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藥師寺夏碎。慕夏羅因。
在他們身邊,大概沒有人會把這兩個名字連在一起,因為他們最深的直接交流,僅停在那次大競技賽。
此時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正待在同一個房間泡茶。
「夏碎閣下,請。」
端起被力量降下高燙溫度的茶水,白髮少女客氣地將日式茶杯遞給臥病於床的黑髮少年。
「謝謝你,慕夏閣下。」
藥師寺夏碎接過茶杯,一雙紫色眼睛穿過氤氳水氣看向擺弄茶具的人。
「我可以直稱你為『慕夏』嗎?」
對方望了他一眼,也給自己到了杯茶,坐下後慢悠悠開口,「怎麼說。」
「寒假時黑館鬼門開啟、去魔王城市找水精之石。這兩次事件,來協助和提供情報的紅袍都是你吧。」夏碎直言。啜飲一口,他將手上的杯子放到一旁。
「還有大競技賽時,千冬歲感覺認識你挺久了……你也稱呼我『夏碎』就可以了。」
慕夏羅因放下茶杯,憑空翻出一個面具。「好吧,夏碎。你觀察很仔細。」
她手上的紫紋面具,夏碎對其印象十分深刻。那是自己家鄉一部著名的動畫電影中,一個標誌性人物的臉譜。
神隱少女、無臉男。
興許就是這個面具,才讓自己注意到這名紅袍也說不定。
「小女孩找回自己的名字,拯救了父母,告別異世界的奇遇回家。我小時候很喜歡這個故事。」白髮少女單指頂住面具轉了個旋兒,面具便消失了。
「你不是來自原世界的人。」
「是的,不過也沒人規定守世界的人不能喜歡吉卜力動畫吧。」
「沒錯,」夏碎勾勾嘴角,交疊起修長的手指。
「雖然這麼說有點唐突,但是我在國中時就問過冰炎……關於慕夏你的事。」
慕夏羅因摩娑著釉面瓷杯,一雙藍眼睛望向對方。
「他有一次提到,其實自己可以在更小的時候去考白袍,不過無殿不答應……還有,當初想等自己一個同學有這個實力時,一起去考。」
夏碎看著沉默不語的慕夏羅因,語氣肯定,「那個同學就是你吧。」
「所以呢?」
「我只是想說,你會不會比較了解他一點。」
……
不會,只是對他比較沒興趣而已。我可不會把冰炎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得那麼清楚。
腹誹著,慕夏羅因終究沒開口反駁這個不太熟的病患。她一開始就有預感,現在更清楚藥師寺夏碎找自己來是怎麼回事了。
她輕敲桌子,組織詞彙:
「經過鬼王塚事件,冰炎的身世就不是很神秘了……你身為搭檔,公會不會瞞你。像是那個雪國的造謠傳說,千年前大戰的關聯,妖師的詛咒,他那個奇怪的長名字。」
即使白髮少女面無表情,還是隱約透露出一絲漫不經心。
「我也是無殿出身的,這些很早就知道,不過我們不會特別去談這個。我不覺得冰炎有什麼特別的地方……要說的話,就是他的資質特別好,會讓人感覺自己很愚昧的那種好。」
如果說自己是勉強望其項背偶爾能丟個石子打人洩憤,那藥師寺夏碎應該就是望塵莫及只能追尋地上的足跡。
喝了口茶,她繼續道:
「其實一開始知道冰炎找了搭檔時,我挺意外的。他那個人生活沒什麼樂趣,身邊的東西很貧瘠,不過能真正入他眼的都很珍惜。他在待人接物上也是這個樣子,你一定是他很喜歡的人,才會接受你做為搭檔。」
「冰炎小時候,就是一個比較不喜歡寂寞的人,長大後可能不會表現出來,他一定很高興有人能在身邊。被幫助的不是只有你。」
「聽說他這次去鬼王塚之前,是把你打昏才過去的……你們搭檔之間的事我不好說什麼,你應該比我更能理解他現在的想法。」
慕夏羅因喝乾杯底的茶,感覺自己這兩輩子加起來都沒一次講過這麼多話。
夏碎出神了一會兒,良久才又開口:
「我很幸運,能在進入守世界後結識冰炎,也一直很想追上他的腳步……我清楚他這麼做的原因,要是我能再更強大,或許就不會有這樣的事了。」
「那你要加強的可不只是實力,冰炎那種偏執的理想主義很難改變的,加油吧。」
對方語氣平平淡淡,夏碎卻覺得其中有一絲涼涼旁觀看戲的意思。他忍不住笑了,「冰炎說的沒錯,妳果然是很客觀公正的一個人。」
雖然自己搭檔的原話是:「太過」客觀公正,顯得沒心沒肺。
白髮少女聞言挑起眉毛,「那傢伙還在背地裡說我什麼?」
「嗯……」
欺善怕惡的紙老虎?恃強凌弱的惡霸?斤斤計較的小心眼?老愛自誇的自戀狂?顏面神經失調的怪人?
