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號032】《下篇》 作者:邱安琪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51 編輯【編號032】《下篇》 作者:邱安琪
何少抵達趙府時已而入了夤夜。趙府光耀輝煌璀璨,尚未熄燈。
一個漢子手持長茅,見何少衣裝普通,不屑於心,打發道:「哪裡來的人,速速快回。」
何少道:「勞且替我傳話,我找趙老爺。」漢子八字眉一豎,罵道:「這裡也配得你這等光不光、糙不糙的人走動?」何少忙掏出一塊金子,賠笑:「大哥你行行好。」
漢子乍看,登時雙眼一亮,眼見四下無人,便一把搶了去,道:「算你識相。」轉身離開之際,何少忙捉住他的衣袖:「大哥,你與趙老爺說一句:趙嵐受何人毒手,已有定奪。」漢子神色古里古怪,將信將疑,點頭而去。
何少明白身出朱門貴冑皆一般瞧他不起,然趙正橋愛女成性,乃提「趙嵐」二字,決計即願召見於他。
果不其然,跫聲倉促由遠將近,但見四人奔來,依稀聽得喘息迴盪。最前頭的正是趙正橋,數來第二人是個雍容貴婦,翠翹華勝匝滿頭。最後二人則是青衣丫頭。
趙嵐逝世歸天,趙府上下震撼。而尋了多年的本相彷彿打在一團棉花間,雲裡霧裡,全無所悉,絲毫理不出頭緒。如今一聞有閭閻提及陳年往事,各人雖均疑信參半,仍不免鼓動激昂。
趙正橋現如今留了滿面點雪鬍鬚,身板魁梧,雙目炯炯,跨足疾步而來。急道:「嵐兒為何人毒手,快且說了,老夫定不少你好處。」
何少嘻嘻一笑,拱手作揖:「見過趙老爺、趙夫人。賢伉儷好名遠播,人皆道趙夫婦共挽鹿車、為人和善,何某素仰慕的緊,奈何身分貧賤,無緣識荊會晤。」趙夫人一怔,襝袵回禮。
趙正橋聽何少諂媚阿諛間均是無關緊要的廢話,不禁怒氣填胸,喝:「倘敢搪塞我,便讓你不得好死!」何少箝了語不敢囉唣,拱手道:「不敢,不敢。問過趙老爺、趙夫人,能否裡面細說?」
趙夫婦火燒眉睫,點頭允准了。一干人疾走,何少不曾行過府內,見處處細巧精工,時而花綻簇擁,時而大氣磅礴,奈何要事纏身,不得停步琢磨細賞。
他們俱於湖畔邊六角涼亭,兩名丫鬟遭趙正橋屏退。趙夫婦如做針氈,不時起身催促,何少微微一哂,道:「我本忝為盜賊,天下風雲,四方皆我家。今日一訪本為兩回事,前者最簡單不過,便是多年於心有愧,來道清當年真相;後者稍有異同,不膽求趙氏掩護,賜予安身之所,盡我餘生志向。」
趙正橋見何少衣衫粗陋,以為一事相求皆與功名利祿脫不離干係,然僅求護他安危,委實出乎意料,自己又撿了大大的便宜。趙正橋趕忙允諾:「小事一樁,自然可以。」
何少見他允的快巧,勸道:「追趕殺害我的人不與一般,非同小可,護我周全並非易事,望趙爺三思,以而終有後悔。」趙正橋惦念他事,笑道:「君子一言旣出,快馬一鞭。方才故已答允,也反悔不得了,省得說出去叫人笑話。」
何少本不欲貪人便宜,而聽趙正橋不改主意,便也由著他。趙夫人急道:「你且快說!」
何少點頭,道:「毒手趙姑娘的兇手並非旁人,趙夫婦已均識荊。四月初八,天邊將黑未黑。定昏時間偷行竊盜最適當不過:過早容易差錯、打草驚蛇;過晚則一片黑漆,搶之不到。嗯……我黃昏提擔頭出門行竊,偷了一個婦人家孩子的點心,回路巧經一家酒樓,那酒樓雖小,生意卻興隆的緊。我在門外聞得一陣酒香撲鼻,不禁饞了,便入樓小飲幾杯。」聽到此處,趙正橋咬牙切齒,直道不想聽閒話家常,幾欲插口叱責,趙夫人忙安慰勸撫,好一番功夫才靜了下來。
「本來嘛,便如疇昔一般賴著不肯給錢,卻巧聞坐於隔側的男子說什麼『我殺了人』。那男子墨髮未箍,頹唐的落在背部,細看之下,他面目俊俏如仙,高潔似神,不是大名鼎鼎的伊家大公子,又會是誰?」
趙夫婦「啊」的一聲叫,驚疑不定,已然猜出七有八分。何少續道:「我全然漫不經心,直道伊大人沒了心情便於酒樓借酒消愁,無意說了一句荒誕無稽的話。哪料過了半晌,伊大人又胡說八道起來,述起趙嵐是何等聰明賢慧的人物,奈何他無從自制,竟將她凌虐致死,說來慚愧,卻為了伊氏名譽,無膽領罪。」
「出了酒樓,即聞伊楚趙嵐私定終身之訊,漸覺事出蹊蹺,親自打探一番,方知趙嵐四日前已然歸天。」說畢了,趙正橋雙目圓瞠,趙夫人嚶嚶啜泣,均不知所云。
良久,趙正橋戟指控罵:「……你……你個大膽狂徒!眾所周知伊公子人為何善……怎生……怎生……」思來一切又與何少道的貼切,證據確鑿,不得不信,登時雙目泛淚,仰天長嘯。
何少看的也難過,低首不語。俄頃間輕道:「趙老爺節哀。在下先行離開,來日叨擾,還望老先生不忘信守承諾。」便是一轉身。
何少打小沒有爹爹媽媽慣了,陡見趙正橋因女傷痛欲絕,心中泉湧的情愫陌生,壓抑不得。他羨起趙嵐有疼自己、憐自己、惜自己的人,便是回歸西天仍有人惦記懷念。
趙正橋道:「若不是你告清實情,趙某恐怕終年全無所悉,不得報仇雪恨。」又道了些客氣話,說:「老夫如今失態,怕是有勞拙荊代送。」何少婉拒了,自行走開。
人生無奈,不如意十有八九,何少突覺沈悶,透氣艱苦,腦袋一片黑暗狼藉。不知何以突想阮青荷促狹身姿,巧笑倩兮,嬌啐那聲「鄧徒子」的可人模樣。
這等感受,何少雖未經人事,卻再清楚不過。
四月初八浴佛,雨敲屋簷,隤隤成聲。
何少逃過官兵,渾身澆的淋漓濕透,隨意尋了山洞避雨,席地而坐,撿拾燧石打火烤乾蹑溽的芒鞋。外頭鳳凰花開的異盛,如紅色柳絮立風飄揚,纏雨共舞,撲一地巖石潤滑,尤為奇觀。
說來古怪,遠方有個不撐斗笠的人飄然而來,看似緩步的走,然一旋踵,已離他丈許之地。何少看得又是詫異,又是歡喜。
男子一頭白髮耿瀉,肌膚勝雪,縞衣素裳,袂不與纖塵染。他看何少一會,道:「四月初八大凶,惟乃摩尼佛洗心之涅槃。吾日度看千萬,然囑汝之莫辟易茲,莫攎俗情,莫與之貪歡,以則末日前夕早迷晚寤,枷於今日哉。」
何少一聞半知,令半則腦海盤旋,便是這一怔,男子緩步走了,身姿雨間縹緲,似真似幻。
何少乃至沒瞧清對方面目,然見他雨中行走無礙,衣衫不濕不溽,已知八成神仙下凡。何少跪向毫無身影的空處磕幾個頭,喊:「多謝提醒,多謝指教!」
迷離徜恍的大園內彷彿傳來幾聲喟嘆:「可惜,可惜。」
何少疑竇頓生:「可惜什麼?」思來想去,尋思:「方才那謫仙說『莫與之貪歡』然則末日臨降,至『枷於今日哉』。近來我盼的不過與阮青荷再復相見,難道這等心思,也將引來災禍不成?」百思不得其解。
不容他細揣,稷叢邊簌簌聲忽響,一名老頭灰頭土臉的冒將出來,滿面皺紋,衣衫襤褸,頭髮亂糟糟的結一團。老者見何少目光微冷,撲通一聲摔倒在地,顫道:「你……你也來殺我的嗎?」
何少瞟了一眼,即認出老者便是那賣餅老頭,餘悸他當日相逼,何少沒有前去攙扶。
哪料老者一口血猛吐出來,何少嚇得魂飛,壯著膽子前去探望,只見老者身軀佈滿刀傷,有的斫入血肉,皮浮肉綻,有的一刀置底,骨頭森森而顯。
何少未曾見過血腥場面,不禁「啊」的一驚叫,顧不得前仇,忙問:「您……您這是?」
老者微笑道:「伊大人信我不過……又何須......何須苦苦相逼?」頭一歪,探他鼻息,已然氣絕身亡。
何少嚇得奔出數丈,想起方才的事兒當真緊湊繁雜,一件比一件可怖。老者臨死前說「伊大人信我不過」,想來伊楚怕漏了口風,欲殺人滅口。
何少面色難堪。
鳳凰花落,將於河水迢迢,登如一面紅路齊放。何少見河畔邊唯一朵出水芙蓉枯萎將死,覺竟宛一幀阮青荷回眸,衣袂翩翩,驚鴻一現的美畫。
忽聽天涯清歌緩唱,迷離了諸峰山壑。常言道「大珠小珠落玉盤」方以為絕妙,然此聲調婉轉嬌柔,卻忽大忽小,此起彼落,山間迴盪。
雨已稍歇,霽月光風,露珠微漫,何少為聲音所引而前去一探。然見阮青荷背身坐一架粗陋鞦韆,謳吟復吟,盡是「思君不見君」云云之類。
原來聲出自阮青荷,怪不得何少為之傾倒。
何少聽之心如針扎,尋思:「我日夜伏枕輾轉反側,思伊出眾豔冠定看我不上,然待落得這般下場,仍不免心痛難當。」阮青荷聽得動靜,側頭望來,見何少立於身後,臉上轟地燒了起來,嗔:「你怎生來了?」
何少哂道:「聽妳唱的好聽的緊,便過來探探究竟。」後覺語中繾綣意味,忙箝口不語,已然不及。哪料阮青荷愈發嬌羞,道:「你……你終於肯真容相見了?」
何少一怔,摸了摸頰邊,大吃一驚。他當賊慣了,素日扮成一個壯年猥崽漢子,面上搽滿泥墨,黏上兩撇鬍子。現如今雨淋,妝容皆褪,儼然是個二十來歲的弱冠青年。索性不再隱瞞,他笑問:「你怎生知曉的?」
阮青荷噘嘴答:「忘了嗎?你說『問問你年幾,倘比我大些,便叫妳姐姐,倘比我小些,便呼妳妹妹』,當時我便覺古怪,你一個壯年漢子自當喚我妹妹,哪裡會躊佇不前?」
何少搔頭弄耳,暗想:「原來初識便遭看了透徹。」又躑躅片刻,問:「那你……見我這般模樣,好看不好看?」阮青荷臉更紅了,道:「你自然好看的緊。」
何少顫聲問:「妳方才說了什麼?」阮青荷囁嚅幾句,啐:「鄧徒子,偏要為難我!」
何少見她百媚千嬌的憨奼,又是對著自己說,體內悸動如泉湧翻騰不休,登時抓過對方皓腕,便往阮青荷朱唇一吻,道:「這是夢嗎?這是夢嗎?」過於激昂,兀自連問了兩次。
阮青荷羞道:「活生生在你面前,你說是夢不是夢?」何少忽地抱住阮青荷纖腰,轉了幾圈,阮青荷叫:「別鬧啦!」何少又忙停。
倆人玩鬧嬉戲,園間一片熙然笑聲。
何少一個激靈,從懷中掏出雙魚戲水的玉鎖項圈遞給阮青荷:「這是送妳的。」阮青荷促狹一笑:「不是偷來的罷?」何少道:「這是我媽媽的,你若不嫌棄,便攜著把玩,倘給搞丟了,我再拿更好的給妳。」
阮青荷又是愧仄,又是感激,尋思:「我這般相譏,何郎不甚在心。今生遇他,何其有幸?」便將項圈戴上。何少笑容一僵,陡然想起那謫仙道的話。
阮青荷見他面色愁怪,問:「怎麼啦?」何少囁嚅道:「我有朝一日將臨死,妳將如何?」阮青荷不假思索的答:「我便與你同行,咱們黃河路相伴,也不怕孤單寂寞。」何少深受觸動,一眶淚水刻在雙頰,倆人抱的死緊。
這一擁至定昏,聽一枝箭「簌」地射來,打在鳳凰樹幹。阮青荷大吃一驚,何少闔著雙目喟嘆,已知逃劫不過。
十來個穿著黑衣的男子竄了出來,前頭頭目雙目煞紅,一個箭步,便往何少攻去。
青光乍現,何少袍袖扶風翻飛,來人狂妄傲慢,不怒而威,長劍陡然刺出,嗤嗤成聲。
何少見他武功了得,自知鬥他不過,只得胡亂閃來竄去,衣衫已遭劍鋒削的襤褸不堪,半掛於身。
阮青荷嚇得失色,哆嗦的拾起石子躑,盼何少莫要遭受攻擊。正巧不過,一顆石子落於頭目面紗,將其扯下,何少一聲驚呼,只見男子眉目英挺,正是作惡多端的伊楚。
伊楚見他毛手頓腳,不屑一顧,什麼避其銳氣,擊其惰歸的法子也用之不上,登時一劍不帶招的斫了過去,刺中臂膀。
何少「啊」的一聲,見自己血流如注,險些昏厥過去。他叫:「你作惡多端,死於你劍下當真是啟齒大辱。我不甘心!」
伊楚劍光一收,冷笑道:「今日我一刀給你爽快,也算不得你冤了。」陡然又刺,何少避之不及,脅中腹部,登時「嗤」的捅入,劍鋒至另一側腰部貫出。何少吐出一口血,噴的伊楚滿面鮮紅。
遠方兵馬漸近,踏踏蹄聲震地,依稀可聽幾人粗嗓喊「救出何先生」「趙大人要咱們殺了伊楚那賊」等之云云。
伊楚面目猙獰,不肯罷休,雙手不聽使喚的發顫連連,徬徨無措之際,登時將劍隨處一扔,拔步落荒而逃。
阮青荷自知得救,眼淚涔涔而下,不知是喜是哀,然見何少倒於一片紅海地下,叫道:「何郎,何郎,你莫要輕舉妄動,仔細勒了傷口!」
何少倒覺不如何疼痛,面前漆黑,只聽阮青荷焦急似火,脫口而出:「阮妹,妳且過來。」這話道盡力氣,卻如蚊蠅。
何少渾身冰冷,突覺雙手觸感柔軟,如春如陽,知阮青荷握住他的手。阮青荷見他雙目無距,張口不能言,不禁憮然心如刀絞。
何少意識徬徨,思起近日往事。他曾慕過趙嵐有疼自己、憐自己、惜自己的人,便是死了,仍有人惦記懷念。現如今阮青荷嗓音耳邊迴盪,突覺心疼難當,竟盼不得阮青荷改嫁了旁人,遠走高飛,然一聲「妳莫同我去了」卻哽在喉中,兀自說不出口。
突覺溫熱染盡了胸膛,腥味撲鼻,帶著微微幽香。
趙正橋援兵來遲,極到搶救,已然為時已晚。阮青荷握緊何少的手,淚痕交錯,肚腹鮮血撒了倆人一身紅,戚然慘淡,卻仍掛著笑。
何少雙眼無距,滿眶晶瑩,知阮青荷決意同他而去。
阮青荷雙眼能看,見何少口形張闔,瞭然於胸。
——「得妻如此,復有何憾?」
阮青荷俯在他耳邊,張口結舌,忽地失笑出聲。
月落西涼。
何少身卒奉正朔淳化雍熙三十,四月初九,同妻涼荿院弔葬。夜間墳一隅夫婦相偎,吟風弄月,翌日不知所蹤,然結二丈高連理。老夫親守嗟之,愀然祭奠,乃心有餘愧焉。
樞密使趙氏正橋筆下。
舊事重提了行雲遺聲,此時盛世煙花開的璀璨,不曾敁敪末日當時。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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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沒有好的文筆,如果有人看完了請讓小的磕上幾個頭吧吧吧。
最後吐槽的大大們不要激動!!(狂奔
【編號033】 作者:疆书君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51 編輯【編號033】 作者:疆书君
我敲著鍵盤,看著御我論壇裡最新的擂台賽題目,《末日前一天》,題目取的好,對所有終疆的迷來說這真是非常地令人雀躍不已。
說起末日,由於我本身是在氣候災害研究中心當個實習研究生,世界研究組織早已經對這個課題下過一番功夫。根據組織推算出來的世界末日應該會在3000年才發生,而主要原因是地球將因為太過靠近太陽而融化,地殼將不復存在,只剩滾燙的岩漿。相信到那時人類已經可以研究到如何搬到別的星球了吧?
順便解釋一下,實習研究生日常工作並不是太忙,而目前也沒有什麼重大事故,所以我空閑的興趣就是閱讀小說,寫寫文章投投稿。所以我現在才會坐在電腦前學學御我大人敲敲打打。咳咳,當然還有拍拖這回事…
說曹操曹操就到,Skype傳來“噔噔噔噔”的聲音,是佐(Joseph)打來的。一打開Skype就看到佐那頭燦爛奪目的金發配上大咧咧的笑容。
“君君~I love you~好想念你啊~”話語剛落,一對超級大豬唇就出現在熒幕。
我照例閃了閃,然後等豬唇消失後就飛一個白眼過去。
“君君,我爸爸媽媽也很想見見你哦~他們說真想看下是哪位天仙下凡,管得住我這只野猴子哦~”然後就是他爸爸媽媽的合照在熒幕面前閃來閃去,那是一對異國夫妻,爸爸是跟佐一樣的金發藍眼,而媽媽則是黑發黑眼的台灣人。
“是嗎?那我應該要訂飛機票飛過去嗎?”畢竟牽涉到家長,應該要的禮貌還是要有的。
“他們早就已經飛到羅馬慶祝他們三十周年結婚紀念日了啦~否則他們肯定會出現在熒幕這邊的~”他放下照片,終於可以好好的坐下,正面地讓我欣賞那帥到不得了的臉孔。真是百看不厭呀…
“哦,那…”
“佐,如果你下個星期還不飛過來的話,你就…”,我對著電腦熒幕扮出一副冷面剎的模樣,真恨不得他馬上就可以從熒幕穿過來。
“我的好君君,好好好…我已經訂了周五的機票,記得記得要來接我哦…”說完又是一對豬唇出現。
“佐,等等,你房間怎麼變暗了…”從熒幕上我看到佐的背景忽然變得暗沉,好像有飛機在上面飛過的黑影那樣,還有越來越暗的趨勢。一種不祥的預感馬上湧起。
佐轉過頭看了看,身子一震,然後他就馬上衝過去門口把門給關上,可是部分陰影已經籠罩在房間了。他馬上拿起一件衣服遮住口鼻,看樣子那種陰影應該是類似煙霧的一種。不過據我所知他家應該沒有其他人,最少不會發生火災吧?如果是火災他應該不會是這樣的反應。
不知為什麼,心跳就是一直撲通撲通的跳,跳的心都有點痛了。
然後他坐回熒幕前拉下衣服跟我說話。看樣子那煙霧沒有擴散到電腦前。
“君君,這個…有點不太對勁,那種味道肯定不是火災的味道…是一種化學氣的味道…我不確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認為我需要到大街上去查看一下。”
“佐…佐…那你剛才身體部位接觸到那些煙霧有什麼感覺嗎?”
