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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卷之十一章
如今,距離那一場災難已經過去一年了。
一年之間能發生的事情很多,非常多,多到幾乎已經看不見那場災難的痕跡了。人們依舊在繁忙勞碌,孩子們依舊笑鬧玩樂,而異能者協會依舊是不顯於人前,只是名字和一些可以公佈的資料被記載到了維基百科那裡,成為了成千上萬的搜索條目中的一條,和國際刑警的條目一起,鮮少被人查找……反倒是他的名字經常被搜索,據說有部電影想要以他為主角,只是他近來真的煩了那些媒體,與其他兩位代理人調換了一下職務,把對外發言人的工作推了出去;反正現在沒什麼大事需要發布,那些媒體找上來都是來問他一些奇奇怪怪的問題,他還不如把這些時間花在正經的工作上。
那場災難也成為了歷史書中的極具分量的課題,而也正如他之前預料的那樣,在安穩的這時候出現了不少描述當時情景的書籍、小說、影片等。可是,卻有一點他覺得十分奇異;這些人的悲傷,離去得太快了。並不是他認為人要永遠沉浸在悲傷裡,他也認為人總要離開悲傷往前繼續走下去,但是他真的覺得,這些人的悲傷真的太短暫了,他至今在探望會長、看見軍師這般情景的時候,悲傷依舊纏繞在他的心頭,可是似乎除了他之外,就連協會裡的其他人,他們的悲傷也是十分短暫。
他不知道是因為這時代的步伐太快了,以至於連悲傷也是如此的短暫……還是因為他是被例外的,因為天道的某些規矩,總是忽略了他這個被召喚而來的古人。對此,他只是嘆了口氣之後便不再理會,畢竟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
近來倒是發生了一些讓他開心的事,比如因為瑣碎的任務多了所以不得不派出更多的人去處理,因此新手們在現實裡的訓練就不得不從遊戲裡請來一些高手來指導。透過某種他不理解的技術(可能是傀儡術還是式神術什麼的),遊戲裡的一些NPC能夠附身到這些軀殼上,只要沒有外力的破壞,就可以如同常人那般心動自如……這些人當中,包括了光明騎士馬奇•安德拉希,如今已經從實習騎士成為了真正的光明騎士。
「穆?你今天倒是起得早,我記得你昨晚不是很也才睡嗎,不多睡一陣子?」操練完一群新人的馬奇,在那新人的有氣無力的咒罵聲中狂笑著來到了大廳,還沒想到是要回家(遊戲裡)還是繼續逛幾圈,就見到一旁的小花廳裡坐著此時該熟睡的人,便走前去打了聲招呼,如往常一般一掌往他肩上拍下去。
似乎在魂遊天外的穆遷影被這一拍驚了一跳,發現是他之後又安定了下來,「是大哥啊。沒事,只是做了個夢,醒來就不太想要繼續睡了。」
「夢?」馬奇坐到了他身旁,「不是什麼預言夢吧?我聽說你導師就是做了一個預言夢,這才會堅持把聖石給你……」
「不是那種夢,放心。」穆遷影笑了笑,抬頭遙望著虛空,「只是夢見了以前的事情。那時我還不知道協會是什麼東西,更沒有大魔法師什麼事,我只是一個笨拙的祭司,前面有著大哥你,還有好多好多莫塔拉洋斯裡認識的人……還有那個不愛說話的藍貓刺客,肩旁上趴著一隻跟他冷漠的表情完全相反的可愛小貓……」
「啊,那真是一段悠閒又愉快的日子!美好的回憶……」馬奇舒服地癱倒在沙發上,臉上也是笑著。
「是啊,美好的回憶……我真希望能夠在見到那樣的藍貓刺客。可惜她現在卻變成了這樣……」穆遷影嘆了口氣;軍師,不,如今代號雖然還在,但是真名卻已經不再是一定要被藏起來的秘密了,所以他才知道,軍師有著一個如此淑女的名字,叫劉婉娟……必定是她父母對她的祈願吧?劉婉娟至今依舊沒有起色,除了眼睛睜著而顯示出她是醒著的之外,她就像會長一樣,像個植物人。
