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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dodorabbit 於 2015-4-4 21:5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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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夜爪,每天每天都想要殺了祂,但我做不到……我無法踏上席宗,無法為我守護的靜狪報仇,只能日復一日,在這塊沒有狪族的土地上行屍走肉般的活著。」說到這,龍先生站起了身,輕輕轉了個圈,墨色的長髮飄舞,蒼白的肌膚在微光的照映下更顯病態。
「所以,我成了這個樣子……其實,也沒什麼差別,我本便是個異類,如今只是連光輝也失去了……我們不像,你比較好,好上太多太多了。」龍先生重新看向公華,最後還是那句,語調毫無起伏,暗紅的瞳眸卻透著複雜的情感。
公華仰頭看著站起的龍先生,從他們抵達到現在已經過了幾個小時,在龍先生平淡的直述中,他們總算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很奇妙的,明明是初次見面的人,公華卻完全能明白對方所要表達的一切,不僅僅是字面上的意思,而是真的彷彿身歷其境般的感同身受。
聽著她的故事,有種奇怪感覺湧上心頭,說不上那是什麼,但很多次,在龍先生還沒說出結果之前,他就有預感會發生什麼事了──不知道是不是那張長得像自己的臉,看著看著,聽著聽著,公華竟有種見到過往自己的錯覺。
「師父,您累了,回房休息吧。」全程都低著頭的漣,此刻終於抬起頭,出言勸道。
他和漪是孤兒,聽樹人爺爺說,是師父撿到他們,扶養他們長大的。自有記憶以來,師父話便少的可憐,一個月如果講了十句話,那就算是非常健談了,教導他們鑄劍技巧時也鮮少開口,僅是一遍遍的做著示範動作,除非他們問問題,師父才會用極少的字句,簡短的回答。
他們做錯事了時,師父也不曾打罵他們,只是用那雙黯淡的眼,什麼也不說,甚至連一個輕微的蹙眉也沒有,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們。像是有種魔力般的,被那樣看著,漣和漪卻比被打罵時還要難受,不需半字,愧疚感就油然而生了。
對師父的了解,四成自己觀察來,五成樹人爺爺奶奶告訴他們,只有剩下的一成是師父說的,剛才的故事是漣有史以來聽過師父講過最多話的一次,好不容易師父開了金口,漣卻一點也不開心,胸口悶的彷彿要窒息般……或許這就是師父當時的感受吧?
「……」龍先生搖了搖頭,反問漣:「先回去?」隨後揚起下巴朝牆上的時鐘點了點。
「啊,我沒關係的──」漣正想否決,雖然他說過天亮就會回去,可此時他不想走……師父說了這麼多,但,又是對一個相處時間短暫不如他們的人。雖說這人是師父的恩人,但漣依舊感到……不甘心?
「雪在後庭。」但漣還來不及多說什麼,龍先生又說了句。
旁人或許還聽不明白,但漣卻已經懂了,師父要他離開,現在就走。
「……是,那麼,徒弟先告退了。」深吸了口氣,漣垂下眼簾,不再堅持,起身向龍先生微微鞠了個躬。
「啊?喂,等會兒啊!你這就要走了呀?你不等我們一起走了嗎?」利特立這才大夢初醒似的回過了神,趕忙小步追上了就要轉身離開的漣──拜託別走啊,難道你要把我們主僕倆獨自留在這奇怪狂狪的地盤啊……利特立內心哀嚎著。
他可不想獨自面對兩個相似度九成九的「主子」啊,一個就已經夠難搞了,還兩個?別開玩笑了!特別是其中一個還是深藏不露的……搞不好還比主子強啊!誰知道會不會又搞出什麼誤會然後互相廝殺的荒唐事兒?