“嗯…沒有…”,他查看了他的手臂,“沒有紅沒有腫。”
“好,我也覺得你應該要到大街上去查看一下,不過在對這個煙霧不確定性的情況下,你家有防毒面具或氧氣筒嗎?”
佐認真思考了一下,才開口說:“有,在隔壁的玩具室,雖然是迷你型的,不過應該可以用五個小時左右。”
“好,那我在這裡等你,無論你在外面遇到什麼,五個小時內一定得回來跟我報到。如果沒什麼事就要馬上回來知道嗎?”
“好,君君等我。” 他難得會認真的給我一個承諾。除了之前他認真向我告白的那次外。
“帶上你的棒球棍。”不是我想太多,純粹就是防身。忍不住偷瞄了靜靜躺在電腦旁的終疆,不會的不會有什麼事的,末日應該是距離現在還有整整985年…
“好,放心我不會有事的。”他拿起棒球棍,很認真的給了一個飛吻。然後就用衣物遮起口鼻,開門走出去,然後關門。
望著他走出去,電腦角落顯示時間是2.25pm。
然後我等了十分鐘,這十分鐘真的好像有十天那麼長。
十分鐘過去了,熒幕上都還是跟剛才差不多,只是煙霾再增加了少少。可是這個才是個大問題,如果是外面只是很普通的煙霾,十分鐘應該已經夠他走出大街再走回來。而到現在還沒回來就代表不是一般的事件…
搖搖頭,我企圖搖掉我的負面思想。還是再等多十分鐘吧,可能他還要去拿氧氣筒花了點時間。
十分鐘又過去了…
我真的忍不住趴在電腦前啜泣。
現在這個時間研究所的人都不在,沒有重大事故所長向來都不那麼強制員工要朝九晚五的。
而我因為沒有地方去,順便要用電腦寫稿加網聊,才留在這裡。
嗚嗚…怎麼辦嗚?我感覺好恐懼好無助啊…佐…你那邊到底怎麼樣了…
接下來的時間真的還是沒有任何的動靜,我只好用另一架電腦調查一下英國的氣候。目前還是濕氣重,空氣污染嚴重。看不出有什麼重大變化。當然還可以即時聯絡英國的研究所,不過目前還不能斷定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不好鬧出笑話。
然後我拿出櫃子裡的杯面,倒入熱水,填飽肚子,可是我絕對不離開電腦五步的範圍。所以水不可以喝太多。
*****
在我吃完第三杯杯面的時候時間已經是6.45pm。
終於他回來了,不過已經沒有帶著氧氣筒,只帶著一臉的茫然。
他開著門,讓那些煙霧像個妖怪那樣湧進房間。最後只剩熒幕前的他,茫然卻不失帥氣的臉孔。背景就是一片暗淡,光線仿佛被吞噬掉那樣。
“怎麼了佐?到底怎麼了?”,我一邊剛放下心頭大石,一邊又焦急起來。
“君君,外面整片天空都被這種煙霾遮蓋了,太陽都看不到…而且最重要的是植物都在剛才得兩個小時內萎縮了,不確定是完全死亡還是…冬眠?”
“那其他人呢?”,最重要是人類怎麼樣,有沒有變…僵屍?”
“看起來還很正常,只是有點驚訝,還有最重要的事,這些煙霾甚至擴散到機場了,所以如果煙霾沒有在這兩天內消散的話,可能就……”,他說不出口的壞消息就是不能搭飛機了…
怎麼會這樣?!
“你確定整個英國的天空都被煙霾遮蓋了?!”
“是的,我最後回來之前已經在街上收到新聞廣播。”
“好,我會馬上聯絡英國研究所查看煙霾的來源。”
“君君…”,佐苦笑起來,看起來好凄涼。我一陣心痛。
“佐……”
“君君,這幾天我會一直呆在電腦前陪你,不過可能你陪不了我…”
“除了上廁所,其他時間我一定會在這裡陪你。” 我篤定的說,我一定會寸步不離的,如果有的選,我更寧願人身處在英國,陪在他身邊。
“好,君君,那你先聯絡看看這邊的研究所,看他們的報告是否可以肯定煙霾這兩天會退去嗎?而我也會利用早上陽光比較充足的時間去購買一些糧食,順便查看一下周圍植物的情況。”佐果然還是我心目中最有安全感的佐,冷靜下來後就可以准備面對任何未知的情況。
“好!”
結果又過了24小時,美國、中國和其他先進國家都已經完全被籠罩在煙霧下了,煙霧來源不明。
而我身處的馬來西亞,根據計算,因為是熱帶國家,所以應該是最後才會被煙霧籠罩的。
而期間佐也證實了,植物和昆蟲類都萎縮至死亡,只有少部分的冬眠植物進入冬眠狀態,不過這也是非常不正常,現在也不過才七月呀~天氣也不冷,只不過沒有陽光…沒有陽光恐怕真的會末日…
我轉發了佐傳來植物的資料,希望可以對世界研究組織有所幫助。從視頻中看得出佐的情緒很低落,每次正面對著我的時候都是強顏歡笑。還有他的父母所在之處也是一樣,而且現在還失去聯絡。而我,除了忙著參與調查煙霧事件,就是寸步不離地陪著電腦熒幕裡的他。我真的除了像他那樣強顏歡笑,拼命安慰對方,其實真的什麼都做不到。
而當然全世界已經陷入恐慌之中。
植物死亡,昆蟲死亡,到現在動物也紛紛萎縮,被煙霾籠罩的國家只剩人類。
就算國家多麼努力地安撫人民,那種對末日的恐懼就像煙霾那樣,揮之不去。
沒有飛機沒有船不能離開,不管你原本多有錢還是窮光蛋,在末日面前人人平等。
人類大致分成三種:積極尋找生存之路派,悲觀消極害人害己派,無所謂日日閑派。畢竟在這種時候工作賺錢已經完全沒有意義了。
最誇張的是害人害己派,認為末日既然來臨,就亂亂到處砍人,或教唆其他人一起自殺。
當然還有一種現像就是信仰變得比錢重要,各種宗教各種派別終於變得比錢重要。如果信仰是真的,那我只能深深的祈禱我跟佐都能得救。
而這場席卷半個地球的煙霧,現在被稱為末日煙霾。
***
世界大亂人心惶惶在第三天結束了。我睡醒後就發現佐也趴著睡著了。可是我馬上就發現了:呈現在熒幕前的金發變白了,原本的金光燦爛只剩暗淡無光,露出手臂的那截也…萎縮了,皺皺好像老人的皮膚讓他的手臂顯得瘦了一半。
“佐…佐…你…你…”我知道,我知道他已經不會醒來了。
我震驚完後就發呆了好久好久…知道腦袋恢復正常運轉後才發現佐用文字留言給我,時間是凌晨兩點鐘。
君君,我發現我的身體開始起變化l,可是我不想吵醒睡得那樣可愛你,更不想讓你目睹那個過程,可是我怕來不及跟你道別,所以選擇了留下文字給你。
君君,我回想起了我們第一次在學校見面的時候,那時候第一眼看到你我就覺得你好可愛呀…總是讓我忍不住為了你可以做任何事…所以我很努力的制造機會想要認識你…
當你答應稱為我女朋友的那刻我也不會忘記,簡直開心過中頭獎~
雖然我們從相識到在一起也不過才一年的時間,不過對一個待在末日中的我還是很夠回味所有的點點滴滴…
君君,我愛你。
君君,我愛你,如果佛家所雲的來世真的存在,那我真誠地向佛祈禱,希望來世在新的世界我會再遇到你,那時我們一定要迫不及待的結婚哦…
還有對不起,現在開始你要一個人面對末日了,我希望你可以活到最後一刻,把所有的事件用照片記錄起來,如果有外星人來探訪地球的時候也會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哈哈,至少新世界的人類也會明白,工業化和科技顛峰最後帶來的也不過如此。如果你真的完成得到,我會以你為榮哦~
君君,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再見了。
佐
眼淚早就控制不住了,我除了哭還是哭。看著熒幕,我只能坐在這裡哭。
佐走之後過了一天,我才勉強打起精神,向研究所建議把所有有關檔案轉成照片,直到臨死前一刻。研究所最後找了十位研究生,包括我,負責這項計劃。其他還保有希望的研究生則繼續研究如何對抗煙霧。
馬來西亞、泰國、越南、新加坡則是於2015年9月9日早上發現煙霧,到晚上,煙霧已經完全籠罩整個國家。
我准備了大量的氧氣筒,讓我比其他人多活了兩天,所以成功把人類萎縮的情況記錄下來。當最後一罐氧氣筒用完,我就趴在電腦前,睡覺。
佐,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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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我是21號凌晨才讀到這篇擂台賽規則,所以用了一個晚上時間滴滴答答的,沒有贏到禮物不用緊,志在參加比賽,還有磨練文筆。謝謝~
P/S:下次我會經常來論壇逛逛,不會錯過這等好事…
【編號034】《上篇》 作者:星//炎暉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52 編輯【編號034】《上篇》 作者:星//炎暉
【楔子】命運
「我從不後悔做了這個決定,不論時間重來多少遍。」
時間不會重來,這是萬古不遍的定律。
但當這個定律被打破了,掀起的會是什麼?
不斷不斷的重複,一次又一次的掉入時間的漩渦,究竟時光的倒退,是否是件好事?
那天,他收到一封信,不論是寄件人還是收件者都是自己的名字
【章之一】不祥的紅色信封
刺眼的陽光從窗簾縫隙滲入進來,少年將手蓋在眼上試圖將光線遮擋。
房間並不大,但也沒多小,不過因為放滿了書櫃而顯得空間更加擁擠,略微潮濕的房間早已散發出霉味,但因為窗外陽光的照射而少去很多,牆壁上都是壁癌,木頭製的書櫃已有書蟲進駐,房間的天花板甚至還會下起小雨,脆弱的不堪一擊。
「雨彌哥~」稚嫩的聲音踩著發出咿咿啊啊的木頭地板由遠傳到近,床上的少年彷彿在逃避現實一般,翻了身並將枕頭壓住耳朵。
「雨彌哥~」聲音的主人顯然不想放過名為雨彌的少年,硬是將其蓋在頭上有些殘破的枕頭搶走。
「我們都把野菜採回來了快起來哦~」
曝露在空氣中的,是一頭顏色奇異的髮色,由紅黃藍三色組成,顏色的分布彷彿是潑墨一般毫無規律可循。
「雨彌哥快起來啦!有你的信。」
很不情願的微微探起身,雨彌張開了雙眼,灰色的眼眸空洞而毫無元氣,好似下一秒就會再睡得不省人事。
「什…什麼信?」
「信。」宇堤眨了眨眼,把塞在衣服裡的信通通拿出來,為防止漏掉甚至還脫掉上衣甩了甩。
這下雨彌總算清醒了,他瞪大了雙眼盯著眼前的信堆,但這數量……這是在寫小說吧!
就在雨彌還處在震驚的狀態中,另一個稚嫩的聲音傳過來,「小堤你把信沿路掉在地上了啦!」
這個跟宇堤聲音相像的小女孩是羽璃,兩個人是龍鳳胎,長得極為相似,目前差別是羽璃的髮色是藍色偏紫,而宇堤的則是藍色偏綠,當然,不仔細看的話還是不好分辨的。
「咦!」宇堤愣住了好幾秒才反駁道:「這、這是故意…給你撿的,不然你拿得東西太少。」
理由實在很牽強,但是畢竟只是五歲小孩,不要苛求太多,雖然覺得宇堤就算長大了還是一樣。
「還有啊,不准叫我小堤,你不過早我五分鐘出來。」
「啦啦啦~小堤小堤小堤~」羽璃淘氣的扮了個鬼臉,接著獻寶似的將剩下的信件捧在手上拿給自家哥哥。
其中有一封是以鮮紅色為底的,上頭用紅褐色勾勒出繁複的圖騰。
宛若血一般的顏色。
雨彌很快就發現這封信的不同,畢竟在一堆白花花的信封裡,想不發現也難,「恩?這封信……」
「這個紅色的信封是剛剛人家進來時從天上飄下來的喔!」
「飄下來……」雨彌困惑了,哪個信件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難不成是飛鴿傳書嗎?……不不不就算是飛鴿傳書也不是這樣啊!
思考不得答案,雨彌也不太糾結,決定拆開這封信。
但是在拆開的時候,他發現封口有一排小字。
打開這封信,時間的輪軸將重新轉動
這個是,什麼意思啊?
欲打開信件的手硬生生的停住,他有股不祥的預感,不論是這段文字還是這個信封,但他卻又極為好奇。
擠在一旁的兩人看到哥哥突然停下來的舉動大為不解,輕輕推了他的手臂好奇的發問,「哥哥你怎麼了,不看信了嗎?」
這兩小當然有發現封口上的小字,但無奈他們還看不懂,只好期盼的看著雨彌看他願不願意讀給他們聽。
「等等喔。」雨彌笑了笑摸摸兩人的頭,話鋒一轉問道:「你們知道姐在哪嗎?」
「我剛剛好像看到她在廚房……」
倏地,眾人臉色白了一階。
在廚房就表示……廚房要被炸了!
【章之二】錯誤的決定
三人互望一眼後,立刻邁開步伐朝廚房快速前進,雨彌更是連睡衣都沒換直接跑過去。
「姐!」「姐姐!」「語琴姐!」
三人各自喊著不同的稱呼,企圖讓語琴的動作停下來。
「怎麼了?」語琴疑惑的從廚房探出身子,一手抱著鋼盆,另一手拿著杆麵棍在鋼盆裡攪拌著,一切看起來正常到不行……等等,杆麵棍?
「姐…」第一次覺得講話這麼困難,「你手上拿得是什麼?」
「恩?不就是打蛋器嗎?」語琴一臉天真的回答,三人汗顏了。
「姐,廚房的事還是交給我就好,妳晚上不是還有工作嗎?」
「啊今天休息,小彌你最近很累吧我來吧!」
「不累不累這才不辛苦。」雨彌趕忙回答,「姐難得的休假你就好好休息吧!」算我求你了!
「唔…難得想下廚說……」可是我們不想看妳炸廚房啊!
「姐姐不然你來幫我們。」聰明的羽璃立刻知道再這麼下去不行,拉了拉語琴的衣角又道:「今天天氣很好可以去打獵。」
「對啊對啊語琴姐我們好久沒吃到肉了。」宇堤連忙在旁附和。
思考了一會語琴總算點點頭,「也好,那就走吧~」
見語琴同意,三人不禁鬆了一口氣,急忙拉著她要準備出門。
廢話,誰想看自家廚房被炸啊!家裡已經夠破爛了不用雪上加霜。
「啊等等!」巡視一趟家裡材料的雨彌喚住兩人,「野菜呢不是採回來了嗎?怎麼沒看到。」
「啊!」兩人齊齊大叫一聲。
「我們忘在門口了。」
……這兩個天兵。
「姐,你覺得要拆開嗎?」趁兩小跑出去把戰利品拿回來的空閒,雨彌把懷中的紅色信封拿出來給語琴看。
「恩?」「封口有一排小字。」
「打開這封信,時間的輪軸將重新轉動。」輕輕的唸了一遍,語琴表情頓時變得沈重。
看著語琴低下頭陷入沉思,他也不好打擾,語琴又呢喃惹幾次那段文字,好似在細細咀嚼其中的含義。
「這封信……是誰寄來的?」抬起頭的她問道。
「我沒注意欸……啊——」
「怎麼了?怎麼突然大叫嚇我一大跳?」
「這……」雨彌指著寄件人的地方,顫抖著音:「是我……」
「什麼是你?」愣了好幾拍才反應過來的語琴先是不敢置信,隨後敲了雨彌的頭,「該不會是你小時候寫給現在自己的信吧!」
「才不是呢!」搖了搖頭,「我不記得我有寫過這東西,而且,這種娟秀像女人寫出來的字體不可能是我。」
「是嗎?不要到時候罵到自己哦!」
「沒有。」
「其實是你有但是忘記了?」
「沒有,真的沒有。」
看著雨彌認真又堅決的回答,語琴輕笑了一聲,那頭漂亮的白金色髮也隨之閃動。
「那麼,拆開看看吧!看看這封好像是你寫的信的內容是什麼。」
但是,姐,你錯了。
這封信是死神投遞的信函。
萬萬不可打開的。
在打開的那瞬間,你們注定會死的……
而苟活在世上的我,只能不斷不斷的被困在重新轉動的時間裡。
噩夢……
宛若末日一般的噩夢……
如果真的只是夢,那該又多好。
【章之三】來自未來的乞求
致 小時候的我
看到開頭,雨彌愣住了,小時候的自己?所以這是未來寄過來的嗎?不可能啊……這不合理!
他用力的搖了搖頭,想甩開這個想法,但這麼做只引來語琴的目光。
「怎麼了嗎?有蟲掉到你頭上?」身為姐姐的語琴雖然不太稱職,但是對於個人隱私方面還是做的非常好,既然這封信是寄給雨彌的,那就代表是給他看的,除非雨彌同意讓她一起看,不然她絕對不會因為好奇而湊上去瞧瞧。
「沒什麼。」雨彌露出一個笑容試圖讓姐姐放心,但語琴哪會不知道弟弟的心思,她揉了揉雨彌的頭髮,本來就沒梳理的三色頭毛變得更加爆炸,「不要揉啦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不要擔心。」
「不管幾歲你都還是我弟弟嘛我當然會擔心。」
「好啦!」雨彌笑了笑說,當然已經不是那種帶著苦惱神色的笑容,「不用擔心我沒事的。」
仔細盯著雨彌看了看,確認後語琴總算放心了,「如果有任何事記得跟姐姐講哦!」
俏皮的眨眨眼,她轉過身又道:「當然璃兒跟小堤也是一樣的!」
這兩小頓時尷尬的不得了,偷聽對話被發現還被揪出來,能不尷尬嗎?
「好啦不鬧你們,把東西放一放我們趕緊去打獵吧!」
「好~」
已經先處理好野菜,剩下的就等姐他們打獵的東西了。
早已換下睡衣的雨彌此時正聚精會神的端坐在書桌前面,這是家裡唯一的一張書桌,就放在他跟宇堤的房間裡,因為這裡有滿間的書櫃。
凹凸不平的桌面上放著那封未讀完的紅色信封中的信。
雖然姐不會擅自偷看別人信,小璃小堤也還看不懂,但是這些信件,全部都不能讓他人裡面的內容。
雨彌繼續看了下去。
因為他們會死,絕對會死!