馬奇抬手給自己按了按肩膀,然後一個好建議劃過了他的腦海,「你也很久沒休假了吧?要不帶著她進莫塔拉洋斯那裡看看逛逛?說起來,米亞那個小傢伙現在幾乎是神殿在養吧?明明是你們的貓,而且還是堂堂一只魔獸,居然到現在都還沒解除等級限制,依然處在與一直貓的狀態,你們這當主人的真是不負責任!」
是啊,米亞!他就覺得他忘記了遊戲裡的什麼,原來就是忘記了被藍衣寄養在他那裡的貓啊!幸好沒有被他困在寵物空間裡面悶死餓死,只是的確是很不負責任,因為他真的忘記了……
「大哥,好提議!我現在就帶她一起去看看……希望米亞不要太生氣才好。」
「呵,一定很生氣,準備被抓出幾十道抓痕吧!」馬奇揮了揮手,目送穆遷影匆匆離開。
半個小時後,莫塔拉洋斯新手村的光明神殿,那裡登錄了兩個老玩家和一個新玩家。新玩家是三個月前才加入協會的十四歲大妹妹,是一個金發碧眼的美國女孩,覺醒的能力有點奇特,是能把好幾種原料合成血液的能力……所以將來無意外的話會加入醫療體系,成為研究人造血液的一份子。大妹子名叫莉莉,意為百合,是一個決心成為醫療體系一份子的好孩子,在得知協會裡的新人有著輪流照顧前任副會長的工作後,更是為了能夠讓病患知道她在說什麼而學了一口七零八落的華語。為此,穆遷影對她的印像很好,只是在聽見那奇怪腔調的華語時,總忍不住讓她乾脆別說了,反正軍師的英語和很好,她的美式英語更好聽一些。
「好了,這個便是莫塔拉洋斯,一個本來是作為遊戲的世界。」穆遷影如此跟百合介紹道,然後回首看著站在原地、和從前一樣依舊一襲藍衣的刺客,目光不自覺地黯淡了一下。
遊戲裡的他們沒有任何改變,但是現實中的他們已經是天差地別了。
百合四處張望,心裡說不上是失望還是什麼,「早聽說這個世界便是一年前被大魔王利用的世界,但是感覺上好像跟其他的全息遊戲沒有分別啊……咦?翻譯系統倒是挺不錯,我居然能夠很流暢地聽得明你在說什麼耶!」
「基本上是沒有分別,HP、MP什麼的,還有屬性分配以及職業分配都跟別的網游差不多,只是這裡的自由度很大,但是應該也感覺不出有什麼異樣……嗯,比起其他遊戲來說,大概會顯得沉悶點,畢竟現在已經沒有除了協會會員以外的玩家了。」穆遷影笑了笑,「我打算帶著藍衣在這裡走走,不會去很遠。你要是喜歡的話就跟著吧,不喜歡的話也可以在這裡四處逛逛,別離開新手村就好,你目前還沒到能夠進遊戲訓練的程度,被你的教官知道了我肯定遭殃,所以保守秘密知道嗎?」
「知道了~」百合笑著大聲回應,在看得見他們的地方四處走動,貼心地沒離開他們的視線。
安排好百合之後,穆遷影看著登陸點這個安全區裡站著不動的襲藍衣,笑著嘆了口氣。
「藍衣,還記得這裡嗎?這裡是光明神殿外面,我們在這裡待過挺長一段時間的。」穆遷影拉著襲藍衣的手腕邁步,而襲藍衣就像個牽線木偶那樣被他拉著往前走,雙目裡依舊沒有任何的神采。他恍若未見,只是繼續和半張臉被埋在圍巾裡的刺客繼續說話,「導師比以前老了許多,但是卻很有信心自己沒這麼快去見光明神……真不知道是什麼自信,不過他這樣開開心心地也好,這裡沒城裡這麼喧鬧,是一個很好的地方。我想以後我退休了,大概也會找這麼一片地方吧?藍衣呢?有想過這些嗎?」
他拉著那隻沒有反應的手,嘴上一邊說著,帶著他走在他們曾經一起走過的地方。
「突然想起,我們之前打怪的時候我似乎撿了很多白板裝備……我果然沒清理掉,這些白板還在啊。」穆遷影在院子裡的一個長凳前停下,先把襲藍衣按坐到凳子上,他才跟著坐下,掏出自己的背包,翻了幾頁就看到一個裝滿半格疊加成55的白板小刀子。他還記得有一次,襲藍衣就是用這些白板小刀子拖住了身後跟著的追殺者,所以他才會沒捨得扔掉,總覺得這麼機智的襲藍衣或許以後還會有機會在不知道什麼樣的場合之下需要用到。
