迪瑞揹著,來到聖玉前面,雙手扶上那一顆大球,瞬間四周的氣流一震。接著珊娃道:「先這樣吧,可以回去了。」迪瑞又將人送回岸邊,放下,小心翼翼地伺候,不過被珊娃攔了下來,要迪瑞先照顧自己的傷勢。

  完全被冷落在一旁的歐奇塔此時插嘴道:「我覺得,她說得,沒錯。傷得,很重。這樣不好。」

  『用不著你管。』迪瑞又再次讓對方碰了個釘子。

  歐奇塔欲言又止,最後嘆口氣搖了搖頭,攤著手無可奈何。

  你這是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嗎?

  很久之前,他曾經這樣指責過對方。然而對方卻給了他出乎意料的答案。

  迪瑞不僅完全不領情,還狠狠責備對方一頓。他道,若不是虎心國入侵衛霧國,又怎麼會需要他在緊要關頭救他一命?身為虎心國的人民、穿著虎心國的衣裝,你應該感到慚愧!

  摸了摸鼻子,當時的歐奇塔一時之間無言以對。他們相遇的那一次,情況極為糟糕,然而這一切,的確都是由於虎心國的侵略所造成的……



  那個長久以前,守護衛霧國的峽關口,稱作里城。那一天,是戰爭開打後的第二年又兩個月又十三天。為何迪瑞會記那麼清楚,因為那是里城被打破、讓整個衛霧國陷入無可挽回的地步的一天。

  鮮血與屍體充滿了整個世界,耳中嗡嗡作響,自欺欺人地想著這一切都是夢境,剛才聽到的城門已破不過是個笑話。

  然而迪瑞沒有太多時間跟自己開玩笑,他早就知道珊娃的體力不可能撐上多久,而衛霧國的力量也沒有強大到可以不斷死守這個城市,關口失守只是遲早的事情。雖然這一切來得太快,完全出乎他的估計之外。

  究竟是什麼樣的狀況可以讓里城突然間就被攻陷?當時的他還沒有弄清楚答案,就整理好軍隊,進行明知無望的垂死掙扎。失去地形的保護,整個里城可說是在短短半天之內就被踏毀。

  比潮水還要可怕、形同海嘯的虎心軍湧入小小的里城中,塞滿了每一條巷子,接著留下滿地的死屍和血肉,取走生命和財寶後一把火燒得乾乾淨淨,當時的紅光亮得每個居民慌張恐懼,拔腿就跑,然而那死亡的陰霾卻依然籠罩在整個城市上頭。虎心軍將男人直接殺掉、女人強暴後殺掉,小孩子和老人在一陣凌虐取樂後殺掉,被抓到的人盡數身亡,無一倖免。

  事隔半月後迪瑞才知道,一切源頭都是出自於某個貪生怕死的叛徒,將城市的資料賣給對方,甚至串通城中其他的守衛,在大量的金銀財寶誘惑下,最終造成整個衛霧國的崩壞。

  至於之後去追究這些事情,不是重點,當時的迪瑞只是在一片混亂中,逃出生天,軍隊早已潰散,久留不是辦法,也只會讓自己枉送性命,於是出了城後一路往東北方的深山逃跑。

  在那座大山非常遙遠的深處,大概要走上半個月那麼久那麼偏僻的地方,正是自己已經捨棄的故鄉。在兵荒馬亂中,他無意間選擇了那條可以躲回去山中,不問世事的路。他曾為了自己這下意識的行為找了個藉口:那只不過是思鄉之愁罷了,該完成之事還是要做。何況現在的情勢已經惡劣到他不可能獨善其身了。

  後面雖然沒有虎心士兵,然而胸口被砍傷,已經痛得難以自己的迪瑞卻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這麼大一座山,就偏偏碰上了那一夥在山中打劫為生的強盜。

  「將錢全交出來,小子!」留著一大把落腮鬍,非常符合其形象的大漢喊著老掉牙的台詞。

  適逢城破家亡的迪瑞心中一把無名火熊熊燒了起來,更不答話,無視帶傷的身體,持槍就往對方臉上刺過去。對方總共有七八個人,打倒了兩個之後,迪瑞逐漸不支,只能拔腿就跑,狼狽而走。也是他命不該絕,被追上的同時,一個穿著虎心國平民衣服的少年卻出現了。

  「還發呆啊,快逃!」迪瑞大喊一聲,連忙回過身來,幫那少年擋住一刀,然而施力不對,手中那只剩半截的長槍被架開了去,另外一隻長棍便直接重擊到他的胸部。

  悶哼一聲,迪瑞後退了一步,胸口的肋骨只怕是被那一棍打斷了。

  忍著痛楚,挺槍再上,迪瑞一個迴旋,刺入其中一名強盜心窩,正要將長槍拔出來之際,一道白光由上而來,直擊他的頸部,已經筋疲力竭的迪瑞難以閃過,幾乎是必死無疑,眼前出現許多記憶,訴說著他二十年來的故事。

  然而那一刀並未落下,他只看見那名持刀的強盜在半空中,雙目圓睜,喉嚨和手臂上都個叉了一個黑色星形的暗器,不可置信的模樣深深印入他的眼簾,那樣快速又來無影去無蹤的攻勢,若是他,只盡力學習戰爭用的馬術槍術的他,必定橫死當場。

  更令他驚訝的,還在後面。眼光漂移,回到森林之中,那剩下的四個強盜也是同樣的下場,額頭上釘著一個深褐色的暗器,也許那東西本是黑的沒錯,就跟他第一眼的印象一樣,只是被鮮血染得有所不同而已。

  不過緊接在後的,是眼前一陣發黑和腦袋的強烈暈眩。胸部斷裂的肋骨很可能是在剛才的激烈運動中刺入肺部,現在疼痛難耐,呼吸困難,加上受傷之處甚多,一直沒有時間包紮,失血過多,造成思考越來越無力。

  他似乎聽見某個強盜臨死前最後的掙扎聲:「你這個使用暗器的卑鄙小……嗚啊!」

  迪瑞尚未開口,眼前一黑,最終還是倒了下去。



  閉著眼,享受著這裡的祝福光芒,迪瑞深深吸進一口潔淨之氣,接著將眼睛重新張開。

  看起來恢復不少精力的大祭司盤坐在水池邊,舀起水來,在身上抹了抹,同時也順了順凌亂的頭髮。迪瑞看了不禁一笑。珊娃原本的頭髮又柔又長,有著美麗的金黃色,然而隨著時間的過去,每一次的祈福祝禱後,那種金黃便隨著她的健康一併流失,到了現在,只剩下些許金髮,取而代之的是不斷掉落的頭髮,以及褪了色的蒼蒼白髮。

  這時,歐奇塔用著他那破爛的衛霧國語問道:「不好意思,問,現在不是有危險,怎麼,還?」

  珊娃只是溫和地一笑,回應道:「請不用擔心,來自敵國的朋友。方才我的手碰上池中那顆屬於我們一國的聖玉,便是在這個地方施加了結界,暫時不用擔心敵人的侵擾。」

  迪瑞似乎知道什麼,欲言又止。

  於是歐奇塔轉過頭去看他,不肯移走視線,終於等到對方覺得煩了,這才解釋道:『結界是由大祭司的生命換來的。不過她自己知道,明天早上就會是最適合舉行交接儀式的時刻。』

  雖然歐奇塔對衛霧國的了解並不深,這件事卻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衛霧國的最高領導人大祭司,每一代都是女性,而且終生不婚,壽命也相對短暫,新任的大祭司上台,就代表著前一任的死亡。這個神職,直到生命的盡頭才能夠解脫。

  這也意味著,那名看起來如同風中殘燭的大祭司,也即將步入永恆的黑暗。

  然而人選呢?

  歐奇塔掃視整個祭壇一遍又一遍,只有三個人而已。他、迪瑞和大祭司三個人而已。

  『你忘了啊?』迪瑞帶著冷笑,鼻腔裡還發出不屑的「哧」一聲。

  『所以你打算這麼做?』歐奇塔瞬間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不過他一時之間沒有辦法接受這樣的事情。

  迪瑞呵呵笑了兩聲。這是他在神廟被攻破、陷入一片火海之後,第一次笑出聲來。

  「原來神也是喜歡開玩笑的。」迪瑞喃喃自語,音量壓得極低,就是故意不要給歐奇塔聽得清楚明白,「知道真正的我的人,只剩下兩個了。本來還有一個副祭司,但她已經死在神廟之中。現在,神給我開了這麼一個玩笑,居然將你也帶來了。」

  那件事不過是個意外。



  就在迪瑞被一群強盜追殺、傷重而陷入昏迷後,經過一段昏昏沈沈的時間,經過之後的推算他這一暈就是一天半,不過當時他並不知道,只在那無止盡的黑暗夢中尋找脫逃的機會。當他碰到那可能代表著出口的黃色光點之時,眼前乍然一亮,樹林間鑽入的陽光就這樣照在他的臉上。他睜開眼,看了看四周。

  回想起昏倒前的情況,迪瑞連忙伸手去摸他腰際的兵器,然而那裡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接著他才想起來,慣用的短刀早就丟在里城郊外,某個虎心士兵的心臟之上了。再環視四周,沒有他那只剩半支的長槍,只有濃密的樹林、一團即將燒盡的火堆,以及那個身著青衫的虎心少年。

  「醒了?」少年問道。

  幽深的山林裡,陽光只能從樹葉的縫隙中鑽出來,灑落在佈滿青苔和青草的土地上,形成一幅幅交雜錯落的畫。

  現在藉由陽光的輔助,讓迪瑞能夠輕易看清他的面貌。

  少年身著一套縫縫補補的粗布衣衫,前襟破爛不堪,卻是被蠻力撕開來的。那張臉有著扁平的鼻子、細細長長的眼睛、厚厚的下唇,皮膚相當粗糙又充滿髒污,十分狼狽的模樣。右下巴有著一道極淡極細的傷疤,左額也有,是個很明顯被戳過一個洞的痕跡。

  總體而言,這少年長得不難看,但是,該怎麼說呢,給人一種很「呆」的感覺。

  並不是說他很笨,反倒是眼中有道深沈的金光一閃而過,讓迪瑞感覺到他只是不知該怎麼與人相處、應對能力不佳,這種類型的不食人間煙火。

  因為現在少年用一種尷尬的眼神看著他。

  他的臉有些發紅。迪瑞不知道他在搞什麼鬼。

  「抱千。」少年用不太標準的衛霧語說道。

  迪瑞疑惑地看了對方一眼,最後決定不管虎新少年,徑自爬起身來。此時他才感覺到肺部那種不順暢的呼吸。兩根樹枝架在胸口的兩側,再以布條緊緊纏繞著。那種觸感,他可以感覺出來,那些包紮用的布條,就是平時他纏在胸口的那一卷。

  「你幫我把肋骨重新固定住了?」迪瑞問道,眼睛睜了個老大。

  「抱千。」少年再次道歉,低下頭去。

  砰!

  迪瑞狠狠給了對方一腳,正中他的那張方臉。

  打完後,迪瑞捂胸喘著氣,一邊坐了下來,檢查其餘的患部。

  少年清了清喉嚨,試圖引起迪瑞的注意,等到對方轉過頭來看他後,便道:「我叫做歐奇塔。」

  「我沒問你的名字。」迪瑞冷冷哼了一聲。

  虎心少年呆了半晌,這才道:「我,救了……性命。」

  又是一聲冷笑,迪瑞轉正身體,緊盯著歐奇塔。少年只覺得一股可怕的壓力席捲而來,如巨蟒般纏上他的身子,越勒越緊,要將他的內臟給全部擠出來。

  迪瑞決定給對方一個下馬威。

  他切換成了學習已久的虎心國語,冷然道:『該道歉的人應該是你,歐奇塔。你該知道,把我逼到絕境、把另外一群人逼成盜匪的始作俑者,就是你們。虎心國的人民。你們一個也逃不掉的。』

  歐奇塔露出了一種像是被流彈掃到的臉。正欲解釋,卻又被迪瑞的厲聲質問給打斷。

  『你先說清楚你是怎麼進入到衛霧國裡面來的吧?』迪瑞冷笑道,挑起一邊的眉毛,『還不是靠著這次的動亂才進來的。你都不覺得丟臉嗎?你的同胞在我們的土地上撒野,而你,卻只是斤斤計較這一兩條人命。』

  歐奇塔說不出話來。迪瑞的話乍聽之下像是詭辯,卻又好像含有那麼一點道理。

  『沒錯,就是這樣。我才不會管你認不認同戰爭。但是你什麼都沒有做,卻在這邊對著我們這些難民指指點點。』一字字清楚地說道,迪瑞的臉上彷彿出現一層冰霜,『帶來戰爭,又想要假扮好人,做那些無謂的補償後還要求我們對你感激涕零?真是可笑至極!』

  如果可以,他想把所有虎心人都趕出衛霧國。不管是好人壞人都一樣。尤其是像他這種假裝置身事外,事實上老是享受著甜美果實的人。

  所有的虎心人全都是共犯,沒有一個逃得掉。

  『不……我不是那樣子進來的。我有我的目的。』歐奇塔好不容易才恢復言語的能力,期期艾艾道,『但是現在,不管怎麼解釋你都不會相信的,對吧。』

  他沒有問迪瑞的虎心國語是哪裡學來的。不過在這個戰爭頻繁的年代,習得一些敵方的語言似乎不是什麼罕見之事。雖然迪瑞的虎心國語流暢得不似尋常人邊聽邊自己亂學,文法和用詞都相當精確。