夏碎努力在腦海中回想,愣是想不出什麼美言佳句。
「算了,我也不指望冰炎能有什麼好話可以轉告,你也不用試著給我『翻譯』了。」慕夏羅因哼聲,「反正我也不曾說過他什麼好話,扯平。」
聽她這麼說,夏碎倒是想起一個。「我記得他說過,慕夏妳說話很有趣。」
當然冰炎的原話是另一句:濫用成語損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的傢伙。
不過自己猜測,搭檔會有時會使用一些莫名其妙的中國成語,想必是受到對方不小的影響。
「哈,那倒是,我口才不錯的。」
慕夏羅因樂了,「沒想到冰炎狗嘴裡也有吐出象牙的一天啊。」
「……」
沒發現藥師寺夏碎突然微妙的目光,慕夏羅因理了理左手邊點滴架的管線,打算離去。畢竟在重傷患的病房裡打擾太久可不好。
「冰炎過去常常不經意提到你,他很懷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白髮少女轉頭,對上少年認真的紫色眼睛:
「謝謝你陪他度過最初到來的時光。」
「……也希望你和冰炎能一直搭檔到最後。」
慕夏羅因站起身,桌上的茶具同時消失,「以我來看,夏碎你是最適合當他搭檔的人。不用妄自菲薄,實力這種事總有一天會趕上的。」
「請好好休息。」
在醫療班的生活,忙碌而繁雜,時間過的特別清楚,一分一秒都不含糊。
等她拆除了裝滿複雜藥物的點滴,冰炎的身體情況還是一樣糟糕。
靈魂狀態不明,黑暗氣息深植,冰與炎之力失衡,綿延千年的黑暗詛咒。
醫療團隊開了一次又一次的會議,期間最重要的進展,是賽塔帶回其存留精靈力量的靈魂已經在合適的地方處理的消息。這名白精靈在之後又前往古代精靈住所,帶來了光精靈的古代治療方。
再加上七里荒神找來眾多羽族的古代醫藥文獻,還有各種族中醫術權威提供的資訊,醫療班這天正式確立了移除黑暗氣息的手段。
靠在房門邊上,慕夏羅因看著室內忙碌於前置作業的眾人。
提爾和賽塔試驗著新配藥劑,調控其於玻璃醫療艙內的劑量;七里荒神與另一位鳳凰族高位者繞著房間繪製陣法,粉筆在刻劃時注入了力量,十分費力,因此是由兩人輪流作畫;軒霓跟其他幾位飛仙依舊鎮守於房間四角,以壓制病人體內的黑暗氣息。
「慕夏小妹,別看了,只靠眼神病人也不會好的。」
奴勒麗湊上前攬過她的肩膀,「你可是之後的主施術人,快趁著最後的清閒時光好好逛逛吧。」
被惡魔大姊拖著走,慕夏羅因有些無力,「大姊你不用去拔除黑暗氣息?」
「那點小事,勾勾手指就好了,我業務處理能力你放心。」
「太粗暴會讓人想吐吧。」
「那點不舒服算什麼!你們那個漂亮的艾伊眉頭都沒皺一下,這才叫真男人!」
「請不要拿黑袍的標準要求一般傷患,他們很嬌弱的。」
嘖了一聲,奴勒麗伸手繞了繞紅色鬈髮。「對了,你親愛的莉莉亞學妹,前幾天成為我搭擋了喔。」
慕夏羅因終於正視了對方一眼。這惡魔沒在開玩笑啊。
「那還請多照看小朋友……跟你們黑袍工作,感覺死亡率都被一起提高了。」
「還用你說嗎。」奴勒麗頓了頓,「死亡率啊……也是,這次冰炎小弟也一度光榮了。」
「考了袍級的人,都有所覺悟。」承擔黑袍尤其如此。
「嘖,這麼沉重做什麼!」
對方一巴掌拍上自己的背,力道之大讓她差點沒把胃吐出來。
「之前都沒玩到你,現在剩咱們兩個,跟我回惡魔界看看吧~~」
「我任務去過很多次了。」
「你又不知道門路,姊姊帶你去玩道地的──男人、包廂、鋼管舞!」
「奴勒麗,十七歲未成年。」
「姊十七歲的時候魔王都玩過了,哪像你們小年輕,呵,探個病送個飯糰就臉紅!」
「……」
她最後沒和惡魔大姊跑太遠,也就和對方去看望了一下住院中的莉莉亞。
畢竟明日的重大療程和自己有關,她可不想因怠慢公職被鳳凰族大姊記上一筆踢出公會。
第二天,慕夏羅因來到佈滿陣法圖騰的醫療室。
站定位置,她朝提爾點點頭。對方向來人豎了個大姆指,隨即退出房間。
一切準備就緒,最後幾名壓制黑暗氣息的飛仙也離開。連接玻璃醫療艙的屏幕上,計算數值的量表開始不安分的跳動。
施術人蹲下身,右手虎口裂開一道平整的傷口。手掌與鮮血貼上陣法:
「寄宿之影,懸吊之息。」
陣法金色的光芒纏繞黑暗力量的細絲,黑暗吞噬黑暗,光明修補光明。抽絲剝繭之下,與原主人血肉交融的黑暗氣息分離了出來。
再次站起,慕夏羅因維持陣法的運轉,望向漂浮於醫療艙中的冰炎。
金色與黑色的粒子絲線在淺紫色液體中流轉,伴隨著他那頭紅色的髮絲,看上去有種奇異的詭美。
那張臉再怎麼被人誇讚,自己從小看到大也沒了驚艷的感覺。即使在沉睡之中,這個人眉宇間的氣息依舊凌厲,只是多了幾分寧靜的脆弱。
慕夏羅因不禁想起藥師寺夏碎的話。
他很懷念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謝謝你陪他度過最初到來的時光。
……
飄開目光,白髮少女輕聲嘆了口氣,如同陣法光芒中的塵埃那樣細微。
*久違的更新#
終於有夏碎的戲份啦~特殊傳說最喜歡的角色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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