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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五 【涵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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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繼把兩個孩子趕進不同的房間裡就寢後,菲兒隨手從臥房抽了件絨毛披肩出來披上,慢悠悠的提著小燭燈下樓,窩在沙發上取暖。
外頭的夜色已經把月光給遮蔽,但人卻還沒回來。
是耽擱了什麼,還是要留在聖殿過夜?
喀噠!
「……我回來了。」
「嗯,今天比較晚喔。」菲兒跑過去接過雷瑟脫下來的黑色大衣,順便拍了拍他被風吹亂的瀏海。
雷瑟看了一眼二樓,口氣多少有些疲憊:「孩子都睡了?」
「是啊,怎麼了?」
「沒有……慢點說吧,我先去沖個澡。」
菲兒點點頭:「我弄點熱湯給你喝吧?外頭很冷。」
雷瑟說:「……好。」
望著對方異常疲累的背影,菲兒甩甩頭,匆匆進了廚房開始溫半碗濃湯,然後又上了臥房拿了套保暖的居家衣服,
放在浴廁的門口。
「衣服我放著囉。」背靠在浴室的門上,從裡頭傳來水的沖洗聲。
裏頭的人沒有應聲,不過算了,他都會知道衣服放在外頭的。
又走回去臥房裡頭,把收在衣櫥裡的溫燈拿出來擺在書桌上,鵝黃的燈照亮了繡滿復古蕾絲的燈罩,燈柱本身是散發著淡淡香氣的紅壇木,暖暖的熱氣慢慢擴散到冰冷的房間裡。
「呼……」
掀起舖在棉床上的毛毯拍了拍,那披毛毯上被繡有相當民族性的圖騰,結合著淡淡金邊,被鵝黃的燈照亮總會有這 樣子的美感,就像是正在醞釀的魔法陣一般。
不禁令她看呆了會兒。
「你沒有熱你的那份湯嗎?」低沉的聲音突然從門處傳來,著實把正在欣賞毛毯的菲兒嚇了一大跳。
咬了下舌頭,她小抱怨了下:「不要這樣嚇我啊,被嚇再多次都不會習慣的!」
雷瑟揚了揚眉,用毛巾擦拭著不斷滴水的黑髮:「如果我拔高聲音叫你,你才真的會被嚇到。」
「……」
「下來陪我喝湯嗎?」
「嗯?喔、喔。」胡亂地把毛毯舖回去,她趕緊跟上他下樓的腳步聲。
他坐在餐桌前,坐姿就跟平常走路一般筆直,連駝也沒有,就靠著桌上那盞小燭燈翻閱著早上的報紙。
進了廚房後,菲兒端來冒著陣陣白煙的濃湯出來,擺好後就直接坐在他旁邊的位置,接過他手上的早報閱讀。
算是非常寧靜的夜晚。
「法瑟今天跑出去打零工,直的出去橫的回來。」
「呵呵,我知道,老陳又把他找出去了。」對於這件事完全沒有半點憤怒,菲兒相當自在的回答。
「你不擔心嗎?那孩子暈倒多少次了?」
「噢,我想他這是第一次在外頭暈倒,所以才會腦羞地對你發脾氣呀。」又翻了一頁報紙,但這樣的對話讓她根本沒讀進多少內容。
雷瑟只是繼續喝湯。
兩個人的對話停了下來,早報一頁一頁的翻到快底頁、湯也逐漸的見底了。
「但要說我沒怕過,也是假的呢。」她突然轉頭對他露出微笑,但這抹微笑卻令人感到一陣寒心。
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雷瑟站起身從後面環抱住她,卻也講不出半點安慰人的話,只是一直看著她。
菲兒遲疑的抬頭看了對方一眼,卻收到他堅定的回意,只得點了點頭。
「碗我來洗,」雷瑟拍了拍她的腦袋:「你先回房裡吧。」
含糊的應了聲,起身前她開了口:「法瑟……不會有事。」
「?」
「就算再是難受的事纏上了他,我都相信他不會有事,你能不能也這樣相信?」給那個自卑的孩子信心吧!