  『無論你們有什麼理由都一樣。』迪瑞冷哼道,『沒錯,不管講什麼我都不會領情的。省省吧。』

  他重新站起身來,牽扯到的傷處發出了悲鳴。但是他咬牙忍住。

  『你現在不能移動。』少年說道,一臉擔憂。

  『這份人情恕我無法接受。居然給虎心國人救了,身為祭官的我丟了整個國家的臉。』迪瑞一面避免自己痛得扶到附近的樹幹上,一面吃力地說話,他不能夠示弱,『所以,接受我的挑戰吧。』

  在歐奇塔還沒反應過來之前,迪瑞便俯身撿起了遺落在樹林陰影裡的那半截長槍。

  「吾乃衛蘿族的迪瑞,以梁……瑋蘆家的名譽,向你,歐奇塔,立下嚴正的決鬥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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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2:25:20 | 只看該作者

【編號023】《下篇》 作者:小劍痞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45 編輯

【編號【023】《下篇》 作者:小劍痞

  歐奇塔呆了一呆。總覺得碰上這個衛霧國的年輕祭官後,他老是活在驚訝之中。衛霧話他也是學過一些些的,雖然說得並不好,可是對於迪瑞目前所做的事情相當明瞭。

  衛霧國人相當重視出生,所以對任何人來說,報上自家的族姓相當重要。女性不一定擁有「姓氏」,只有貴族和祭官才可能享受這項殊榮。然而,迪瑞身為男性,他一定是沒有姓氏的。他屬於那個「瑋蘆」家族,卻又不會直接灌上這個姓氏。

  等等,不對啊。

  歐奇塔想到剛才他看到的畫面,臉又紅了起來。迪瑞怎麼可能沒有姓氏?剛剛他也說過條件了,就算原本不是貴族之人,身為祭官,一定會被賜予新的姓氏的啊。

  「你到底要不要答應?」迪瑞挑眉道,「我不想欠著這份人情。」

  用決鬥來劃清恩怨,這是很常見的事情。如果沒有特別的理由卻拒絕了,那可是相當侮辱對手的無理之舉。

  嚥了一口唾沫,歐奇塔這才結結巴巴道:『我是黑……我也不知道我第幾代。我叫做歐奇塔,歐家的次男。』

  『很好。』迪瑞舉起槍,『拿出你的武器來。』

  『可是你的傷勢未癒,我不能勝之不武。』歐奇塔道。腦子終於開始運轉,方才差點就馬上答應,馬上開打。

  『好。那決鬥就訂在明天正午。地點就是這裡。』迪瑞卻爽快地放下武器,『我就好好休息,等待明天的決戰。』還真的就直接躺回草地上,閉起眼呼呼大睡。

  歐奇塔簡直是傻眼到眼睛都要瞪得直了,一時半刻間無法轉動。

  在一次又一次的討價還價之後,決鬥改成了三天後的正午,這樣短暫的時間當然不夠迪瑞恢復傷勢,但是外面的情況並不允許他再繼續拖下去。決鬥只是個藉口,歐奇塔最想要的,只是希望迪瑞能調復傷勢,不然以他逞強的個性,要離開這座深山未免有些危險。

  這三天來,歐奇塔睡得非常不安穩。倒是迪瑞,只告訴他這附近的野獸都很膽小,火堆多燒幾個,又旺又大的火光可以驅走那些笨頭笨腦的熊,所以沒有提心吊膽的必要。

  但歐奇塔還是渾身不舒服。每個夜晚都是輾轉反側,擔心又害怕的模樣讓迪瑞好笑不已。這個蠢小子也未免太純情,動不動就臉紅又結結巴巴,是怎麼,他又不會把他給吃了。

  不過不得不說,歐奇塔也是個相當有趣的傢伙。做事努力認真,卻又常常被迪瑞這個深山裡長大的孩子訓斥來訓斥去的。

  這是相當平和的、小小的一段日子。

  從未放下的緊張感,在這幾天中,曾消失過幾次。兩人就在原地紮營,要說紮營也不對,就只是把那塊地方清理得更乾淨,更適合人類居住,接著找來許多柴火,一堆一堆全放在整個營地四周,早上時點燃兩盆,晚上則至少要四盆來保障他們的安全。

  歐奇塔有時候負責看守營地,而迪瑞去製作各種捕獸用的陷阱。當他將附近可食性的植物帶回來後,有時候就換歐奇塔出去採集。兩個人分工合作,過著原始人般採集捕獵的生活,勉強撐過這幾天。

  山林雖然危險,但總是不比那血腥的戰場。大自然殘酷無情,卻怎麼也比不上人類的荒淫暴虐,那種冷血的打打殺殺,只要人類存在,就一定會跟著出現。有時候他會懷疑,這樣寧靜的生活,真的不好嗎?

  曾經,他放棄了原本的生活,放棄了他原本的家、和整個家族,在那個晴朗無雲的午後,遇見了那位神所派來的使者,於是跟著對方的請求,他就這麼鬼使神差地前往神廟,接著開啟了這一段故事。

  而現在,他回到了以前那種溫吞的生活,甚至更加悠閒,每天就這麼採集跟獵捕,沒有殺戮、沒有勾心鬥角、沒有干戈相交,就只有他和歐奇塔兩個人,如此愜意又舒適的生活。他有一瞬間,甚至覺得,不離開似乎也不錯。

  但是迪瑞最終只有甩甩頭,把那些想法拋到腦後。現在國家正面臨危急存亡之秋,他又怎麼能拋下珊娃,讓她獨自去面對種種危機和困難?

  於是迪瑞拒絕去相信,自己其實很喜歡這樣子的生活。他必須離開,就算自己再不捨也一樣。當然,那個叫做歐奇塔的人,也不會再次出現在他的生命中。


  解決一切恩仇的那個正午,歐奇塔還是選擇了放棄決鬥。

  『不。我不打了。』少年道,舉起雙手表示投降,『這樣沒有意義。』

  迪瑞不禁失笑,笑得很冷,冷得令歐奇塔差點打了個顫:「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人啊你?」

  『我只是個獨行人、浪人。』歐奇塔吶吶道。

  「哈!笑話!」迪瑞全然不留情,冷笑道,「當你身而為虎心國之人的那一刻起,立場就已經決定了!你是衛霧國的敵人,是我必須打倒的對象!」

  少年幾乎被迪瑞一聲聲的指控給震得後退。歐奇塔道:『我……我不想參與這場戰爭。』

  「不可能。」迪瑞冷哼一聲,「你知道為何衛霧人這麼重視血緣和族群嗎?就是順應人類的天性,區別出異己來!」

  『但是我不喜歡這樣。』少年搖頭道。

  「不喜歡也得接受。」迪瑞道,「別廢話了。拿出你的武器來!」

  歐奇塔咬了咬下唇,眉頭緊皺,吶吶道:『不。我不幹。寧願認輸也不想趁人之危。』

  「那就隨便你。」迪瑞冷冷道,將那半截槍收起,「我要下山了。」

  『我陪你去。』少年道,一臉憂心和焦急,『這樣的身體實在是太勉強了。』

  居然有敵人說要陪他一起下山?這不但是個大笑話,還是個神話。

  迪瑞重新扶正了自己的身體,轉一轉肩膀,還會痛,但是已經無大礙,便冷冷道:「不必了。萍水相逢,既然這次決鬥不成,這個人情就先欠著吧。告辭。」

  『別這樣!』歐奇塔有些急了,連忙攔住他,卻被迪瑞巧妙閃地避掉,『那這樣好了。我陪你走一段路,下山後你再自己走,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如果堂堂衛霧國祭官被看到和虎心國人同行,那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好。就這樣辦。」迪瑞也懶得再反駁,讓這傢伙有機會繼續糾纏下去,拖拖拉拉只會浪費更多時間。

  當時逃進山裡、又碰到一夥強盜,只經過了半天左右,然而這一出山,需要辨明方向、小心行走。之前逃跑起來可是不要命的,有路就走。現在一步一步而行,自然慢上許多,所幸迪瑞深知山裡動物的習性,也熟悉山裡生存的規則,好幾次歐奇塔差點做出傻事來都被迪瑞及時阻止。

  兩人就在沒碰上什麼大問題大災難的情況下,歷經一天半的時間之後,成功離開了山區。

  「就到這裡吧。」迪瑞看著眼前的路,指了一個方向,「你要回虎心國去不難,往西邊那條路直行就對了。」

  『我……我會出現在這邊並不是偶然。』顧左右而言他,歐奇塔沒有回應迪瑞的問題,只是自顧自說道,『希望下次見面時,不是敵人。』

  「別再做你的春秋大夢了。下次見面時,我倆就一定會是敵人,你不用擔心……還有,你到底想說什麼?」迪瑞道,他們兩個已經很習慣這樣子的對話,一個說虎心話,另一個說衛霧話。

  『我的另外一個名字,叫做黑鷹。』歐奇塔道,『這幾天多謝你了。』

  「呵,無聊。」快速掃過腦海中,當上祭官這兩年來,看過的所有虎心國相關情報,對這個名字卻沒有什麼印象。

  迪瑞眼中閃過一絲悲涼,卻面帶冷笑。他想,他應該也要回報一些東西給對方才行。他們知道,兩人的未來不會再有所交集。卻也因為這樣,兩人都希望在彼此身上,留下點不一樣的自己。

  迪瑞道:「那我就告訴你我另外一個名字作為回報吧。你知道我的名字,叫做迪瑞。」


  「而那個原本可以成為一家之主的獨生女,叫做梁兒.習尹迪瑞。」



  大祭司輕柔的聲音將迪瑞從過往的記憶中喚回。

  「習尹,妳已經決定好了嗎。」她並沒有使用疑問句,而是個非常肯定的句子。她非常明白迪瑞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

  「當然。」迪瑞道,將整個疲憊不已的身子靠在平坦的白石頭上。

  歐奇塔則是用某種期望的眼神看著迪瑞。

  不願面對那個看起來很年輕但是已經在虎心國擁有過一段活躍時期的黑鷹,迪瑞將頭撇過去,拒絕和他的目光相交。

  『迪瑞……不。我可以稱呼你習尹嗎?』少年如此問道。

  在虎心語中,「你」和「妳」是同一種發音,所以迪瑞無法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故意的。這個小子看似傻呆,卻是曾經在虎心國中,殺了好幾個大善人的變態殺手。如果他真有傳說中的那麼強、那麼來無影去無蹤、那麼乾淨俐落見血封喉,成功一次又一次的暗殺行動,他的能力究竟可以有多嚇人?

  「不可以。」迪瑞才不管對方這樣的問題想表達什麼,反正他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的。他是個沒有未來的人。

  大祭司勾起悲傷的微笑。她看著倔強的祭官,那個跟初次見面一樣,剽悍、勇敢、卻又在深山外陌生的世界中感到惴惴不安的習尹迪瑞。

  現在,自己也即將進入到另外一個世界。那個死亡後永恆寧靜的世界。

  然而對於迪瑞來說,不一樣。明天的儀式之後,要面對的,是個已經敗亡的國家、完全崩壞的世界。

  「習尹。在明天的到來之前,先好好休息吧。」珊娃道,「妳還有一點時間可以……道別。」

  接著,珊娃拖著那行將就木的身軀,慢慢往祭壇中央而去。迪瑞本想攙扶她過去,卻被那堅定的微笑給拒絕了。大祭司無聲的眼神訴說著,不用。

  她想要在最後的生命裡,和這個陪著她半生的神,在這短暫的一小段時間裡,好好相處。她想要與祂一起,走完這最後的路。

  迪瑞看著大祭司孱弱遲緩的行動,眼眶不禁一紅。

  到底是什麼樣的決心,可以讓她使盡全力,都要挽回那個不可能的天命,就算在最後一刻,犧牲可以讓自己好過一點的力量,也要升起結界,讓整個儀式能夠順利進行,讓這個已經崩壞的國家,還有下一個大祭司,這個人們臨終前都看不見的大祭司,來守護他們。

  明明知道了最後的結局,她卻依然決定這麼做。也許在她接下大祭司職位的那一刻起,就知道這樣的結果已經無可改變了。百年前,第一任大祭司說過的預言,最機密的那一段,只有在歷任的大祭司之間流傳,甚至連副祭司都不曉得。

  然而現在,大祭司用她那認命的眼神,告訴了迪瑞這件事情。

  這樣的天意是如此無情。然而百年的平和盛世,最終已經走到了盡頭。每一位大祭司的命,所換來的清平,也終究有所限制。

  現在,神力的傳承其實已經沒有了意義。因為那遙遠的傳說,大祭司們所受的神的祝福,最終失卻了效力。傳承百年的神力已經即將邁入終於。跟珊娃一樣行將就木。就算承接了,也只夠讓殘餘的百姓走到生命的終點。