灰瞳猛然一收縮,拿著紙張的手不自覺的用力,但是雨彌很快就恢復原狀,既然這封信知道他們會死,那麼一定有阻止的方法。
想阻止這件慘事發生,那麼就答應我這兩件事
1.不准把信件內容告訴任何人或是讓任何人閱讀
2.請在明天以前把全部的信件看完,因為從明天開始…一切就要開始不同了
明天……但是那麼多信要從哪封先開啊?
呵,不用擔心,你轉過身看看,信件都已經排好了。
連忙回頭一看,這是不看還好,一看就發現信封們正在自己重新「排隊」,真的是在排隊不誇張!嚇得雨彌差點連人帶信跌倒地上。
「魔法信件!」雨彌驚叫出來。
魔法在這個世代早已普遍而平常,但是對於只要魔法一使,就能馬上聯絡到對方的通訊魔法來說,魔法信件實在是少的可憐,一來慢又沒效率,二來附在信件上的魔法又需要比較多,因為得撐到郵差將信送到另一人手上。
只是封魔法信件有什麼大驚小怪,未來的你都還能把信寄給你了有什麼好驚訝。
接下來的內容就好好看完,不要在想東想西了,這是未來的我發出的請求。
未來的我,因為做錯了許多決定,而將姐、小璃、小堤推向了死亡,為此我花費我最後最後的魔力,把這些信從遙遠的未來寄給你,希望你不會步上我的後塵,希望你可以善用這些訊息,希望你……能打敗名為命運的宿敵!
未來的你,將會遭遇許多無法想像的事,挺過去,保護好姐姐跟弟弟妹妹好嗎?
未來的你在此 敬上
【章之四】預知信
突如其來的信件內容一時令自己難以接受,姐他們……會死嗎?
全都掌握在我手裡呢……三條人命,我救得了他們嗎?
緊了緊拳頭,就算救不了也要救,堵上自己的性命!況且,我還有這些信幫忙……雖然我不知道有沒有用?是不是真的?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抱著這個心態,我把排列在最前面的白色信封拿出來開始閱讀:
我知道你還沒完全相信,所以,用你自己的雙眼見證吧!
我都用日記的方式把每天記錄下來了,雖然有些地方會有偏差,但是大致上都會相同的。
x月a日
今天一醒來,就被滿滿的信封嚇到,而且居然還是未來的我寄得,什麼啊!這根本不科學,不會是有誰在惡作劇吧?如果是的話也太惡質了,居然用這種事開玩笑!
先不管了,姐差點就把廚房炸了,幸好小璃很機靈把姐拉去打獵~戰利品很豐盛呢是山豬!大家都吃得很開心實在是太好了。
但是那些神秘信件還是讓我好在意,所以我把他們都看完了,我覺得越看越令人心驚,而且好像失去了期待未來的樂趣。
但是如果當初沒看,姐他們……會死的更快……
我呼出一口氣,這種沈重內容,果然不適合自己啊……可是又不能給其他人看。
x月b日
姐的頭髮突然變長了,先起床的小璃發現還尖叫了好久,害我也被吵醒。不過姐的頭髮一夜之間就從腰部爆長至大腿,也難怪小璃會嚇到,而且聽小璃說當時頭髮還纏住她的手腳,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噩夢。
姐為了不嚇到小璃很乾脆的直接把脖子以下的秀髮削掉,現在想來還是很可惜,但是也幸好剪掉了,那意外增長的頭髮,差點……殺死小璃!
這就是信上說得不一樣嗎?
蔓延在身邊的恐懼……
P. S(信件要記得全部處理掉!)
頭髮……
我打了個寒顫,繼續看著下一封信。
x月c日
天氣突然異變,明明昨天還是很躁熱的天氣,今天就突然刮大風看起來隨時會下雨一樣,然後姐一時反應不過來就感冒了。
不是都說笨蛋不會感冒嗎?所以姐不是笨蛋囉?
唉都什麼時間了我還在不正經。
小璃跟小堤去找村裡的醫生來,沒辦法我體能很差……這不是重點!總之醫生說多休息就行了……話說姐也很久沒生病了,最近抵抗力變差了嗎?
改天叫小璃小堤去山上找草藥燉來補身體好了,每次都叫小璃他們去好像不太好……找草藥的事還是自己去好了,畢竟他們應該也認不太得。
目前看到這裡的感想,沒想到這種娟秀的字體真的是我寫的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罵到我自己了嗚嗚嗚…
其、其實也沒很像女生寫、寫的啊……這只是錯覺而已,恩對,錯覺!
不是啊我在耍蠢什麼啊!這種時候這樣對嗎?
後天姐會生病…所以應該叫姐穿暖一點……要不要找本簿子筆記一下啊?到時候忘記就糟了!
想到這,雨彌連忙跑到書櫃前面,開始尋找有沒有空白的筆記本,一陣努力下來,只看到一本本泛黃的書籍,就在快放棄的時候,一個亮白色的信封吸引了他的注意。
這個不是……?
雨彌奔回書桌前,將手上的信封跟那疊信封比對了一下,果然是一樣的!
但是,為什麼會在這?而且,這封信好沉。
迫不及待的打開,出現在裡面的竟然不是信,而是一本筆記本。
雨彌驚訝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只呆愣愣的看著筆記本,一切一切都太巧合了,難道這些信真是未來寄來的?
【章之五】錯失
在把信看了一半,也將目前資訊統整以後,出去打獵的三人組總算回來了。
「雨彌哥~你猜我們獵到什麼?」宇堤一臉興奮的跑進來,小臉都因為感染喜悅而通紅。
想起信上的內容,「山豬?」
「哥哥你好厲害,一猜就中欸~」接著跑過來的羽璃也是一臉興奮的說道。
真的是山豬!跟信上符合!
「小彌你打算怎麼料理?」最後湊過來的是語琴,一臉眼巴巴的盯著自家弟弟,很明確的表示出自己肚子餓了。
看到姐出現,雨彌不禁想起頭髮的事,目光不自覺的停在上面。
「恩?怎麼了嗎?」發現雨彌正在看著自己的頭髮語琴好奇問道:「姐姐的頭髮怎麼了嗎?」
發現自己出神,雨彌不好意思笑了笑,「沒什麼。」
「那我去準備山豬大餐了,你們先去洗一洗吧!身上都是土味。」
三隻都很聽話的答「是」,有時候還真好奇到底誰才是老大。
「哥哥做的料理最好吃了~」一邊這麼說羽璃一邊黏上來。
「哥哥以後嫁給人家好不好?」
「亂講!嫁是用再女生身上,雨彌哥又不是女生!」
「可是哥哥又不像男生,當然是用嫁比較適合!」
「要嫁也是嫁我!」
你們……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認真討論這種問題……
雨彌想哭的心情都有了。
我明明就是個男生,為什麼非得用嫁出去!我只不過是廚藝比較好、家事方面比較擅長而已,為什麼非得被當女生看待啊!
但兩小還是吵得不可開交。
「雨彌哥這麼賢慧嫁給我才對!」
「才不是勒!男生怎麼能嫁男生啊!」
「可以啊!我之前看到書上說可以!」
……那是哪本書啊哥哥我等下去把他燒掉。
「咦?是什麼書啊人家怎麼不知道?」
對啊我也不知道。
「上次我在語琴姐的房間看到的。」
真相了!雨彌轉過去盯著自家姐姐。
語琴眨了眨眼,看起來無辜極了。
「姐姐下次也借人家看看。」
不准!
「就算是這樣哥哥還是人家的!」
「我的!」
「人家的!」
「我的!」
就這麼無限循環幾次後,兩人決定把選擇權丟給雨彌,「哥哥!」「雨彌哥!」
兩人又擠到自家旁邊,「你以後要嫁給誰?」
……我誰都不嫁!
況且我嫁給你們這兩個五歲娃幹麻,不對不對我怎麼也跟著用嫁了!
唉被傳染了。
咳重來一遍,我娶兩個五歲娃幹麻?又不是蘿莉控!……嗯咳小堤哥哥對不起你。
四人就這麼喧騰了許久,直至夜幕低垂,才安靜下來。
繁星點點,點綴了暗夜的黑空。
靠著夜晚上的星光,雨彌把剩下的信讀完,同時也翻閱著前面的筆記,這才憶起重要的事,頭髮,姐的頭髮!
明天早上……小璃……
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行,思緒好混亂。
還有…那件事,那個時間的問題,那段令人不祥的文字……
時光不斷重複,但是失去終究還是會失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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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精靈:過長所以切段喲^ω^
【編號034】《下篇》 作者:星//炎暉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52 編輯【編號034】《下篇》 作者:星//炎暉
【章之六】變調
「救命——」
劃破天際的,是那熟悉而稚嫩的童音。
昨晚想事情想到睡著的雨彌直接拄著手臂在書桌前醒來。
瞬間清醒。
腦袋一片亂哄哄還沒運作起來,但是身體已經朝著聲音的主人房間衝去。
語琴以及羽璃的房間相比雨彌他們小上許多,她們房間並沒有書櫃,只有一張經時間洗禮而邊黃的床鋪,還有一些堆放衣服的破舊紙箱。
此時,羽璃用力拉扯脖子上纏繞的頭髮,她又哭又喊,但是同床的姐姐——語琴卻絲毫沒反應。
她只能繼續無助的大喊,同時試著掙脫。
當雨彌趕到的時候,那些頭髮像是有意識般早就鬆開羽璃,白金色的秀髮長至腿部看起來好不漂亮。
「哥哥……」羽璃顫抖著音撲到雨彌懷裡,她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知道自己睡的一半被東西纏住了,很不舒服,睜開眼才赫然發現是姐姐的頭髮纏住自己,而且還一直收縮,彷彿有生命似的。
「怎麼了?」雨彌輕輕的抱起羽璃。
「頭髮…姐姐的頭髮……」說著,眼淚就嘩啦嘩啦的落下,好似免費水龍頭,雖然並不能怪她。
「頭髮怎麼了?」拍了拍背,試圖安撫。
「姐、姐姐的頭髮…纏住人家的脖子,真的……」這一瞧,果然羽璃細嫩的脖子上多了一圈紅腫的勒痕。
雨彌頓時不安起來,又跟信上符合了。
他將視線一轉,發現語琴白金色的長髮至大腿了,「小璃乖不要怕哦~哥哥問你,姐原本頭髮在哪裡?」
稍微止住淚水,小小的腦袋偏頭思考了一下,「在腰的地方。」
雨彌倒吸了一口氣,而羽璃在發現哥哥奇怪的反應後,也將視線移至姐姐的頭髮上,看到那不正常的長度後,雙手摀住嘴巴好久不能語。
首先打破這令人窒息寂靜的,是語琴。
「怎麼了嗎?」一臉沒睡飽的聲音,外加一個哈欠。
「姐……」「恩怎麼了?」
「姐姐你的頭髮……」羽璃嚇得整顆頭顱都快塞進雨彌懷中了,就是不敢看語琴一眼。
「咦?」疑惑的扭過頭一望,語琴也被嚇到了,「這是怎麼回事啊!」
成真了,都成真了……
「我們也不知道。」
大致把事情經過講一遍,語琴自己也是驚訝不已,甚至不敢置信。
「那小堤勒?沒事吧?」
「沒事,這件事就不要告訴他吧!」
「也對,畢竟小堤很膽小。」心情已經平復許多的羽璃笑了笑道。
看來應該沒事了,都還可以笑鬧。
「倒是姐,你要不要把頭髮剪一下?」
把玩著頭髮,「也好,這麼恐怖的頭髮我也不要。」
下定決心後,語琴就開始翻箱倒櫃尋找剪刀,「奇怪…我記得放在這啊!」
「姐姐,在這裡。」羽璃有些退卻的把剪刀拿給語琴,頭髮的事,畢竟還是讓她留下陰影,但是對方還是自己親愛的姐姐,她還是很愛她的。
抱歉的笑笑,語琴摸了摸妹妹的被壓亂的頭髮,「璃兒對不起啊姐姐的頭髮嚇到你了,姐姐現在把她剪掉哦!」
「姐,我幫你剪吧!」看到後面的信件內容,我知道,如果讓姐自己削掉,這些被剪下來的頭髮最後會反撲姐。
「也好,削到這邊吧!」姐指著自己脖子的位置。
「咦?剪到原本的地方不是就好了嗎?」羽璃跳出來制止,真是沒想到。
「但是那種長度還是有可能纏住妳哦!」
「唔……」「妳看,妳害怕了吧?既然會讓妳害怕,那姐姐就不留了。」
「可是、可是那是姐姐特地留的不是嗎?人、人家不會再、再被那種東西纏住,姐姐你繼續留沒關係!」
「傻妹妹,姐姐怎麼會讓你有深陷危險的機會,為了妳,這一切都值得。」
羽璃抽噎著撲進語琴懷裡。
「況且啊,剪掉再留一遍就好了。小彌,剪吧!」
當天,那頭過分長的白金色髮,就這麼剪至剩到脖子那了。
【章之七】樸實的幸福
一大早,家裡一片死氣沈沈,除了不知情的宇堤外。
「語琴姐…妳的頭髮怎麼?」
「沒什麼啊!想換個造型而已。」溫和的笑著回道。
「是嗎……?」宇堤充滿懷疑,但看向大家都不打算講話,也只好自己安靜的吃著早飯。
「姐,這些頭髮妳打算怎麼處理?」
「丟到垃圾桶就行了吧!」
丟到垃圾桶……應該沒問題吧?但是這分不安是怎麼回事?
信上沒有寫到頭髮怎麼處理,那麼應該不重要吧?
唉不知不覺就這麼相信信件內容了,到底是不是好事啊……
「……啊!」語琴疑惑的偏過頭看向我,「姐最近天氣變化大要注意哦!小心不要著涼。」
「好我會的。」姐微笑的應和,「難怪璃兒跟小堤會這麼黏你,吵著要嫁給你。」
「呃…不這件事就別提了。」聽到我就想撞牆。
x月c日——
「哈、哈啾!」
「真的感冒了唔啊……璃兒趕快出去房間啊啊啊不然姐姐會把感冒傳染給你的哈啾!」
「明明昨天小彌還特地告訴人家要好好照顧自己沒想到就感冒了……」
即使生病還硬要講這麼多話也真是不簡單,精神也太好了吧!
姐姐的特殊技能出現:生病特別多話。
我敲了敲姐的腦袋,「發燒就給我好好安靜休息。」
「嗚……」
安靜不到五秒,「璃兒跟小堤勒?有沒有叫他們戴好口罩?要是不小心被姐姐傳染就不好了……誒誒誒會不會已經傳染了?不要啊啊啊姐姐會很自責很自責,你們兩個要小心姐姐的病毒啊!」笨蛋,果然是笨蛋。
「不要吵了,他們去找醫生。」
沒想到語琴反而更緊張了,「會不會他們在路上就因為被姐姐傳染病倒了?會不會啊會不會啊啊啊啊啊!不行好擔心好擔心,我要去找他們!」
「……妳先擔心妳自己吧!還有,不准動!」我將打算亂跑出去的語琴壓住,「不要以為用這種方法我就會放過妳!」
「不要啊啊啊小彌你是惡魔!明明知道姐姐最怕看醫生了嗚嗚嗚嗚嗚……璃兒小堤你們在哪?姐姐好想天真無邪可愛又乖巧的你們哦!」
「等下他們就會帶回妳最怕的醫生回來了。」
「嗚嗚嗚嗚嗚…可愛的璃兒跟小堤被小彌洗腦了……沒想到小彌這麼厲害,果然可以讓兩個五歲小孩吵著要嫁給他就是不一樣!」
「閉嘴!」
「醫生,我姐她還好嗎?」
「沒事的,多讓她休息就行了。」
「好的謝謝。」
在大吵大鬧一番後語琴總算服下藥陷入睡眠,經過許多波折的雨彌也累得倚在床邊打盹,躲在門外的兩隻鬼靈精怪,往裡面偷瞧許久後,躡手躡腳的走回雨彌跟宇堤的房間,抱起雨彌的被子,又偷偷摸摸的跑到雨彌旁邊,輕輕的為哥哥蓋上,以免著涼。
這也許是最後一次了,享受著這種平凡的幸福,樸實而快樂,也許,已經沒有機會了……
命運啊……為什麼總是要如此捉弄人?
【章之八】失去
垃圾桶裡,那被剪下且遭受亂丟的白金色髮,慢慢的褪去原本的色彩,取而代之的是火紅色。
艷如火,隨後熊熊燃燒起。
悶熱的空氣中夾雜著燃燒的刺鼻味,等反應過來時,濃煙已經蔓延至到門口了。
「姐、姐,醒醒!」我奮力的搖著語琴,但是可能當時服下的藥中含有令人想睡覺的成分,因此遲遲不見姐有醒來的跡象。
不行,來不及了。
房子本身大多是用木頭蓋製的,木頭又是相當好的燃料,一旦燒起神仙都能
難阻止。
這是跟時間的拔河。
當下我打橫抱起姐,彎下腰盡量壓低身子向外奔逃,家裡沒有水,沒辦法減少吸進濃煙,危險性大大提升很多,必須趕快出去才行。
但是…這種事真的很累人啊!我體能一直都很差……撐住啊雨彌!家人都靠你救呢!
對了小璃跟小堤呢?他們跑出來了嗎?
想到這,我一刻也不敢耽擱,抱著姐直直往外衝。
火勢很大,夜晚起風又有助燃燒。
時間真的很急迫,再不快點就來不及了!
當逃到外面時,身上當然遭火吻而疼痛不已,幸好姐沒有大礙,我連忙將姐放在上風處便又再次衝入火海裡。
小璃、小堤,等我!
我實在很擔心他們,他們睡的房間四周佈滿了書櫃,不僅增加火勢也增加危險,書櫃如果打到他們後果便不堪設想,這麼小的孩子哪能負荷啊!
好痛!但我還是朝著最裡面的那個房間奔去,一路上不少東西崩落下來,很幸運都讓我避過去,雖然身上擦傷已經多的不計其數。
「哥、哥哥…救命……」虛弱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當下我恨不得有把體能訓練好,直接以百米競賽選手的速度筆直的衝下去。
當我衝進房間的那段時間,其中狀況真的令我難以忘懷。
不,應該說,想忘但是忘不了。
羽璃跟宇堤蜷曲在地板掙扎的向門口爬進,無奈腳踝被火紅色的東西纏的死緊,完全沒辦法往前,我衝上去試圖將它扯斷但並非有用。
刀子呢?
我記得這裡有一把小刀……慌忙的四下尋找,總算在不遠處的地板發現了,我不顧已經感染房子溫度的刀子,直接朝那條火紅色的東西割下去。
這畫面還真是似成相似,啊…難不成,這是頭髮?
小刀卡住了,居然切不下去!
這樣來不及的,頭髮的末端在哪?只要把這個抓住小璃小堤的東西一起帶走不就行了。
很快就找到頭髮的另一端,居然還是在垃圾桶裡,這東西果然是頭髮!但這個垃圾桶不是在姐房間嗎?
來不及細想,當我準備抓下的時候,頭髮居然又變色了!
姐妳的頭髮突變好嚴重啊啊啊!
頭髮又恢復了閃亮亮的白金色,同時也鬆開綁住小璃小堤的地方。
「啊——」「好燙好燙……嗚嗚嗚……」
怎麼回事,我茫然的望向他們,頭髮鬆開是鬆開了,但是上面的火焰像是聚集在他們身上一般,痛的令他們在地上打滾。
再不出去真的要來不及了!