「……我也想直接這麼相信,但我不能。」滯了會兒,雷瑟平板的回答。
「為什麼?」菲兒不自覺的拉高了點音量。
雷瑟琢黑的瞳孔深深的看著她,而她在那對眼眸裡看到的卻不是懷疑:「因為我是他父親,所以不能相信他。」
菲兒瞪大了眼。
「那孩子的自尊心很強,要是我隨隨便便認同他、肯定他,使他降低戒心甚至是生存的意志該怎麼辦?」嘆了口氣,雷瑟很無奈的問。
「你……所以你才……」
「我想這大概是你所說的『隔閡』吧?因為我不肯喜歡他、只管擔心他,所以他在心理層面沒辦法接受我,因而開 始想辦法想讓我認為他是有用的、不是一根廢柴而繼續努力。」
冰涼的水沖上他的手掌,原本迷糊的意識清醒了不少。
「唉,」菲兒搖了搖頭:「我居然會懷疑你這當了超過二十年的審判騎士的功力,真是抱歉啊……」
「呵。」
「只是,你不寂寞嗎?」
「什麼?」因為對方距離越來越遠,聲音又特意拉小的關係,雷瑟沒有聽清楚她在喃喃自語什麼。
而她也沒有複頌的打算,只是跑到浴廁簡單梳洗了下便鑽進被窩裡取暖了。
雷瑟遲了幾步才跟著推開房門,迎面而來的暖氣讓他緩呼了一口氣,鵝黃的光給人十足的安全感,原本濕潤的黑髮也乾的差不多了。
順手把保暖燈降低了點亮度,他把桌面上的文件稍微整理過後,這才跟著躲進被窩裡準備就寢。
但一向習慣朝向自己的人今天倒是很出奇的背對著自己,而且好像也沒有在打盹的跡象,似乎正在把玩著什麼?於是雷瑟好奇的壓到她身上,下巴正好卡著對方的頸窩問:「這是什麼?」好漂亮。
結晶般的原球被白皙的手指玩弄著,暗暗的陰影中閃爍著單一的光點,就像寶石一般。
「漂亮吧?」菲兒翻過身,把結晶放在兩人中間:「這是法瑟做的喔!」
「法瑟?」拾起那顆陷在床棉裡的結晶,雷瑟瞪大眼睛看著。
「是冰屬性的魔法。」
「冰!?」驚愕的坐起身,雷瑟難以致信的輕呼了聲。
菲兒則疑惑的跟著坐起身:「不喜歡你兒子用魔法呀?」
雷瑟搖了搖頭:「不,你誤會了,我只是……」想到……
送格里西亞回到聖殿後,留下來談過關於『那個夢』的事情。
──法西斯、魔王的執念、冰屬性。
冰屬性。
銀色的眼睛在法瑟身邊。
「……」
「那孩子的天份,法術倒是大於劍術,但他怎樣都不肯服輸就是了。」聳聳肩,菲兒笑了聲。
雷瑟點點頭。
冰……
「抱歉,這能送我嗎?」結晶穩穩的躺在手掌心上,雷瑟恢復平時冷靜的模樣問。
「沒什麼不可以,但如果你喜歡,何不叫那孩子做給你?他會很樂意的。」又躺回去被窩裡,她笑著問。
「這個很夠了。」他把結晶小心翼翼的擺進床頭櫃的小盒子裡:「不會融化吧?」
「要融早就融了,我抽屜裡還有更早之前的呢!」
「……嗯。」
輕輕的關上小盒子的蓋子,雷瑟也躺了回去,只是他感覺這一覺恐怕沒辦法睡的如往常一般安心。
當兩人雙雙闔眼,深層的睡意覆蓋僅剩的意識時,床頭櫃的小盒子裡發出了非常細微的騷動。
水珠結晶像是感到畏懼似不斷抖動著,從裡頭透出不自然的閃爍光芒。
但被驚醒的不是床邊的人,而是另一個房間的人:「夠了、夠了!冷靜點!」
法瑟瞬地從床上坐起身,不解的問:「你這是怎麼啦?」
睡的一頭亂髮蓬鬆,法瑟打了個大哈欠,然後才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在床邊來回遊移,似乎想表示什麼。
「真是夠了,你那嘴巴才是最不該被封住的地方。」頭痛的往對方身上呼了一拳,法瑟把腳伸到床沿外:「你想去哪?」
