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我們突然改口喚她的本名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很多人太習慣叫她"蕾妮",改不過來(有的唸久了還咬到舌頭!),所以她才很不情願地讓我們繼續用"蕾妮"這名字來稱呼她。
有多不情願呢?我甚至看到她蹲到角落去畫圈圈,口中喃喃唸著:「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不論在未來還是現在,就是沒有人肯用對的名字叫我....有這麼困難嗎?」
真是抱歉喔!因為比起蕾薇妮亞,蕾妮唸起來比較順口,也比較親密可愛嘛....
『也就是說,你來這裡的任務是要解決被流星雨帶來的災厄?』我問。
『是的。』蕾妮點頭。
『可以請妳說得詳細一點嗎?』審判問道。
『伴隨著流星群掉落的隕石塊裡夾帶著一種可以有效吸附魔力又極具延展性的物質,這種物質會在十年後被人發現,應用在各方面,其中又以武器的精良更進一步。』她看了我ㄧ眼,道:『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過:當有一天,擁有魔法屬性的武器不再是夢寐以求的事,人們可以將更多的魔法應用在民生上時會是什麼情況?
事實上,魔法的普及這件事本身就代表著魔法師的地位下降與更精良的武裝隊伍興起。許多有遠見的君王看中一支魔法武裝軍隊帶來的潛能與價值,開始暗地裡蒐羅隕石來提煉物質。漸漸的,物質不再是秘密,人們開始爭奪這些有限的資源,小從個人大至國家,戰爭也就開始了。』
也就是說,造成戰爭的原因是歸罪於人們的貪婪,那變異的不死生物呢?
『物質跟不死生物有關聯嗎?』我問
『一開始,我們也是認為兩者間並不相關,沒去留意,直到後來我的老師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裡探究了事情的真相。』蕾妮停頓了一會兒,才緩緩說道:『影響這塊大陸上的死者變異的災厄,當初就藏在隕石中一起來到人世。那是個附著在死者身上的邪惡意識體,像傳染病般將接觸到的屍體加以改變、演化,不需要死靈法師召喚、不用太多的時間就能讓死者化為它們的同類。』
就是所謂的屍變...我突然有點惋惜沒有生在那個年代....不是嘛!你想想,要是遍地都是可以讓我出氣的『沙包』,我當太陽騎士或許會更積極、更快樂點。當然在腦袋裡想想就可以,千萬不要成真,要不然我準會因為太過烏鴉嘴而被很多人宰掉!
你看!光是突發奇想就被人瞪了(還是惡狠狠的那款眼神),豈能讓它成真!開放大腦當會議室真的不好,想什麼一不小心就會被人聽到。
『原本只有一兩個小地方被感染,很快就能壓制住。但那時沒人知道嚴重性,處理不死生物時都照一般的方式,覺得數量有些異常卻沒有多加留意,當然也就沒有發現那個意識體。它需要靠屍體來擴散,基本上能活動的範圍有限、很難釀成什麼大災禍。但時機就是那麼不巧地讓它遇上了戰爭,大量的罹難者成了災厄滋生同伴的溫床,逐漸造成難以挽回的局面。』
她的視線望著前方,就像是在直視著虛空之中的大夥:『老師在追蹤災厄,因為他們相信只要消除掉災厄,就能夠抑制繼續增加的不死生物數量,可惜事過境遷,根本無從在茫茫屍海中找到它,所以我才會逆轉時空回來,打算在最初時消滅它。對我來說,這是目前最迫切該做的事,所以請各位不要再阻攔我了!』
『但妳只是一個人。』
『現在的災厄剛來到這世上,只是個不成氣候的小禍根,靠我一個人就可以處理了。』她笑道:『你們別忘了,我跟你們一樣都是聖殿的聖騎士。』
眾人靜默了好一會兒,我知道他們沒說話是在等我,他們要我來決定該怎麼做。
我總覺得她沒有對我們完全吐實!如果光靠一個人就可以完成這項任務,那她又何必像是在交代遺言一樣把派迪亞跟琳娜託付給我?還有,據她所言,戰爭早在不死生物群出現前就停止了,死者應該是不會再增加才對,災厄能附著的應該就是那樣,又怎會演變到無法控制?