「而且、而且我們一路都是用主子的藤蔓趕來,你不等我們,這會兒要怎麼下山?」利特立見漣依舊頭也不回的快步走著,不僅急了,這才想出了個合理的理由要說服對方留下。
「阿雪的速度比你主子的藤蔓更快,我先回去也好,不然一開店我怕漪忙不過來。」漣看也不看利特立的往屋子的後庭走著。
「哪有差這一點兒時間!一開店人不會那麼多,你就等等嘛──」利特立仍不放棄的想挽留。
「師父要我走。」漣的步伐很快,猛的停下腳步,利特立的鼻頭差點撞上他的背,這才發現已經到後庭了。
「我想,她大概是有什麼話想和你主子說,但不想讓我聽到吧。無所謂,反正不是第一次了,師父一直都是這樣,什麼也不肯跟我們說,算了……」漣呼了口氣,山上凌晨冷冽的空氣讓他打了個冷顫,搓了搓手,走向庭院中間一隻睡著的白獸。
「這就是阿雪,牠的速度在陸上若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就連我們原本要騎的嘯風和流昡都沒有牠快喔。」漣笑著拍了拍被喚作阿雪的白獸,只見牠懶洋洋的睜開了眼,緩緩站起身,做了個像是伸懶腰的動作,接著高高的仰起頭用鼻孔看著漣,像是在高傲的問他「是什麼事讓你來打攪朕睡覺?」
利特立仰著頭看了看阿雪,牠的臉有點像羊,身上覆著層柔軟的白毛,四肢修長卻強健,白絨絨的兩耳立著,除了黝亮細長的眼,全身皆如白雪覆身,不愧名為雪。
好漂亮的獸。利特立暗暗心想,但現在他可沒那個閒情逸致慢慢欣賞啦!
「喂,你可真不等我們啊!我們跟你師父又不熟,要是發生什麼事──」
「這麼不放心你還把你家主子一個人留在那?」漣嘴角揚了揚,這麼回了句。
利特立臉色大變,鞋跟一轉就要望回跑。
「嘿,開開玩笑啦,放心好了,師父不會對你們怎麼樣的。」漣連忙叫回利特立,又怕這麼說會誤導別人,補充,「但請注意幾點。」
「注意啥?」
「雖然你主子是恩人,理當不該管這麼多,但師父的個性難以捉摸,還是說一下保險好──第一,別叫她龔華,這個名字除了那個臭小子沒人能叫,就算不是人也一樣。」
「你安一百二十個心吧,我也不會叫你師父主子的名字,主子自個兒更是不用說,那我們又該怎麼叫她?就叫龍先生?」
「嗯,叫龍先生就好──第二,請盡量避免與她碰觸,師父非常討厭與別人有肢體上的接觸,那時她突然靠你主子靠那麼近,我也不知道是怎麼了,但請你相信我她平常絕不是那個樣子。」
「遠觀就好是吧?行啦,這就跟我家主子一個樣嘛!」
「第三,」漣的表情倏地凝重了起來,「這是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是不是別碰她的頭髮呀?」利特立不等漣說完,滑溜溜的接過去。
「拜託,我可是侍靈!」利特立見漣面露異色,翻了個白眼,「誰不知道狪族的頭髮碰不得?我可不想一會兒沒了手──就這樣嗎?沒有其他要注意的了?」
「唔,沒有了,比較特別的應該就這些了。」漣苦笑著搖了搖頭,居然被個小矮子鄙視了。
「好啦,那我要過去主子那兒了,晚點兒見啦!」利特立向漣揮了揮手,蹦蹦跳跳的離開了。
不可以叫真名、不可以亂摸、絕對不能碰頭髮──搞什麼啊,這簡直和主子一模一樣嘛,看來只要把那奇怪的狂狪當主子待就沒什麼大問題了,這應該不會太困難,反正長得那麼像……不過那狂狪氣色好差呢,真的快死了吧?
也對,這樣算算她應該也大限將屆,臉色難看點也不奇怪了。偏了偏頭,利特立自認為想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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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阿雪。」漣目送利特立離開,直至看不見對方的身影,他才向身旁的雪白疾獸說了句。
「哼,憑什麼要我載你,後山有路自己不會走?」說者的聲音像是中性的女聲或是還未變聲的少年,但語氣卻高傲的像個王者。
聞言,漣也不甚訝異,他轉頭面向了音源──一張正不屑瞇著雙眼的羊臉。
「阿雪,」漣嘆了口氣,「你知道從這走到雷茲要耗上好幾天,我已經答應漪天亮就會回去了。」
「那麼失信的是你,關我什麼事?」阿雪打了個哈欠,懶懶的趴下,捲了捲身子,就要睡個回籠覺。
唉……漣有種欲哭無淚的感覺,最近怎麼老是被人欺壓──眼前的阿雪、剛才送走的小矮子、叫他滾的師父,就連那個臭小子都能嘴賤的嗆他──等等,這幾個好像都不是人啊?