百合沒有走遠,在聽見他開始自言自語著他和襲藍衣從前的事時,就安靜地待在一旁聆聽,表示從沒想過在他身旁這個動也不動的人原來之前是這樣的一個神奇的人物;就連那場災難裡,這個不少大人物口中運籌帷幄軍師其實到底長什麼樣,沒多少人知道,漸漸的人們也就忘了原來有這麼一個人物。
「哎喲喲,米亞,別走那麼快……」一把蒼老的聲音突然走廊的轉角處傳來。聽見聲音的穆遷影馬上就站了起來,恭敬地笑了,「導師,早安,好一陣子不見了,學生甚為掛念。」
走來的果真是老祭司,拄著拐杖笑得眼尾的皺紋都看得見笑意,而他的身前一個小身影一閃而過。等看清楚那是一隻貓的時候,那隻貓已經趴在了襲藍衣身上,小腦袋在他身上不斷地蹭來蹭去,喉嚨裡更是冒出了呼嚕呼嚕的聲音,嘴裡更是喵喵地叫個不停。
老祭司呵呵地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久沒見你來了呀,是帶襲過來逛逛嗎?」
「是啊,帶他去鬧市似乎不太好,所以聽大哥建議說帶他來這裡,想想也是好的,說不定會有所好轉……」只是,似乎只是他的臆想而已。
老祭司點了點頭,「帶米亞到鎮裡走走的時候,突然間它就催促著說要回來,我就猜是襲來了……卻沒想到他比你形容的情況還要糟糕。」
穆遷影搖了搖頭,「不算糟糕了,我見過比他還要嚴重的病患……我相信他對外界是有知覺的,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卻封閉了自己……導師走這麼遠的路回來,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再帶藍衣到處走走。」
老祭司點了點頭,和他寒暄了幾句就走了。他回頭,看見的是歪頭瞪著襲藍衣的米亞,像是在疑惑為什麼襲藍衣沒有抱抱它或者摸摸它。
「殿下。」米亞的呼喚帶了一種貓科才有的黏糊,聽了都讓人覺得想伸手揉一揉那毛茸茸的小身子。它看著襲藍衣,再喵了一聲,「殿下,喵……殿下,不要米亞了嗎?」
百合這全家都貓奴的女孩聽得簡直心都要碎了,小心翼翼地湊近說,「你的殿下沒有不要你喲,她只是……她只是還在噩夢裡面起不來,只要她醒了自然就會記起你了。」
「噩夢?」米亞看了一眼百合,繼續瞪著從前雖然不怎麼理會自己但至少還是會理睬它的主人,抬手伸出爪子迅雷不及掩耳地就往他的臉上抓下去!嚇得穆遷影連忙衝前試圖抓住米亞,但靈活的米亞幾個跳躍就脫離了敏捷度因為很久沒練所以下降了許多的短腿祭司,爪子又一次在襲藍衣臉上留下抓痕……
「米亞!不可以!」穆遷影見捉不住貓,乾脆就站到了襲藍衣的面前攔著,「米亞,不可以這樣!」
米亞咆哮了一聲,「殿下做噩夢醒不來,米亞就讓殿下醒來!很痛,所以一定可以醒過來!」
「那方法不合用!百合,你攔著它,我給藍衣治療。」穆遷影的叫喚讓一旁反應不過來的百合連忙應聲,他則回過身,抬手就招來了光明元素給附到襲藍衣臉上的傷口……然後驚訝地發現,襲藍衣抬起了手,看似有些疑惑地撫摸著臉上的傷痕。
穆遷影不敢再動,甚至是有些擔心一旦襲藍衣臉上的傷口沒了,他又會再一次變回之前的模樣了。
「藍衣?」他握住了襲藍衣的手,細看著依舊無神的眼,「聽得見我說話嗎?藍衣?軍師?副會長?還是……婉娟?回答我啊,別不出聲,說話啊!」
襲藍衣依舊沒有任何的反應。好似剛在抬手撫摸傷痕的一幕只是穆遷影的錯覺。
他一咬牙,站起拉開了一頭霧水的百合,對米亞指著襲藍衣,「抓,再抓多幾次!襲藍衣,我看你要打算躲到什麼時候!」