  迪瑞強硬地轉過頭去,不想讓眼中的水分流出來。低著頭,開口道:『喂,歐奇塔,你跟我來吧。』

  歐奇塔跟了過去。兩人走到不屬於那正圓形祭壇的,外邊的一個角落,是一處雜草叢生的懸崖。大祭司特別將結界多加了這麼一區,就是要留給他們用的。

  夕陽已經落下,附近的光亮,只剩下背後祭壇的白色大理石之光、些微黯淡的祝福之光,以及,那抬頭可見的滿天星斗。一片黑幕之中,只有數百顆的珍珠灑在上頭,今晚沒有明月。那些星辰,越看越像神的淚珠。衛霧國的眼淚。

  「神力已經衰弱到無法支持整個國家了。」迪瑞道,不打算再繼續瞞著歐奇塔任何事情,「一切都是天命。」

  『然而……你依然打算接下大祭司之位?』歐奇塔似乎也在剛剛那段簡單的對話中感覺到一些端倪,問句很快便切入重點。

  「沒錯。」迪瑞道,拍了拍地上的雜草,隨意地坐下,「這是我的決定。」

  『那樣根本沒有意義啊!』歐奇塔道,聲音已經開始顫抖,有些激動。

  「意義這種東西,不是你說得算。」冷哼一聲,迪瑞道,「生於衛霧國,最後也為了衛霧而死,這就是我的信念。」

  『為什麼?我不懂。』

  迪瑞將眼神移向天邊那漂亮的黑色畫布。點點銀光就像是神的傑作,這樣秀麗的景象在他離開深山後,已經很久沒有看見了。他用眼角的餘光看到歐奇塔的手緊握成拳,伴隨著顫慄。

  其實他們兩人在山中的那段時間裡,也一起看過夜晚的星辰。然而那幾天的運氣不好,雲霧繚繞,遮蔽了大半個天空。他一邊罵著歐奇塔連個星星都看不懂,一邊用衛霧語解釋那些星斗的名稱、由來,說著一串又一串古老的故事。

  「如果我接下了神力,那麼,最少也可以減輕剩餘子民的痛苦。」迪瑞淡淡道,「就算只做得到這麼一點,也是要做。」

  『我、我不允許你這樣做!』歐奇塔最後還是忍不住大喊道。

  迪瑞一聲冷笑。

  「你憑什麼啊?侵略者。」猛然站起身來,那堪比男子的身高,使得兩人的目光在同個高度相接,「別忘了,這裡還沒被你們虎心人攻佔,這裡還是衛霧國的領土,一個母系社會的國度,而不是你們那些野蠻人男尊女卑的社會!」

  歐奇塔被迪瑞的話給逼得後退了一步。

  在迪瑞面前,他老是只能吃虧。他無法應付這麼凌厲的攻勢,在他二十多年來的生命裡,有大半的時間都是在對付那些表面溫和善良、私底下卻無惡不作的雙面人,對於這樣直白又凶狠的人還是少數。

  更不用說,他對她的心意,不同於一般的人。所以老是吃虧也不以為意。

  「不過,你現在有三個選擇。」迪瑞又開口說話,這次他不再激動,反倒是有些挫敗地重新坐回原位。迪瑞揮了揮手,邀請他也坐下。

  歐奇塔乖乖坐了下來。

  山風呼呼吹在兩人的臉上。這裡有著許多嶙峋堅挺的石頭,上面長滿了綠色青苔,還有無數黑色螞蟻竄動,搬運一塊又一塊的糧食,對他們而言,這邊就像是個小天堂吧,雖然過不久後,人類的軍隊就會衝上來摧毀這片淨地。

  抬頭又可以見到那美麗的星河。就像一池春水,撒著點點金粉,波光粼粼。只要輕輕一吹,就可以攪動出一段優美的情歌。曾有人告訴過他,這些星斗,都是祖先們的靈魂,他們會在永恆的黑暗中安眠,掛在天上看著他們,保護著他們,所以夜晚沒有什麼好害怕的。這些星星,就是祖先們的眼。

  四周的祝福之光慢慢移動到這個祭壇之外的小懸崖邊,照得整個懸崖突然浪漫了起來。他們可以輕易看見彼此的面容。

  這點點漂浮的光亮就像是在諷刺著他們一樣。迪瑞心道。然後開口,說出他們倆之間的那三種可能。

  「第一個選擇,你可以現在就把我和大祭司殺掉,結束整個衛霧之國延續的最後一絲可能性。」

  迪瑞露出了冷笑,而歐奇塔連忙搖頭,他不願意這樣做。

  「第二個選擇,你可以現在就滾蛋,不要管我,就這樣讓我接下那已經幾乎無所作為的神力。」

  歐奇塔咬著牙,再度搖了搖頭。他知道,接下神力成為大祭司之後,迪瑞必須背負多少危險和攻擊,更別說,大祭司在情愛這一方面,將會至死都沒有選擇的餘地。他也不願意迪瑞這樣。

  「第三個,現在就把大祭司給殺了,或是任由她死亡也行。把我帶走,帶到你喜歡的任何地方。」迪瑞露出了悲傷的笑容。這是歐奇塔第一次看到迪瑞露出如此的表情。無奈又悲涼。

  『但是,你不會希望我這麼做的。』歐奇塔吶吶道。聲音小得不能再小。

  「誰知道呢?」迪瑞苦笑著說道,將眼神又移回了夜空上。

  歐奇塔呆住了。

  他沒聽錯?那個一直以來都是那麼強勢、那麼霸道的迪瑞,卻做出了這樣子的回答?

  心中湧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情緒,他無法形容,就像是酸甜苦辣全部融合在一起。他的表達能力一向很差,那種感覺已經複雜到他只能用如此好笑幼稚的方式來形容。五味雜陳。

  『你願意和我一起走?』他難以置信。

  「但是,你應該知道我的選擇。」迪瑞輕輕閉上眼,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說道,「現在擁有選擇權的人是你,而我早就做好了決定。」

  他很心動。是真的很心動。

  帶著迪瑞去到一個永遠不會再有殺戮的地方,過一輩子。再也不要煩惱那些國族大義,再也不要爭論那些生死天命,永永遠遠離開血腥和死亡。他們可以建造一棟兩人的房子,耕一小塊田地維生,砲火和戰爭不會在耳邊迴旋,只有一片的鳥語花香伴著他們到老,甚至,他們可以一起創造新的生命……

  他可以放棄身為黑鷹的一切,無視天下偽善者那得意洋洋的面容,重新做回歐奇塔。而迪瑞,也可以為了他,放棄現在的名字,無視衛霧國的末路,重新做回那個梁兒.習尹迪瑞。

  歐奇塔的眼前,似乎已經出現了那片金黃色的稻田,粒粒飽滿的稻稈隨風搖曳,許多孩子,有著他的藍眼睛和她柔順黑髮的孩子,在田野之間奔跑。兩隻小狗嗚嗚追著麻雀亂跑,喜鵲在那小小草屋上築巢。

  屋裡有著許多農具和一個漂亮的爐灶,好幾個不大但是相當溫暖的房間,屬於兩人的床,床頭還放著他倆都喜歡的書籍。這裡沒有任何的武器,也不需要。

  而她,那麼美麗的她,就坐在屋外的椅子上伸個舒服的懶腰。她再也不用每天皺著眉頭,為了每況愈下的戰況而煩惱和痛苦。他可以看著她那張漂亮的面容,只有著溫暖快樂的笑意。他往她的臉上輕輕親下去。

  一切是那麼美好又夢幻,一個永遠沒有惡夢的國度。屬於他和她的世界。


  接著,夢醒了。

  歐奇塔道:「沒錯,妳不會希望我這麼做的。妳只是想要,做那麼一個短暫的,美夢而已。」斷斷續續破破爛爛的語句,表達了他對她的理解和諒解。

  方才,兩人一起做了這場短暫的美夢。

  迪瑞緩緩闔上了眼簾,輕輕道:「多謝你。」

  一粒銀色如流星般的淚珠從她的面頰邊滑了過去。


  時近午夜。

【完】

  作者的話:

不小心就打太多字了,看到上限兩萬我就和瘋了沒兩樣。

如果這次比賽迴響不小,希望本文有機會發展成長篇,在御論上連載。

讓這個世界的完整樣貌能夠呈現,以及,他們兩人之間最後的結局。

感謝大家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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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7:02:12 | 只看該作者

【編號024】《上篇》 作者:小牛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45 編輯

【編號024】《上篇》 作者:小牛

前女友帶著感傷提出分手的時候,程凱先是覺得莫名其妙,接著沒來由地感到一股心慌。
他試圖用之前追求她的方式挽留她,不過前女友絲毫沒有給他機會。在與他分手後沒有多久,她身邊便多了一位程凱從沒看過、又高又帥的男人。
面對木已成舟的定局,程凱的第一個念頭是不要放棄。
他透過各式各樣的方式想和前女友保持聯繫,並規定自己不能帶給對方困擾,不會聯絡得太頻繁。
可惜他的念頭完全不被對方領情。他那累積了好幾月的幾十封簡訊,最後只在深夜得到一則回信。
對於收到的「對不起」三個字,程凱的腦海中搜尋出許多不是太好的回憶。每當到了這個時候,他就必須屏住呼吸。唯有透過接近窒息的逼迫感,才能夠讓他暫時忘卻記憶中破碎的情感。
日子在分手之後還是照樣過。程凱發現自己的生活除了多了行屍走肉的悲傷,其餘毫無變化。在這段時間裡,他甚至不記得他做過什麼事,有一度他甚至懷疑他是不是還活著。
想抗拒寂寞,但除了悲傷,程凱實在想不到任何可以破除心裡悶得空洞的方法。持續這種毫無意義的生活幾個禮拜後,林顯揚便來按他家的門鈴了。
林顯揚是程凱高中時期特別好的朋友,用程凱的話來說,是位標準會打籃球的陽光型男。或許是因為那段時光已經遠得像一張老照片,程凱在打開門後,看見站在眼前的居然是林顯揚,竟然感受到一股不真實感,像是回到了以前一樣。
他們從便利商店拎了幾罐啤酒、騎車到了轉角那家麵線攤,面對面坐下。
「最近好嗎?」
林顯揚喝了一大口啤酒,趁著腦袋還清晰的時候問。
或許是這樣子的感覺太過熟悉,程凱忍不住微笑了起來。
「幹麻笑得那麼噁心。」
「我還以為我們不會再說話了。」
「是程琳讓我來的。她很擔心你,說怕你隨時隨地都可能上新聞頭版,打電話讓我來看著你。」
林顯揚過分認真的臉,讓程凱一陣語塞。有好一陣子,他記憶中模糊遠去的那張臉和眼前的影像重疊,他依稀記得那一天,陽光、樹葉、笑聲、冰涼的水、熱情、微笑……
「她怎麼會有你的聯絡方式?」
林顯揚聳聳肩,轉開視線,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程凱也沒有繼續逼問對方。他舉起啤酒,笑說敬林顯揚這杯,因為他夠義氣,在兄弟危機時刻義無反顧地陪伴他。
那天他們聊了許多高中時期的事情,互相分享講不膩的第一印象、一起幹過的壞事、打過最爽的球。沒有芥蒂的暢談讓程凱幾乎快要忘記之前發生的事情。
酒醉後的暈眩像昏暗燈光下的影子。程凱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他躺在自己的床上,旁邊有一張紙條,上面的筆跡很凌亂,猜得出來是誰留下來的。
上面寫了一些安慰的話語、畫了一個大笑臉,底下還附贈了留言者的電話。程凱忍住宿醉的頭痛,將號碼輸入手機,並發了封簡訊給林顯揚。
對不起。程凱輸入道。
發完簡訊之後,程凱循著樓下電視的聲音找到了程琳。他站在門口一會後,帶著沙啞的聲音開口。
「是妳讓顯揚來找我的。」
程琳緊張地停下手邊轉台的動作。
「嗯。」
「妳怎麼會有他手機?」
「顯揚哥他其實一直都沒有換號碼。」
「……為什麼要那樣?」
程凱交叉手臂。程琳瞥了他一眼,沉默了一陣子。
「我知道你在後悔,顯揚哥是個好人,我不希望你們就這樣沒了……」
程凱嗯了一聲。
「我承認我是有私心……對不起、對不起、這些年來,對不起……」
程凱靜默了一會,走向前擁抱妹妹。
而當程凱完全收拾好情緒,可以繼續過正常生活的時候,距離分手差不多兩個月了。除了偶爾夜深時,因為四周過於安靜而想到悲傷的事情會傷感起來外,其他時間程凱幾乎快遺忘她了。
快速地回歸從前生活的步調,程凱是十分開心的,就像是塞住耳朵的耳塞終於被拔了出來,能夠重新聽到外界的聲音。有那麼一刻他認為自己是全新的,有辦法再次承受世界給他的任何挑戰。
這一切程琳都看在眼底。自從程凱失戀,他下班回家就是把自己鎖在房門裡、生活作息錯亂。再加上程琳已經多次接到程凱的上司關心的電話,面對程凱每況愈下的狀態,程琳也跟著煩心起來。
處於家人的立場,能說的、能做的畢竟有限,更何況程凱與她之間還因先前的事情有所隔閡,這幾年相處下來,兄妹倆為了避免尷尬,幾乎躲避了任何私下的交談。
或許是出於彌補、也可能是擔憂,程琳在終於看不下去之後,決定撥通電話。
程凱高中時發生的那件事情,程琳不僅親眼目睹,還知道程凱事後的後悔。或許藉由修補先前那段關係,能夠挽救現在程凱淪落的心境。
畢竟,程琳能夠做的,也只有替程凱撥這通電話而已:一通遲了十年的電話。
林顯揚的聲音清晰明亮,程琳有一刻認為她回到了高中校園外的人行道上,盯著林顯揚和程凱的背影離她遠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就像她和程凱的關係一樣,微妙地踏入她所不能夠掌握的地方。