我兩手各抓一個直接衝出去,但這速度實在快不起來,手也宛如在燃燒著。
當我跑出去外面時,小璃小堤還是被火圍繞著,「哥哥、好痛好痛……」
我直接將兩人帶去附近的池塘,並往水裡一放,結果…那個火像是不會停似的繼續燒著,「好燙、好燙,哥、哥…我們,會死嗎……?」
「不會的……哥哥不會讓你們死的。」我覺得眼前已經一片朦朧,淚水抑制不住的不斷往下流。
我抱住兩人,毫不在意他們身上灼熱的溫度,就只是緊緊的抱著。
「雨…彌哥……不行的,快、快去語琴姐那……」小手推開了我,「對啊……哥哥快去姐姐那…吧……」
「那你們呢?哥哥也想保護你們啊!」
兩具瘦弱的身體在用力推開我後往後一倒,火勢燃得更加旺盛,但這明明是在池塘。
「哥…哥,謝謝、你呦!小璃下輩子……還要在做哥哥的咳咳…的妹妹!」
「我…也是哦……」
「最……喜歡…你了……」兩人聲音重疊在一起,剎那,火舌將兩人吞沒……
我也…最喜歡你們啊!
我無力的跌坐在地,臉上的淚水只是一個勁的流不停。
久久未能反應過來。
對了…我還有姐……她,在哪?
茫然的踩著步伐,跌跌撞撞的尋回去。
【章之九】無限輪回的噩夢
「小彌,你醒啦?」
「姐……?」
「就跟你說不用照顧我自己去床上睡,真是的這樣睡起來不是很不舒服?」
我眨了眨眼,可是…姐不是……?
「怎麼啦還沒睡醒啊~」姐捏了捏我的鼻子。
「小璃跟小堤呢?」
姐笑笑的回答:「這麼早他們兩個還在睡吧!」
還、還在睡嗎……但是…不是……?
「今天幾號?」
「做噩夢了是吧?」姐露出溫和的笑容揉揉我的頭髮,「今天x月c日喔!」
x月c日……所以,這一切都只是夢嗎?
我輕吐出一口氣,都只是夢而已、都只是夢而已,姐他們都活的好好的!
等等,那個頭髮!
我奔去打開垃圾桶,那個因剪下而失去光彩的頭髮依舊靜靜的躺在其中。
看到這段頭髮,就讓我想到昨天的小璃小堤……頓時心一緊,這種東西,果然要處理掉才行,不然完全沒辦法安心。
自家弟弟反應變得這麼奇怪,身為姐姐的自然不免一番擔心,「做了什麼噩夢要不要跟姐姐說看看呢?看你這麼緊張。」
這個可以講嗎?
最後我只是輕輕的搖了搖頭,「姐,頭髮我可以拿去處理嗎?」
「可以啊!」
灰眸中倒映著閃爍的火光。
只要把頭髮燒掉,就沒問題了。
啊……還有,信……
「好了,退燒了,但是還是不准亂跑知不知道!」
「嗚……」
「乖乖的才有糖吃。」
「糖糖~」某笨蛋姐姐已經直接退化成小孩了,雨彌扶額,無奈。
「要乖哦!」
不管了我要去看看小璃跟小堤的狀況。
「哥哥~早安!」羽璃揉揉了雙眼,打招呼道。
「雨彌哥早安~」
「早安啊!」
看來就像往常一樣,果然只是做噩夢而已啊!
就當我這麼想時,姐那邊傳出了金屬打鬥的聲音……不會吧!不會的、不會的!
不可能!我明明把信跟頭髮一起燒掉的,不可能的!
「你們待在這裡不要亂跑,我去看看。」語畢。不等他們應答就急忙朝另一間房間奔去。
姐,你要沒事啊!
「這、這什麼啊!」當趕到的雨彌看到的是這麼一個畫面——語琴拿著剪刀努力的抵擋化為鋒利紙片的信封,幾乎就跟夢中一模一樣了,唯一不同的是這上面還纏繞著奇異火紅的東西。
頭髮!那東西絕對是頭髮!
我不是一起燒掉他們了嗎?
「小彌…這、這是什麼啊?」「姐,妳帶小璃他們先離開。」
昨天的到底是不是做夢?
「小彌…你可以吧?」姐不放心的又問一句。
「可以。」就算不行也要擋下來,不能再重蹈覆轍!
姐又看了我一眼,「自己小心!姐姐我可不想看你受傷。」
「盡量。」
姐姐一奔出,那些銳利的信封馬上追出去,我將手上的小刀拿來抵擋,「不准你們傷害我的家人!」
但一把小刀能擋下多少,最後我牙一咬,用自己的身體堵住門口,銳利的宛若刀片一般的信封不斷劃在我身上,上頭還燃著火焰,傷口經過這麼一燒,血是止住了,但是卻令人痛苦難耐。
「唔!」走廊傳出悶哼聲,糟糕,還是讓一些飛出去了!
接下來又傳來令人心悸的尖叫聲,「姐姐!」
「小璃、腳……」
「姐姐……你流了好多血……」
「璃兒你們快逃!」
「腳…腳被纏住了。」
重疊了……畫面重疊了。
跟昨天一樣了。
已經阻止不了,信封飛過我朝姐他們方向去,漫天的信封在攻擊到他們以後便化為火舌,猛烈的攻勢令人措手不及。
我想起那段不祥的文字——
時光不斷重複,但是失去終究還是會失去
【終之章】孤寂
這個意思是……昨天的事不是做夢,而是今天又重複一遍嗎?
而且,不管重複幾次,結果還是不會改變嗎……
我打了個寒顫。
「不……不要!住手!」
用力的抓著腦袋,不斷不斷的吶喊,但是現實卻依舊將那兩個無助的孩子推入死亡深淵。
「住手啊——」
「住手!給我停下啊!」衝入火場,想將兩個年紀尚小的弟妹抱出來,即使這麼做只是徒勞。
因為啊……這只是假象而已,不斷重複的假象,卻也是真實,因為的確發生過。
但也只是過去式了……
又重複了……
「姐姐對不起你……」漂亮的瞳孔中表現出自己的不甘與不捨,淚痕留在臉龐上看起來格外的心疼。
「小彌……」
「你要、好好的…活下去……」
沒有你們我要怎麼活下去!
我不止一次對著那具冰冷的屍體吶喊。
你們……就是我的全部啊……
你們走了,留我一個人做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只有我活下來而已?
為什麼……就算重來結果還是不會改變!
還是重複了……
即使時光不斷不斷的在這裡重複,但是結果卻仍沒改變,不會改變,也不可能改變!
這就是末日……不,如果說家人死亡是末日,那麼在他們死亡的前一天,就是末日前一天。
末日前一天,每一日,都還是可以看到最親愛的家人,但是每一個隔天,就會再經歷一次家人的死亡,而自己繼續殘活在世上。
每一天每一天都抱著期待,最後再次落入絕望。
即使擁有著來自未來的信件,但是,終究敵不過命運兩個字。
逃脫不了的深淵。
無法阻止的噩夢。
無盡的末日前一天,比末日還難受,比死亡更痛苦。
你說,還有什麼比不斷重複的時光更讓人孤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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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第一次寫文這麼快啊啊啊啊啊人家好激動##
雖然還是在最後一天才趕上交稿qwq
好啦人家文筆不好,詞都很貧乏還請見諒惹><
唔...打到後面手很痠其實(開始廢話)
結果中間就被人家快速帶過((遠 御論ID:霽璇。
交稿方式:電子郵件 御論ID:孤月玄
交稿方式:電子郵件
【編號035】 作者:乙澄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52 編輯【編號035】 作者:乙澄
紮伊射出一箭,不偏不倚地命中了敵人的右眼,箭矢刺進血肉的聲音依稀可聞。
紮伊應該像平時,射中獵物時大聲地歡呼,他是伊索卡的戰士,獵取食物本來就是自己應盡的責任,打到的越多能吃的食物越多,紮伊該高興的。
但,現在完全不一樣。
紮伊確認敵人已經死了之後,安靜地退下去,藉著草木的掩護跑回他們暫時棲身的地方。
伊索卡族,只剩下三十名戰士。
卓瑪曾說過,大地是他們的母親。他們由地而生,沉地入眠,死亡並不可怕,那只是回歸母親的一個過程,伊索卡族的人遵循著上天的法則,因而他們的土地豐饒且美麗。
溪水是清澈的,鹿群偶爾會到這裡嬉戲,流水淙淙,魚兒乘著藍天飛翔,仔細些能聽見雀鳥的耳語,青翠綠色是森林健康的象徵。
他感恩祖先留下這一片美好送還給大地之母,降下的甜美甘霖是族人們賴以為生的水源。稻穀低垂,在夕陽下像是灑落了點點星火。
他慶幸他們一族是如此的幸運,得以受母親的眷顧,母親的給予讓他們知足,帶動了生命的循環,好動的幼童們撒開步子在森林穿梭,想必成人之後會是一名好戰士。
原以為他們世世代代都會如此生存下去,沒想到那群人的到來,會是他們一族滅亡的關鍵。
從遙遠大陸坐著大艘大艘的木舟踏上這塊土地,要求他們將生存的土地讓出,為了開闢更多入侵者居住的地方,付出一袋不能吃的金子要求他們遷徙。
在那之前早有消息傳出其他村子在那些人連哄帶騙之下攜家帶眷離去,健康的樹木被砍伐、動物趕盡殺絕,甚至連幼崽都不放過,在山頭的另一處遠遠能聽見生靈的哀號和悲泣。
伊索卡族認為自己足夠富庶,大地即是他們的家,森林即是他們的遊玩的場所,山上的動物是朋友,也是他們賴以維生的食糧,他們都是大自然中的一份子,如此的循環罷了。
想當然他們不可能將土地讓給這種人,他們堅決地拒絕了那些人,然而侵入者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犯他們的土地。溪水被下了毒,曾經在腳邊游過的魚兒如今卻橫躺在水面之上,豐碩的農作被踩爛踐踏,森林佈下重重狠毒的陷阱,不只動物,孩子帶著血流不止的手腳哭著從森林裡跑出,再也不敢踏入森林一步。
隔山建立的鐵皮怪物冒出嗆鼻的黑煙,汙染了白色的雲,天空再也不是倒映在溪水中的藍色,連同雲朵一起被抹上了一層灰燼。雨不是從前溫和的水,喝下只會感覺有猛獸在身體裡橫衝直撞,不少的老弱婦孺因此生病死亡,他們尊敬的長老也是死在這可怕的雨水之中。
儘管要活下去是如此的艱苦,但他們相信母親會護佑他們,即使是初生的羔羊也懂得跪下來感謝哺育牠的母親,伊索卡族的人沒有理由拋下自己的母親離去。
入侵者以為他們會就此退縮,但他們撐了下來,如此冥頑不靈,於是那些入侵者採取了最後的方法。
那天夜裡,興奮的戰士們帶著豐收的獵物回到村莊,沒有看見村子周遭的守衛他們就開始覺得奇怪,孩子們一聽到他們的聲音就會跑出來迎接他們,村子的天空應該會升起裊裊炊煙,傳出感恩的祭歌,以祭慰入他們口腹的生靈。
但,什麼都沒有,那是連動物都懂得的安靜,在森林,只有危險的存在能讓一個地方如此的死寂。
當聞到不屬於獵物的血腥時,大家的臉色都變了。
首先動作的是努瑪,他丟下獵物跑了進去,或許是因為想到他還在懷孕中的妻子,他神色匆匆地趕進去。不一會兒,村子內就傳來努瑪悲痛的慟哭,大夥們顧不得其他的,紛紛拋下手上的重物跑進村子裡。
紮伊一進去便愣住了,眼前的景象太過於震撼,油然而生的不知是什麼情緒,紮伊只覺得胸口彷彿被撕裂了,疼得沒有辦法呼吸。
地面流淌著鮮血,刺鼻的腥味撲面而來,他看見大大小小的屍體躺臥在地,痛苦得扭曲在一起的臉還停留在死前那一刻,因為死亡的來臨而尖叫吶喊試圖驅散恐懼,最後迎來生命的終焉。
平時喜歡纏著他玩的薩爾利死了,少年的背上挨了一刀,深可見骨。但紮伊想,終結薩爾利生命的是那頭上還冒著血的黑洞。
紮伊再也見不到那總是笑著撲向他、努力練習的小小身影,薩爾利還說過要像他一樣當一名偉大的戰士。
站在村口帶著微笑目送戰士們離去的努伊瓦婆婆死了,胸前中了一刀,慶幸的是心臟是一刀被擊碎,婆婆沒有帶著太多痛苦從這世上離去。
族裡備受尊敬的努伊瓦婆婆對他很好,當紮伊做錯事被處罰的時候,偷偷帶著食物前來並且給他上藥的就是婆婆,是婆婆讓他擁有家人的感覺。
把他當作親生兒子疼愛的奇哈肯叔叔死了,叔叔的身上很多傷口和黑色窟窿,身體有一半都沾滿了血,叔叔是失血過多而死。
曾經拉拔他長大、教他各種戰鬥技巧的手如今卻被毀的不成樣子,叔叔溫柔撫向頭頂的手佈滿傷口,森森白骨裸露在外,斷裂的指骨是被人故意砍斷的,牽著他走路的寬厚手掌再也不是記憶中的溫暖。
努瑪的妻子死去,她的肚子被剖開,尚未成形的嬰孩被硬生生扯出來,血攀上布巾染滿了整張床,滴落下來的血液在周遭形成一攤血潭,睜大的雙目彷彿述說著恐懼。
伊索卡族認為生命是神聖且崇高的,他們從來不殺害任何一隻野獸的幼崽,沒有人敢這樣對未出世的嬰兒下如此狠手。
長老被砍斷頭,插在尖銳的木棍上,眼眶流下的是可怕的血痕,但仔細一看才發現那是被人用刀在臉上劃下。
唯一乾淨的地面是被人擦拭過的,那群人用族人的血寫下一串看不懂的文字。
不管是男是女,年輕抑或者衰老的族人,沒有一個存活下來。
全部都被殺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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紮伊是深夜過後才出去的,但他並沒有花太多時間。前輩們早在之前留下各種記號,他只是剛好在最後那一刻做了最終的確認,找到了敵人的藏身處。
回到隱身處,小到可憐的火堆劈啪作響,原本警戒的氣氛在紮伊露出面目之後瓦解。
「原來是紮伊回來了,怎麼樣,有沒有收獲?」
阿道夫見到紮伊回來,開心地笑了,他是現在僅存的戰士中年紀最大,也最有地位的人,因此阿道夫先發話,其他人才可以說話。
阿道夫長著一圈濃密的絡腮鬍,臂膀強而有力,可以看見糾結在一起的肌肉,曬成麥色的健康肌膚有幾個交錯的傷疤,那是屬於戰士榮耀的證明。
擁著能夠揮動巨大斧頭的阿道夫在族中是很有威望的存在,如果不是因為族中發生那件事,或許現在當上族長的就是阿道夫了。雖然紮伊本身跟阿道夫不怎麼的熟識,僅僅只是那天一起出去狩獵的淺淺交情,畢竟阿道夫現在是領導者,他還是聽話地對阿道夫回報。
紮伊點點頭,邊脫下沾滿泥巴和樹葉的獸皮說:「找到入侵者的駐紮地點了。」
眾人一聽發出歡呼,等紮伊說完所有發現後,開始嘰嘰喳喳討論起來,把紮伊革除在外,紮伊見狀便默默地退了下去。在這種討論裏頭不會有他的位置,畢竟只有探查敵況才用的上自己,其他的事交給那些厲害的戰士去做就好了。
紮伊不能算是戰士裏頭強大的存在,比如威猛有力的阿道夫、機智聰敏的雅賽多、身手敏捷的札哈利。他不如阿道夫那樣孔武有力,也沒有雅賽多聰明的腦袋,更比不上札哈利那花不到一時半刻就能爬上嚴峻峭壁的靈活手腳。
唯一稱得上拿手的,或許就只有他與身俱來的良好視力和聽力,但那並不能用刀斬殺敵人、做出陷阱捕捉陸上的野獸、也無法跳躍在樹間射中飛翔的鷹鳥。
紮伊知道自己其實非常弱小,能幫上的忙也只有這麼多,所以他自願去調查敵人陣營。雖然十分的危險,但要說最適合的人非他莫屬了。
要是回不來,頂多只是族裡少了一個能夠犧牲的餌食罷了。畢竟弱小的人並沒有生存的權利,這點紮伊還是懂的。
他坐在火堆的遠處沉默思考著,手上不停削著木箭的動作,一直到阿道夫拍上他的肩膀,他才回過神來。
「這次真是辛苦你了。」慰勞似地拍拍他的肩,已經將自己當作領導者的阿道夫笑著走過來對他說:「我們決定,要在今天跟他們開戰。」
紮伊愣住,不是為了別的,當時族人被殺害的景象還徘徊在他的腦海裡,曾經還有活下來的戰士在哭著夢醒,為了心愛的親人哭泣。紮伊雖然沒有血濃於水的血親,但他是伊索卡族的一份子,他已經不只一次夢到自己手刃那些狂妄自大的入侵者,敵人的頭顱掉落在地,脖子的斷口溢出鮮血,慘叫聲迴響在他的耳畔,那是為了祭奠族人而奏起的樂歌。
當時在村里痛苦的戰士們處理著族人的屍體,以免被貪婪的野獸叼走,按照習俗他們必須將人入土回歸大地之母的懷抱。
但,實在是太多了,死的人實在是太多了,戰士們心力憔悴,根本沒辦法把族人一一安放進墳墓。或許時間一久,會被入侵者發現他們還活著,說不定連族人的屍體也會被拿去踐踏。
然後他們做了一個決定,儘管那是大家都不想要的。
烈火燒上族人染血的布,忽略蒼白的面容,死去的族人都像是在安詳沉睡一樣,任憑火舌噬咬。原本他們應該為死去的人套上美麗的衣裳,但現在只有醜陋的麻布遮住族人殘缺不堪的身體。
伊索卡族的戰士們看著燃燒的村莊,沒有辦法移動一步,就算入侵者可能已經往這裡趕過來,但他們還是想在最後好好目送他們的家人。
火焰將黑色的天空映成紅色,飛揚的灰燼似乎帶著族人的靈魂遠去,留下痛苦的戰士們在原地。
戰士們流著淚唱起了祭歌,為懷念的家鄉,為痛苦死亡的族人,為伊索卡族再也回不去的美好。
紮伊永遠忘不了那場景。
所以他也想讓那些人嚐到,被人誅殺的恐懼,隨時徘徊在死亡邊緣的恐慌。他不知道那些人是懷著什麼心態去砍殺他的族人,那些人應該為掠奪生命償還代價。
「不錯嘛,這個眼神,看來你已經準備好了。」讚賞地看了紮伊一眼,阿道夫看見紮伊堅毅的眼神就知道他準備好了。那是屬於戰士的眼神,為了伊索卡族獻上一切的眼神。
他隨著阿道夫走過去,眾人都已經準備好,阿道夫提起了自己的巨斧,札哈利背上長弓,勒斯魯磨利了自己的刀,紮伊也背上準備好的武器站到他們之中。
阿道夫看了看準備齊全的眾人,舉起自己的巨斧大喊:「為伊索卡族而戰!」
眾人聽見這句話,想到自己死不瞑目的族人,紅了眼眶跟著吆喝。
「為伊索卡族而戰!」
戰鬥,開始了。
僅管要流盡自己的鮮血,也要讓那些人嚐嚐惹怒伊索卡族的後果。
至死不渝。
--
竄上山坳,戰士們藉著樹叢隱藏自己的身影,俯瞰著下方燈火通明之處。
「那就是他們的地盤?」阿道夫走過來,特地壓低了聲音問。
「恩。」紮伊點了點頭,指指放著龐然大物的所在,那是外來者帶進來的,對森林有害的東西,紮伊一看就知道了。不過阿道夫可沒有他這麼好的視力,不清楚也是情有可原。
除了要把入侵者給殺掉之外,他們還要把入侵者帶來的東西全都毀掉,所以他們並沒有莽撞地衝上去跟那些人廝殺,先不說入侵者會不會早就有所準備,光是殺掉族人的那些槍,讓他們也該小心為上。
優秀的獵人會等到好時機才出手。
他們躲藏在樹上、在山丘、在石坑間,在森林裡長大的他們像動物一樣利用保護色隱藏自己,伊索卡族的男人不披上衣,他們用結實的胸膛來迎接暴風暴雨。
戰士身上塗滿的全是骯髒的稀泥,上天似乎是眷顧他們的,晨曦剛過,雷雲就開始往這裡聚集,斗大的雨水開始滴落在他們身上,流動的泥水掩蓋了戰士的足跡。
那群人出發了,雅賽多通過鳥語告訴他們,躲在山丘上的紮伊看見外來者的隊伍往這條小道過來,對阿道夫比了比手勢。不遠處的阿道夫看見紮伊的手勢,對札哈利示意,札哈利點點頭表示明白,接著帶著幾名身手敏捷的戰士往前頭關口的高處奔去。
紮伊看見小道上有人倒下,砰砰砰的聲響傳來,他知道戰鬥已經開始了。
阿道夫大吼,揮著巨斧跳下去,向下的力道過猛,斧頭嵌進了敵人半個身體裡。那個外來者驚恐的睜大雙眼看著自己被腰斬的身體,在最後的大叫中被阿道夫用斧頭取了性命,斷裂的頭顱滾落在一旁,那雙眼睛還睜得大大的。勒斯魯揮著長刀輕鬆地躍下去,手起刀落就是兩條人命,敵人的脖子被勒斯魯俐落地砍斷,鮮血從脖子的裂縫泊泊流出,灑滿了勒斯魯的衣服。
紮伊執起長矛對米達羅大喊,米達羅側過身,紮伊的矛就這樣穿過了敵人的胸口,米達羅險險躲過差點被一槍斃命的危機。
他跳下去與米達羅並肩,身旁的同伴有許多被槍擊中倒了下去,但紮伊他們並不會就此退縮。伊索卡族的戰士本來就該死於戰場,他們要這些外來者血債血還!
