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雜亂的意見聲中,早上的會議就這麼散會,移動到留分特市,那裡的人當然也禮貌十足地出來接待,人群中安西亞特別朝一個人點了頭,安羅順著看過去頓時受到了驚嚇。
怎麼國師也在這裡啊?
這邊的軍營,比起別的地方高級了許多,甚至還有多餘的錢可以設宴招待他們,如果軍費都是拿來這樣花的,實在令人憂心。
似乎是因為王軍很看重這裡,這個城具有交通與經濟上不可取代的地位,絕對不能丟失,才撥了較多的經費下來,也把較有戰力的人調了不少來這裡。
安羅也可以瞭解為什麼西優席文會在這裡了。
由於傳出D.M.B今日有攻打這裡的企圖,為求慎重,還請神座祭司過來,確保留分特市的安全,的確是很重視這裡的樣子啊。
對於他們設宴款待的行為,安西亞不予置評,但隱約表示出來的意思好像是覺得沒有必要。
而原本就喜歡熱鬧場合與宴會的珞當然是開心得不得了。
至於安羅,則為了腦中記憶的不協調感到困擾。
身為安羅法的他當然是宴會的常客,也常常成為宴會的焦點,他一向是來這種地方接受有錢有勢的男人獻慇勤,他的表演也幾乎都是整場宴會的高潮……他在宴會中就像最為明亮
的星星,多數人的目光都會聚集在他身上,帶著傾慕,憧憬,或是某種企圖。
而另一個身份的他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當然他也有讓眾人都注視著自己的能力,但他做的是見不得光的工作,隱匿自己的存在是必要的,他來到這種地方,不是隱身潛入,
就是扮成不起眼的小人物,除非任務需要,否則他永遠不會是受人注目的那一個。
所以,參加宴會,兩個截然不同的記憶實在讓他無法協調。
無法協調的時候,就會產生半暈眩的感覺,而且剛才又貪便宜喝了昂貴的酒,現在精神狀況真的不太好,在狀況不好的情況下,他也乾脆收起思考能力,酒緊接著下肚。
就一晚,一晚就好,放過自己吧!
視線逐漸模糊,意識也漸漸消失,原來他的酒量比以前差很多啊?不禁在心中苦笑。在他繼續動作的同時,一隻手卻收走了他昂貴的酒,皺起了好看的眉,抬頭望向手的主人。
那曾經使他動容,未變的容貌啊!
「星鏡神座,你...會不會喝太多了?」西優席文出現在他面前,帶點關心的語氣詢問著 。
而他...不發一語。
是幻覺,是幻覺吧?一定是酒喝太多了!
沉默一陣子後,勉強開了唇,輕柔而魅惑的聲音,隨之散出。
「.....免費的酒,多喝多賺呀!國師..大人..您..要..不..要..... 」
語未畢,人卻趴倒在桌上,西優席文看了看,似乎覺得不該把人放在這,決定動身將安羅抱起,並向安西亞表明要照顧安羅,先行離去。
返回旅店途中,卻發現自己不知道安羅住哪,所性將人送至自己的房間照顧。
進入灰暗幾不見光的房間裡,魔力一驅,頓時有了些微的光線,西優席文將安羅放在床上,自己則是拉了張椅子,趴在床邊微做休息,因為一天的奔波,方才又小酌幾杯,略覺疲憊。
一睜眼,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身在何處,到也沒什麼,暗部的訓練讓他處變不驚,且能在昏迷後短時間內清醒。
安羅觀察了四周後,收回視線,但卻瞥見趴睡在床邊的西優席文,心猛跳了幾下,處變不驚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為什麼我會在國師大人的床上啊啊啊!!!
這是他看到西優席文後,推測出來的結果。
是夢吧?對..是夢!一定是的!!國師大人不可能這麼好心的!
被自己說服後,茫然的看著對方俊秀的臉龐,在酒精未退的引導下,他伸出手,放在對方的臉上。
曾經,以為自己離他很近了,可以看見他的眼,他的唇,他的神情,甚至是他的心,但在那一晚,那一句對不起後,原本的以為幻滅了,只是幻想啊!自己的幻想...
而西優席文,是不可能沒感覺的,安羅的手輕輕的貼在自己的臉上,他不明白對方在做什麼,要做什麼,卻還是靜靜的裝睡,不驚動到對方。
既然是夢,沒說出口,一直埋藏在心底的話語,可以說出來了吧?雖然夢醒了就會回歸原本,聽不見他的回答,但是在夢裡,不需要一直逃避吧?這一點都不像他啊!