紅轉綠的那一剎那,街道送走了急奔的車。屬於這個城市的車水馬龍依舊熱鬧上演著,像是一部永不下檔的電影。
程凱穿梭於建築物與車流之間,踩踏著不再那麼年輕的步伐。他熟稔地轉個小彎,到了比較靜僻的小巷弄。在騎樓內走著,有一刻他覺得像是走回了童年,潮濕、斑駁,卻很快樂。
但眼前卻像剛歷經過一場人生的大爆炸。程凱發著愣,盯著應該是他家、此刻卻散落成片片磚瓦的地方。殘骸混入因幾天前下雨而潮濕的泥地,張狂地宣揚另一種破壞。
有位像是女巫的人站在本是他家門口的地方。
那人身著黑斗篷,帶著尖頂的帽子,眼前的頭髮長得蓋住了她的眼睛。她胸前抱著一本書,在看見程凱的時候抬起了頭。
「妳是誰?」
四周的靜謐和女巫揚起的詭異微笑是給程凱的回答。在他不可置信的視線裡,他看見了女巫捧著的那本書上,用斗大的紅色字體印刷著:《末日前一天》。
女巫把那本像是受過詛咒的書遞給了程凱。
程凱拍掉它,憤怒地喊著:「妳到底是誰!」
女巫微笑沒有回答。那本被拍在地上的書像是受了什麼磁力引導,左右擺動之後懸空而起,停在女巫和程凱兩人中間。
那一瞬間,程凱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冰冷。像是有什麼聲音盼望著他轉頭似的,身後突然傳來了劇烈的風。
程凱踉蹌地轉身,看見巨大的黑洞正吞食著剛才他踏過的地板。所有的一切變得混亂虛無,漸漸地,在程凱驚愕的目光中,天空變得越來越大,大到連地板也變成了天空。
所有的空間都被那片轉紅的蔚藍給佔據。像是被翻倒的調色盤,所有的顏色在某個瞬間被扭曲,像是印象派畫家在程凱四周作畫,那顏色幾乎讓他要吐了出來。
《末日前一天》的頁數突然散了開來,程凱定睛一看,畫面停在令人詫異的一頁。那頁的插圖是一張照片,程凱認出來是自己和高中時期的朋友林顯揚。
他們坐在高中校園外人行道的椅子上,兩人的書包被隨意地丟在了地上。照片中的程凱靠在一邊睡著了,而林顯揚醒著,格外溫柔地望著他。
程凱注意到了照片中也有程琳,只是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凝望著他們,遠得程凱甚至要懷疑那究竟是不是她。

林顯揚吻了程凱的那一天,程凱幾乎無法思考。
等到視線變得再清晰一點,林顯揚已經受了傷倒在地上,嘴角流著血。而自己伸出去停在半空中的拳頭解釋了這一切。
程凱拔腿就跑。那時的他恨不得鑽破柏油,消失在這個城市裡。在黃昏的照耀之下,他像一陣靈活的風,回到家後狠狠摔上房門,將自己甩上床。由於那時候傳出來的聲響過於巨大,導致正在煮飯的母親放下手邊工作,前來門邊詢問。
「阿凱,怎麼了?」
「沒有。」
「媽,妳別管他!反正一定又是小事──」
「妳去打耳洞了?」
「媽……」
「誰准妳去打耳洞的?是不是程凱又給妳錢?」
「不是,跟哥沒有關係,我──」
「程琳,去那邊給我跪著──跪著!還不去?要我說幾遍?要我用打的妳才會去就對了!……跪著。跪好!程凱,你給我出來!」
程凱拉開房門的時候,看見程琳滿臉淚水地跪在客廳裡,母親則面色凝重地坐在沙發上。母親看見他時怒喝一聲,叫他也去跪下。程凱內心一陣煩躁,他抬起頭來,不耐煩地回應:「不是我給她錢的。」
「我讓你去打工,不是讓你把錢這麼用的。我說了多少次,不許你們傷害自己的身體,為什麼你們就是不聽。你們才高中,現在就會穿耳洞了,以後是不是就去刺青、加入幫派,上社會版新聞?」
「我說了,不是我給她錢的。」
「你還說謊!」
「媽,真的不是哥給我的……」程琳低下頭不敢看母親的表情,只能一抽一抽地解釋。似乎是直接斷定他們說謊,在聽到這樣辯解的言論之後,像是火上加油一般,母親生氣地說出了好幾個語塞的單詞。
再也無法將憤怒訴諸於言語發洩後,一旁所有可以被拿來當作武器的工具便被隨手拿了起來。程琳放聲哭得越來越大聲,在東西摔下去的前一刻,程凱立刻衝到了她面前,將母親推開。
母親似乎不能接受自己被自己的小孩暴力相向。她歇斯底里地站起身來朝程凱大吼,眼眶佈滿淚水。
這樣一齣鬧劇持續了一段時間,在程琳放聲哭泣地說出來的真相後戛然停止。

「真慢。」
林顯揚邊抱怨邊起身,將褲子上的灰塵拍落。
「路上塞車。」
雖然對於程凱找不出好藉口這件事情,林顯揚在十年前就已經充分領受過,但他沒有想到這小子這十年來一點長進也沒有。是說謊也好、實話實說也罷,令林顯揚感覺不爽的,是自己過了幾年來都沒有改變過的想法。
那幾乎讓他快瘋了。
像是道歉似的,程凱丟了一罐寶特瓶裝飲料給他,那是他最喜歡的口味。林顯揚瞅了他一眼,微笑了起來。
「幹麻笑得那麼噁心。」
林顯揚沒有回答他。他邁開腳步,深知自己似乎再也無法抽離越活越往高中回去的現況。他邁開腳步,朝人潮聚會的街集走去。
高中畢業之後,這是頭一次以朋友的身分和程凱走在街道上。相比心中深處龐大貪婪的慾望,林顯揚十分詫異自己光是待在程凱身邊,就已經滿足了。
現實中的情況總是比想像更嚴重好幾倍。至今他才發現自己似乎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在意、珍惜。
因此,有人說過,情感越強烈、思念便越是強烈。
那一晚,林顯揚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他們兩人常坐下聊天的、人行道上的椅子。他看見他和程凱坐在那,望著天空,淨說些有關女孩子的煩惱。突然他也看見了程琳,她在遠方盯著他和程凱,哭著說話。
那晚,程凱也做了一個夢。
那是母親和父親還在一起的事情,好久好久之前了,如果不做這個夢,或許這個記憶就會被他遺落在腦海中。
父親溫柔地牽起年紀還小的他。即使父親刻意放慢了步伐,但他還是很吃力地跟著。母親懷中擁抱著程琳,父親低下頭和她說了些什麼,母親呵呵地笑著。
程凱小時候總覺得母親像天使,或許原因就是因為她笑起來的時候真的很美麗吧。
畫面突然快轉。他和程琳都長大了。程琳在客廳跟著電視上的人跳起舞來,她身後的馬尾隨著她的舞步顫動。
母親探出頭來叫他們吃飯。餐桌上沒有父親。
門鈴響的那一刻,世界以劇烈的速度變動著。還在跳舞的程琳突然哭了起來,母親指著她的耳朵,責罵她打了耳洞、傷害自己的身體。
母親歇斯底里地叫著,程凱想說些什麼卻又無話可說。
門鈴又響了。
父親才剛打開門,母親就朝他臉上招呼了一巴掌。
結實地承受了震怒的衝擊,父親面不改色地繞過母親,一言不發走向客廳。
看見父親的出現,程凱立即站起身子,護住窩在沙發一角啜泣的程琳。
父親開口像是要說什麼,但是卻什麼也沒有說。他與程凱靜靜凝視了一陣子,最後他將一疊鈔票塞入了程凱的外套口袋裡。
「照顧好她們。」父親用幾乎聽不見的氣音低聲說。

如果要問程琳高中的時候為什麼會喜歡上林顯揚,或許她能給的答案就像其他少女一樣千篇一律。
說簡單一點,也就是程琳無法給別人和自己一個完美信服的答案,關於為什麼她會喜歡上林顯揚。
當然,喜歡這種事情並沒有絕對、也不需要什麼原因。但程琳自己也堅信著,肯定是有一個契機導致她會如此沉迷,即便對她來說,所謂契機已經不重要了。
林顯揚對待任何人總是面帶笑容,再加上他有運動細胞,每次籃球、排球等等班際比賽,總是秒殺各樓層的學姐學妹。
但是程琳認為自己並沒有那麼膚淺,或許根本原因還是要歸咎於自己哥哥。雖然早有耳聞,但百聞不如一見,直到林顯揚「活生生地」出現在她面前,而不是流於校園傳說時,程琳其實驚訝得無法自己。
她甚至當晚還跑去和自己哥哥問罪,怪他為什麼沒告訴她要帶林顯揚回家、怪他為什麼不早讓她知道他們是朋友,總之千錯萬錯都是程凱的錯。
面對程琳各種刁鑽、不合理的問題,程凱皆敷衍地打發掉了,不過那天之後,他邀請林顯揚回家的次數顯然地增加。
可能是發現自己的妹妹對林顯揚的心意,每次程琳總會因為程凱的暫離,而有一小段和林顯揚單獨相處的時間。
有一句話說,感情是相處來的:日積月累,在一次次的談吐中,建立了不少好感。程琳知道了林顯揚的夢想、興趣、個性,便越發覺得他真實率真。
從一開始的盲目崇拜、到後來沉淪於對方的溫柔,程琳突然可以理解漫畫中女主角無可自拔的心情。
然而每次探聽到對方有沒有心上人,或是是否已經有女朋友等問題上,林顯揚總是有技巧地避而不答。幾次下來後,程琳也知道這些問題算是地雷,但還是忍不下自己的好奇心。
直到某天,她站在人行道上,看見了程凱和林顯揚坐在椅子上。正當她準備去打招呼的時候,林顯揚彎下身子,親吻了程凱。
那之後,林顯揚再也沒有到她家過。
相比程凱,自己的感情就像是付給了一個永遠不會有回報的人,程琳感覺一陣傷感。
後來,程琳從一個男生身上看見自己的影子。程琳是屬於特別遲鈍的人,當那個男生大膽地說想認識她的時候,她其實還搞不太懂發生了什麼事情。
換了聯絡方式,男方每天規律地會發些笑話到她手機裡。有一瞬間,程琳覺得這樣子的對方很熟悉,卻又說不上究竟是熟悉在哪。
等到她了解的時候,那年高中畢業。她以懷孕為由,和那人結婚了。
程凱永遠忘不了那天程琳的斬釘截鐵、以及母親的苦苦哀求。
距離他上次看見母親崩潰的模樣,是她和父親離婚的時候。父親牽著另外一位女人的手踏出門外,當那扇門闔上的時候,母親開始沒日沒夜地哭泣。
程琳踏出門外的時候,母親陷入了同樣的情況。經濟因素加上未婚懷孕,程琳沒有舉行像樣的婚禮,似乎連男方家長都很不喜歡她。程凱從來沒有看過程琳微笑起來身邊發著光的樣子,所以他對於這場近乎是背叛的婚禮,並沒有多作發言。
一通來得又快又急的電話打破了程凱心中的支撐。醫護人員在電話那一端說著用安慰的話語包裝過的真實。當他趕到醫院的時候,母親正在手術室裡開刀,替她簽手術同意書的,是在外頭顫抖著的程琳。
程凱氣急敗壞地逼問妹妹。
程琳說她只是回家看望母親,想告訴她,她現在過得很幸福。因為再過幾個禮拜就是預產期,所以這大概是懷孕期間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探望母親。
結果母親看見她非但沒有開心,居然歇斯底里地又怒又哭,發起狂來。最後甚至在程琳的面前暈眩地昏了過去。
她著急地打電話給醫院,哭著求救。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母親的告別式上,程凱和程琳都沒有說話。彷彿有力量掐住程琳的脖子,她在陰暗的棚幕下幾乎要吸不到空氣。偏偏程凱看向她的眼神格外冰冷,就像程琳是位誤闖的陌生人,躺在裡頭的人不是她的母親一般,讓她恐慌。
丈夫攬住她的肩膀,輕聲安慰她。
後來程琳的孩子出生了。在丈夫的照料之下,程琳產後有十分充裕的時間,在不傷害身體的前提下,做她自己想做的事。
但程琳畢竟躺在病床上,而看書也不可能看一整天,因此,總是有許許多多散落的時間,程琳用來回想母親和程凱。
就在她認為她這一生要永遠失去最愛她的兩個人的時候,程凱突然出現在病房外躊躇不定。
那個時候丈夫不在,因此程琳看到程凱的時候,並沒有人在中間幫她調和氣氛。兄妹之間的情感淪落至此,程琳自嘲地覺得確實是有些可笑。
眼神對上後,程凱並沒有給她難堪。雖然移動的速度慢得透露出他的猶豫,但程琳盯著他慢慢逼近的步伐,突然有種欣喜若狂的感覺。
遞給程琳她喜歡吃的東西後,便一陣沉默。兩人雙目交接了一段時間,程凱才輕聲地向程琳說:「辛苦了。」
伴隨著熟悉又輕柔的動作,讓程琳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以往哥哥也是像這樣,溫柔地撫摸她的頭髮,尤其是在被父親或母親責罵、她哭過後。
洶湧的回憶帶來了洶湧的淚水。
程琳激動地說了對不起,說了好多次。程凱說了第一句話之後則什麼也沒說,只是靜靜地聽著、看著妹妹,溫柔地握住她的雙手,等待她情緒發洩完。
那天後,他們繼續保持聯絡。但是程琳有種感覺,她不安地覺得她和哥哥再也不可能回到過去那樣。縱使她已經獲得了他的原諒,但有些事情本來就不能靠原諒改變。
果然如她所想。
隨著程琳結婚時間越久,兄妹兩人的交談次數就漸漸減少,到了最後,連過節時的相互恭喜也變成了一種客套。
日子過去越多,程琳就越發不懂。她不懂兩邊都是她在乎的人,為什麼到頭來,有人可以幸福美滿、她就只能選擇一邊。她將疑問告訴丈夫,丈夫只是輕巧地抱住她,告訴她不要想太多。
疑問只在那一刻的溫柔煙消雲散,歡愉過後便又化作烏雲重新籠罩,一片漆黑。
與丈夫交往的時候,就像一般的情侶,除了對方願意呈現在自己眼前的那一面,其他的事情便一概不知曉。因此,程琳是直到要結婚之前,才知道對方家裡的來頭,以及龐大的勢力。
丈夫家中經營一個與貿易相關的大企業,無兄弟姐妹、父母健在。
這帶來的問題顯而易見:父母親雙重的期待讓她的丈夫活在一種虛假的期望中,他娶的必須是另一個企業的千金、他將來必須接手家中企業。
當程琳出現,便等於是毀壞了這個完善的計畫。因此,她的婆婆在知道他們要結婚的時候,便一直拿這樁婚事門不當戶不對的理由回絕。
程琳的不安讓丈夫十分心疼。結婚前幾個禮拜,他允諾她會解決這件事情,一個晚上過後,不知丈夫用了什麼法子,她婆婆的態度竟如願地改善許多,讓程琳十分開心。
但是,答應讓他們結婚,並不代表許可他們的婚姻。婚後,程琳一直沒有以下任董事長夫人的身分向外界露面,她婆婆甚至靠著強大的內部力量以及各種威脅,成功地封鎖了任何能夠洩漏這樁婚事的管道。
雖然丈夫努力地想要替她爭取名分,但是程琳不甚在意。怎料她婆婆竟是以此為局,幾年之後,等孩子大了,並以巨額金錢及其他附帶條件開口脅迫他們離婚。
程琳的丈夫一開始火冒三丈,但他母親卻以企業之事迫使他臣服。從小在溫室裡長大,對父母親百般順從,也沒有其他謀生方式,他知道他若失去了家產,便一無所有,自然也無法帶給程琳幸福。
程琳於是被她珍愛之人一瞬背叛。只在她臨走前的那夜,丈夫哭著握住她的雙手,輕輕地告訴她他愛她,並請她一定要找到幸福。
那是她睡在丈夫家的最後一個晚上,明早天色一亮她就必須帶著行李離開。
程凱一向淺眠,所以當時程琳半夜打電話來的時候,他立刻就被吵了起來。他還沒有開口詢問,電話那頭就傳來妹妹的哭泣。花了好半晌才安撫好她,竟沒想到收到的會是這樣子的消息。
一接收到這個消息,程凱幾乎是生氣得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找回了言語能力,說出來的也全是氣話。
可能太生氣了,因此程凱什麼好建議都沒提,他只在電話掛斷前,輕聲說明天他會立刻去接她回家住。
程凱聽見程琳在電話那頭又哭了起來。
將程琳的行李安頓好,並空出一個房間給她之後,已經是好幾天後的事情了。程凱挑了兩人都休假的一天,約程琳和他一起出門去那家他們還是國中時,常常去的咖啡館。
他和程琳喝咖啡、看電影,甚至到購物中心陪她買衣服、玩遊戲,晚上再去KTV唱歌。程凱認為此刻程琳的笑容比任何東西都還珍貴,就像太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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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精靈:因為文章過長所以拆成兩篇喔^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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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7:06:05 | 只看該作者