紮伊這麼想著,低吼一聲衝上去刺穿敵人的胸口,用他們屍體作為掩護擋住子彈,用最快的速度架上弓箭,一發命中敵人的額頭。
他想回去看看米達羅的情況,但是現在戰場太混亂,敵人一個一個拿著槍衝過來,紮伊看見一個黑洞的槍口正對準他,他立馬擲出短刀插上敵人的肩膀。紮伊雖然躲過要害,子彈卻命中小腿肚,傷口處頓時血流如注。紮伊痛得跪下去,剛好阿道夫就在一旁就順手把自己給提了起來,「小子,給我站好!伊索卡族的戰士只有死沒有跪下的份!」接著阿道夫又揮舞自己的巨斧砍斷了三個人的頭顱。
紮伊被留在原地,他忍痛站了起來,跟族人被殺害的痛比起來,腿上的痛應該是微乎其微的,紮伊繼續吃力地拿起刀朝敵人砍下。
那群人不曉得帶了什麼東西,長得像石頭一樣、黑色的橢圓形物體,敵人將那東西扔到他們之中。隨即火光乍現,伊索卡族的戰士有好幾個就這樣被炸飛,戰士開始慌亂,敵人見狀更是變本加厲地把東西往他們這邊丟來。
再這樣下去不行。
「到森林裡去!」雅賽多帶著另一群人馬在山丘那邊出現了,伊索卡族在森林中佔有優勢,阿道夫見狀喊著讓人撤退,剩下的人拔腿狂奔往森林裡跑去。
夜色已經開始降臨,槍聲不絕於耳,紮伊看見有人被擊中了胸口,血液從胸前竄出,開出妖豔的花朵。紮伊望向米達羅的位置,他看見米達羅跟自己的視線對上。
米達羅看見紮伊,正提著刀要朝紮伊跑過來的時候,但紮伊這時撇見一個沒有死的入侵者拿著槍要射米達羅!
距離太遠,人太多,他沒辦法用弓箭!
「米達羅!」紮伊大喊,希望米達羅能聽見。
但,已經來不及了。
砰的一聲,子彈穿過米達羅的腦袋,驚愕還停留在米達羅的臉上,紮伊看見米達羅就這樣倒了下去。
「吶,紮伊,什麼時候我們再一起去打獵阿。」
那個總是笑著邀請他去打獵的米達羅,每每拿著獵物和酒來與他分享,跟他同生死過的米達羅,他的摯友。
米達羅,他的好友,死了。
「快走!」
紮伊還沒有從米達羅的死回過神來,阿道夫一把將紮伊扛起來開始狂奔。
紮伊倒掛著,他在阿道夫的背上看見了許多倒下的屍體,有敵人的屍體,也有伊索卡族戰士的。武器零零落落地掉在一旁,曾經他們最珍愛的飾品也被人打爛,陷在泥水裡。
紮伊聽見了那些人的腳步聲還有吆喝,就知道那些人跟上來了,子彈射到地上濺起了一些泥葉,紮伊捶打著阿道夫的肩膀大喊:「放我下來!」
「等等可別死啊。」見紮伊還有力氣,阿道夫也不會多帶個累贅,毫不客氣地把紮伊丟了下去。而紮伊往前滾了幾圈就站起來跟著阿道夫一起跑,他不知道自己的傷口裂開了沒,他完全感覺不到疼痛。紮伊只覺得自己的身體異常沸騰,他像隻豹子似地往前衝去,一邊抓起弓箭往後頭射,幾個人中箭倒下。紮伊身旁的許多戰士們也一樣,有的丟長矛、有的射箭、有的投石塊,稍稍阻礙了敵人前進的速度。
當他們跑到森林裡時,敵人沒有追上來,有人開心地大聲歡呼,以為自己的勇猛嚇退了那些外來的膽小鬼,但雅賽多卻制止了他們的動作。
「等等。」雅賽多環視整個森林,不安地來回移動眼珠子說:「太安靜了。」
的確,紮伊也發現周遭安靜得太過分,這不應該是普通樹林會有樣子,沒有蟲子的吵雜聲,沒有動物的吼叫聲,沒有鳥因為受到驚動拍翅振起的聲音,什麼都沒有。
那群外來者怎麼可能會放棄?
「雅賽多,你也太多疑了吧。」其中一個剛剛跟著歡呼的戰士嗤笑道,「見到我們怎麼可能沒有不退縮的道理,那群膽小鬼根本不敢追擊我們。」
「印納,我沒有多疑。」雅賽多沒有因為印納嘲笑的嘴臉而生氣,現在他們應該要團結一心而不是起內鬨,「這是身為戰士的直覺,我們應該……」雅賽多想要繼續說下去,但在看見印納要踩上一個隆起的土包,他的瞳孔突地縮緊,朝印納大吼:「別踩下去!」
「什麼?」
印納只來得及說這麼一句,之後便整個人被炸開,血肉噴灑到紮伊他們全身。
他們只有這麼點時間愣住,隨即被阿道夫的大吼給喚回神智。
「快離開這裡!」阿道夫再怎麼笨也知道這是陷阱,敵人早就已經準備好這些東西,也難怪剛才那群人剛剛不追過來,原來是在這裡埋了炸彈。
眾人開始逃竄,有好幾個名戰士因為不甚誤踩到炸彈而被炸斷身體,身旁的人也遭受波及,一瞬間煙土四散,紮伊完全看不清要往哪裡走。
「路在這裡!」
「往這邊跑!」
好幾個聲音在不同方向響起,紮伊完全混亂了,他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個方向跑。
「你在幹什麼!」從煙霧裡冒出的阿道夫拍了他的肩膀,「快點跑阿,難道你想在這裡沒命嗎!」紮伊茫然地搖頭,跟著阿道夫一起跑。
周圍傳來慘叫,紮伊的腳踏在戰士們的血泊中,濺起血珠,身邊倒下的戰士傳來慘叫。但紮伊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這些戰士沒有辦法活下去,紮伊忍著痛苦跑離他的族人,他沒有辦法救他們。
夜幕已經降臨,再加上這些煙的干擾,紮伊他們根本無從逃起。
「小心!」
在紮伊恍惚的同時,阿道夫的聲音傳來,接著他感覺到自己被一個大力給推開。
轟的一聲,他知道那是炸彈爆炸的聲音,剛剛阿道夫推開他是為了這個,側腹傳來劇痛,似乎是被木頭的碎片給扎到了,紮伊臉整個慘白。
但現在沒辦法管傷口,紮伊只想知道阿道夫怎麼了。
「阿道夫!」紮伊朝阿道夫倒去的地方大喊。
「啊啊,沒事,這些年下來我果然也老了,身手沒有以前的好了啊。」阿道夫對他擺了擺手,接著撐起自己的身體,紮伊看見阿道夫的模樣,心下整個都涼了。
阿道夫的頭跟下半身沒受傷,但空蕩蕩的右手處卻刺痛了他的眼。
「阿道夫……你的手……」
戰士的手是用來握刀、用來生存的,沒了手,阿道夫還怎麼生存、怎麼戰鬥呢?
「別一副哭喪的臉,我還沒死呢,你小子給我趕快跑。」阿道夫吃力地撐起身體,推著他的背一起跑著,「趕緊走,伊索卡族可還沒死絕。」
加上紮伊,只有不到十個人從森林逃出,同樣逃過一劫的雅賽多看見阿道夫的手,臉色同樣表現不可置信。
「阿道夫,你的手是怎麼回事……」
「這種小事就別問了,我可還沒失去我的腳還有左手,我還可以戰鬥。」阿道夫這麼說著,身體卻搖晃了一下,一旁的紮伊還有其他人扶住了阿道夫。仔細一看,才發現手的斷口處正不停地流著鮮血,幾乎染滿阿道夫的半個身體。
「這樣下去你會失血過多而死的!」雅賽多說,一邊扯下身上破碎的布替阿道夫包紮,「一旦太過激烈運動,你的傷口就會不停出血,你不能再動了。」
「雅賽多,我從沒想過要這樣帶著屈辱活下去,即使是流乾最後一滴血,我也要做驕傲的伊索卡族戰士!」扯下布,阿道夫一把抓過才剛剛升起的火把,接著咬牙往傷口一放,一群人瞪大了眼睛沒反應過來,沒有想到阿道夫會這麼做,炙熱的火焰馬上將阿道夫的傷口燒得焦黑。
「好了,這樣血就止住了。」阿道夫拍拍右手剩餘的部分,「現在我能戰鬥了吧。」阿道夫臉上雖然帶著輕鬆,但雅賽多沒有忽略阿道夫額上的汗珠。
雅賽多抿了抿唇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放棄。
一行人往山麓走去,札哈利帶著兩人作為先鋒跑去前方偵查,沒想到過沒多久就傳來了好幾聲槍響。
大家的臉色都變了,這時札哈利摀著受傷的手出現,紮伊看見他身上好幾處擦傷,衣服多了好幾個破洞,額上還帶著血痕,札哈利從來沒有那麼狼狽過。
「快走!」紮伊見他又抓起弓朝後面射了幾箭,在然後朝他們這邊大吼:「荷戴跟洛柯瑪都死了!別管我了,這裡有埋伏!」話一說完,砰砰砰的幾聲,他看見札哈利中槍,面向他們倒了下去。
敵人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似乎是埋伏在那邊等他們過去,外來者見到紮伊就往他們這邊跑來,這時膽小的泰奧終於抵不住心裡的恐懼,開始驚恐地大叫。
「往反方向!」雅賽多轉過頭來大喊,眾人聽見雅賽多這麼說紛紛往樹林的另一頭跑去。
泰奧早就被那些可怕的武器嚇得不知所措,他失魂落魄地跑著,一個踉蹌,泰奧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朝他過來的外來者。那群人扣下板機,打穿了泰奧的腦袋。
事情發生只在一瞬間,紮伊痛苦地撇過頭跑進森林裡。阿道夫不曉得去哪裡了,雅賽多的身影出現,本來跟紮伊一起跑,但他跑到一半又突然停下。
「你先走吧。」
紮伊聽見雅賽多這樣說,瞪大了雙眼,「為什麼。」
像是要用行動向紮伊解釋,雅賽多拿開手,紮伊就看見了雅賽多身上那三個恐怖的血洞。
「傷在內臟,就算現在是神靈降臨也解救不了我。」雅賽多苦笑,推了推紮伊,「快走吧,我來拖延他們。」雅賽多朝敵人的方向跑去,紮伊想拉住他卻沒捉住他的身影。
「雅賽多!」紮伊大喊著,卻只看見雅賽多對他揮了揮手,身影消失不見。
紮伊不想讓雅賽多白白犧牲,他閉著眼忍住悲痛繼續跑下去。直到聽見了遠處的槍聲,紮伊死死咬住唇瓣不出聲,他知道雅賽多已經死了,但是他必須活下去。
他還沒找到阿道夫和圖力,他堅信著阿道夫他們會活下來。
一直跑到了懸崖邊,紮伊發現無處可去了。他慌亂地張望,期望看見阿道夫他們,可是一個人影都沒有。
樹葉的沙沙聲令他回過神來,紮伊看見阿道夫腳步蹣跚地朝這裡走過來。
「阿道夫!」紮伊驚喜地看著出現的阿道夫,然後朝他跑了過去,「阿道夫!你也沒事嗎!太好了……」
阿道夫沒有回答他,似乎沒有聽見紮伊的聲音,只是低著頭緩慢地走著。
「阿道夫……你……」紮伊查覺到阿道夫的不對勁,遲疑地出聲。但,話還沒說完,阿道夫就往紮伊這邊倒下去,紮伊只能愣愣的接住倒下的阿道夫,在看見阿道夫的背後之後,他才知道為什麼阿道夫的樣子會那麼奇怪。
阿道夫的背後血肉模糊,好幾個彈孔遍佈在他的身上,雖然分布散亂沒有打在致命點,但這出血量已經決定了阿道夫的死亡。
阿道夫感覺自己被人接住了,他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見的是神色慌亂的紮伊,阿道夫哼哼地笑了:「哼,沒想到你居然活下來了。」
「阿道夫,你先別說話。」紮伊用手壓住他的傷口,但兩隻手又有多大的能耐把全部的傷口都堵起來呢,血仍然不停地從傷口流出。
阿道夫沒有理他,咳了幾口血硬是繼續開口:「咳、咳,圖力……他、他,也死了,那個白癡,咳咳,居然替、咳咳,替我擋子彈……」阿道夫大力地喘息,感覺只要再多開口,阿道夫的生命就會被消耗完畢。
紮伊聽見圖力也死了,心下一冷,他感覺到阿道夫的手開始變失去溫度,那是血液循環不良造成的結果,阿道夫流的血太多,早就沒有足夠的血液送到手指。
倏然,阿道夫像是迴光返照,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凶狠的目拚盡最後一絲力氣,「聽好!伊索卡族只剩下你一個了,拚了命都要給我活下去!」話說完,他看見阿道夫的眼神開始渙散,他沒辦法停止心慌,試圖用聲音喚回阿道夫的神智。
「阿道夫!」紮伊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阿道夫的死亡,可是他沒辦法抑止自己的眼淚落下,懷中的身體漸漸冰冷,紮伊的內心終於崩潰。他失聲痛哭,就像當年抱著父親殘缺不齊的冰冷身體一樣,他抱著阿道夫的屍體大聲嚎啕。
伊索卡族的戰士是不應該流淚的,但現在,伊索卡族已經沒有了啊。
只剩下他一個人了啊。
腳步聲忽然地出現,紮伊一轉過頭,看見的是追擊他們而來的敵人。那個人看見他,不知道說了什麼話,紮伊聽不懂,也沒打算聽懂。他拔出小刀,大吼著朝敵人衝過去。可是還沒等到紮伊拿小刀扎進敵人的胸口,對方已經先開了槍。
胸口突地遭受到衝擊,紮伊的腦中一片空白,原本緊握著的小刀從手裡鬆脫,他摸摸自己遭到槍擊的傷口,一片血紅。
紮伊沒有倒下,他跌跌撞撞地繼續走向敵人,後者見狀原本還想繼續開槍,但紮伊腳步一個不穩,就從懸崖上摔了下去。
風聲呼嘯,周圍的景色不斷快速變化,紮伊愣愣地看著自己就這樣離懸崖越來越遠……
從河邊醒來,他發現自己身處的地方是熟悉的河邊,當年村里的孩子總是在這裡玩耍。
之前他摔下懸崖,幸運地沒有撞到石塊被河流送來這裡。
但紮伊覺得有點可笑,自己都已經快要死了,為什麼溪水還要將他帶到這個地方呢。
他望向天空,遮蔽的雲層裡出了細細的彎月,像是在對他微笑。紮伊想起出去尋找敵人位置的晚上,黑色的天空沒有亮點,或許現在出現的這月是大地母親派來迎接他的使者。
朦朧的月色隨著雲的移動,忽明忽滅。
看來再過沒多久就是明天了阿。
紮伊憑著記憶,跌跌撞撞地走回村莊,村裡一片死寂,燃燒的灰燼還殘留在地上,暗褐色的血跡潑灑在村莊的四處,燒得焦黑的房子發出因風發出嗚嗚聲響,就像是整個村莊在哭泣似的。
這村子明明白白地表示,紮伊記憶中的那個伊索卡村已經不存在了。
最後留下來的只有他一個人。
紮伊突然感覺喉頭有一股腥甜,氣血上湧,他跪在地上,血像是不要錢似地被拼命嘔了出來。先前的傷口似乎又恢復了知覺,胸前、側腹、腳上,密密麻麻的痛感隨之而來,就像是有好幾千隻螞蟻在鑽入他的傷口。
紮伊終於耗盡最後的體力,倒在地上笑出聲,原來自己也要死了。
這樣一來,伊索卡族也就迎來末日了呢。
紅色的生命不停的從裂開的傷口流失,或許奇哈肯叔叔當時也是這種感覺。
終於嗎,他可以回歸母親的懷抱了。
視線開始朦朧,紮伊躺著仰望天空,他似乎聽見族人們在開著熱鬧的祭典。有濃醇的美酒、豐盛的食物,族人們愉快地跳著舞,男人戴著面具舉起銳利的戰矛,女人穿戴飾品揮舞紅色的巾帕,孩子在一旁開心地拍著手,有人打鼓,有人吹笛,艷紅的火光直達天際。
眾人圍繞著他唱出伊索卡族的祭歌,像是要慶祝紮伊終於回歸伊索卡族的懷抱似的。
母親阿,對我們敞開懷抱,願祝伊索卡族永遠安寧。
萬物豐饒,食物永不枯竭,生生不息。
與魚兒同游,在那清澈的溪水中。
飛翔於天空,老鷹帶著我們越過山嶺。
感謝母親給我們的一切,我們滿懷感激接受所有的生靈,讓伊索卡族的生命繼續延續下去。
安息吧,痛苦的生靈,你的血肉會化為我們身體的一部分跟我們共存。
安息吧,迎來大地回歸的森林,伊索卡族會為你奏歌,就如同狩獵中你對我們的耳語。
安息吧,勇敢的戰士們,回到大地母親的懷抱,再次輪迴成為伊索卡族人。
安息吧,即使迎來末日,母親仍會護佑我們。
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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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恩亨伊索卡族在戰爭我的腦袋也在跟文戰爭啊ˊ口ˋ 雖然勝率不大 但祝大家觀看愉快 是說我真的好想要鏡子(###
【編號036】《上篇》 作者:半世逍遙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53 編輯【編號036】《上篇》 作者:半世逍遙
「如果知曉明日的一切,你待如何?」
「如果知曉明日即是末日,你又待如何?」
七月十八日,早晨。
第一道曙光灑在他臉上,幾乎是同一時刻,他睜眼,黑水晶一般的瞳清澈見底,沒映出分毫從睡夢中醒轉的迷濛,僅有幾分厭惡沉澱,深埋一絲絕望。
「又是……新的一天了……嗎?」撐起身子,月隱低聲喃喃著,扯唇帶出自嘲的笑,「呵,連陽光都是同樣燦爛,燦爛得……令人生厭啊。」
稍做盥洗後,月隱坐在案前,執起擱在筆山上的狼毫,蘸了蘸昨晚未乾的墨,不加思索地振筆疾書,似是在抄寫什麼深刻烙印在腦海的東西一般,直到單薄的熟宣上布滿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他才落下最後一筆,將紙疊好收入懷中。