我漸漸發現蕾妮這個女孩跟我是屬於同類人,愈是想隱瞞的事,就會用愈自然的表情和演技說謊。
『我想,』我清了清嗓,道:『既然事情發生在我們這時代,那我們也有責任消滅災厄。』
『你們不能去!』蕾妮激動地低吼。
果然非常危險啊!我暗笑在心底,特意擺出困惑的表情:『為什麼不行?』
『還問為什麼?當然是因為我不能讓你們任何一人發生意外!』她的表情像是恨不得在我耳邊狂吼一樣:『你們都已經知道我的時代發生了什麼事,就該知道那有多淒慘!我不能讓傳承中斷的悲劇提早發生在這年代!』
「妳認為,我們會死?」審判的聲音從後頭傳來。
我們回頭,驚訝地看見會議上的所有人都站在門口,原來在談話的過程中,他們已經開始朝這裡匯集過來了。
蕾妮回神,冷聲道:「不管我認不認為,那都是不能保證的事。我的出現已經改變了很多事,所知道的歷史也做不準了,所以,不能再讓你們涉險!」
「太陽,你說呢?」審判轉頭問我,看得出來他跟我一樣,都對蕾妮的擔憂不以為然。
「蕾妮,」我快速掃過了大夥的表情,確定想法都差不多後微笑宣佈:「我們決定要跟妳去處理災厄。」
「格里西亞!」
「我說過,既然讓我們知道了,那也就是我們的責任。」我不管她怒氣沖天,道:「蕾妮,我想我早就告訴過妳,妳已經不是一個人,不要想把所有事都攬著自己做。」
蕾妮一語不發的往外走,整個就是拒絕人跟的模樣。
「妳要去哪裡?」
「我不會帶你們去的!」她回頭:「就算要我再突圍一次也無妨,反正我現在聖光量很多,足夠做長途移動。」
「是喔,那請慢走啊!我們隨後就到。」我沒攔她,只是涼涼地說道:「路斯菲特,對吧?」
蕾妮向前跨的腳步頓時停在半空,她僵硬了一會兒後轉過來,不可置信地瞪著我。
我想我現在的表情應該像極了發現獵物上鉤的貓,彎起嘴角:「看來我猜對了呢!」
蕾妮回神,發現自己誤入語言陷阱被我套出答案,臉上的表情真的是非常精采。
「蕾妮啊~~我發現妳在情緒激動時很容易出現漏洞。」我提醒:「妳不適合發怒,要多留意喔!」
好吧!我承認,我是故意激怒她,因為看到她氣呼呼的模樣有種很暢快的感覺,為這段日子因為她而累積在心裡的嘔氣稍稍平反!
貝倫,我想我不會再為了上次誤入你圈套的事而在心裡偷偷罵你了!這種趁人不備的套話方法真的很好用!
蕾妮的拳頭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完全就是在強忍著衝上來暴打我一頓的衝動。
我火上加油,不,是趁勝追擊:「我們已經決定插手這件事,地點也知道了,這裡也有可以幫忙傳送的人(粉紅:太陽你又想拖我下水!),就差個引路的。要嘛,妳就當我們的嚮導,讓我們少走點冤枉路,同心協力也可以早點把事情處理完;再不然各走各的也沒關係!妳做妳的任務,我們去清除我們看到的障礙,若是真遇上什麼度不過的危機,我們也只有摸著鼻子認了。」我笑得很了然:「畢竟,那也是命啊!妳說是吧?」
她的臉色忽紅忽白,但瞪著我的眼睛已經充滿了恨不得宰了我的殺意,讓審判稍稍往我這裡移了幾步,就深怕她被刺激過頭,真的失去理智拿刀砍我。
只是,蕾妮不愧是蕾妮!她把自己強逼鎮靜下來後,露出冷漠的嘲諷表情。
「要我當嚮導?行!當然行!我沒有理由拒絕不怕死的蠢蛋加入呀~~即使對方是當代的太陽騎士又如何?您說是吧?太陽騎士長!」
她轉身改朝室內走去,經過我身邊時,以很冷、很冷的聲音告訴我:「既然太陽騎士都做到這麼卑鄙無恥、不擇手段,也執意要去送死的話,我又有什麼理由拒絕呢?」
說完,她走進客房,啪地把門甩上,力道之大,讓門框邊出現了長長的裂痕。
暴風同情地看了我一眼,然後嘆氣:「太陽又被罵卑鄙無恥了!只是這次的『卑鄙無恥』比之前的都還要超過,我看他這輩子大概很難交得到女朋友了。」
「我看太陽是根本就忘記對方是他想追的女生了吧!」大地在旁邊潑冷水:「他•玩•完•了!」
這次的事件非同小可,於是我把握時間做起人員調配。
聖殿不能無人留守,那些先知派的混球也要有人處理,所以我將人數拆成一半,讓暴風、白雲、孤月、刃金、魔獄留守,其他人則是跟我去。
堅石原本是要讓他留下來,但他怕教皇再把他派去月蘭國做外交,所以堅持要跟我們走,害得我都不好意思提醒他,路斯菲特就在我國跟月蘭的交界...。
即使說了他大概也不會改變初衷吧!畢竟去邊界不一定會遇到那個恐怖的女王,但是回聖殿的話就一定會被賣掉。堅石是個聰明人,懂得兩權相害取其輕啊!