【編號024】《下篇》 作者:小牛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46 編輯

【編號024】《下篇》 作者:小牛

輾轉地從程琳那偷看到她丈夫的電話,程凱當機立斷打給他。電話那頭的聲音就像幾年前程凱印象的那樣,絲毫未變,只是聲音不再輕快、也不再幸福。
他們約了出來。
那是程凱第二次打人。
第一次是想也沒想地招呼親吻他的林顯揚,那次他後悔了。
第二次是揍讓他妹妹哭泣的男人,這次他沒後悔。

林顯揚的電話鈴聲十幾年了都沒有換,他似乎鍾愛著那首周傳雄的《黃昏》。當程凱意識到這件事情的時候,他們已經交往一個月了。
失去了女友之後,彷彿人生觀也跟著開闊了起來。當林顯揚顫抖著聲音、裝作不在意地再次說出告白的話,程凱一點也沒有像之前那樣感覺噁心。
或許是因為十年前的事情讓他一直以來耿耿於懷、也或許是其他程凱其實不太懂的原因,竟使他鬼使神差地答應了下來。
可能是被林顯揚注視著的那一刻,他突然有一種「被支撐」的力量吧。他已經太久沒有感受到有退路的感覺,就像冬夜中的火焰,讓程凱感到癡迷。
但真正被嚇傻的是林顯揚。他用嚴重懷疑程凱發燒生病的表情望著他,事後還再三確認了好多次,沒想到程凱給予的回覆都一樣,沒有改變。
雖然疑惑是夢,沒想到卻還有痛覺。這是不是代表久遠以來的願望實現了,林顯揚其實不太有把握。
他只有在夜晚翻開畢業紀念冊的時候,會回想起那天的事情。他彎下身子親吻了程凱,那個吻包含的情愫太過複雜:年輕的衝動、戀愛的憧憬、想讓喜歡的人安穩的決心、還包含了膽怯和懵懂。
但是程凱那一拳卻把這一切都毀掉了。林顯揚忘不了程凱生氣的表情,就像一頭被冒犯的獅子,張牙舞爪地張開大嘴。那拳打得紮紮實實,把林顯揚所有不切實際的幻想打回現實。
隔天他們形同陌路。
即使檯面上不說話,但林顯揚依然努力地想要修補他們的關係。他幾乎每天都發一封簡訊給程凱,若無其事地說身邊發生的瑣事,並在每一封的結尾都附上一個誠心的對不起。
但程凱還是沒理他,他甚至把每一封簡訊都給刪掉。
直到某一天,簡訊突然停了。程凱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很糟糕的事情,不過再多的愧疚也只是於事無補,只是當時程凱並不了解。
他本來打算去找林顯揚,跟他說他不生氣了。他們的座位其實離得不遠,上課時只要雙方願意,便隨時可以互相對話。
因此,程凱突然發覺,不知道哪一天開始,林顯揚已經不再笑了。他明明記得林顯揚是個愛笑的男孩,陽光又開朗,但他卻再也不笑了。
直到程凱試圖要和他說話,他才發現下課時,林顯揚總是不在教室;上課的時候,也總是打鐘一段時間後才進來。
林顯揚的刻意迴避讓程凱與他之間再也沒有任何交集,只有偶爾在班上同學的聚會八卦中被遺憾地提起。
幾年過去了,當林顯揚以為自己忘了的時候,他卻聽歌聽著忽然想到了程凱,便聽到哭了。長到那麼大年紀,居然還像個孩子似的,讓他覺得自己十分丟臉。
這顯而易見地指向一個他不想承認的事實。
本來以為就這樣了,但程琳卻在幾個月前打電話給他。
雖然一開始他回絕了,但林顯揚發現自己完全無法欺騙自己。他想見程凱,想見得不得了,就算是一面也好。
感情會隨著距離變淡之說,那只是因為他們愛得不夠深刻而已。

錯縱斑駁的跑馬燈昭示著程凱的回憶。據說人只有在面臨威脅生命的危機時,眼前才會閃過那樣子的記憶。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事情無法解釋了,即使解釋得了,能不能被相信、被接受,也是不容易的事情。程凱認為,生命就像一個天大的玩笑,而且很脆弱、很渺小,所有經歷過的快樂都在死亡的那一剎那變成了恐懼,跟著他的身體一同被拋向空中。
程凱如果有意識的話,他肯定會先數落自己死前的想法竟然是:「啊,還來不及和顯揚那傢伙說別去電影院了……」
但他已經沒意識了。
林顯揚和程琳趕到的時候,醫生向他們搖搖頭。
告別式上,程琳挑了一張程凱笑得最燦爛的照片,作為最後的贈別。
除此之外,其他葬禮的相關事宜皆是由林顯揚處理及聯絡的,程琳已經陷入了低迷的悲傷中,除了藉由相片緬懷哥哥,假裝他還在世上之外,她幾乎成天發呆。
林顯揚白天忙了又忙,無暇悲傷,只有在輪到自己替程凱守夜時,盯著他的照片,萌生出許多回憶之後,才會流下眼淚。
他總會想起他們的高中時光,那是他們最歡快的幾年。林顯揚總是忘東忘西,程凱每次都要負責提醒他帶東西、寫功課。他們倆是那時候最鐵的哥們,分組報告、體育課的各項分組活動……幾乎都看得見他們形影不離。
直到那件事情發生。
十年之後他們都成熟了許多,程凱鄭重地正視他的情感,並且回應他了。雖然感覺是夢,但是好真實,真實得讓林顯揚每日每夜都在微笑。
現在只是夢醒了。
唯一的缺憾是他記得太清楚了,包括每一個細節、程凱的笑和言語。如果可以忘記的話,那就是夢了。
畢竟夢就是這樣,朦朧卻又讓人甘於墮落。
這陣子的操累令林顯揚無法負荷,因此想著想著,等到守下半夜的人來輪替,林顯揚已經快要入睡。
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世界也顛倒得亂七八糟。
程凱的告別式被毀了。
祭拜程凱的香火早已熄滅,亂無章法地連帶香灰一同被丟在地上。葬禮儀式的藍色棚子也從上頭被壓垮。
他那張燦笑的照片被撕成兩半,一個戴尖頂帽的女巫將它握在手中。
女巫露齒而笑,遞給了林顯揚一本老舊的書,上面用斗大的字體騰上《末日前一天》。
她用近乎是顫抖的愉快氣音,向林顯揚說道:「如果一切都可以重來,你會怎麼抉擇呢?」