披上一旁的玄色外袍,並將隨身的佩劍掛在腰際,他稍頓,又返回案前,隨手拿紙迅速寫下一小段文字,裝進殷紅的小錦袋裡,方走出房門。
這個時候,丫鬟大約還在服侍公主洗漱吧。如此想著,他推開膳堂的門,無視旁人的驚訝,從木櫃裡翻出滿布灰塵的煮茶小爐,拭淨後熟練地滾起水,並揀了一些竹葉和燈心草放入正冒著細碎泡兒的水中,注視著紫砂壺裡頭的翻湧。
成為寧安公主雲想容的貼身侍衛,已然六年光陰。
雖說身為貼身侍衛,但也是個大男人,在雲想容成婚後仍住在公主府中,不僅禮法上過不去,私底下的碎言碎語更是難以入耳,可都讓皇帝以雷霆手段給封了嘴,從此以後沒人敢說一句她的不是。
說到當今聖上,那就是個傳奇。當年十幾個皇子明爭暗鬥,最後脫穎而出的卻不是呼聲最高的太子,而是似乎對皇位一點兒也不感興趣的二皇子。
原以為大約就是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庸碌之君,可出乎意料之外,在登基為皇後,他一展軍事長才,接連吞下了周邊數個小國,打破先皇束手無策的僵局,與大一統的美夢更近一步。
然而,他雖手握半壁江山,卻沒有廣納後宮佳麗三千,反倒只取一瓢,立蕭氏為孤后,除皇后之外,後宮再無第二人。數年後,蕭后為他誕下一女,但身子一直不大好,沒有幾年便因痼疾撒手人寰。從此,他廢棄後宮,只問國事,讓百姓不禁大嘆癡情。
雲想容是聖上唯一的掌上明珠,如此看來,保護得嚴實些似乎也無不妥。
故月隱,皇帝手下的第一暗衛,便被派來她身邊了。
滾開的水霧夾著竹香裊裊,讓月隱頓時清醒,將自己從回憶的泥淖中拔出,見茶湯顏色漸濃,朝掌廚吩咐幾句,便端著紫砂壺去到餐桌前。此時,寧安公主雲想容已經洗漱完畢,一手搭在身旁丫鬟的胳膊上,緩步走進飯廳。
今日的她身著嫩綠長裙滾白邊,裙襬刺繡雅致的芙蕖,袖口有些短,露出裡頭一大截純白的裡衣,偶爾能見著銀白絲線繡成的暗紋,看起來高雅中帶著清新。
「隱?」雲想容微微上揚的語調顯示出她的驚訝,但旋即轉為淺笑,「真稀奇,不上父皇那兒嗎?」
「今日不必早。」月隱替雲想容拉開椅子。
「哦?為何?」她好奇地問,但他只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由丫鬟扶著入座後,雲想容抬手讓她下去用早膳,待飯廳只餘月隱及雲想容二人,她才開口問:「是不能說的事情嗎?」那白玉般的纖纖十指交疊,她饒富興味地看著月隱,
「倒也不是。」雖是這麼說,可他也不打算解釋,目光掃過餐桌上精緻的早點和一小鍋粥,正散發著鹹中帶甜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不說就不說……」她幽幽輕嘆,便要拿起手邊的銀筷,但月隱倒了一些茶遞到她面前,「公主請先用茶。」
「茶?」雲想容眨眼,接過薄得有些透明的白瓷杯,裡頭是澄澈的茶湯,沒有一絲茶渣,足見用心,「什麼茶?」
「安神茶。」
「……」聞言,她微微睜大眼,轉過頭去看著月隱,瞳裡滿是驚訝,「隱,你怎知我近來總是難睡得安穩?」
他只是故做神秘地微笑,「或許還有些燙,公主仔細些。」
見他什麼都不答,她懊惱地輕咬紅唇,索性不再理會他,就著清香,慢慢啜飲竹葉茶。在雲想容嚥下最後一口香茗時,月隱亦替她盛好粥,縈繞著白色的薄霧,鹹香的氣味竄入鼻中,令人食指大動。
她湊近嗅了嗅,正要開口問,卻被月隱搶先一步,「公主食慾不好,所以今日我吩咐廚房加了點豆腐乳,開胃。」
「……隱,你改行做半仙嗎?」
月隱沒有應,只是自顧自地道:「公主先用吧。」
雲想容軟和的鼻音輕「嗯」了一聲,便專心用起飯來。自幼嚴苛的禮儀教育讓她的動作都是緩慢而優雅的,用膳更是專注,絕不說一句話。
因此,月隱可以肆無忌憚地盯著她的側臉而不會被發覺。看她不點自朱的唇;看她半斂的眼及纖長的睫毛;看她紅潤的臉頰好似丹柰,散著香甜的芬芳;看她柔順的青絲挽成漂亮的婦人髻,卻有一小撮頑皮的髮絲掉了下來,襯著雪似的細頸,使黑的更黑,白的更白。
看她的一切。
「公主。」他似是呢喃地喚道,聲音幾不可聞。
但雲想容沒漏下這聲叫喚,端著碗轉過頭,如清晨薄霧的瞳正好對上他,令他急忙撇開視線,「月隱……有一事相求。」
一個清脆的聲響,雲想容將空碗放下,「說吧,只要能允的我便允。」她朝月隱微微一笑,帶著初夏玉荷的清甜芬芳,「畢竟是隱提出來的嘛。」
聞言,月隱頓了頓,「今日,無論如何,請公主勿去定王府。」
「……為何?」錯愕過後,她沉默一會,眉心微蹙,「與父皇近日的動作有關嗎?」
皇帝這幾日緊縮全京的戒備,不僅城門的審查嚴苛許多,連宮裡的侍衛人數都翻上一倍,疑神疑鬼的,不曉得是在擔心什麼。
月隱頷首,「因為今日是熒惑守心,皇上很擔憂,亦不想公主受到牽連。所以,公主今日還是別出門為好,特別是定王府。」
「熒惑……守心?」
「熒惑留於心宿,謂熒惑守心。然,」他抿唇,「『熒惑守心,帝有大難』。所以……」「那、為何是定王?父皇有難,又與定王何干?」雲想容打斷他的話,「他沒有理由害父皇呀?待父皇百年之後,理當由他繼承皇位,不是嗎?」
儘管有無數次心理準備,但見她如此焦急地辯駁,他的心口仍是感到抽疼,只是那麼一瞬,卻疼入骨髓。
也是呢,畢竟定王季破軍允文允武,出將入相,自幼便隨著季老將軍征戰沙場,立下無數軍功,不僅深受皇上喜愛,更受百姓愛戴。
何況,他是雲想容從小便指腹為婚的駙馬爺,縱使兩人沒有濃情蜜意,但也相敬如賓,更別說雲想容打小便偷偷戀慕著季破軍,雖因羞臊沒有明說,可他知道。
從婚前到出嫁的隨侍在側,他怎會不知?
「定王待我極好,就算成婚四年無出,他也沒有罵過我一個字。」
無後乃七出之一,就是一朝公主也沒法抗衡禮教,多少女孩子家因為生不出兒女而被休棄,但雲想容逃過一劫。
「他沒有抬小轎子回府,亦沒有流連花柳巷。」
尋常富貴人家少說也有一兩個小妾或通房,但季破軍寧願擔著妻管嚴的名兒,一個小的都沒納。即使雲想容因膝下無子,做主要給他納妾,都被他拒絕了。
「他明明、明明……」
然,雲想容不知道的是,季破軍有個幾乎無人知曉的情人,愛極護極,卻不願迎回家。就連消息靈通的月隱,也僅知這情人的存在而不知其名,對其他事更是一無所知。
「月隱沒有資格評斷定王。」他斂眸掩住心緒,不讓疼痛溢出,「月隱,只想公主平安無事。」從懷中拿出小錦囊,交到雲想容手上,「公主現在不相信月隱也無妨,到定王府後打開它,或許公主會改變心意。」
「這是?」她一臉疑惑地問。
月隱扯出笑容,沒有說明白,只是提醒道:「去定王府之後再開吧。」
雲想容神色複雜地摩娑手中的錦囊,沉默,久久不語。
∞ ∞ ∞ ∞ ∞
步出公主府,街道上有馬車緩行,行人也不少,畢竟太陽已經高掛,兩旁的鋪子早就開張了,小販亦紛紛出來佔個好位子兜售玩意或點心,叫賣聲此起彼落,與馬蹄和對話的聲音相和,聽來很是熱鬧。
月隱大白天的一身黑衣在街上走,惹得不少過客側目,用或是好奇、或是懷疑的目光盯著他瞧,但他絲毫不在意。離開大街道,他越走越偏僻,甚至穿過一座樹林中的羊腸小徑,方在深處看見一座院落,大門掩著,上方掛一塊匾額,狂放不羈的字體寫著「月隱門」三個大字。
「門主。」院落的大門兩側各站著一個身著黑色勁裝的人,見到月隱便微微躬身。
「嗯。」月隱朝兩人點頭,抬腳跨過門檻進了院子。
「月隱,你今日晚了。」一個男子倚在主廳門邊,冷著一張臉,語氣淡然。男子容顏姣好,不僅皮膚白皙,眉眼硬是比容貌中上的月隱還秀氣幾分,但一道長疤卻橫過左頰延伸至下顎,硬生生毀了一幅景致。
那是從前因容貌被欺負得慘,自個劃上去的。雖然刻意淡過,在陽光下卻仍是看得出痕跡,可見當初傷口之深。
「處理些事,耽擱了。」
「嗯。」男子沒有多問,替月隱推開門,隨著他一起進了主廳。
雖說是主廳,卻只有約兩丈見方,擺張檀木案和數個貼壁大書架子,便顯得有些擁擠。即使陽光穿過窗欞映在檀案和地面上,形成一格格的光線,但裡頭仍是稍嫌幽暗,只得點上蠟燭。
月隱在桌子後面坐了下來,而男子則是立在一旁,一面拉開案上的卷軸詳閱,一面道:「你準備一下,等會……」「切磋嗎?我一會去去就回,五個人一起不必費時太久。」
「……你知道?」男子看向月隱,聲音中帶著一分訝異,「想不到消息傳得挺快的。」
「算是吧。」月隱扯唇,彎出似笑非笑的弧度,轉頭望男子,「拾玖,今日讓人去接管四個城門,只許出不許入,明日再還回去。」
男子,也就是拾玖,面露奇怪之色,「甚麼?」
「接管城門。」月隱重複後,頓一下才繼續說道:「定王今晚要逼宮造反。」
聞言,拾玖一愣,但又很快恢復正常,形如遠山的眉打了結,「你怎麼知道?門裡沒收到相關情報。」
「私人情報。」
「相識二十年,還真不知道你有別的情報來源……可靠嗎?」
「絕對可靠。」月隱將外袍脫下扔在椅子上,按開主廳通往地下訓練場的暗門,「若是有誤,我頭擰下來給你作板凳。」
月隱門,乃直屬於皇帝的暗衛探子,只有皇帝及其親近之人知道它的存在,專門處理上不得檯面的骯髒事。
門裡頭的人皆是與父母未曾謀面的孤兒,其中,月隱便是因為武學天賦極高,才被選為第七代門主,夠資格擁有「月隱」這名字。除了門主能被賜名「月隱」外,其餘皆以數字相稱,尚未通過那嚴苛訓練的人更是連稱呼都沒有。
雖然門主能號令月隱門上下,僅需聽命於皇帝,權力甚大,但因月隱門尚武,門內人不論地位皆能挑戰門主。說是切磋,不至非得打殺對方,可門主若輸了,「月隱」這名兒很快就會易主。
因此,「月隱」,只會是強者之名。
莫約一柱香後,月隱汗了滿身地走出暗門。拾玖手一滑,案上的書卷掉了滿地,「……你當真一個打五個?」
「說切磋言重了,不過打鬧罷。」月隱赤裸上半身,露出不壯碩卻精實的肌肉線條,脫下的衣衫拎在手中,用手背抹去額上的汗。
「沒受傷吧?」拾玖上下打量他。
「你開玩笑嗎?」月隱輕笑一聲,走至案旁,隨手拿起筆寫下幾個數字,又劃掉了幾個,「拾玖,幫我找這傢伙來這兒一趟。」
拾玖伸長頸脖,見紙上只留有一個數字——既然說要找人,那應該是月隱門內的代號吧。
「你確定他現下在門裡嗎?」
「確定。」
看月隱斬釘截鐵的樣子,拾玖鎖緊眉頭,「……月隱,你瞞了什麼?」
「沒有。」月隱應得極快。
「你今日不大對勁。」拾玖盯著月隱,緊鎖他每一個臉部變化,不放過任何一個表情,「到底瞞了什麼?」
「你多慮了。」月隱偏過頭,鬢邊的髮掩住了臉,「總之,那人拜託你帶來,我去稍微沖洗一下。」
「……你給我說清楚。」拾玖瞇眼,臉色可比深秋寒霜,「還有,我是你的副手,不是雜工。」
但月隱沒理他,只是擺手表示聽到了,便走出主廳,去到附近的小溪洗淨身上的汗水。
將水從頭上澆灌下來,冰涼的溪水從頭頂滑過臉龐,延著身體的曲線流下,晶瑩的水珠在陽光下顯得熠熠生輝,亦使他的腦袋冷靜不少,「呼……再來,就是他了吧……」低聲自語著,他隨意擦乾身體及濕髮。
等他再踏進主廳的時候,拾玖已經不在裡頭了。
月隱坐至案前,提筆草擬手諭,寫成四份紙卷子,並在最後蓋上皇帝賜予月隱門的印鑑。以皇上的名義發出手諭,總沒有人敢不給面子吧?何況他弄得全京草木皆兵,讓暗衛接管城門似乎也不甚突兀。
此時,主廳的門被推開了,拾玖帶進來一個與他差不多身形的人,「月隱,就是他吧?」
「門主。」那人微微彎身,眼皮半垂,目光飄動著,不敢直視月隱。
月隱沒應,只是慢慢踱去,眼神淡漠中帶著凜冽,宛如蝕鏽得極鈍、用來凌遲的小刀般剜著那人每一寸皮膚。月隱不道一個字,硬底鞋在木頭地板上擊出聲音,也似敲在他的心頭,一顫一顫的,使他更加惶恐,汗出如漿。
但他沒有不安太久。
腳步聲在他一步外停了下來,卻聞利刃破空之聲,唯見銀光一閃,月隱迅速抽出腰間的佩劍,在尚未有人反應過來時,狠狠刺進他的左胸膛,速度之快,連就站在一旁的拾玖都沒來得及阻止。
那人瞪著眼睛,眼裡寫滿震驚,可沒能發出任何聲音、做出任何動作,便已斷氣。
拔出劍,尚還溫熱的血花隨著劍身飛出,濺了幾滴在月隱的臉,和拾玖繡有梅花暗紋的黑色外袍上。
「月隱?」拾玖愣一會,回過神抓住月隱使劍的手腕瞪著他,總是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難得的慍怒,「你瘋了嗎?」
「若我現在不殺他,今晚被燒的就是月隱門!」他定定地看著拾玖,劍眉倒豎,話裡藏著三分痛,卻字字鏗鏘。
拾玖表情一滯,「……你在說什麼鬼話?」
「拾玖,你我相識多年,打從訓練時便是好友,你覺得我會在這種時候玩鬧?」月隱甩開拾玖的手,擦掉臉頰上的紅點,「那傢伙是內鬼、是定王的細作!定王都敢造反了,還會不敢燒月隱門?」
「你、你到底是從哪知道的……」拾玖面色鐵青,比死了父母還難看幾分。
月隱門裡的情報流通極廣,天下大小事幾乎無所不曉。定王要逼宮,必定得集結兵馬。這麼大的動靜,月隱門不可能不知,更不可能就讓一個內鬼遮去這般事關重大的情報。
「我說我看到的,你信嗎?」月隱自嘲地笑。
「什麼?」
「等會,國師會來。」
拾玖張嘴正要出聲,主廳的門卻被推開,「門主,國師求見。」
「真是……見鬼了……」
月隱只瞥了一眼兀自低喃的拾玖,「請他進來。」話才方落,國師就自個進了主廳,見裡頭一片血泊,愣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門內自己的事兒,不勞國師費心。」月隱淡淡回道,「敢問國師有何貴事?」
「好歹也算同僚,這麼冷淡……」年輕的國師咕噥兩句,咳了一聲才正色道:「說來,近日星相有些異動……」「若是要說熒惑守心的事,我已經曉得了。」
「啊?」國師一怔,「這事除了我和皇上,還沒第三人知道……你打哪聽來的?」
「無可奉告。」
「……罷了。」碰一鼻子灰的國師扭過頭,「現下情況很詭異,熒惑守心早該在七日前結束,但硬是拖到現在……總覺得不大妙,你們小心點就是。」
「慢,」原先不怎麼專心的月隱聞言,突然喊道:「您說什麼?」
「呃,什麼?」
「早該在七日前結束……什麼意思?」
「熒惑本該在七日前離開心宿,但不知為何,它還留在裡頭。」國師摸摸脖子,看向別處,「許是哪個神祇在干涉天命吧,動作太大導致星相不正,痕跡也太明……」他話說一半猛然頓住,改口道:「……不,當我沒說。」
「誰在干涉天命?」月隱追問。
「我哪知啊。」國師大翻白眼,「能干涉天命的不是講話夠份量,就是靠山夠份量,刪來刪去也沒剩幾個啦。」但他眼神一轉,變得嚴肅起來,「再多的我不能說了。折壽事小,若是……我們都擔不起。」
「……失禮了,對不住。」月隱低下頭,眼中閃著不明的情緒。
「沒事的話,我走了。」國師擺手,拖著長長的衣襬步出主廳。
國師離開後好一段時間,月隱低頭思忖他的話,拾玖則是看著月隱,不知在想些什麼。兩人都沒有說話,沉默在整個空間緩緩蔓延開來,凝成冰。
「知道你有許多問題想問,但,」許久後,月隱出聲打破沉默,「我不能說。」
拾玖盯著他,視線中的心緒紛亂得讓人讀不懂,好一會才微微點頭,「……嗯。」接著便喊來外面的人,將屍體拖了出去。
「拾玖。」
「嗯?」拾玖轉頭。
「我想拜託你一件事。」
「能不要嗎?」
「替我送公主出城。」
「……什麼?」拾玖一愣,「駙馬爺定王要逼宮,你讓我送公主出城?」
月隱偏過頭,「我……無論如何都想護她平安。」
「那你呢?你打算上哪兒去?」
「去皇宮。」
「你……真的瘋了。」拾玖扶著額頭,「別去皇宮。我可以幫你帶公主出城走避,但別去皇宮。你是人,不是神,你真的會死的。」
「擔心什麼?我是去救皇上出來,又不是要跟定王手下的羽林軍殺個你死我活。」
「定王……當皇帝,有糟到要你拿命去拼嗎?」
「定王若登上位,必定征戰四方。」月隱看向窗外,太陽已經越過頭頂,緩緩向西,「現下,公主受不了的。」