話又說回來,這次的調配有兩個闊別以往的地方:我把可以主持聖殿運作的審判帶走,卻把攻擊力一等一強的魔獄留下來。
「為什麼?」審判不解地看著我:「魔獄你不讓他去是因為怕他被災厄附身,這我可以理解!但為什麼要我去?」
我道:「短時間內,暴風跟其他人可以讓聖殿正常運作;而羅蘭不去也如同你說的怕被感染,但我更希望的是,他能把牢裡那些蠢蠢欲動的渾球給24小時看住與預防劫囚,別在我們正忙時還來添亂;」我看向魔獄,他很慎重地點頭。
繼續回到話題上:「至於為何要你跟著去嘛....我有預感,這次的遠行會有需要你的時候。」
審判很認真地研究我的表情:「太陽,你不要告訴我,你是因為想要亂來才讓我去收拾善後。」
我也很認真地回視他:「審判,我只是在為我突如其來的不祥預感先做準備而已.....你可以先把你那兇狠的眼神收起來嗎?我會怕。」
當蕾妮從客房裡走出來時,我有點看呆了。
若是現在有人問我是否還對女性同胞能否勝任聖騎士這種必須經過艱難磨練的職業抱持懷疑,我想已經不會了。
不得不相信吧!因為眼前就有這麼一號人物。
蕾妮換上一套樣式簡單、合身的黑色改良版輕騎裝,長直的黑髮高束在腦後,留下耳際兩旁的幾略黑髮隨風飄蕩,將原本柔美的臉部線條襯得俐落、帥氣,煞是好看!重點是整體散發出來的氣質雖偏陰柔,仍能與騎士風格搭配。
要是她臉上的表情不要這麼臭,會更好看吧!我默默地附註。
正在氣頭上的她只是掃了我們一眼,公事公辦地問道:「我們可以走了嗎?」
沒人敢在那詭異的氣勢下說個不字,紛紛點頭。
運轉起體內的光屬性,一道等人高的裂縫平空出現。把道固定住後,蕾妮要我們先進去,自己則走向粉紅。
「粉紅大人,感謝您這陣子的照顧,我要走了。」她揚起淺淺地微笑:「我先前向您提過的事....再請您考慮一下。」
粉紅則是不耐煩地揮著手裡的棒棒糖趕她:「要走就快走,不要囉裡囉唆的!」說完,還一邊嘟囔:「真不知道她老師是怎麼教的,怎麼會教出這麼纏人的學生...」
「拜託您了!」蕾妮慎重地行禮。
「我不想再見到妳,快滾!」粉紅難得嚴肅地趕人。
她強硬的態度讓我有些疑惑,我一直以為她們的交情應該還不錯,所以粉紅才會出手搭救,怎麼現在看來卻不是如此呢?
蕾妮不以為意地離開暴跳的粉紅,走到羅蘭面前。
她們是相處一段時間的練劍夥伴,又同樣身兼魔獄一職,應該會有很多話想說!但是有必要挑在此時嗎?
「太陽,好好看住她。」審判在一旁提醒。
「我知道。」我盯著那個正在對話的人影,心底又再度浮起不祥的預感。
「魔獄騎士長,對你隱瞞我的身份,真的很抱歉!」蕾妮真誠地道歉。
羅蘭看著她,緩緩搖頭:「妳有妳的理由和苦衷,我不會介意。」停頓了一會兒,又說:「蕾妮,妳做事一向很認真、也很努力,這是我欣賞妳的地方。但是....就像格里西亞說的,衝太快會是妳的致命弱點!不要太急躁,好嗎?我會在聖殿等妳回來,到時再一起切磋吧!」
雖然我知道羅蘭是個劍痴,只是單純地給予練劍夥伴叮嚀,但這段話聽起來頗有讓人想歪的意味。
蕾妮看了他良久,然後笑開顏。
「會的,我們一定會再見!」她信誓旦旦地說道。語氣裡,除了自信,還有著希冀與期望,讓我忍不住羨慕起羅蘭。
我突然領悟了一件事:在蕾妮的心裡,不僅僅我是特別的,連羅蘭也是。
這女孩所謂的『特別』究竟是如何介定,我愈來愈想知道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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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了那麼久,不卑鄙無恥一下,實在對不起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