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背對光明,還是走在光明之下
「格里西亞,我有打擾你嗎?」站在門口難得臉上帶有躊躇,一身黑的騎士長眼神複雜地看著靠坐在床上的我。
『已經有好幾個人打擾過啦,進來吧。』我朝他招招手。
「上次我來探望你時,萬萬沒有想到下一個竟然是我。」審判騎士沉著臉在床邊的椅子坐下——上次我施行起死回生術後休養期間他也是坐在這個位置,這也許讓他感觸油然而生。
我沒好氣地說:『又不是你來探望我才會變成下一個被我復活的屍體,如果不想這樣,好好保重自己就好了啊!』
審判沉默,雖然還是酷酷的沒什麼表情,我還是看得出他心中的介意。
『到底誰殺得了審判騎士?』我可不想聽到冷酷的審判騎士一臉扭捏地說出道歉或是道謝的話,所以連忙轉移注意力——雖然我相信他一復活一定就被十個人盤問過了。
「是一個小女孩外表的巫妖。」
是粉紅還是紅詩?
『你一個人半夜在路上閒晃?……不會是要買藍莓派?』那不就變我的過失……我小心觀察審判的表情。
審判不假思索地澄清道:「我是白天調查不死生物的來源,夜裡整理時發現了疑點,但又不確定,才想要自己前去確認。」
『就算是巫妖,即使審判騎士無法克敵制勝,應該也找得到機會撤退吧?』
審判知道蒙混不過去,老實坦承:「因為途中遇到好幾個死亡騎士,在戰鬥過程中突然覺得身體沉重,行動受阻,才會受傷過重……下次絕不會重蹈覆轍。」
身體沉重,行動受阻,似乎是精神魔法的干擾?
殺害審判的究竟是粉紅還是紅詩?粉紅是羅蘭的引導者,應該沒必要殺害審判,紅詩之前被我毀了身體,會是她嗎?還有另外一個候選人跟他的巫妖還未出現……
「即使你不需要我的感謝,我還是要感謝你。」審判低沉的嗓音打斷我的思考。
『聖殿少了審判騎士,我也會很傷腦筋的啊。』我眼神透出「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無奈神情。
「不是只有復活。」
『咦?還有別的?』是感謝我讓你有機會插隊買藍莓派,讓你在人民心目中的形象更壞嗎?
「『背對光明,卻還是走在光明之下。』太陽騎士長說過這是你說的,這句話讓我能繼續坦然地走在這條道路上。」
我驚訝地說:『你已經是個很稱職的審判騎士了,我無法想像能有審判騎士比你更稱職。』
審判苦笑道:「稱職是一回事,心態又是一回事,我這一邊的聖騎士都很需要對自己角色立場的堅定。」
審判這麼一說,在月蘭國時太陽似乎也有聊到這件事,許久之前太陽找我商量時的對話浮上腦海——
『聖騎士中半數是仁慈的代表,半數是嚴厲的象徵,格里西亞,你覺得光明神到底是仁慈還是嚴厲呢?何以後世會有不同的說法呢?』
『誰知道……說不定祂有雙重神格吧?』
『即使我身為太陽騎士,我還是無法實際感受到光明神的存在,光憑傳說,實在無法對祂有深刻的認識,再如何滿口光明神,我對不曾接收到祂的旨意感到心虛。』
『你是太陽騎士,又不是祭司,祭司才是人與神交流的媒介。光明神有祂仁慈的一面也有嚴厲的一面,但希望人向善是不變的,人不也是這樣嗎?祂只是有一段時間沒出現,但祂的力量不就存在我們的身上?』
『這麼說也是……但審判那一邊的騎士長光屬性較弱,還能算是光明神的聖騎士嗎?』
『他們的力量並不是表現在聖光量啊,犧牲自己面對黑暗,換來讓人民站在光明下的機會,即使背對光明,他們卻還是走在光明之下。』
……現在回想,這些話說不定是參加神學會被洗腦的,究竟是不是代表自己的想法也已經不記得了;只是當時在和太陽談論之時,也順便說服自己這樣去相信,因為自己是光明神祭司,比聖騎士更堅定自己的信仰是責無旁貸的。
雖然腦中也時不時有些黑暗和卑劣的想法,例如想報復得罪我的人、或是貪貪小錢等……光明神都有雙重神格了,應該會原諒我的吧?畢竟我是人不是神嘛。
『你有告訴太陽你遇到巫妖的地點嗎?』我很包容地寬恕自己,回到審判被殺的話題。
「有,不過事發時太陽已經馬上派人去搜索,並沒有任何發現。」
『是在神殿隔壁那條街上嗎?』
審判露出感到奇怪的表情:「巫妖會住在離神殿那麼近的地方嗎?我是在靠近城郊的暗巷受到偷襲的。」
『我想也是……幸好不是幫我買藍莓派而被偷襲。』
審判白了我一眼,「都這種緊張時期了,哪還有店家開到那麼晚?」
……就算我偷溜出去也沒得買就對了!