林顯揚今天的古怪,程凱幾乎是一抵達電影院就發現了。
對方看見他先是紅了眼睛,然後不發一語地抱著他。
路上的行人匆匆走過,程凱還不習慣別人的眼光,因此著急地將對方推開,但是林顯揚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程凱聽見對方哭著哀求說再一下下。
因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程凱也安分地不動。被抱了大概一分多鐘後,他安慰地摸摸林顯揚的頭,告訴他別怕,一切都會過去。
雖然林顯揚今天顯露出的怪異十分詭異,程凱幾番探查也毫無所獲,不過看完電影之後,林顯揚顯然已經調整好情緒,除了時不時就捏握程凱的手之外,其他地方倒也安份。
「要不要一起吃晚餐。」就在兩人要分別之後,程凱帶著明顯的鼻音問。
「不了……程琳在家等我。」
「哦……」林顯揚明顯很失望地回道。最後兩人相互擁抱分別後,程凱幾乎滿腦子都是對方紅著眼睛的畫面。
熟悉的聲音伴隨鑰匙碰撞聲而來。程凱一回到家,就聞到廚房飄來的香氣,程琳那一手向母親學習的廚藝在這幾年登峰造極,程凱幾乎覺得他妹妹不去當廚師真是可惜了她那手藝。
「回來了哦?和顯揚哥的電影看得如何?」
「還不錯。妳煮真多。」
自從和好後第一次一同出遊至今,程凱已經連續和林顯揚出去好幾次了。這個周末就像往常那樣,兩人找了一部電影一起去看。除了林顯揚的怪異舉動之外,其他地方都一如往常。
要說現在的日子和以往有什麼差別,程凱倒覺得有些難回答。雖然自己對於前女友的心情尚未完全平復,不過那些和她一起的日子如今看來卻是有些模糊。
「我們難得一起吃飯嘛。」程琳邊說邊上菜。她的側臉透出一股成熟的堅強,這個時候程凱才發現自己似乎太久沒有好好和她說上話。
沒來由的心疼讓程凱幾乎沒辦法說話。
他看著她動作俐落地將一切處理好:熄火、準備好碗筷……等程琳也坐下來,並以疑惑的聲音叫他的時候,程凱才發現自己看得走神了。
吃飯的時候,程琳開始抱怨起剛才去市場的時候,老闆看她不懂行情想要算貴一點的事情、或是隔壁鄰居的阿姨又想要向她打聽八卦……就像是回到還沒有吵架之前的時光,絲毫沒有一點尷尬。
等到整頓飯快要結束的時候,程凱被程琳突然說出的一句話嚇了一跳。他停下動作盯著程琳,她的目光在程凱不可置信的眼神之下,顯得格外堅定。
飯局上的氣氛尷尬、混亂,這是程琳所預想得到的最壞情況、同時也最不希望它發生。程凱似乎沒有消化剛才她說的話,直愣愣地盯著她。那雙眼神包含的情緒十分複雜,那一刻程琳才發現自己遠比自己想得怯懦。
「妳說什麼?」
「我說……阿德說他很想我……說他和孩子果然還是不能沒有我……」
程凱緊抓住筷子,深呼吸了好幾次,卻依然沒有辦法冷靜下來。
「所以呢?」
「他說……他已經和他媽說過了,但她不答應。可是阿德說沒關係,他要帶著我一起到很遠很遠的地方住,那裡只有山水,很適合小孩子。」
「程琳,妳都幾歲了,妳還相信這些?妳以為你們逃開了,他媽就不會找上門?妳敢確保你們是安全的?」
「哥……我相信阿德。」
「所以妳不相信哥哥!程琳,妳仔細想清楚,就算不是自願的,那個男人先拋下了妳!妳敢保證以後如果有類似的煽動,他不會動搖?就算他是真的愛妳,他媽永遠不會允許妳存在!」
程琳什麼話都說不上。她無助地看著程凱,緊閉雙唇。
有一刻她覺得自己陷入了萬重的深淵。那裡一片漆黑,四周傳來無數的嘲笑聲、哭泣聲,沒有人認得她。她一個人跌坐在那,周圍的冰冷讓她逐漸失溫。
「他敢再把妳娶回來嗎?程琳,他們家的企業很大,大到所有人都期待有一天他們會爆出醜聞、鬧出笑話!就算妳能相信他媽不會讓這種事情發生,但是以後呢?他媽總有一天會死,妳要讓妳的下半輩子暗無天日?」
「哥,我的人生我想要自己作抉擇。是好是壞我都自己承擔,好不好?」
「妳如果要自己承擔,就不該在那一晚還打電話哭給我聽!妳到底要讓人失望幾次?妳甚至要讓媽都走了,妳才甘心!」
程凱氣急敗壞地喊完之後,程琳就哭了。她像個孩子一樣嚎啕大哭,像是在這個世界上受盡委屈似的。對她來說,母親的事情永遠是一個傷痕,每日每夜,當她隻身一人的時候,程琳就會嚴重地受到良心的譴責。
「……這、這真的很不公平。哥,為什麼?為什麼高中的時候我喜歡顯揚哥,可是他喜歡你!我問你的時候你說沒有,可是我明明、明明看見他吻你……」
「程琳,閉嘴。」
「後來我終於遇到了阿德……他對我很好、把我像公主一樣地照顧……他愛我,只要我說想吃什麼、想做什麼,他都帶我去……我也好愛他……我幫他做了好多事,煮菜、煮飯、洗衣服……為什麼?我只是想要簡單的幸福……為什麼那麼難……」
「夠了。」
「為什麼大家都要和我作對?為什麼我有了小孩之後……他卻不能在我身邊?為什麼我不能夠好好地看著他長大?為什麼在我最想要孝順的時候,媽就離開了!她是被我氣死的!被我氣死!」
程琳站起身來用全身的力氣吼著,瀕臨崩潰的極限。程凱仰視著她,內心像被刀刃狠狠翻攪過,一陣刺痛。
「為什麼你們都要以這種方式試探我的極限!為什麼顯揚哥過了十年之後還能得到你給的幸福,我卻只是要你的同意你都不肯!為什麼過了十年你還是那麼自私!為什麼你有辦法在我結婚的時候對我不聞不問!為什麼……到底為什麼……」
程琳後來把自己關進了房間,程凱站在門口好一會,終究沒有敲門。他感覺到胸口一股窒息的感覺襲上鼻腔和眼眶,人類最劇烈的情感在此刻讓他變得好奇怪,像是害怕被拋棄的孩子一樣。
他必須屏氣凝神,眼淚才不至於出賣了他。
他帶了一點錢,摸下樓騎摩托車出門。夜晚的風讓他終於毫無顧忌地哭了出來。
林顯揚打開門的時候,面對的便是程凱哭紅鼻子的情景。
事實上,程凱知道自己應該要理性地思考,並從中探討原因。
例如努力回想起自己和前女友剛分手時的情況,將那種落寞放大兩百倍,再將自己當作程琳,置身處地替她設想可能的心境和情況,從她的角度分析事情。
和高中時的林顯揚一樣,程凱明白程琳只是憑著一股勁,想要和她喜歡的人一起。程凱找不到任何理由能站得住腳,阻攔妹妹去追愛。但是她的行為已害他們太多:他們失去了母親、兄妹關係不復從前,甚至隨著他們成長,父親的關注也漸漸移往他另外一個家庭。
即使中間存在裂痕,但他們僅有彼此。
程凱是明理的人,他並不會因為程琳結婚愛上別人而感覺到孤獨、被背叛。但是今天程琳要跟的人是她的前夫,而嚴格來說,她前夫便是害得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他希望程琳幸福,可是幸福的定義太抽象了,程凱不知道程琳是不是只有跟著她前夫才能快樂。
腦子因為過度悲傷而無法思考,程琳激動的獨白就像無限循環的影片不停撥放。
林顯揚先是發愣,接著那一瞬間內心五味雜陳。他緊緊抱住了程凱,一句話也沒問。
後來,程琳和她前夫二度私奔那晚,程凱終究沒有阻擋她。
妹妹踏出門前看了他最後一眼,並緊緊擁抱住程凱。她用只剩氣音的口氣輕輕地說對不起。
接著程凱聽見她與她前夫的談話聲音在門外響起。
空蕩的屋子就像揮之不去的夢魘,程凱有一瞬間突然能理解那時候母親的崩潰。母親那時已經剩下他與程琳了,父親雖然還愛著他們,但是他有他第二個家庭必須照顧。
母親不過失去了二分之一,就像是被掏空了。
程凱卻是完全失去了親人。
他們這一走,勢必引來男方母親的關注,就算她肯做的最大限度是讓他們團聚,但那也只是讓程琳增添痛苦。
因此,她離開之後聯絡上她的可能不大,一來是因為程凱本身的個性、二來是低調些行事,程琳或許還不會在她婆婆那吃苦。
程凱後來去了林顯揚家。一踏門的那一刻,他才發現那邊有他熟悉的溫度、熟悉的聲音和笑,對方身上也有熟悉的記憶。
更重要的是,林顯揚很喜歡自己,他不會離開他。這種篤定安心得讓程凱感到滿足。
那一晚他們聊了這十年來發生的事,兩人都盡量想要填滿彼此在對方那段歲月中的空白。接著他們助著酒興,親吻、愛撫、歡愉。每一個指尖的互動與碰觸都讓彼此帶來前所未有的感受。
程凱連續住下了好幾天。到了第五天,程凱在用電腦的時候,林顯揚突然在他身邊鬼鬼祟祟,看起來有話要說。
詢問了對方之後,林顯揚卻出乎意料地提出了同居的邀約。程凱那一瞬間想到了程琳,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那天下午他趁林顯揚去買東西的時候留下留言,回家一趟。他在心裡盤算著今後的可能,一邊踏著步伐。
把東西都搬到林顯揚那裡後,或許可以把房子租人、又或是放著,以便之後吵架時能有地方去?一邊想著無關緊要的問題,一邊熟稔地轉過小彎。
但是他的房子卻沒了,只有一個戴著尖頂帽的女巫站在那,對他露齒而笑。
與女巫僵持許久之後,對方似是覺得有趣,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更大更醜的笑容。她開口的聲音粗啞,彷彿在唱一首失敗的搖籃曲。
「如果一切都可以重來,你會怎麼抉擇呢?」
「什麼?」程凱被說得莫名其妙,回答道。
「就像這幢屋子──」女巫舉起手臂,往後一伸。「如果你能有再一次的機會,你會不會想讓它不被破壞?」
程凱盯著她看,沒有回答。現在的情況他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更別提能夠談話如流了。女巫像是明瞭他的心情一樣,沒有因為收不到回答而發火,反而詭異地一笑,縱身一躍,飄到了半空中。
「不急。就像你所經歷的很多事情一樣,你失去後,才想著怎麼挽留。只要你想,你隨時可以重來……」
女巫擺一擺手,程凱眼前突然一黑。她的身影在一陣黑暗的光芒之中消逝,等程凱再次抬起頭來,身邊剛才被黑洞吞食的空間奇蹟似地回復了,連毀壞不堪的屋子都再次重建了起來。
《末日前一天》突然發散出奇異的光。
那天晚上,程凱接到一通從程琳手機發來的電話,電話那頭是她丈夫慌張的聲音。

程凱打開《末日前一天》,按照上面書寫的說明,唸了咒語。很快地,周遭出現一陣竊笑聲,接著那位女巫便懸空出現在他面前。
像是早就已經料到程凱定會使用這本書,女巫輕鬆得有些清閒。她用一種勝利的驕傲斜睨著程凱,彷彿在宣告遊戲已勝負揭曉。
「妳真的能讓一切重來?」
為了確定又或是其他原因,程凱半信半疑地問。但到了這個份上,即使不相信,程凱也會一試。就算程琳活了過來並不是待在他的身邊,他也想要她能繼續快樂。
面對程凱的質疑,女巫顯得有些不開心。彷彿她肯給予程凱一個扭轉事實的抉擇就是上天恩賜似的,女巫以一種唯我獨尊的口氣趾高氣揚地說道:「要信不信隨你。總之,你既然召喚了我,我就有辦法替你做到。」
她話一說完,四周的空間像上次一樣開始質變。所有可見之物都落入了一種暈眩的漩渦內,並跟著漩渦的紋路扭曲原有的形貌,漸漸地,程凱四周的景象變得又黑又暗,像是永夜的囚牢。
第二次再見到如此情景,程凱已沒有像上次那般驚訝。他壓下不適,像女巫說道:「我想讓我妹妹活過來。」
女巫向他拋了一個難看的眼神,像是讚許他的直接,並開始沙啞地大笑起來。
下一秒鐘,程凱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從沒有關上的門縫中傳來了一陣香氣。
那種香氣勾起了程凱的記憶。他急忙衝出門外,一看竟然發現母親站在廚房內料理晚餐。
他的接近引起了母親的注意,對方朝他一笑,告訴他可以吃晚飯了。而程琳匆忙的腳步聲此刻正從樓上傳來,她活力地跳下樓梯的最後三格,看見滿桌飯菜歡呼了一聲。
父親這時也從樓下緩慢踱步上來,柔聲說了一聲程琳的舉動很危險,別再做了。程凱訝異地盯著自己的家人們看,發現女巫不只讓他們團聚,還把父母親離婚的事實導正了回來。
這是程凱的末日前一天,在桌子終於坐滿四個人的那一刻,他甘願此刻是幻覺也好、是夢也好,他都能夠歡欣地視之為現實。
林顯揚的聲音旋即在耳邊響起。程凱聽見對方用哽咽的語氣喊著他的名字,一遍一遍、越來越小聲,小到像是在耳語。但是程凱還是能夠清晰地確認那是林顯揚的名字,他轉身查看,卻什麼也沒看見。
「阿凱,你在找什麼。」母親柔聲地問。
「阿凱、阿凱……程凱……你快醒醒……」
「阿凱,怎麼了,你在看什麼?」
「阿凱!阿凱,不要又走……快起來……」
那一瞬間程凱頭痛欲裂,一陣白光照射之後他閉上雙眼。好一陣子,程凱都只能看見強光照射下的眼皮血管,一片淡紅,直到視線慢慢被眼眶捕捉,他才感覺到林顯揚正趴在他胸前,哭得很慘。
「你回來了!阿凱!你回來了!」對方看見他醒之後急忙把眼淚鼻涕擦去,開心地說,一面激動地按住他的肩膀。
「剛剛我進來你房間,就看到那個女巫……因、因為她之前說她可逆天命,我以為她是後悔了,又要把你殺了,我、我害怕……我……」
「顯揚,冷靜點。」在對方受驚的狀態下,程凱又心疼又無奈,他只能先安慰對方,再來好好搞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剛才的影像,肯定是女巫的傑作,但她不是允諾會讓程琳復活嗎?難道剛才那一切都只是幻覺?
「幸好你醒了,我……我……」
林顯揚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再也沒有說下去的機會了。他的表情痛苦地凝結在剛哭過的樣子,接著再也沒有動靜。隨著程凱驚訝的視線往上,造成這一切的便是在後頭微笑著的女巫。
《末日前一天》顫動了一下,接著自動飛回女巫手中。
「真是的,被擾亂了呢,那我就要走了。在你消失之前,好好把握和你男朋友相處的時光吧──」
「等等,妳對他做了什麼!」
「做了什麼呢?」女巫發狂的聲音讓四方都顫動了起來。她提高音量:「只不過是收回他的願望,撤回在他腦海中的幻境罷了。只不過他還有千千萬萬次機會,而你卻──」