他的這句話似乎給了米亞底氣,它箭一般地衝向襲藍衣,抬起爪子又是一抓;這一次不是普通的抓一下,而是附上了魔力帶著它身為魔獸的MP抓了上去,上就抓破了襲藍衣身上耐久度不高的衣服,在手臂上留下了深刻的四道抓痕。
這一次襲藍衣的反應比較大了。被這麼一撲,他往後就跌在了地上,眉頭也皺了起來,另一隻手按住了抓痕處,那一聲急促的痛呼雖然很輕,但是穆遷影聽見了……他只覺得怒意更盛,揪住了襲藍衣的衣襟把他提了起來大罵,「好玩么?一年了,這樣好玩嗎?!你沒事,你根本就沒事!為什麼要這麼做?!這樣看著我們所有人都為你焦心,而你則躲在那副表情後面看著我們像傻子一樣,開心嗎?!」
之前他們都太護著她了,沒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若不是這個擬真的遊戲,若不是襲藍衣在最初進入遊戲之時就把痛感設定為百分之九十五最高,他們都發現不了他原來還會痛,原來還會叫!原來……原來不是真的沒有任何反應的啊……
「說話啊!你說話啊!那個光憑指揮就能夠在競技場上打敗九夜家族的軍師,智勇雙全的軍師!怎麼,一年沒開過口,忘記怎麼說話了嗎?」揪著他衣領的手臂甩了甩,最後實在因為祭司的力氣太弱雞,穆遷影撐不下去鬆手了,看著他哼也不哼一聲地再一次跌在地上,穆遷影只覺得想要狠狠地揍他一頓。
穆遷影粗喘著氣,平緩著手臂因為使力過度而帶來的疼痛和疲憊;實在是,遊戲裡的數據和他現實中的數據差太遠了,他已經很久沒試過這種感覺了,那麼弱的身體,恐怕打下去都沒辦法破刺客的防吧?
「智、勇……雙全?」襲藍衣抬起頭笑了幾聲,但裡頭卻沒帶任何笑意,甚至他臉上是佈滿了淚水的,「我?智勇雙、全?」
他的表現出乎了穆遷影的意料,「藍衣?」
他並沒有站起,依舊昂首躺在地上,淚水像關不上的水龍頭那樣留著,目光卻是看向了虛空,也像是看著過去的回憶,「我,要是智勇雙全,他們……就不用死了啊……」
「為什麼,死的不是我?」
每一天,他的腦海裡盤旋著的,就是這句話,像個詛咒似的;一個,他自己施加給自己的詛咒。
×××××
「你,是曾經光輝的神祗吧?」年幼的我,在失去了父母之後如此地問。
「呃,不能算是神祗啦,而且也沒有很光輝……」這個,是那個飄緲的存在所給予的回答。
遷說他看見的光明之神,是一個仙風道骨的老先生,但是我看見的同一個神,卻是一個青年才俊,並且是一個對小女孩會手忙腳亂的青年才俊。
「可是你說過,會給我一個願望,對吧?」
「是的,恩人。」祂看著我的眼,我能感覺到他身上傳來一種奇怪的能量,像是在證實他能夠做得到似的,「作為報答你把我從封印中釋放出來,我允諾會實現你的一個願望。」
我直視著祂,「那麼,曾經光輝的山神,對你有恩的凡人現在向你索求願望,你能實現嗎?」
祂慎重地點頭,「我會盡我所能的,恩人。」
所以我提出了要求,我希望能擁有適合我的神通,能夠讓我成為那奇人的一份子的神通。
我父母的死處處都透露著古怪,不是一般的仇殺,而我的眼睛也沒花,因為我真的看見了超越平凡人的奇人,那種抬手就能夠呼風喚雨、揮手就能燒火降雷的奇人,影視和小說裡俗稱異能者的奇人。這些奇人,因為我父母的死亡事件而出現,有組織地、有規律地,在執行一種我那時不理解的探測。所以我想,我父母的死,恐怕非同凡響,我的仇人,很有可能也是這一類異能者……若是這樣,按照普通的方式,就算我成了特種兵我也沒辦法報仇,沒辦法讓兇手得到他該有的懲罰。
因此,我必須要成為這個組織的一份子才行,並且要成為當中的掌權者……如此,我才能夠好好的運用他們,好讓兇手如我所願的以命抵命!