法西斯在發現自己醒了之後,就在房門表演穿門,不斷的來來回回,眼神不斷的往外看,好像想去哪裡。
「等、等我一下,我不能直接站起來。」慢吞吞的扶著牆壁,他很緩慢的直起身體,視線跟腦袋的暈眩這才開始散掉,眼前的事物才開始清晰起來。
跟著已經跑出房門外的法西斯,法瑟打開門後便發現法西斯在父母的臥房前飄蕩著。
沒有要進去的意思,只是盯著門板看了一段時間,轉頭又看了一眼法瑟。
露出疑惑的表情,法瑟把耳朵貼上門,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用眼神示意法西斯裡頭什麼動靜都沒有。
散著霧狀冰氣的靈魂晃進另一間房間,那是亞瑟的房間。
正確來說,是他們原本共用的房間,因為自己身體越來越差又怕傳染給亞瑟,他才搬到現在的『病房』。
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法瑟小心翼翼的探頭查看,另一個和自己有著相同面貌的人正安安穩穩的睡在床上,臉上還有不久前因為練劍而擦到的傷痕。
正在尋找法西斯的身影,這才發現對方像貓一樣的不停抓著窗簾,但怎麼樣都碰不到。
壓低聲音,他問:「你到底想做什麼……?」
代替他掀開窗簾,外頭可以看到對向的十字街口,但沒有什麼異常。
法西斯做了個打開窗鎖的動作。
法瑟伸手扳開了窗鎖,但開窗前卻遲疑的看了對方一眼。
對方卻僅僅點了點頭。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
突然出現好幾個透明色的人影穿梭在街口,像是跳舞般的圍繞。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好幾個白色的身影,腳步動的超出常人的速度,像是跳針般的揮來跳去,但沒多久就四處散開,其中一隻跑進了
對面的那戶人家家裡,發出了更可怕的嘻笑聲。
碰的一聲關上窗戶,法瑟驚恐的看向法西斯。
在開窗的那一瞬間,原本什麼都沒有的街口顯現了那些詭異的白影,還有非常刺耳的笑聲。
「法瑟?」被關窗戶的聲音嚇醒,亞瑟直接跳起身,手上還有自衛用的小刀。
「咦?啊、啊啊……你、你醒啦?」法瑟呆滯的轉頭,果然收到對方的一枚白眼。
又把頭轉回來看了一眼窗外,但這次打開窗戶卻半點聲音都沒有。
「亞瑟,你剛剛有沒有聽到什麼?」
「除了你關窗戶的聲音,什麼都沒有。」疑惑的走向窗,亞瑟直接掀開全部的窗簾,把窗戶整個打開。
一陣夜風瞬間灌了進來,涼涼的降低了房內的溫度。
「哈啾!」
「唉。」馬上把窗戶關上,亞瑟把擺在書桌上的外套往對方頭上丟:「你到底來做什麼的?」
「嗯……看風景?」
「騙鬼。」
法瑟乾笑了幾聲,用眼角瞪了躲在角落的法西斯,打哈哈的說:「我睡不著咩……」
揉了揉弟弟的腦袋瓜子,亞瑟說:「真難得你睡不著會跑來嚇我。」
翻了個白眼,法瑟撲向原本屬於自己的那張床。
聳聳肩,亞瑟也回到還留有自己餘溫的床舖上繼續睡覺了。
兩張單人床分別在房間的兩邊,中間隔了條小走道,而他們倆個都是背對著彼此就寢。
法瑟把身體彎了下,中間自然空出一塊,然後法西斯就從那塊空位裡探頭出來。
法瑟瞇起眼睛瞪著他。
法西斯瞪大眼睛看著他。
「……」因為亞瑟鐵定還沒睡著的關係他不敢開口,所以只能瞪著害他去開窗戶的罪魁禍首。
那個笑聲是怎麼回事啦?