林顯揚醒的時候,程凱並沒有在旁邊,《末日前一天》卻散落在一旁。
有一瞬間他無法理解自己置身在什麼時空,他下床拼命喊叫著程凱的名字,卻發現家裡只有他一個人。而放置在桌子上的,是程凱告別式上選用的那張燦爛的照片,上面有被撕裂的痕跡,不知道被何人細細黏補,珍視地擺放在桌上。
他害怕地發現程凱又死了,而他居然只能被動接受這個事實。他衝回去床邊抓住那本書,那幾乎是他眼中所有的希望,近乎是茫然黑夜中唯一的微光。
他想回去他的末日前一天,無論是幻境也好、夢境也罷,只要他重視的人回到他身邊,他甘於永遠沉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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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希望大家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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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5-7-20 17:14:06 | 只看該作者

【編號025】 作者:夏越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46 編輯

【編號025】 作者:夏越

世界的未來,就這樣被決定了。
  「各國正式宣佈世界末日已過了一個星期,現在距離預測中的末日只剩下23小時……」廣播無意義地重複著,我皺一皺眉,隨手把收音機關掉。
  末世前一天……當時我還未意識到這個短句會徹底毀掉我的未來,不是死亡那種毀掉,而是一種更糟糕的方式。
  「中二!」
  現在可是要世界末日了耶!可以安靜一些嗎?
  「中二,快出來玩!」
  又來了,可惡。
  「我的名字不是中二,是鄂仲,請記清楚,芝麻。」把頭伸出窗,瞪著那個和我同班四年的同學兼好友,我沒好氣地回嘴。
  「隨便啦,快出來玩吧,末日前最後一玩哦!」他愉快的聲音又傳來了。
  我無言地看著他,好吧我每一次看見他都是無言的狀態。面對一個吃芝麻成癮,畢生最大願望就是讓全世界愛上芝麻,每天把芝麻往別人家里送,甚至姓氏「司馬」被人讀歪成「芝麻」也覺得很開心的人,我除了無言還能做什麼?

  即使末日將至,晨風仍舊輕快,讓我有一瞬覺得世界還是那麼美好。
  「天啊!怎麼街上的商店都還沒開?一點兒也不好玩。」芝麻突然殺出一句。
  不是還沒開,是壓根不會開,末日前一天誰會有興致做生意?
  逛了幾圈後,芝麻因為商店都沒開門而喋喋不休地投訴,我心不在焉地聽著,根據漫畫或電影的情節,現在應該要發生一些神奇的事情了吧!
  什麼?你說我中二病?不是,這絕對不是中二病!這只是想像力較為豐富而已!
  不出所料,下一個轉角,一群長得很像混混的傢伙圍著個小男孩的熟悉畫面就出現了。
  「你們在幹什麼?」我脫口而出就是這一句,先聲明,我不是中二病,更不想當英雄,我只是純粹看不爽幾個大男人欺負小孩罷了。
  從頭到尾根本就是小混混的傢伙們齊齊轉過頭來看我,一臉「你是老幾」的表情。
  我勾起冷笑,哎呀末日前最後一玩麼?

  第一批衝上來的混混發現我很強後,果斷轉攻芝麻。
  芝麻並不擅長打架,但我一點也不擔心。
  我一邊應付眼前的三個傢伙,一邊看向芝麻。只見他被人左一拳右一腿地連攻,閃得十分狼狽。
  「啪!」一聲隨著一記右勾拳,他手上的芝麻袋掉落地上。
  「你——居然!」芝麻瞪大眼,表情眨眼間變得極度猙獰,很好,他已經狂化了,現在的芝麻以一敵萬都不是問題。
  看他在那邊都殺紅眼了,我只好一腳一個解決掉眼前的渣渣,再默默幫他撿起芝麻袋。
  趁空閒,我注意到那小孩還蹲在路邊,不知搞什麼。
  我走近他,瞄到他一頭烈火般燃燒的罕見紅髮,便蹲了下來準備研究研究。
  小孩突然抬起頭對我露出冰晶般純潔的可愛笑容,精緻的西方臉孔襯上水靈靈的黑眼睛,非常漂亮。我還來不及開口,他就一把抓著了我的手腕。
  「你想要世界末日嗎?」軟軟的童音鑽入我的耳朵。
  冰藍色自小孩的身後溢出,霎那凝固了整個空間,神經似是被凍結了一般,我動彈不得也無法回聲,「當然不想末日啊混蛋」這句話卡在喉嚨怎麼也說不出來。
  「首先,你知道末日的真相嗎?看你的樣子應該是不知道對吧!啊哈哈哈白痴!我知道哦哇哈哈哈我知道哦~」小孩一秒變臉,欠揍得和那幾個小混混有得一拼。
  「……」有誰可以把他捆一捆丟去餵鯊魚嗎?
  「好啦我告訴你吧。」小鬼清清喉嚨裝認真,「總的來說,就是那個負責寫歷史的神突然厭煩,不想再幹了,於是乾脆讓世界末日,一了白了算了。我覺得這樣也太隨便,想找人接手,你願意寫嗎?」
  雖然我不是中二病,但為了拯救世界我義不容辭!
  「人類必須從正門進入歷史神殿,而且要在趕末日來臨前改寫,神殿很危險的,你敢嗎?」似是看透我的心聲,他挑起眉笑了。
  沒關係英雄就是要歷經苦難。
  「好,那我現在就帶你去神殿處於人間界的入口。」小鬼打了個響指,空間中的冰藍色如水般灑下,退色的景像後居然是——!
  我家廁所。

  「這就是入口了。」小鬼一本正經地指著馬桶說道。
  ……他媽的你是在耍我嗎?
  「你確定?」我悄悄退後幾步,伸手往後一摸,好樣的原本是門的地方變成牆壁了!
  「童叟無欺,如假包換。」小鬼向我堅起大拇指,我好像看到他的虎牙閃了一下。
  我沉默了數秒,突然醒悟,對了!一定有什麼咒語來打開這異界之門!
  芝麻開門哦哦哦哦哦哦——
  「去死吧你。」小鬼猛然把我的頭往馬桶裡按,我只看見那清澈的水在我眼前放大,多清澈的水啊……清澈你個頭!
  然後,我的勇者冒險史要開始了。

  「嗚啊啊啊啊啊——」我尖叫著閃過一記龍爪,接著身後無辜的石牆瞬間被砸出個大洞。
  目前我身在莫名其妙的歷史神殿中,在開闊而莊嚴,牆壁佈滿精緻浮雕的大廳和一隻黑紫色的巨龍僵持了大概三個小時。
  去你的你夠了嗎!打了三小時還是這招!偏偏多年的電玩經驗告訴我這招幾乎是無懈可擊,硬直時間還不足0.03秒,打個屁!
  印像中屠龍勇者在這個時候都會揮出把傳說級的神兵利器,所以我往身上一摸……
  掏出了司馬牌子芝麻一包。
  神兵利器呢?傳說中的神兵利器呢?
  媽啊又攻過來了,你……你再過來我扔芝麻哦!嗚哇真的來了不管了我扔我扔!芝麻去吧!
  現在我該祈禱龍會因為芝麻中毒而死嗎?
  芝麻準確地撒在龍嘴裡,隨著一聲巨大的咆哮,龍毫無預警地倒下了。
  這啥?居然真的食物中毒?我伸腳踢了龍兩下,確定牠的確是失去了意識沒錯。
  算了,趁它暈倒快走吧。

  越過大廳是往地下的樓梯,我不假思索就衝了進去,我要拯救世界!時間快不夠了!
  地下是迷宮,哼,我早就料到了,接下來就是迷宮必備的骷髏怪吧……
  不遠處的火把下出現了個陰影,絕對是骷髏,我擺好架勢,準備帥氣地把它打散。
  黑影一閃我狠狠地打過去卻落空了,定睛一看,什麼骷髏?那根本只是一顆頭好嗎? !還要是藍色的噁心骷髏頭!
  我用流氓踢路邊空罐的姿勢把它踢掉。
  看著它滾到天邊,我呼出一口氣,好了,接下來讓我們迎接正牌的骷髏吧……
  然而出現在我面前的還是只有頭,數之不盡的彩色骷髏頭,一隻一隻地從黑暗中滾出,什麼顏色都有,眨眼間就填滿了整個地道。
  我退後一步,很好,我手上除了芝麻啥也沒有。
  然後,彩虹般的骷髏頭洪流似地往我蓋下來……

  後來我幾乎淹死在骷髏的懷抱中。
  儘管在這神殿裡又跑又跳,卻不會感覺到口渴或飢餓,唯一能告訴我時間流逝的,就只有腕上的手表。到底是神殿有古怪還是緊張過度導致神經斷掉了?
  算了,這年頭每一篇漫畫的英雄都是不用吃飯喝水的,所以,應該是沒問題的吧?
  拖著殘破的身軀我終於走出迷宮一樣的地道來到扇神秘的石門前,時間只剩下半小時了,我趕緊推開門,裡頭正中一條長長的地  毯直通向祭台上,紅地毯在左右兩排的蠟燭的照耀下就像鮮血塗成的道路。
  蠟燭後是一片黑暗,我看不清這房間具體有多寬,也不知道這黑暗裡藏著什麼。
  我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地提起腳,踏上地毯。
  地毯很厚,輕易吞噬了我的腳步聲,四周很安靜,那片黑暗中好像有什麼在蠢動又好像什麼也沒有。
  我無意識地放輕了呼吸。
  門口到祭台的距離不長,約莫一百米,很快就走完。
  我走上最後的台階,出現在我面前的是個類似演講台的東西,一整個玻璃做的,被燭光染上昏黃的紅。
  講台上擺著本黑色牛皮封面的書,上面印有燙金的不明字體,厚厚的一本書說不出有多陳舊,但就是給人一種古老悠久的感覺。
  我伸出手,拿起歷史之書,然後我發現……
  我沒帶筆。
  為什麼旁邊沒有筆啊?沒有筆我要怎樣寫?還是要學死亡筆記裡的夜神月用自己的血來寫字?
  我猶豫了一下,決定像個忍者一樣用牙帥氣地往指頭上咬血!
  ……痛死了! ! !為啥漫畫中每個人都咬得那麼爽?正常人根本不可能咬出血吧!
  就在我痛恨自己的決心不足時,突然聽見了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我下意識地抬起頭,高不見頂的上方緩緩飄落數以百計的灰白色物體……
  他媽的天降史萊姆是哪招? !還帶著可憎的笑臉是什麼回事?傳說中人見人愛的史萊姆在哪兒?
  我覺得這個神殿中,怪物很弱,真的弱爆了。
  可惡的是怪物的數量很多,多得可以一直淹死人!
  接下來的半個小時,我一直被壓在史萊姆山下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
  末世前一天,即將結束。
  在秒針移向十二那一刻,黑暗像洪水般傾瀉而出一瞬間淹沒了我眼前的所有。
  「這場由地球翻轉引起的災難即將帶來末日……」
  我記得,廣播如是說。
  抱歉,人類,我失敗了。

*
  
「請問你是不是……」
  「我不是中二病!」我一下吼過去,接著就看見了芝麻的臉。
  這是什麼情況?我不是拯救世界失敗掛在歷史神殿了嗎?為什麼芝麻會在這兒?
  「哦,好有趣的人,那麼我以後就叫你中二好嗎?」比我印像中矮許多的芝麻對我伸出手,笑容燦爛真誠。
  這是……這是我中學入學第一天,初遇芝麻的情景!那個臭小鬼到底幹了什麼!我可不記得我game over之後有按過一個叫try again的鍵!
  還有為什麼要把我丟來中一?難道他要我重新讀一遍初中再等到三年後的世界末日嗎!
  「中二,中二,你怎麼啦?」芝麻關心的問句傳來。
  我不是中二病啦,不准叫我中二!這一次我絕對要好好地教育你!
  好不容易撐到回家,我立馬就精神崩潰地衝入廁所,啪一聲掀起馬桶蓋。
  「小鬼!你給我滾出來!」對著那清澈的水扯開嗓子大喊,我頭上的青筋絕對冒出來了。
  水被聲波震得泛起些微漣漪,那小鬼卻無影無踪。
  沒辦法,只好自己鑽進去,但和上次直接掉入異空間的感覺不同,根本就進不去嘛!
  「噢,天啊!兒子你在幹什麼,難道看漫畫看瘋了嗎?」
  為什麼老媽你能闖進來?我不是鎖門了嗎?難道老媽你其實是怪盜基德只是我不知道……

  連載漫畫的發展全都未卜先知;新出版的遊戲腦中已有完整攻略;大考小測題目全預測;接下來哪個明星歌手會出軌我都知道!   
  生涯重來一遍好無聊啊啊啊……
  也許這一次不會世界末日,也許這一次那小鬼會找別人來挑戰,可是……
  要拯救世界的可是本大爺!如欲拯救世界,當今天下,舍我其誰也?
  救世主萬歲! ! !