我向那可能是神明,但也可能是惡魔的存在提出了我的願望,奉上了我所有的信仰,以得到最符合我條件的,同時又可以是最強的神通。祂應允了。
但是,有代價。
平衡,是這個世界所追求的原則,可以說是天條。那些天生擁有異能力的人,他的人生當中必定會有所欠缺,可能是父母緣不好,可能是姻緣線斷絕,也可能無後……如果我也要那樣的神通,我也必定要失去什麼才行。祂沒辦法修改我這方面的屬性,所以祂取走了我行走在陸地上的能力,一個對我的命運影響不深,但是的確是讓我損失慘重的選擇。
這並不是單指我從此雙腿殘了,更代表不管用任何的輔助器材,我都不可能做出「行走」這個舉動;我這一輩子,就只能夠跟輪椅在一起了,沒有了和其他人類一樣可以行走的資格……但是又如何呢?我得到了可以說是降階版的「領域」的能力,在我所能夠施展的範圍內,一切將歸我號令。雖然一開始只能夠制止那些人的動作,或許隨著我的訓練還能夠越來越強,乃至在範圍之內我能夠操控一切元素也有可能……但是沒必要。我需要的,只是成為那些奇人一份子的入門票,並且還是VIP級的入門票,這就夠了。因為不管怎麼說,靠我自己一個人要對付這些奇人都要慎重以待的罪犯,簡直是天方夜譚。
所以,成為這些人的領袖,然後領著他們為我報仇,這才是成功率最高的選擇。
之後的一切都如我所料順利進行……只除了成為會長的人並不是我,而我甘願成為他們的指揮,讓他們擁有最大活下來的可能。即使我盡可能地排除一切情緒所會引起的干擾,試圖用最理智的思路來爭取最好的結局,不讓任何因為情緒不穩而引起的錯誤指揮帶來失誤,但這是一群把我放在心上的人啊……我又怎麼可能不把他們放在心上呢?
所以,心心念念著想要報仇之外,我的內心應該是在不斷地祈禱著,向曾經給了我奇蹟的那個神明祈禱著,希望在我的帶領下不要有任何人折損……因此,我不可以讓感情左右我的思路,所有的指揮必須是完美並且理智的才行。
我所追求的,是零死亡率,是幾乎不可能的零死亡率。
很荒唐,但是自從我開始指揮,將近二十年的完美記錄讓我有如此的信心……卻沒想到,我的死敵、殺我父弒我母的仇人,在戰爭的開始,便一個接著一個從我身邊奪走了我放在心上的家人……一個接著一個,如同預言所說的那樣,「十根柱子僅剩一根」,十人特戰部這個高層,僅剩下我一個人了。
是我太狂傲了嗎?
是不是,只要指揮的人不是我,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這場戰爭,能夠如此激烈……是因為我啊。是我步步緊逼著克斯坦納,是我讓他倉促啟動這個計劃的啊……從他留下的記事本完全看得出,近二十年的記錄,從我加入協會開始的記錄,頻密得都超過了之前一百多年的記錄啊!所以,是我讓這場戰爭這麼激烈,是我指揮他們上戰場,是我讓他們去送死了……是我,是我啊!說什麼智勇雙全?我要真的智勇雙全,他們就不用死了啊!
這樣的我,有什麼臉面還活著……為什麼我還不死……我該給他們陪葬的,我該跟他們死在一起的!
一開始我就不該只當指揮,我該努力鍛煉我的異能力,這樣的話我也會跟著上戰場,而不是……而不是被他們保護得好好的,毫髮無傷地留在了最後,連追趕在他們身後的資格都沒有……
我該死的。
我該過去陪他們的。
沒理由十個人就只有我缺席了。
但是,這是他們努力保下的命啊……我要是就這樣自殺了,他們一定會很生氣吧?
我很想死,但是我不敢自殺……我想,就連聘請一個殺手過來殺我也算是自殺吧?所以我沒這麼做,但是我努力去達成古人所說的「抑鬱而終」;鬱結於心,傷心傷肝,理論上是有不少記錄顯示,有人是可以悲傷而死的……那麼,我「抑鬱而終」的話,就不算是自殺了,對不對?