「……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說的話?你會死的!」拾玖抓住月隱的肩膀,十指緊緊地嵌入肉中,似乎打算掐醒他,「就為了雲想容,為了一個有夫之婦,你要賠上自己的命嗎?啊?」
拾玖少有起伏如此之大的時候,令月隱微訝,卻仍是無視拾玖的警告,唇角勾出笑容,「守護心上人,沒什麼不對的吧。」那笑其中甚至漾著幸福,蜜糖似的甜味,與他說出口的話語、品嘗一遍又一遍的苦澀截然不同,「即便是拿命去換。」
「即使她永遠……也不可能屬於你嗎?」拾玖的眼神似乎沁滿了什麼。或是苦,或是痛,抑或是月隱也不明白的東西。
「是的,即使她永遠不可能屬於我。」窗外一陣微風吹來,月隱嗅到拾玖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才猛然想到,「對了,事後,我贈你一柄新的梅花劍吧,就麻煩你替我送公主出城了。」
拾玖酷愛梅花,不僅用的是梅花薰香,外衣繡著梅花暗紋,連使的劍都是特製的,血槽開成梅花枝的樣子,染血時就像開了紅梅一般。
梅是挺襯他的。思及此,月隱輕笑。
「……真不知你和我,誰比較蠢。」拾玖推開月隱,撇過頭,看不出表情。
「畢竟你是我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啊,吾友。」
∞ ∞ ∞ ∞ ∞
「嘶。」一聲抽氣聲,「又刺著了。」雲想容如平時一般待在公主府中繡花,大朵大朵的牡丹開在布上,奼紫嫣紅,雍容非常。平時都沒出什麼岔子,今日卻不知怎的,頻頻扎到手指。
指腹冒出一顆嫣紅的血珠,在繡布上染了個紅斑,煞是刺眼。
她微蹙娥眉,伸手去拿放在桌邊的茶杯想潤喉。指尖觸及,可手一個不穩,「匡啷!」瓷杯摔在地上碎成好幾塊,杯上雅緻的荷花雕紋再也拼不回原貌。
坐立難安。
想到月隱早晨的言行,她便難以靜下心來,焦躁得無法做任何事,連呼吸都有些不穩。
「公主,定王來了。」大約酉時時分,丫鬟朝雲想容稟報。
「嗯。」雲想容放下手中的繡框,抬起手讓丫鬟扶起,走進會客用的主廳。
廳裡,定王季破軍早在那兒等著了,他身穿閃著淡淡金暉的月牙白袍,頭戴羊脂白玉玳瑁,眉眼如劍般銳利,薄唇雖然掛著笑容,卻有不怒自威的氣勢,令人不敢造次。
那淡淡的肅殺之氣,許是久經沙場磨練出來的吧。畢竟在封王以前,年僅十二的他都是和季老將軍一同征戰。後來季老將軍死於與他國的戰爭,季破軍一怒之下,領著旗下三千精兵橫掃敵軍,最終將之併吞,報了殺父之仇,也因此受封為定王。
儘管許久未領軍,眉間的戾氣已被時間磨去,但威儀卻依然不減。
「寧安公主。」季破軍笑笑,「本王在府中備下晚宴,可否請公主賞光?」
面對笑臉迎人的季破軍,雲想容本想出聲答應,可想起月隱今早那堅定到啟人疑竇的語氣,便覺有些不放心,「多謝定王邀約,定王有心了。只是想容今日……來小日子,身子不大舒適,許是沒法赴宴了。」她露出帶著抱歉的笑容婉拒。
「公主,恕本王無禮。」季破軍笑意依然,但放輕了聲音,不想讓她太難堪,「公主的月事,不是在兩日前就該結束了嗎?」
聞言,雲想容的臉倏地刷紅,也不曉得是因謊言被點破,抑或是被季破軍的孟浪給羞的,「我、我、那個、呃、那個……」
「公主就別推託了,若是真有不適,在本王那兒歇下便是。」季破軍拉起雲想容的手,搭在自己的胳膊上。
∞ ∞ ∞ ∞ ∞
至定王府後,季破軍扶著公主下馬車,「今日本是沒要舉辦宴席的,但有人向本王獻了幾尾新鮮的魚,聽說生食便十分美味,便想讓公主嚐一嚐。」
「生食?」
「生食啊,但還要配一種嗆鼻的綠色醬料,連本王都有些受不了,待會公主可要斟酌著吃吶。」
「不會吃壞肚子嗎?」
「這魚新鮮的很,從撈上來時就凍著呢,再等上一個時辰就可以開宴了。」
邊走邊隨意搭話,兩人來到了廂房門口。那廂房是季破軍給雲想容在定王府留的,全按著雲想容在公主府的閨房布置。
「公主若是玉體微恙,便先在這兒稍做休息吧,等開宴時,本王會差人來帶公主過去的。」季破軍淺笑著送雲想容進了廂房,隨即離去。
雲想容打量著廂房內部,整理得十分乾淨,床鋪亦整齊得像每日都重新鋪過一般,即使上次來這兒大約是二旬前了,仍然一塵不染。
她坐到軟榻上,正想揀本書來讀,殷紅的小錦囊卻從懷中掉了出來,使她猛然想起還有這玩意。
「隱……到底在裡面放了什麼呢……」她小心打開錦袋,發現裡頭是一張小紙條,上面寫著有些凌亂的字,她小聲地念出來:「今日……但有人向本王……」雲想容臉色慢慢刷白,雞皮疙瘩爬上背脊,冷汗涔涔,打濕了內單。
紙條上,寫著的是方才季破軍與雲想容的對話,一個字都沒漏下,還在最後附註,「速回公主府。別以月事為由,定被拆穿。」
「為甚麼、隱會知道……」她面色慘白,強烈的不安在血液中流竄,使得她頭皮發麻。
「來人,備馬車。」她故作鎮定,但指尖卻在顫抖,幾乎就要拿不穩錦袋。
「公主?」
「本宮有東西落在公主府。」簡短地丟下一句話,她逃離定王府,甚至不敢面對季破軍,哪怕只是知會他一聲。
∞ ∞ ∞ ∞ ∞
回到公主府的時,月隱正提著油燈在公主府的大門口焦急地四處張望,看雲想容乘的馬車停了下來,急忙迎上去,卻不是扶她下地,而是打橫抱起,惹得她一聲驚呼,他才道:「公主,對不住了。」
雲想容平時很少見他使輕功,被他抱在懷裡,看周圍的景色飛快地晃過,可以想見速度之快,但她卻異常安心。興許是因他的懷抱比季破軍暖上許多,興許是因她相信,將她抱在懷中的這男人必定會護她周全。
月隱進了月隱門附近的林子,又往深處走了些,才看到拾玖等在一輛不起眼的馬車旁。
「來了。」月隱將雲想容輕輕放下來,對著拾玖說話。
「晚了些,不過還行。」拾玖的臉色比平時冷上幾分,情緒在眼中穿插交錯,如同線團般纏在一塊,卻從沒自眼底褪去,「你真的非去皇宮不可嗎?」
「嗯。」月隱頷首,將油燈掛上馬車,「公主就拜託你了,羽林軍會先從最靠近皇宮的北門進來,但城門已經被月隱門封鎖,他們會分成三批,分別突圍北、東、西門,因此從南門出去較為妥當。」
「知道了。」拾玖掉頭先上了馬車,拉緊韁繩。
「公主,上馬車吧。」月隱對雲想容微微笑道。
「隱、不一起走嗎?」雲想容雖然鎮定下來,但聲音還是有些發顫,「羽林軍……定王,真要逼宮?」
「我得先去皇宮一趟,至少得把皇上救出來才行。」月隱仍是笑笑,卻有些歉意,「但定王……我可能無法保住。」
「隱、你……」她的聲音帶了點哽咽,「就不能為自己想想嗎?救出父皇後你絕對要追上來,沒有你的話,誰來護我呢?」
「公主,上馬車吧。」月隱撇過頭,扶住她的腰,將她抱上馬車。
「隱,你回答我一個問題,一個就好,」雲想容在馬車上按住月隱的肩,指尖因用力微微發白,「對你來說,我到底是什麼?只是……主子嗎?」
月隱聞言一愣,沉默了一下,再出聲時卻好似說起不相干的話題,「公主修佛嗎?」
「修佛?」
「在佛經裡面,『世』為遷流,『界』為方位,因此,『世界』又代指萬物。」他將雲想容放在肩上的手拿起,將它貼在唇邊,結著厚繭的手指摩娑她的手心,帶來輕微的搔癢,卻又熾如烈焰,「公主就是我的『世界』。」
她怔了一瞬,「隱,我……」「剩下的,就等今夜過完再說吧。」月隱的表情難得柔和,從懷中拿出信籤,「寫了好幾回,這次終於有機會交給公主了……路途上若是無聊,便拿這個解悶好了。」
「隱……」
「拾玖,晚了,你們出發吧。」月隱後退幾步,朝坐在車前的拾玖道。
「……嗯。」拾玖深深地看他一眼,微微點頭,甩了韁繩便駕車離開。
月隱看著馬車逐漸遠去,逐漸被黑夜吞噬,久久沒有移步。
「祢該出來了吧?」突然,月隱道,但身邊沒有任何一人,看不出在與誰說話,「我知道祢一直看著,該出來了吧?」
「哼哼。」帶有幾分玩味的笑聲從樹上傳出,一身著紅色錦袍金線鑲邊的男人慢慢浮現,「是看了許久沒錯,真是一齣好戲吶。」
「這樣,就算是結束了吧?」月隱抬頭看祂。
「沒錯,在你讓他送雲想容出城的時候,」男人的笑容加深,唇彎出很大的弧度,周遭突然狂風大作,吹得兩人的長袍唰唰作響,「天命底定。」
「祢到底是何方神聖?」月隱斂眉,「好歹讓我曉得自己是幫誰做事吧?」
「嗯……這個嘛……」男人黑色的指甲抵在唇上,紅寶石般的瞳仁漸轉幽深,成了乾涸的血色,「沒法直接告訴你,但給你個提示——明日,不,今日,是本座生辰。」
「七月……十九?」月隱思索一陣,卻毫無頭緒,「罷了,我也該去皇宮,結束這一切了。」
「是啊,去結束……這一切吧。」
∞ ∞ ∞ ∞ ∞
在奔馳的馬車上,雲想容發了一會愣,才打開月隱給的信籤,細讀起來。
寧安公主想容親啟:
究竟是第幾次寫這封信,屬下已記不清了。您一定很好奇,屬下為何知定王要逼宮造反,一切都得從第一次說起。
七月十八,一切如常,但在大約戌時,月隱門走水,屬下的舊友活活被燒成焦屍一具,當時在門內的人一共五十九人,除縱火的內鬼外,全數葬生火海,月隱門則盡付祝融。
屬下當時極為震驚,此時又傳消息,羽林軍從北門進城,往皇宮去,帶頭之人竟是定王。
待屬下趕至皇宮,羽林軍與禁衛軍正廝殺,可公主與皇上均已永眠,屬下悲憤難當,奮戰至最後一刻,終於殺出重圍,卻因傷在外頭的林子內失去意識。
可神奇的是,屬下睜開眼睛,時間又回到了七月十八早晨。同樣的晨光、鳥鳴,使屬下感到錯亂。
這時,一位神祇憑空出現,據祂說法,那日本不該如此,但祂無法自行修正,唯有借助凡人之力。因此,屬下便替祂導正天命,試圖讓定王無法逼宮。只要天命仍舊偏斜,屬下便會輪迴在七月十八及十九,重複過著那兩日。
故,屬下幾乎知道七月十八會發生的一切。屬下曾整日和公主待在一塊,可最後關頭總是被沖散;曾等在北城門口,設法誅殺定王,但他總臨時改了地點,使人料想不到;曾在月隱門暗處觀察,試圖得知誰為細作,卻始終沒有答案。
屬下試著改變七月十九的結局,卻都徒勞無功,只能一直、一直重複著這兩日。
但若屬下能將這信交給公主,就表示天命已定。
最後,只盼屬下能活過七月十九,再與公主相逢。
後會有期,公主。
雲想容嚐到一抹鹹澀,一些字跡模糊了。信末沒有署名,但她知道那是月隱的字跡,蒼勁卻沉穩,令人心安的字跡。
一會後,馬車停了下來,傳來拾玖低沉的聲音,「公主,到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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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精靈:過長所以拆段^_^
【編號036】《下篇》 作者:半世逍遙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54 編輯【編號036】《下篇》 作者:半世逍遙
月隱入了皇宮,卻發現羽林軍比前幾次還多上不少。他皺眉看著朝他揮劍的人,側身閃過,用力踹在那人腰上。
「看來,要比先前多花不少時間啊……」他喃喃道,抽出腰間的劍,眼神鋒利如刀,「不過就是羽林軍,敢擋我『月隱』?」
月隱由下往上一個斜斬,在朝他衝來的人身上劃出一條大口子,深可見骨,順著劍勢旋身,給背後想偷襲的人卸下一條手臂。此時,左方傳來利刃劃破空氣的聲響,月隱舉劍一擋,趁對方手臂發麻踹去一腳,把人踹翻在地,順手挽了一個簡單的劍花刺向後方,在那人的胸口戳了個洞,將劍拔出,鮮紅的液體灑落在他背上。
月隱的招式一點兒也不花俏,卻顯得雜亂,雜亂得讓人摸不清底細。他有時狂放大氣,舞劍舞得虎虎生風,只消靠近些,身上便會多出數道血痕;有時又陰險狡詐,置自身於危險之境,滑入對方懷中奪下刀刃。雖然變化多端,但唯有一點不變,那就是「快」。
很快、非常快,如同風一般迅速又流暢,使他就算被包圍也能靠著不斷地格擋找到突破口,再一一解決。
萬般皆摧,唯快不破。
他像是一股黑中夾雜腥紅的旋風,令人聞之喪膽,橫掃任何只要有人的地方,過境之處雖然不是個個喪命,但都再無法起身。
在撂倒近百人後,已經無人敢接近他了,他便提著劍往金鑾殿奔去。
「希望皇上還沒……」進了金鑾殿,他卻愣住了。
金鑾殿裡,屍體堆積如山。
有的人眼睛無神地瞪著前方,死不瞑目;有的人缺腿、缺胳膊,身體部件散落各處;有的人身上被開了大洞,卻尚未斷氣,哀嚎聲不絕於耳;有的人早已身首異處;有的人甚至腰斬。
殷紅色抹地,染遍每個角落,喧囂著妝點這金碧輝煌的宮殿。
當真,血流成河。
這些,無一不昭示方才這裡上演著多慘烈地廝殺。
而裡頭,只剩一個立著的人,身穿銀甲,閃爍著青白色的冷芒,映著鮮血嫣紅。
倒在地上動也不動的皇帝,血染黃袍。
還有一具女屍,凌亂的長裙上血跡斑駁,幾乎看不出原本淡雅的綠色調子,裙襬上的荷如今已覆上一片厚厚的殷紅色,連繡紋都沒有留下——與雲想容今日穿的那般相似。
然而……
那具女屍,沒有頭顱。
褪得死白的唇開開闔闔,像失去語言般,只能擠出細碎而無義的喉音,勉強湊成字句,「公……主……?」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算是先前無數次,也僅僅是三尺白綾。
立著的那人轉過頭來,毫不意外,是定王季破軍,眼中閃過一絲驚訝。
噗哧。
劍刺入人體的聲音。
月隱艱難地轉動眼珠,往下一看。
左胸口前,是染血的紅梅。
∞ ∞ ∞ ∞ ∞
「……嘖,手還是抖了。」他抽出刺穿月隱胸膛的梅花劍,月隱軟倒下來,血噴灑到他身上,隱沒在繡有梅花紋的黑衣,只留下鐵鏽的味道,「抱歉了,吾友,沒法讓你走得毫無痛苦,只得請你忍些時候了。」
「拾玖!」季破軍聲音中帶著七分驚訝、三分欣喜,大步流星走到他身邊,抬手想替他擦去臉上的血漬,「怎麼來了?我還以為你會去月隱門……」拾玖躲過季破軍的手,使他話語僵住。
拾玖側身從他身邊走過,蹲了下來,找到雲想容,撥開因為血而黏在臉上的髮,替她闔上眼睛,無視黏稠的血液沾上他的手指,淡道:「其實她挺漂亮的,你也真捨得啊……」
季破軍一愣,旋即莞爾,走去他身後彎腰抱住他,「醋勁挺大的,嗯?」
「……誰吃醋了。」
「不就是你嗎?」季破軍輕笑,薄唇湊到拾玖耳邊輕聲,「不是你將雲想容送到這兒,要探我的反應?」
「……」
「那麼這樣,拾玖可滿意了?」
「……」
「拾玖疑心病真重吶……」他張嘴輕咬拾玖藏在青絲下的耳朵,「我給你取個名字好不?反正你所厭惡的月隱門遲早都得燒了,就給你起個新名字吧。」
「……」
「——叫瑤光吧。」
「誰要跟你一個名——唔……唔……」拾玖轉過頭瞪他,卻被他堵住了唇。
季破軍一面親吻他,在他柔軟的唇上輾轉,一面將他拉起身靠在自己懷中,直到拾玖耳根通紅,才停下欣賞他難得緋紅的臉,笑道:「代表我們永結同心,不好嗎?」
「……」拾玖瞪著他,卻嬌媚有餘、魄力不足,那樣眼角一勾,只顯得媚眼如絲。
「拾玖,信我。」突然,季破軍收起玩笑,認真地看他,「待我登基,定會封你為后。」
「你傻了嗎?我是男人,怎麼做你皇后。」
「古有韓子高,現下為何不能再有一個拾玖……不,瑤光呢?」
「……」
「別不說話,我說過了,你休想撇下我。」
「……嗯。」
∞ ∞ ∞ ∞ ∞
早晨。
第一道曙光灑在他臉上,幾乎是同一時刻,月隱猛然驚醒,緊抓胸口的單衣,微微喘著,發愣自語:「是、夢嗎……」
「喲,你醒了啊。」身旁突然傳出一道聲音,讓他突地轉過頭去,樹林中的紅衣男子正坐在他床旁的矮櫃上,打了一個響指。
眼前的人提醒了他,方才見到的、聽到的,都不是夢境。
月隱想都沒想,伸手抓住祂的衣領,扯到自己面前,咬牙切齒道:「祢到底是什麼鬼東西?」
「喂,本座好歹也是一方神明,這可是大不敬喔。」男子扯起一邊唇角,「不是跟你說了嗎,七月十九生辰,這樣還猜不出來?」
「七月十九、七月……十……九……」他的聲音漸低,眉頭深鎖,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一般,不可置信的喃喃道:「不、不會是……太歲?」