「雪之國的霜鹿肉,」漣深吸了口氣,「你載我這一程,我幫你弄來一塊最頂級的霜鹿肉。」
「三塊。」阿雪不以為意的挑了挑眉。
「你……」漣氣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可又不能破口大罵,免得待會自己真的只能走路回家了。
「不要就算了,別一副我欺負你的樣子。」阿雪看也不看他一眼,依舊懶懶的趴著。
你就是欺負我!漣總算知道了什麼叫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好,成交。」
「哼,那就快上來,別浪費我的睡覺時間。」阿雪總算答應,站起身矮了矮身子,讓漣能爬上來,「還有我要新鮮帶血的,不准用肉乾來敷衍我。」
漣苦著一張臉,三塊霜鹿肉……這下子荷包可要大失血了,不對,這種東西花了大錢也不見得買得到,特別是雪之國現在情況極糟,有沒有在賣都不知道了,更別說什麼新鮮帶血的……該死,可能又只能求那臭小子幫幫忙了。
看了看身下急馳的雪獸,漣也只能認命,這傢伙還是老樣子,二十年的交情有跟沒有一樣,偏偏這傢伙雖然高傲霸道,但又清心寡慾的過分,唯一能讓牠動心的只有家鄉味的霜鹿肉。
阿雪原是居住在雪之國的雪獸,但不知道為何,卻成了師父的坐騎,最後甚至跟到了千林的五獄山,一生一世只認師父為主。
獸類一般來說並不能言語,但一些高等的獸經過時間的洗練,有了靈智,便能像阿雪一樣說話,當然,那時間通常是人族的好幾輩子。
小時候,他們曾問過阿雪牠幾歲,阿雪卻只是瞥了他們一眼,冷冷回了兩個字,忘了。
「喂,小子。」阿雪突然開口,「你绷著張臉做什麼?又不是第一次被甩了。」
「你、你在說什麼?我才不是!我、我是在煩惱該上哪去弄你的霜鹿肉!」漣臉一紅,有些結巴。
「話都說不清了,還說不是?」阿雪哼哼訕笑著,「你們死了這條心吧,龍哥是不可能看上你們的,戀父情結的小子。」
「誰誰誰戀父情結?師父又不是男的!你你你不要胡說八道──傑利爾那臭小子才是暗戀師父!」前文不對後語,偏偏他根本說不過阿雪,最後索性轉移話題,「阿雪,你知不知道傑利爾到底是什麼種族?」
「不知道,我從來沒見過他那種的──這不重要,反正不是夜鬼就對了。」
「他有可能是實身靈嗎?」
「沒可能!實身靈絕不會是傑利爾那個樣子!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難怪追不到龍哥──說到實身靈,今天來的那傢伙是要幹嘛啊?靈力收也不收,偏偏又不是來找碴的,難道是想炫耀那低微的靈力嗎?」
「……跟師父比,誰的靈力不低啊?他只是不會收,而且他長得和師父有點像──」
「哈,像?只有你們這種會被外表迷惑的愚蠢人族會這麼說,不准在我面前把那乳臭未乾、連靈力都不會收的小娃兒和龍哥相提並論,龍哥不知要比他強上幾百倍了!」阿雪激烈的反彈,漣聽了翻了個白眼,隨口說:
「是是是,可那『小娃兒』也不知比你強上幾百倍,你在實身靈面前最好還是──」
阿雪猛的一個剎車,漣整個人飛了出去,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突然被一股冰冷的殺氣籠罩,這時,他才驚覺自己到底說了什麼。
「阿、阿雪……對、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這麼說的……你不要生氣……」
「我不會殺了你,因為龍哥不希望我這麼做。」白面羊臉沒了剛剛的高傲神情,取而帶之的是能將萬物凍結的冰寒。
「我也不會在這裡把你丟下,」阿雪瞬間把臉貼到漣的面前,近到漣能感到對方呼出的氣,「再一次,」黑亮的眼眸倏地瞪大,「我就把你載到雪之國的極凍之宮,你自己想辦法回來。」
「上來。」恐嚇完,阿雪恢復了平常冷傲的模樣,對著地上嚇得短了三年命的漣冷冷說道。
漣哆哆嗩嗩的爬上獸背,怎知才剛坐穩,又聽到了句讓他差點噴出一口血的話:
「你剛剛惹我生氣,罰你兩塊霜鹿肉,現在一共欠我五塊,還有我下星期就要吃到。」
「……」漣現在想死的心都有了──師父……為什麼這隻羊明明是妳的坐騎卻一點都不像妳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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