每個月的定期檢查顯示,我似乎是開始成功了……我的身體機能,正逐漸衰弱,再熬多幾年,我應該就能夠死了、能夠和他們再一次相遇了……
然後,我的臉上中了一拳。很重,讓我頭昏眼花了好一陣子,視線這才重新聚焦到了我眼前的人上。
向來溫文爾雅的光明祭司,此時紅了眼眶,但卻咬牙切齒地瞪著我,再一次揪起了我的衣襟,把我從地上揪了起來,在我站穩之後甩開了我的衣襟……從不這麼粗俗打人的穆遷影,卻對著我的臉打了一拳。我摀著被打中的地方,有點回不過神來。
「雖然明知道現實裡你是個弱女子,但是看到遊戲裡的你還是這樣各種數據都比我好的漢子,我真忍不住!」穆遷影取出了他的祭司杖,抬手就召喚出了一片光明碎刃附到了杖上,那在他手裡就像一把短劍似的,「來!打一場!我們開紅名PK一場!」
他到底是怎麼了……我一個後退,險險地避開了他往我心臟戳來的一劍。
「躲什麼躲?!不是想死嗎?來呀!我讓你死,要死多少次都成!什麼樣的死法都沒問題!來呀!」穆遷影步步逼近,在喝了個敏捷度的增幅藥水之後,速度更快了,好幾次都差點劃過我的脖子,插中我的大腿動脈,更別說心臟這個部位,更是被他連連追著來刺。
他一邊揮動著此時一點都不像是祭司杖的武器,一邊發狠地罵我,「不是說想死嗎?那你還躲什麼?連在遊戲裡死一下你都怕嗎?怕死那你還說什麼『抑鬱而終』?開什麼玩笑……開什麼荒謬的玩笑!」
是啊,他說得對,我不是想死嗎?那我為什麼要躲?我逐漸放緩步伐,想要在那道光刃湊近的時候不要躲開……但是為什麼,我就是控制不住我自己想要躲開呢?
穆遷影的藥效過了,他的光刃召喚時間也過了,氣喘噓噓地站在原地,看著我的目光帶著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感覺……是委屈嗎?他在覺得……委屈?
「特戰十人部。是啊,你心心念念著他們,那我呢?協會裡的其他人呢?你就沒想過你死了我怎麼辦?協會裡其他人怎麼辦?」穆遷影喊著,「你也說了,十根柱子,崩掉了九根,難道就連你這唯一的柱子也要崩了,讓我們協會的天徹底塌下來才滿意嗎?我現在才知道,原來你是這麼自私的人……是我看錯你了。」
是啊,我本來就是這麼自私的人啊……
我愣在原地看著他甩了袖子就下線,餘下滿是傷痕的我,以及那個我沒什麼印象但應該是新人的女孩……還有我的貓。
……我,是不是又做錯了?
×××××
和百合同期加入協會的還有一個美國十六歲的女孩名為琥珀,是一個中英都是同一個意思的琥珀,其異能力是能夠把液體變成固體(雖然很長一段時間都被誤會為是把水變成石頭,不過後來終於證實了不是)。
琥珀經常和百合一起照料被認為有嚴重心理疾病的前任副會長,只是她沒有那種想要成為醫者的遠大抱負,只是覺得像她去老人院做義工那樣的日行一善而已。
在訓練之後,她收拾好自己便打算去找百合,和她一起討論她昨晚找到的文獻,想說試試看能不能夠讓前任副會長的情況有所改善。不過,再找到百合之前,她先看到的是難得怒氣沖沖的光明祭司,像個想要撕碎獵物的獅子那樣的祭司……沒錯的話,之後祭司真的去了訓練室狠狠地操練了所有涉及戰鬥項目訓練的新人舊人,而也是那時候眾人才知道,原來主攻治療的協會形象代言人,戰鬥力是如此爆表的。
在那之後,琥珀找了好久才在伺服器房裡找到躺在那邊的休息室裡的百合,以及難得同樣戴著遊戲機的前副會長。她等了好一陣子,百合才下線來,並且帶著一種她覺得是「懵」的表情。
「怎麼了?」琥珀問,順帶一拍百合的肩膀想讓她清醒一點,「話說回來,你怎麼在伺服器房裡上網?不是說要得到允許才可以在這裡上網的嗎?我記得這個房間裡面就只能夠進入訓練空間……你不會是偷偷地進入那個遊戲世界吧?」
「不是偷偷的,我是祭司帶進去的。」百合嘆了口氣,放好遊戲機之後,轉而替同樣把遊戲機拿下的前副會長把遊戲機放好……然後聽見了琥珀的驚嘆聲。她指著前副會長,另一只手抓著百合猛烈搖晃,「我沒眼花沒看錯吧?前副會長她會動了!她是不是開始好轉了?進遊戲裡轉一圈就對病情有所好轉?不要用那個表情敷衍我,快跟我說啊說啊~」