我淚光閃閃地目送無言的審判離開,就披上黑色的斗篷——祭司袍實在不適合夜間行動——召喚風屬性離開光明殿。
當然不是為了買藍莓派,我往城郊飛去,一邊使用感知搜尋黑暗屬性。
光明神不負苦心人,找了半個葉芽城,終於找到那一團特別濃郁的黑暗屬性。
『紅詩,聽到就給我出來!』
『……』
『紅詩,妳不是說在找我嗎?我都出來了,妳要躲到什麼時候?』
『……』
『我這裡有棒棒糖,想吃就給我出來!』太陽說粉紅超喜歡吃棒棒糖和寒冰做的草莓刨冰,不知道是不是巫妖都喜歡,反正先引誘再說。
『……我不想要棒棒糖。』
『妳果然在!』我朝精神魔法波動傳來的方向而去,果然發現一道忽隱忽現的小女孩黑影,『妳以為躲起來我就找不到妳了嗎?』
『我沒有想躲,孩子,因為我的傷勢太重,無法長時間維持形體……審判騎士很強,即使我手下的死亡騎士也無法完全牽制住他。』
『果然是妳殺害審判!』
『所幸他只有一個人……』
『妳太可惡了!』紅詩話沒說完,我就加速衝過去往她的臉揮拳——
『嗚……』紅詩不堪一擊地倒退了好幾步跌在地上,我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拳頭,對方雖然是小女孩的身體,好歹也是一隻不知道修練多久的巫妖,祭司的一拳就可以把她打倒,我難免會驚喜交加。
『妳居然殺死審判,不可饒恕!』我揮了揮我的拳頭,不過只是虛晃一招,再怎麼得意也不會忘形到真的拿拳頭去跟巫妖對打,我在拳頭凝聚了屬性,打算用魔法對付她。
『請等等……我並沒有想要殺死審判騎士……』
『最好是!難道妳要說是他故意找死嗎?』加了風屬性的冰錐迅速地向巫妖飛去,她雖然被擊中了一些,但似乎沒有大礙。
『不、我的確是很想殺了光明神殿的人,不過不是喜歡殺人,而是為了保護你!』
『哼,妳這巫妖想騙我什麼?』
『孩子,我跟光明神殿那些狡猾的人類不一樣,我不會騙你,因為你是我的孩子。』
我一愣,孩子?
『你是我的孩子,我是你的巫妖。』
『不——妳說謊——』
紅詩的一句話讓我腦中一片混亂,一時間失去精神魔法的集中力,下意識抬起手,在手指間用聖光搓出箭矢的形狀就射了出去——
我隨手拈出的聖光箭自然比不過綠葉的百步穿楊,但紅詩故意不閃,即使我命中率再低,她的手和腳還是紛紛中箭。
雖然因身體接觸到聖光而面臨有如燒灼般的痛苦,紅詩的臉孔還是柔和,輕柔地說:『我為什麼要說謊?引導者只認得出自己引導的候選人。其實你也已經猜到了,卻不願意承認對嗎?』
♫ ♫ ♫
門被用力撞開,躺在床上的人嚇得坐直起來,瞪大的眼看到是我,疑惑又不悅地說:「格里西亞,你做什麼三更半夜闖進我的臥室?」
應該很少有人這種時間闖進他的臥室吧,更別說闖進來的人是他的學生。
「你做噩夢啦?」看我默默不語,教皇小心地問。
『老師,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分,還是收我為學生嗎?』即使使用精神魔法說話已經駕輕就熟到跟用嘴巴說話差不多,我還是艱難地說。
「什、什麼身分?」教皇轉動他的眼珠,假裝聽不懂地說。
『別裝啦,每當你眼珠子看向右上方就是心虛的表現!』我不客氣地拆穿,『我說你這老頭也太大膽了吧,知道我是魔王還敢收我當光明殿祭司?』
「喂喂喂,你什麼時候變魔王啦?只不過是魔王候選人而已!」教皇一臉緊張,「你未來可是要接教皇的,不要跑去當魔王啊!」
『……你果然知道嘛。』
「呵呵……你不是就是咬定我知道嗎?」教皇乾笑著。
我瞪了他好半晌,不甘心地說:『你真的很亂來……』
「有什麼好亂來,看到當祭司的料子我當然收歸己用啊,把你留給渾沌神殿多可惜啊!」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真的是要氣死人!
『把紅詩封印的也是你吧?不然她不會到現在才出現。』
「那個領養你的巫妖啊?我是找尼奧一起,拿太陽神劍把她封印的喔!」洋洋得意的臉,如果渾沌神殿也有教皇之類的,兩人一定會變成宿敵……
『你就這樣隨便封印啊?世界毀滅也沒關係嗎?』
「封印一隻巫妖會世界毀滅?」少年外貌的教皇歪著頭嘀咕,「不然你是在氣什麼?你比較想當死靈法師,日後當魔王嗎?」
『我……』我滿肚子的氣消了下去,走過去老師的床洩憤地坐下去,『就算不想當魔王,被蒙在鼓裡的滋味也不好受啊!』
「那你瞞著我偷偷去做危險的事我就不擔心嗎?」老師白了我一眼,「你剛剛去哪了?」
『……』
「紅詩不可能跑進神殿,一定是你半夜不睡覺跑出去。」
『我只是想找她問個清楚……』
「那她現在在哪裡?你跟我一起再去封印她一次。」
『……她已經被我封印了。』我拉出綁住永恆的寧靜的黑繩。
「……那不就好了,可以睡覺了。」
『……』我那麼煩惱你居然要睡覺!
老師彷彿看穿我的心思,輕描淡寫說:「你不想當魔王就不要當不就得了,難不成渾沌神還能從這裡把人搶走啊?」我的頭被敲了一下,「相信光明神吧。」
我相信祂,但是我和太陽都是魔王候選人,走哪一個都不對,而且如果一定要拚個你死我活……
我一定打不過太陽的啊!
……我一定要找機會問沉默之鷹問清楚,是不是有其他方式可以放棄魔王的資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