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夜說 於 2014-9-25 22:32 編輯
間奏 (Intermezzo) 1
祏的清晨起於一杯香醇的拿鐵咖啡。
中焙的藍山咖啡豆磨成粉後置入溫壺過的法式壓濾機裡,冒著白霧的熱水緩緩注入玻璃壺內,將咖啡粉與熱水攪拌調和成最完美的比例後靜置四到七分鐘,他用等待的時間來到門口的信箱取出一早就掛在那兒的報紙。
頭條、社會版、娛樂版,裡面的內容的乏善可陳,盡報導一些無關緊要又不斷重複的事物,無趣到了一個極點,他翻了幾頁就感到膩煩,對折報紙後扔到一旁,接著確認咖啡沖泡的情形,隱隱約約可以窺見深色的粉末逐漸沉澱底部,慢慢地壓下上面的活塞濾出咖啡粉,最後倒出熱騰騰的咖啡。
白色的瓷杯襯著杯內的液體格外的美麗,帶著地中海的陽光與土地那份苦澀中包含著溫暖的香氣在空中彎繞出一片餘煙裊裊的仙境,奶白色的拉花在宛如畫布的深棕色液體中曳著香甜的軌跡。
完成這一切後他不急著品嘗今日的傑作,抬頭看了看時鐘,尖銳的時針與分針同時交疊在數字七,還有一個多小時才開店,等待的過程對他來說不算漫長,就像在泡一杯咖啡一樣需要耐心,唯有他單獨待在店內的時刻他總是特別珍惜。
閱讀著義大利詩人薩瓦多爾•誇西莫多的《水與土》,品味著詩人用寥寥數筆勾勒出如火焰般的熱忱以及涼水的死寂,串聯的墨色演奏著一首穿越了七十幾年仍不絕於耳的頌調,彷彿看到詩人歌頌著生命的美好、死亡的凋零,黑白兩面的對比。
不出半個小時,他的兩名員工姍姍來遲卻沒有半點遲到時該有的窘迫表現,紅髮少女等著那頭被陽光照得發金的捲髮,豪爽地對他道早,身後體型比其小了一號的少女也跟著露出百合般清純甜美的笑容。
輕啜了一口熱度仍未退去的咖啡,放下瓷杯時小心的不讓杯子與瓷盤發出聲響,他掛起了營業性的標準微笑,親切的向兩人道早,或許就是因為他的態度一直是如此溫和文雅,兩名少女才會時常忘記他的本性。
在城市的另一端,有另一個與祏年齡相仿的男子也同樣迎來了明亮的早晨。
但他明顯沒有某人那麼悠哉的泡咖啡看報紙,他是在堆積如山的公文傾頹的攻勢下勉勉強強從許普諾斯種滿罌粟花的宮殿回到現實世界,皺了皺濃黑飛揚的劍眉,男子同色的眼珠草草掃過眼前亂的不成樣的公文堆,抄起手機發了封簡訊搬救兵。
然後他著手研究起近日的案件,兩份文件被他從亂無章序的紙堆中精準挑揀出來,將兩者同時翻開到第一頁,零號學院四字映入了漆黑的眼眸中,這兩件案子是近日媒體記者大肆報導、抨擊的兇殺案,除了被害者皆是學生以外,他還找出一些細微的共通點。
其中一個案子以犯人槍親自盡而結案,他的第六感卻告訴他事情沒有這麼簡單,靠著直覺發掘出許多案件隱藏的蹊蹺後申請重新翻案的他可不會忽略任何一個微渺的可能性。
鑑識課的法醫從名為萋的少年胃帶裡找到肉末,經過化驗後確定與陳屍在浴缸裡的白骨有著相同的DNA,另外也從排水孔及水管內找到相符的肉泥,當那名坐著輪椅、半生不死的父親看到了心愛的女兒殘餘的片段整個人離崩潰只差咫尺之距,而少女的母親則是在昏過去之後精神異常,不久後住進城郊的一間精神療養院。
美滿幸福的一個家庭就這麼被粉碎的四分五裂,這叫他怎麼不氣,本來就是憑藉著一股強烈的正義感與強韌的意志而放棄了當醫生,選擇了刑警這條高風險的道路,再怎樣都要盡他所能地做好,不給自己留下汙點。
叩叩!
不等他開口准許房外的人進門,辦公室的門就被擅自推開,男人掛著萬年不變的冷峻神情望著一抹人影閃入房內,並在闔上門前探出頭搜尋是否有人發現她的到來。
「亞凡,你今天比平常慢了五分鐘。」
銳利的眼神就揪著一面走近一面撿起散落一地公文的女性,那張與他幾乎別無二致的臉孔彰顯了他們的血緣關係。
「亞平,那是我剛剛還在處理你前天交給我的工作。」長相相當平凡的女子木著一張臉回答,她的膚色呈現不健康的蒼白,像是長期悶在陰暗處久未曬太陽那般不自然的白皙,眼下的陰影清晰可見。
「嗯,恭喜你,這是今天的份。」亞平冷靜的指著桌上那堆紙本文件以及女子手上的文書,毫無愧疚感的把分內的工作推給自己也稱不上清閒的妹妹。
「我該說真是感謝你的大恩大德嗎?」亞凡對自家兄長三不五時就把她從醫院的急診室傳喚怪來警局的舉動早已見怪不怪,她沒有半丁點不滿的情緒,甚至認為妹妹替哥哥分憂解勞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只是相當苦惱那堆還沒完成的工作就是了。
「老樣子,盡可能替我爭取時間。」打定主意外出查案的男子一不作二不休離開坐了一整夜的椅子,拎起椅背的外套,在路過亞凡身邊時順手拿起女子頭上的灰色針織毛帽戴上。
「知道了。」
來到那名犯人二度拜訪的咖啡廳前,男子也不清楚為什麼覺得這裡有古怪,分明可疑的地點多的是,此處的地址卻宛若烙印般深深刻畫在腦海裡揮之不去,簡直像著魔似的。
西洋式的一樓矮房,像是教堂牆壁般雪白的外表,種植著各色繽紛花草的前庭,黃白相間的蝴蝶裊裊婷婷地在香風中掀動柔弱的翅翼,一條筆直的白色磨石子的道路直通大門,那模樣就像在歡迎客人的光臨。
店內的裝潢採簡約自然的風格,良好的採光使整間店面看起來光潔明亮,彬彬有禮的紅髮侍女將他帶到單人桌,等他入座後準備點單。
「請稍等。」在少女開口詢問前他就先發制人,迎著少女疑惑的目光,習慣性辨讀他人面部情緒的他從那微攏起的眉間找到一絲厭惡,少女灰色的眼睛與他捉獲的殺人犯們有著極其相似的陰霾色彩。
「請問不能坐到吧檯那裡嗎?」
「這我得先詢問店長。」瞥了一眼漆成與晚霞的橙紅相近顏色的吧檯,一名年齡看似二十五、六歲的青年正沉浸於一本厚重的心理學,察覺到兩人的目光後仰起頭朝這個方向看來。
通透的碧色雙眼彷若寧靜森林裡的一池湖水,清澈沁涼,吸收了整片叢林的綠色,比翡翠、比世界上所有的綠還要更加的純粹。
過目難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