看著眼前在打鬧的兩人,婉娟只覺得之前被穆遷影劃傷的手臂隱隱傳來一種痛……一種把她從夢裡喚醒的痛。
是啊,她怎麼就這樣鑽入了牛角尖裡出不來了呢?怎麼就忘了,她除了失去了九個家人,但她還有協會上下兩百多個家人要照顧啊……或許現在不是兩百多人了?她記得那場災難中覺醒了好一些新人,現在應該都安排妥當了吧?雖然渾渾噩噩的時候她完全不知道外界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只要照著她留下的守則和手冊行事,大致上不會出什麼紕漏的。
不過,醒來了又怎麼樣?沒她的這一年協會也沒倒下不是嗎?而她的仇敵也滅了,唯一支撐著她活著的目的也跟著滅了,所以醒來了又能夠做什麼呢?要壯大異能者協會嗎?不,那次災難中的表現必定已經被一些勢力忌憚了,此時該求的是平穩發展,不太出挑也不太平凡,像現在這樣就行了。
被百合和琥珀帶去做身體檢查的路上,幾乎所有人都和她打招呼;她所認識的舊人發現她已經醒了,都是感慨和欣喜,不認識的新人也表示喜聞樂見。遇到這些人,她該展示微笑對吧?可是她忘記了要怎麼笑了……甚至都不記得擁有情緒是什麼樣的感覺了。唯一有印象的,便是在得知十人只剩她一人時的那種害怕和悲傷,那是她這一生最不希望能夠再感受到的感覺了。
所以,快樂是什麼?微笑是什麼感覺?如果她能夠微笑的話……是不是遷就不會再那么生氣了?
「下線了?」
醫療室裡,剛剛被虐了一頓的人們正接受治療,而本來該給他們治療的祭司此時只是臉色不怎麼好看地坐在一旁,以「你們也該知道也該習慣一下這種痛,免得出任務的時候沒帶腦袋想個敢死隊那樣只知道往前衝」這樣的理由,拒絕給他們實戰光明神術。他們是第一次知道祭司也會有脾氣不好並毒舌的時候,也是第一次看到他以這麼嘲諷地語氣跟他一直都這麼呵護的前副會長說話……咦?前副會長好轉了?呀,大喜事啊!可是怎麼祭司的表情是那種樣子啊?
「還以為你打算賴在那裡一輩子都不下來了!」祭司哼了一聲,沒去理會其他人依舊吃驚的表情。
他們頓時都一種感覺,覺得這時候他們不要插嘴,全都躲遠遠的就對了。所以不知道什麼時候,偌大的醫療室裡就只剩下祭司和軍師,以及百合和琥珀小透明兩個。
「遊戲不允許聯繫在線十二小時,時間到了我依舊會被逼下線的。」婉娟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別這樣……你不應該是這樣的。」
「那我應該是怎麼樣的?」穆遷影瞪著她,「敢情就是因為我太弱了,弱得你連我都忘記了,連我該是怎麼樣的你也不知道是不?我以為……我以為我們經歷了那麼多,你不把我當兄弟起碼也把我當你的得力下屬看,但你就只記得他們,忘了我,忘了協會,忘了你的責任!」
婉娟把他的衣袖揪得更緊了,「是我的錯……對不起,遷,對不起。」
穆遷影瞪著她半晌,「就這樣?你的表情看起來一點都不誠懇,是真心在道歉?」
「我……我忘了該怎麼有表情了。」婉娟摸了摸自己的臉,「我至少有十五年沒有讓我的臉顯現出表情……那會讓別人知道我在想什麼,被對手知道就糟糕了。」
「……連笑也忘了。」
「是,忘了。」
聞言,他嘆了口氣,牽住了她扯住他衣袖的手,「以後不會再犯了?」
「不會了。」
這時候,全程透明的百合和琥珀只覺得在這裡打上一個「The End」,就是一部電影最完美的完結畫面了。
在那之後,異能者的三個代理人還在,但前副會長再一次成為了現任的副會長,會長的職位從缺,一直到好些年後,協會再一次出現振臂一呼就有百人回應的熱血少年,關於異能者協會的傳說迎來了新的一段展開。
而遊戲,依然在協會的某個角落裡繼續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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