「恭喜你答對了。」紅袍男子,也就是歲神,皮笑肉不笑地回答,往後一步,輕易地脫離月隱的掌控,好似根本沒被揪住衣領般輕鬆。
「你、為甚麼……!」月隱像是瞪著殺父仇人,「為甚麼會是這樣的結局!公主不是該活下來嗎!」
「你可別搞錯,本座一開始就沒同你說雲想容活下來是天命,是你自個會錯意了。」歲神笑著,卻顯得冷若冰霜,「真正的天命,是你死在金鑾殿啊。」
「……什麼?」月隱怔住。
「不過嘛,這次玩得過火,被上頭發現了。」歲神雙手環胸,不甚在意地道:「上頭為了補償你,決定給你再一次機會,不管天命什麼的也無所謂。若有什麼想問的就問,本座會回答你。」
「再一次……機會……嗎……」他無意識地重複著。
「只是這一次,」歲神笑中的惡意很純粹,「就沒有辦法再重來囉。」
「是嗎……」月隱閉上眼睛,長吁一口氣。待到他再睜眼之時,眼中已不見其他情緒,只餘沉著及堅定。
「……定王的情人,是拾玖吧?」
「你不是也聽到了嗎?拾玖那劍可沒馬上要你命。」歲神將眼睛瞇成一條縫,靠在櫃子上,「是。季破軍愛他愛得可慘了。」
「月隱門的內鬼,也是拾玖吧?」
「沒錯,你前幾次殺掉的,都只是拿來偽裝『拾玖死在月隱門』的工具罷了,真正的火是拾玖放的。」歲神的紅瞳中難得露出讚賞,卻不無諷刺,「呵,副門主就是內賊,月隱門還想收到什麼情報?」
「定王……為何造反?」
「嘛、往簡單了說,就是家仇加上私情吧。」歲神單手支頰,「蕭后和季老將軍是青梅竹馬,還訂過親。」
「等等,所以……」月隱驚訝望向歲神。
「雲想容出生後數年,季老將軍就給皇帝算計到沒命了。」他輕笑一聲,繼續道:「蕭后產後身子愈差,卻沒到要死的地步。而在季老將軍慘死敵陣兩月後,蕭后懸樑自盡。當然,這可不是皇帝對外的說法,只道因痼疾逝世。」
「定王,是為了復仇嗎?」
「大部份是。畢竟皇帝對他好,僅僅是想補償他罷了。」歲神聳肩。
「……那他為甚麼殺了公主?」月隱眼中的憤怒燒成烈焰,滾燙的視線瞪向歲神,「若只是想報殺父之仇,為何要殺與他自小定親的公主!他怎能、怎能這般薄情……那是與他結髮四年的妻啊!他怎生下得了手!更何況,公主、公主她……」
「因為拾玖。」歲神勾起唇角,笑容裡滿是譏諷,「對一人用情至深,就必定得對其他人薄涼至極。」
「……」微微一愣後,月隱似是寒泉灌頂,怒火澆熄,突然沉默下來。
「不然你以為,為甚麼雲想容成婚四年無子?」
「……」
「嗯?沒有其他想知道的事了嗎?」歲神挑眉,興意盎然地看他,「現下時間是停止的,你要問多久都可以。」
「……」
「越多情報,對你越是有幫助,不是嗎?」
「……不,我問這些,僅僅是好奇罷了,與我的行動一點關係也無。」又無語了許久,月隱才道,語氣淡漠得似一捧燃燒殆盡的灰,不留絲毫溫度。他站起身,穿上黑色勁裝與黑袍,不再看歲神,只是專注地給衣衫扣上盤扣。
「哦?」歲神打了個響指,笑得瞇起雙眼,目光中透出探究,「有趣。」
月隱穿戴整齊後,掛上佩劍,在推門前輕輕笑了一聲,「不是就有個,簡單、有效的現成法子嗎?」
∞ ∞ ∞ ∞ ∞
莫約三個月後,午時三刻。
「喂,上去!」雙手綁在後頭的男子被身穿鐵灰鎧甲的侍衛推了一把,踉蹌幾步才站穩。他似是偏頭瞥一眼侍衛,卻披頭散髮的看不清表情,又轉過頭去,挺直背脊一步步走上台階。
城門前偌大的空地難得聚集了眾多人群,人聲鼎沸。
男子緩緩地走上木頭搭建的台子,站在上頭,有些吃力地睜開右眼,帶著嘲諷的眼神望台下的人們,嗜血的人們。
身後的侍衛替他解開了鐐銬,他抬手撥開散在額前的髮,露出整張臉,唇角、額際和眼角都沾滿血汙,左眼緊閉,似乎已經無法張開。
是月隱的臉。
不,現下,似乎也不能稱他作「月隱」了。畢竟,他早已被奪去「月隱」之名,在被打入大牢那一刻。
他無視身後侍衛緊張的神情,慢慢地活動被綁起已久的手腕,動作看起來不甚靈活。自嘲地笑了笑,就不曉得他們是在緊張什麼,挑了腳筋、打斷手骨,他還能跑嗎?
一個侍衛走上前,打開斑駁的木枷,將他強壓上去。
「喀鏘。」落鎖的聲音,既輕,且重。
咳了兩聲,他往台下望去,不知是冀盼,還是確認,用僅剩的右眼尋找著一個不該出現在這兒的人。
但身著白衣、披著粗麻的她,和他對上了眼,似雨後薄霧的瞳中水光流轉,本該紅如丹柰的雙頰失去了血色,徒留蒼白。
他一愣,艱難地拉動唇角,扯出有些扭曲的微笑,似乎是在讓她安心。
雖說欣喜能見她最後一面,卻也不捨她目睹如此血腥的場面。
他的公主啊。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
「雖然現在的妳可能不知道,但,『世』為遷流,『界』為方位……妳就是我的『世界』。」
「……當街行刺定王,視王法於無形……」
「若能以我的末日、我的一切來換妳免此劫難,我願換。」
「……頑劣不堪,視皇命於無物……」
「抱歉,後會無期了,公主。」
「……當市處斬,欽此——!」
他閉上眼睛,卻將她深深的烙印在眼裡、烙印在腦海中,永不忘卻。
他閉上眼睛,迎接末日——迎接早該到來的終焉。
「斬——!」
第七代月隱門門主,因行刺定王及月隱門副門主,於十月二十一日斬首。
Fin.
作者的話:
呼,終於寫完了,這次採用電影常用的題材「輪迴重複」,但是以比較新鮮的時間點切入。因為這個時間點的關係,寫起來非常有趣,但也非常累,前半有許多不能放過的小細節,希望能給第二次看的讀者帶來新鮮感,大約就是,「啊,原來當時是這樣」的想法吧。但很可惜,大概只有看第二次的人才會發現,一些原本看來理所當然的描述或話語,其實都是線索,只是一開始並不會注意而已。對這些前後連結有興趣的讀者……我還在考慮之後要不要自爆XD
我對末日的解法很簡單,就是照字面翻,「終焉之日」,當然在這部作品裡也包含著「只要她死了,便是我的末日」這種概念。然後幾乎都是在寫「前一天」,所以,應該,不算是離題吧哈哈……
然後是關於文中的一些材料。
熒(音同迎)惑是火星的古名,守於心宿象徵大凶。詳細解釋太多了,有興趣維基可以找到。
太歲(或稱歲神)是道教的神祇,算是凶神,每年都會輪一個,因此有六十個太歲,不過生辰統一訂於農曆七月十九。這裡為了方便,就當作一個神吧。
「世為遷流,界為方位」出自唐代翻譯的楞嚴經卷四。
「破軍」和「瑤光」都是北斗七星第七顆星的名字。
「丹柰」(音同單耐)是中國土生的蘋果……這個奇怪的詞出現了兩次。不要問我為甚麼古風文要用英文名句當意象,角色不懂沒關係,看的人懂就好了XD
寫完只有感慨,為了護她,你竟是什麼都沒有剩下,徒留一副傲骨錚錚。
最後,認出來我是誰的,如果有感想等不及比賽結束後跟我說,可以短消我。
是說、評審加油啊XD
【編號037】 作者:流浪犬
本帖最後由 御論比賽小精靈 於 2015-8-12 03:55 編輯【編號037】 作者:流浪犬
里歐不知道第幾次這麼想過,他真的幫自己找了一個小麻煩。
他無奈地撥開艾登沾滿鋼筆墨汁的小手。原本精心熨燙過的襯衫變得髒兮兮,滿是小小的黑手印,而罪魁禍首則快樂地坐在他腿上。雖然里歐極度懷疑小傢伙把他當成某種大型玩具,但也只能苦笑著認了。
「瞧,里歐就和繪本上的狗狗一樣!」艾登滿是開心地說道,接著不死心再拿手往里歐身上拍。不過沒等里歐反應,一轉眼,小麻煩的注意力又跑到桌上那疊紙去囉。
艾登抓著其中一頁翻了翻,接著拉開了大大的笑容,指著最上方的一個單詞,「艾登!」他得意地叫道。
里歐緊張地捉住那雙作亂的小手,安撫地親了一下軟呼呼的臉頰。艾登眨眨眼,不明所以地回親了過去,發出響亮的「波」一聲,然後像是感到有趣般格格笑了起來。
里歐趁機救下被抓得皺巴巴的文件,觸目所及都被糊得亂七八糟,幾乎看不清上面的內容,他忍不住煩惱地嘆了口氣。算了,就趁這個機會來陪陪艾登也好。
里歐伸手拍拍艾登的小屁股讓他下去。「你有沒有想要玩什麼?像是拼圖之類的?」
「都不要,一個人玩好無聊。我想要和里歐一起。」他有些笨拙的跳到地板上,撇嘴道:「你總是在工作!」
你只是喜歡搗蛋吧。里歐暗想。
「沒有那麼誇張吧?這次我可是辛辛苦苦把工作都做完,準備好要和艾登玩喔?」
「那就拼圖,兩個人一起喔,反悔的人會變成青蛙!」
「好好好……總之你先去洗手吧。」
看著艾登認真地踩在小凳子上洗手,里歐轉身去櫃子裡拿出一直沒機會動過的拼圖。奇怪的是,那盒子邊緣卻有些破損和褪色,裡面的拼圖還有明顯被折到的痕跡。
他慢吞吞地把所有東西都掏出來。哎呀,還有說明書呢。
等里歐弄好,艾登也洗完手興奮地坐在旁邊,儼然一副準備好的神情,那雙特別的紫色眼睛還閃閃發亮。
「里歐里歐!這個要怎麼玩?」
「把它們全部都拼回去,最後它會長得跟盒子上的圖案一樣……很有趣的。」大概?里歐不確定地想。其實他小時候也沒有玩過這種東西,據說能增進小孩子的思維邏輯能力。無論如何,他不用這個也長得很好不是嗎?
沒想到不到幾分鐘,里歐就後悔了。他實在不擅長陪小孩子,而且遊戲也一點都不好玩。
里歐拿著一塊足足有半個手掌大的拼圖,隨意地坐在地毯上,另一隻手撐著下顎,表情興致缺缺。雖然答應好艾登,但是大塊的拼圖一點難度都沒有,真不明白哪裡有趣,看艾登興高采烈的小模樣……就和普通的孩子一樣啊。
不,其實是他的問題吧?
「里歐偷偷發呆!」
「才沒有。」里歐把被硬塞在中間的拼圖放到最左邊。「你看它這邊是平的,應該放在邊邊才對。」
「為什麼?誰規定的?」
里歐看那有點兒不滿、有點兒好奇的小傢伙,不禁好氣又好笑:「沒有誰規定,就是這樣玩。小心你等等沒地方放。」
艾登看上去像是勉強接受了這個說法。里歐好脾氣地說道:「這塊凸的地方要對凹的,然後這個兩邊都平的放在角落……對、就是這樣,然後那塊放這。不是、你有在聽我說話嗎?是這邊……」
最後拼圖在兩人合力之下拚好了,雖然大多是里歐的傑作,艾登只負責破壞而已。拼圖上面的圖案是兩隻翠色的小鳥互相依偎著站在櫻桃樹枝上,里歐抓起一旁的紙盒,看著明顯不同的圖樣有點無言。這算是額外的驚喜嗎?
艾登看了一會,突然說:「要是我也有一對翅膀就好了。」
「是嗎?」
艾登好像沒聽見似的。「胖胖的那隻是里歐,小隻點的是我,我們可以一起自由自在地飛翔,可以去很多很多地方,還可以去冒險!」冒險?這孩子到底都看了什麼書啊?里歐失笑,不過聽上去挺不錯。
可惜永遠都不可能吶。
里歐看了一眼時鐘,不知不覺已經九點了。「你差不多該上床睡覺了。」
「咦?可是才玩一下下而已。」艾登嘟著嘴不高興的說。
「明天也可以玩不是嗎?乖一點才會討人喜歡喔。」里歐笑著抱起艾登,雙臂穩穩托起小小的身體。艾登環著他的脖頸,一隻手還調皮地扯著右邊的耳朵。
「人為什麼要有耳朵呢?如果沒有會怎麼樣?」
「就聽不到艾登說的話啦。」里歐轉頭寵溺的蹭了蹭小小的手心。
艾登低聲咕噥了幾句。就算有也聽不見啊,一直一直都是這樣,從來沒有人聽見他。艾登難過地伸手去拉里歐的頭髮,金棕色的,就像獅子的鬃毛,連髮質都毛毛躁躁的有點相似。
接著艾登把臉埋在里歐的頸窩裡,用鼻子嗅了嗅。
有一股好聞的、讓他安心的味道。
──想要活下去。
里歐好笑地揉揉毛茸茸的腦袋,把小傢伙放進被窩後,再給他拉上棉被。
「可以說一個睡前故事嗎?」
「好,想要聽什麼?」
「不知道……都可以。」
里歐拿出一本厚厚的繪本,翻到目錄的地方。「選一個沒看過的吧?『紅舞鞋少女』怎麼樣?」
「嗯。」
「咳……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漂亮又可愛的女孩。因為她的家境貧窮,在夏天只能赤著腳走路,冬天則拖著一雙沉重的木鞋。木鞋把她的腳背都給磨紅了……後來女孩從老鞋匠那得到了一雙嶄新的紅舞鞋,她高興的穿上。紅色漆皮的鞋子非常漂亮,讓女孩怎麼也捨不得脫下……就在她參加她母親喪禮的那天也是。女孩穿著漂亮的小紅鞋,一步一步地跟在簡陋的棺材後頭走。」
「這樣真不對,為什麼不脫下來?反正之後還可以穿啊。」艾登說。
里歐笑了笑,接下去道:「……在走出教堂的時候,有個老兵站在一旁說:『多麼美麗的紅舞鞋啊!』小女孩感到很自豪,於是跳了幾個小步。結果發現她再也停不下來了。」
「……她一直跳啊跳,不管她有多累,或者有多後悔。那雙鞋還是一直帶著她跳,跳過白天、跳過黑夜,跳得血染紅了雙腳……但她只能一直跳,直到再沒有人看過她的身影……真是個怪故事。說完了喔?艾登?」
艾登打了個小呵欠,手卻死死抓著里歐的袖口。「不懂,為什麼她不肯脫鞋?這樣就沒事了啊。」
「也許那是她一直渴望的吧?因為以前不敢想的好東西在伸手可及的地方,所以拿到手了就無法輕易捨去。想著一下下就好,明知罪惡深重,就算觸怒了上帝,最後把她拖入深淵也好。人就是這麼貪心的生物啊。」里歐撩開一綹貼在艾登額頭上的捲髮,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沒有辦法停下來嗎?」
「當然,那也是她親手種下的惡果。」
艾登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像快睡著一樣閉上眼睛,又立刻強睜開來。
「……如果是別的顏色的鞋呢?」
「那也不是她心愛的小紅鞋了。好了,你的問題真多。想睡就睡吧。」
艾登的眼皮又垂下來。「我還是不懂……」里歐看艾登拼命地撐著,心軟的同時也有點苦澀。
真是個非常可愛的孩子。
「睡吧。」
「嗯、里歐晚安。」
「晚安,祝你一夜好眠。」里歐輕輕在艾登的額上印下一吻。
里歐沒有關燈,慢慢地退出房門。他還記得艾登某次害怕地說「有怪物躲在黑暗裡看他」,從此他都會留一盞燈給艾登。哪裡有什麼怪物?但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
里歐拿出放在口袋裡嗡嗡作響的手機。「喂?」
『太慢了,搞清楚現在幾點好嗎?以前都沒看你留這麼晚。』
「陪艾登玩一下罷了。」
對面的人嘆了一口氣。『隨便你,只要你到時候別捨不得就好……最後還是要銷毀的。』
「我知道。」里歐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走到衣架旁拿下外套披上。「但是我希望他在最後一天能夠快樂點。」
在艾登之前還有很多「艾登」,但是沒有一個可以比得上現在的他。這是一直以來「照顧」著他的里歐再明白不過的。同時他也不認為那孩子是失敗品,艾登是活生生的人。
可惜說服不了他們。
『接下來會很忙吧?下一個實驗體就是編號第三十了,嘿!整數耶,說不定是個好兆頭。』
「你很興奮嗎?」
『興奮倒不至於。只是都嘗試了這麼多年,也不可能輕易地就放棄。現在好不容易有點曙光了,難道要哭喪著臉?說真的,你要不要考慮換個班?你這傢伙變得愈來愈陰陽怪氣了,這樣可不太好。』
「……」里歐整了整衣服,襯衫上的墨跡早就乾涸,貼的他有點不舒服。他抬腳往大門口走去,一打開門,剛好正對著月亮的方向,灑了他身後滿地月光。
前方停著一輛車,駕駛座上的人把車窗搖下來,拿著手機衝著里歐揮了揮。「快上車啊,愣著做什麼?我等得花都快謝了。」
「只是突然想到一個童話故事……沒什麼。」
門再度被關上,留下一室空寂。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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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
感謝願意為我校搞以及給意見的某人,愛你喔(ゝ∀・)
我寫得很開心,也希望看到這邊的各位也看得開心(o゚ω゚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