法西斯用唯一的一隻眼睛無辜的眨眨眼。
感覺血壓好像又上升了不知道幾個百分點,頭又開始痛了……於是法瑟重重的往法西斯的位置垂了下,乾脆翻起身不繼續躺了。
「……」又被嚇到一次的亞瑟無言的看著法瑟。
看著法瑟接下來的動作,亞瑟有些不放心:「你不繼續睡沒問題嗎?」
「我睡夠多了!」
法瑟從書櫃最底層的抽屜裡拿出一本黑色牛皮書,笑著說:「我們上次還沒看完吧?」
「這是……對喔,我也沒有繼續看。」那是他們上次在房裡一起閱讀的時候讀的書,但是法瑟中途不舒服被帶去看祭司,也就沒有繼續看了。
毫不客氣的擠上亞瑟的床,把書重重的丟到床上,一股皮書香和紙味也滲了出來。
亞瑟則拿出了被保存在貝殼裡的聖光,就像是最安全的小書燈。
「哇噢,我們上次看到哪啦?」把書一頁頁的翻開,裡頭有很多已經看過的圖畫和說明,他們每次都可以看著這些優美的圖畫討論好久。
「嗯……毒龍尼德沃格、火蛇萊因希斯、黑狼格雷……」
「噢,黑狼格雷!是你在森林裡遇到的吧!」突然戳到他非常感興趣的一個點,法瑟湊近了些。
苦笑了兩聲,亞瑟說:「我不知道……不過我真希望你能看看牠,牠全身的毛皮黝黑到發亮,在陰暗的地方你根本看不見牠!除了那對金黃色的眼睛。」
「哇喔……」
「或許我哪天老到什麼都記不得的時候,唯一會記得的只有那對眼睛吧。」露出了很溫和的笑容,亞瑟懶懶的趴在床鋪上,悠悠的說。
但法瑟卻把他右手的袖子往上捲,就算摸著黑,這樣的痕跡也格外令人怵目驚心。
「哪怕牠傷了你?」
亞瑟低頭看了那條傷痕,卻沒有任何怒意或情緒。
「哦──!真是夠了,你現在的表情活像是見到夢中情人還是E罩杯沒穿衣服的美女!為什麼你在實際看到那些美女的時候才反而像是看到頭狼一樣的逃跑阿?」
「呃……我想你沒資格說我。」
「……」
繼續翻過下一頁,法瑟目不轉睛看著書上的圖畫。
但下一頁的插圖居然不是神獸怪獸,而是一名有著金色長髮的大美女。
「嗯……神獸,安西魯。」亞瑟指著上頭的標題唸。
法瑟則是微微瞪大眼睛看著,他感覺到背後的法西斯明顯騷動了起來。
「是光明神遺留的眷寵,月與森林的神祉。」亞瑟很自動的指著書上的說明,還有一旁的插圖說:「棲息於光、旅居於冰,牠的糧食是在森林中迷路的旅人所遺留的靈魂,時常會以女性的姿態出現在旅人面前。」
然後他指了指一旁的美女插圖。
「呃……祂是邪惡還是好的啊……」聽起來是用色誘來拐那些旅人……
「嗯……父親說過,有些神祉並沒有善惡之分,甚至他們愛恨分明,不會完全的保護或者壓迫人們。」亞瑟說。
然後法瑟的目光轉到那些大小不一的插圖上。
有美女出浴圖、美女賞月圖、美女更衣圖。
就是完全沒有在澄勒的記憶中看到的,那種巨蛇般的身軀。
「看來這東西真實性不可考……」法瑟咕噥了聲。
「這本來就是不能考究真實性的書,頂多是參考文獻吧。」亞瑟不以為然的攤攤手。
而其中一張瞬間吸引了法瑟的視線……
在森林的畫中被用白色顏料勾勒出幾個人影,手舞足蹈的動作不知為何十分詭異。
『鬼影是被消化過的靈魂,是安西魯的使徒。』
圖畫的下方被這樣註解。
「……」
不動聲色的回頭看了那扇窗,法瑟冒出了一滴冷汗。
但之後法西斯又看著他點點頭,他這才察覺大事不妙了。
被拿去封印的安西魯能夠有意識操縱祂的使徒來嗎……?
「呵啊──我想睡了。」張大嘴巴打了個誇張的哈欠,法瑟邊冒冷汗邊想快點終止這段溫馨小時間。
「嗯。」沒什麼反對,亞瑟闔起書,但書下一秒就給法瑟拿去。
「放我這邊吧!」把書藏在自己身後,法瑟假笑了幾聲。
亞瑟挑眉用詭異的目光看著法瑟,看到後者臉色都有點發白了這才點點頭,把貝殼小燈收了起來。
糟糕糟糕,要怎麼找到澄勒!
邊慌張的想,法瑟躡手躡腳的離開房間,房間外頭黑戚戚的,半點光都沒有。
回頭關上門,確定法西斯也跟著出來,他抱著書往自己專屬的『病房』移動,可是走到一半卻發現客廳……居然有人!
一對在黑暗中透著光的眼睛正盯著他。
「爸爸……你、你去上廁所阿?哈哈……」法瑟超級汗顏的看著在一樓盯著他的雷瑟,顫悠悠的打哈哈。
因為太黑了,根本看不到樓下人的表情,只是看他開始慢慢走上二樓。
緊緊的把書藏在身後,就連法西斯都不敢散發出半點氣息,只是往更角落的地方躲。
「你們……在看色情書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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