他抿了抿唇,將手伸回去,深深吸了一口氣,微微張開嘴,柔和的聲音,從口裡吐出。
「國師大人...無法想像您是不是會很訝異,所以,我就姑且當作您能接受這一切吧。」
西優席文靜靜的趴著,沒反應,而他接著說了下去。
「從分別以後,已經過了很久了,我無法得知那之後您是過著怎麼樣的生活,那些或許也不要緊,畢竟,我看到的是現在的您。」
一直都沒有改變,一直跟以前一樣。
「為什麼...您還是沒有得到幸福呢?仇已經報了啊,折磨著您的痛苦,照理說已經沒有了啊...還是因為,重要的人都已經不在了呢?」
他說看到的他,連微笑都是假的。
連笑容,都比以前來得悲傷。
「您總是被一個又一個的約定束縛...或者是您給予自己的,為什麼呢?如果不願意又為何要做?情感不是枷鎖,您既然沒有得到,又為何要背負?」
或者是源於命運,或者是您的選擇。
一個一個的人,都離您而去了。
「只是將自己推入深淵而已。您怎麼總是這樣呢?死掉的人就是死掉了,怎麼及得上活著的人重要?就算您是為了不讓我妨礙您復仇而動手又如何呢?我沒有要求您為此做什麼,也沒有想成為您心中的陰影,這樣子,到底算什麼?」
話說到這裡,克制的情緒已經幾乎破湧宣洩。
他勉強撐著,雖因酒精的干擾下頭暈不已,但仍然以正常的聲音說了下去。
「我不怪您,我真的不怪您。我只是想告訴您,現在的我過得很好,我很幸福,也很快樂...現在我的樣子也沒什麼不好,沒比以前弱,也沒比以前醜.... 」
所以,放過自己,好嗎?
所以...
裝睡中的西優席文,聽見這些話,驚疑不已,而後抬頭望向安羅,那雙魔魅的紫色眼眸正盯著他,對上了眼。
一個模糊的人影,似乎與眼前的人相映呈現...那塵封已久的記憶,破門湧出。
「稜...... 」
他微張了唇,喉嚨乾渴地發不出任何聲音,最後勉強擠出一個名字,一個懷念卻又不敢想起的名字。
許久沒聽見的稱號,讓安羅幾不可見的顫了顫身子,內心百般交雜。
他是稜,是安羅法...但,他卻也只是繼承兩個記憶的安羅罷了。
繼承了記憶,也繼承了稜對這個人的情感...
房內氣氛灰暗,毫無聲響,頓時一片沉寂。
「...對不起...... 」
西優席文的聲帶逐漸恢復,打破沉默,微出聲述說著,他並不想聽的三個字。
「國師大人,為什麼?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我都不怪您了,您難道不能原諒自己嗎?我一直都希望您能幸福,希望看到您真心的微笑,或許讓您幸福的人,不是我,我還是會覺得開心啊...但是我怎麼盼,都盼不到.... 」
看他一個人孤獨,就會覺得難過,想靠近他,卻被披滿荊棘的大門排拒在外,猛力敲著,卻毫無回應,最後鮮血直滴,傷痕纍纍。
「像我這種人,能得到幸福嗎?幸福早已被我一手摧毀,我這雙沾滿鮮血的手... 」
西優席文的唇微微上揚,卻感受不到一絲笑意,而是充滿著疲倦。
安羅望見他的笑容,頓了頓。
以前啊,他的笑容是很漂亮的,就算是看多了好看的人的他,也會為之失神。
但現在這個笑容,只帶著深深的疲憊,還有些許的諷刺。
「您能的!只是您將您的幸福拒於門外,是您不放過自己呀!若您能敞開心門,您的幸福就能到來,不是嗎?」
他難掩激動,那個人總是那麼固執的在他們之間鎖上一道道門,扣上一層層枷鎖,重重的裝備下,讓他不論怎麼敲,怎麼喊,依然無回應,手,紅了,腫了;心,累了,倦了,無能為力。
「幸福....嗎?」
手不自覺摸向懷中的凝石串,頓了頓,拿了出來。
紫凝石串,在火燒皇宮的那一夜,他慌忙的破壞抽屜的鎖,彷彿為不願再失去的珍寶,小心翼翼的取出。
之後,他總是帶著不離身,似乎覺得這樣,那個人就會一直,一直在他身邊,就算是錯覺,也無所謂。
「國師大人...這個...為什麼?」
他知道那是什麼,那是他送他的禮物,他一直珍惜著...
但是,為什麼又會回到他手上呢?
國師大人真小氣...人死了還把東西收回去...
「自從動手之後,我就不可能再得到幸福了啊...稜,你知道嗎?我一直都很後悔向你動手啊....一直都... 」
「知道會後悔還去做?國師大人,做了就是做了,後悔也來不及了,況且....我不是您的誰,您何必如此呢?」
「我..... 」
他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想述說他的後悔,卻無從說起,是因為不知道會後悔才去做,還是因為一直蒙蔽自己的心,忽略所有感受?
在如同幻覺般的秘術開啟,刺進那人胸膛的那一刻,忽然間,他看清自己的心,顫抖的雙臂抱緊了他,不斷的催眠自己,這個人不會死的...
卻也知道,這個人活不瞭了。懷中逐漸冰冷的身軀,時間的流動也隨之停止。
是啊...沒退路了。他總是自嘲般的想著。
但現在眼前的人,卻知道安羅理當不知道的事,讓他錯愕,驚喜。
時針頓時往前推進,鐘擺也隨著搖動,停止了好久的時間,開始轉動。
許許多多,大大小小的,與那人的回憶不斷竄回,他的神情,他的笑容,還有那浴血之夜,僅剩一絲氣息的他,眼神透露出滿滿的擔憂,缺乏血色的薄唇,輕吐出一句句關心的話語。
我....
「我喜歡你... 」
神遊在回憶裡的西優席文,唇邊漾起的話語,低聲呢喃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