*

  「中二,快出來玩!」窗外傳來芝麻的聲音,久違的一句話啊。
  我拿起新買的昂貴鋼筆,慎重地放進口袋,這次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
  打開自家大門,今天,勇者再次出征!
  如四年前一般,所有的事情分毫不差地前進,同一個轉角,同一群混混,同一個赤髮小孩。
  我連叫囂都略過,直接上前抓著那小鬼的手。
  熟悉的冰藍空間再度張開,但這次並沒影響我的行動,「又來了嗎?」小鬼看著我。
  「廢話少說!出發!」
  「你絕不後悔?」小鬼揚一揚眉,眼神可疑地瞟向後方的芝麻。
  「怎麼可能後悔!快點!」我不耐煩地說著,時間可是很珍貴的!
  小鬼明顯不爽我的語氣了,他微抬下巴,給我一個冷笑後就把空間轉換。
  這次出現的地方是……馬桶正上方?要快也不是這樣玩吧臭小鬼!

  這次還是同一條龍,招式也沒改動,我有持無恐地等它衝過來,正打算從懷裡一把掏出芝麻——
  我沒帶芝麻。
  媽啊這次我沒打架,芝麻沒狂化,我也沒有撿起他掉落的芝麻袋啦!
  噢噢噢快閃沒了芝麻我要怎樣打倒龍?難怪剛剛那小鬼跑去瞟芝麻!
  又狼狽地閃了幾個小時,我終於成功以碎石擊中龍眼,並趁機從它胯下鑽過去。下一關是迷宮吧,重生後我不斷訓練自己闖迷宮的能力,並研發出絕對能走出複雜迷宮的秘訣!那就是一直沿著自己左邊的牆壁走!
  我愉快地走著,呵呵呵好爽啊,依據經驗應該快要到出口了吧~
  噢前方出現了懸崖,不要緊,掉頭就是了。
  我轉過身,就發現自己錯了。
  剛走過來的路,不知何時已經塞滿了久違的彩虹骷髏頭,密密麻麻壯觀非常。
  正想發揮一百米跑10.5秒的絕技時,才想起後面是懸崖……
  我覺得我完蛋了,我真的完蛋了,撐不過十分鐘我就被迫跳崖了。
  當我閉著眼等待try again再度出現時,我突然摔落在堅硬的地板上。
  痛死了!不過我好像撿回了一條小命?支起身子打量四周,這兒不就是最終房間的石門前嘛!是哪個天才把迷宮終點放在懸崖下的!所以我現在應該感謝那堆彩色骷髏嗎?
  時間還剩十一個小時,這次成功的機率很高,即使前方有兩條龍也來得及!
  前方沒有龍,只有一顆應該稱作……十七角魔方的東西,不要問我那是什麼,我之前也從沒見過。
  石門上鎖了,好吧,看來我不解開那神奇的十七角魔方是進不去的。
  ……好你個死人頭,十七角魔方耶!這是凡人解得開的東西嗎! ?
  後來的十一個小時,我就蹲在那兒拼命地扭,死命地扭,甚至嘗試拆開再重組……
  最後,勇者倒下了,世界再一次迎來滅亡。
  對不起,人類,我又失敗了。

*

  這次我回到了小學三年級。
  可惡這回我一定要狂練魔方!無論是十七角還是七十角我都要扭給你看!什麼?你說七十角怎樣扭?隨便啦,統統學完就對了!     萬一下次出個一百零八角你來幫我扭啊?
  噢噢魔王會進化勇者就不會嗎?身為一個敬業的勇者,我絕對要贏給你看!
  「這位同學,你是不是……」
  「我不是中二病!」下意識地反駁後,我馬上就後悔了。
  應該是我小學老師的中年女性愣著了,印像中她就是把我的中二病名號昭告天下的人。
  嗯,我現在要認真考慮殺人滅口這件事了……

  「可以給我一包芝麻嗎?」終於又來到了這一天,為了避免上次的悲劇重演,我在自家門口直接向芝麻討算了。
  「什麼,我突然沒聽清楚耶。」
  「總之快給我就對了!」
  「上天有眼,中二終於愛上芝麻了!芝麻大神萬歲!」
  並不是這麼一回事!
  迅速地進入神殿,這次居然不是龍了。
  由此那小鬼的惡劣程度可見一斑!我沒帶芝麻不提醒我還照舊放龍咬人,我帶了芝麻他就給我換新花樣。
  看著那隻眼睛比我飯碗還大的蜘蛛……我突然想叫聲阿辣哥。
  就是《哈利波特》裡那個住在森林玩自閉的大蜘蛛阿辣哥,認識麼?
  認識就麻煩幫我認個親謝謝……
  我又費了很久才發現蜘蛛怕火,因為它是易燃物,尤其是它的毛。
  於是當我變成縱火犯把它燒成火蜘蛛後,就順利破關了。
  迷宮倒沒什麼變化,只是跳崖哪兒還是令人心理壓力好大……
  這次剩餘時間有八個小時,我轉魔方的實力不可同日而言了,所以絕對沒……問題?
  門前一個籃球大小的彩色球體,上頭還貼了張便利貼,用很圓潤可愛的字體寫著:「一百零八角魔方,為你特別定制的。  小鬼上」
  我暈!還特別定制!你到底有多想玩死我! ?

*

  在那之後我又重生再翹辮子了十三次,那神殿明明是聖地卻可以變出各式各樣的花樣,什麼九尾狐三頭犬,甚至連百鬼夜行都出來客串!歷史之神你有病!懶得寫歷史卻花那麼多心思來耍我!
  十三次,每一次都會被隨機扔到一個十六歲之前的歲數重新等待末日前一天,仔細一算我耗了幾十年在這場混賬挑戰裡頭!
  從這一世起我不幹了!老子不幹了聽到嗎,世界去死算了,關我什麼事,我就是憎世厭俗怎樣,我就是要當隱世高人你管得著嗎?
  「中二!中二,快出來玩!」
  我不要理你我不要理你……我要躲在家欣賞末日降臨,我死了那麼多次卻沒看過一次末日好像很對不起我自己……
  「中二!出來玩啦!」冷靜些只要不出門就不會引發事件,然後我就可以安心去死了。
  去死……?好像哪兒不對勁,算了,不會有比重複闖關,被耍,接著死掉更糟糕的事。
  「中二,你到底在家嗎?」嗚,聲量又加大了,忍,千萬別衝動,不出家門就萬無一失。
  「中二,快出來啊!」為什麼人類可以發出那麼大的聲音?快放棄吧芝麻,你再叫下去會被左鄰右舍抗議的。
  過了很久外面才安靜下來,我鬆了一口氣,站到窗前時芝麻早已無影無踪了。該死的芝麻,幸好我忍著沒出去海扁他一頓。
  「哦,真偉大,居然成功忍著了。」
  我嚇了一大跳,馬上轉過頭,那赤髮小鬼正在我床上翻滾著。
  「那麼,我們繼續吧!」
  繼續……那既是代表……我又要到廁所了嗎?不要——

*

  我氣喘呼呼地扶著鐵欄杆,累,累死了,你知道以一個六歲小孩的體力爬上三十層的樓梯有多痛苦嗎?
  緩過一口氣後,我手忙腳亂……我稍嫌不太利落地翻過欄杆,落在欄杆外僅僅闊20厘米的超危險範圍,頭一低就是深夜都市鳥瞰圖,這一帶晚間很冷清,誰也不會注意到我。
  我不自覺地往光亮處望去,微一抬眼,半個不夜的繁華天地映入眼簾,連夜幕都被染上些微的浮華色彩。
  我不知該說什麼,站在這兒我突然很沒骨氣地害怕了,但除了死,我真的有辦法結束這場惡作劇嗎?
  我受夠了,神說那是終結我就終結;神說那是墮落,我就墮落。
  我要摆脱這場游戲,在末世前一天企圖拯救世界的愚蠢游戲。
  夜涼如水,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五臟六腑都被凍結成冰。
  我一點也不想跳下去,可是這是唯一的辦法。
  ——於是我用力閉上眼,邁開腳步。

  下一秒我的悲壯情懷全都煙消雲散,化灰飄到外太空去了。
  嗚哇哇哇媽媽跳樓好可怕哦!早知道我就不要選跳樓嗑安眠藥嗑死算了!
  不對,嗑安眠藥聽說也不太舒服……
  正當我吐槽自己的吐槽,渾然忘我時,空間突然狠狠震動了一下,我下墜的動作倏然停頓。
  小鬼的臉猛然出現在我面前,我尖叫了一聲,馬上開火:「我想死也不行嗎?!」
  他原本帶著陰笑的臉抽動了一下,接著硬是擠出了悲天憫人的表情,用因為忍笑而有些顫抖的聲音說:「你媽媽懷你那麼辛苦……」
  「知道我媽懷我很辛苦,還玩!你當我是什麼?你又算哪根蔥呀?」我賞了他一記白眼。
  「歷史之神那根。」
  啥……?去你喵的原來那個偷懶的歷史之神就是你,你真的那麼得空就給我去寫歷史之書啊!
  小鬼心虛了一下,馬上跑來搭我肩膀扮親切挽救形象:「哎呀認識了那麼久,都沒告訴你我的名字,你一定很有興趣知道對不對,你一定每天晚上都在猜我的名字對不對哦呵呵呵。」
  手給我拿開!我對你名字的好奇心比對路邊的螞蟻還小!
  「不要這樣見外嘛。」小鬼又粘近了些:「我的名字叫御○。」
  「都說我沒興趣了……後面那個消音字是什麼回事?」
  「人類無法讀出這個字的發音,所以乾脆消音算了。」
  我突然很想掐死他,不對,是一直都想!
  「誰說人類讀不出來!我就讀給你聽,嗶——」
  「那不是我的名字,你只是因為爆粗而給作者消音罷了……」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不要再見到你了!」
  「……」小鬼瞇起眼,無趣地撇撇嘴:「算了,看你這副模樣是玩不下去了,我去找下一個。」
  下一個?你到底糟蹋過多少人啊?不要這麼殘忍好嗎?
  「那你要繼續陪我玩嗎?」他挑起眉。
  不用了謝謝,麻煩你去害其他人。
  「那就到此為止,我先走了,再見。」他放棄得非常果斷,頭一歪就轉身飄走了,還隨手解開停滯的時間。
  小鬼的背影還未消失,我立刻就想念起他了。
  我……我還在半空中耶!你回來!你回來把時間在停止好嗎小鬼我們不是老相識了嗎?救人啊!

*

  不知是得神保佑還是我命大,最後我也沒死掉,不過被老媽臭罵了一頓。
  我用「喜歡站在高高的地方看風景,結果不小心被風吹下去」這個藉口混蒙過去,要不然一個六歲小孩跳樓自殺,絕對會變成頭條,然後一輩子被當作是問題兒童。
  很快地末世前一天又來臨了,這小鬼似乎真的跑去找別人了,連芝麻也沒有來拖我去玩。
  這次,應該可以平安迎來末世了吧?
  但這樣一來也太無聊了,於是我左顧右盼,嘗試尋找些能稍微打發時間的東西。
  一包芝麻進入我的視線,是說我好像不曾試過芝麻這種零食,看芝麻一天到晚都在吃,難道真的很好吃?
  我想了一下,還是從書桌上拿起了那包芝麻,雖然不太合我的口味,但總的來說還是很好吃。
  芝麻粒實在有點小,我一不小心就讓顆芝麻自指縫間掉落。
  那顆芝麻不知怎麼地落得很緩慢,緩慢得讓我心驚膽跳,該不會是……
  就在芝麻和地面接觸的那一秒,冰藍色自兩者之間傾瀉而出,凍結了整個空間也凍結了我的心。
  「嗨!我又來了,好久不見!」一如初見的赤髮,靈動的眼睛,那個被我稱作小鬼的歷史之神自窗口跳進來,「人間的綠豆湯好好喝哦。」
  所以呢?
  「有顆綠豆長得很像你耶。」吐出了毫無意義的話,小鬼接著就說出足以讓我吐三升血的話語:「我想你了,別人都沒你好玩。」
  「所以,我們的勇者救世界遊戲繼續吧!」
  ……為什麼一顆綠豆和一顆芝麻可以帶來這種畸形的發展?莫非傳說中芝麻綠豆的小事就是這樣來的嗎?
  「你不是答應了不再煩我了嗎?」我按著太陽穴,突然很想撞牆。
  「看你好像有些生氣呢,不如這樣好了,這次的入口我不放馬桶,換成洗衣機如何?」
  你根本捉錯重點!給我一個和平寧靜的末日不行嗎?這到底是世界末日還是我的專屬末日!你到底為了什麼要這樣耍我!
  「我說了我可是神啊。」小鬼轉過頭看向我,露出尋常小孩得到心愛玩具的笑容,他輕柔的語氣像極了精靈的低喃:
          「人類玩弄螻蟻時,可會告知它原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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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最近迷上一部超好玩的電玩,因為光牒是翻版出現了許多BUG,導致了嚴重的問題——存檔出錯。昨天打掛了BOSS,今天開機記錄全失,欲哭無淚又不舍得放棄……於是遷怒小說主角,借機發洩。
御○那段純粹是話外題,只是想說某人再不出新書我就可以末日了……
最後一句有很多含意,就看大家如何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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