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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文] 【吾命】神所允諾的那個世界 8/25:第四十九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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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17-1-24 18:55:35 | 只看該作者 回帖獎勵 |正序瀏覽 |閱讀模式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5-8-25 02:04 編輯

這裡是嵐凜,
很久沒寫文章了,文筆還有進步空間,還請大家多多包涵( ´・ω)
因為有些地方是伏筆,
這類型的風格可能也不是那麼大眾,
有興趣的話也歡迎留言交流_(: 3 」∠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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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錄已公開於網路的楔子~第三十章,
與未公開番外-〈屬於過往的故事「Nio」〉
共計約21w字,510頁

關於文或實體書的心得或建議,
也歡迎至匿名心得箱留給我


◆ 簡介 ◆

一切扭曲從細小之處開始,如蝴蝶的振翅能於他處掀起颶風,世界逐漸走向了未知的結局。

「人生若只如初見。」

經歷了許許多多之後,也許某天憶起時會讓人不禁這麼嘆息道,也或許之中摻雜著緬懷之情。

在這想必是由神所賜予的奇蹟世界。


◆ 閱讀前的注意事項 ◆

◆ 自創人物有,戲份多寡視情況而定
◆ 未來有感情發展(但恐怕真的很未來)
◆ 人物自我流詮釋,劇情自我流梳理,原作劇情忘得差不多者亦可安心服用
◆ 儘量雙週更新,於週五或六發布,但目前相當龜速
◆ 大長篇預計,劇情向

期望能以此文將想所想的一切傳達出來,留言交流非常歡迎也很開心!




◆楔子◆

  攥著手中的花兒,他向著那人跑去,跌跌撞撞、些許搖晃的步伐,然後朝著對方伸出了手。

  而唇畔邊總漾著溫柔笑意的那人,纖白的手接過那些花,他映著對方身影的眸子亦是幾乎要滿溢而出的柔和。

  「謝謝你呢,___。」傾訴著話語、那有時如冬月般清冷的嗓音,卻逐漸模糊了起來,連同對方的身影,他幾乎要看不清那雙眼及臉龐。

  --等等……

  唇瓣張合,但他無法聽見其傾訴的話語。

  --不要離開我……

  懼意湧上了心頭,他拼命伸出了手試圖阻止對方的消逝,卻僅是徒然,仍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不要走!」猛地睜開了眼,入目的卻是他房間的天花板,和他攥起的拳,時間彷彿靜止般,好一會他才緩慢地鬆開了握的發痛的拳,看著除空氣外、空無一物的掌心。

  他坐起身,太陽穴隱隱發痛著。

  「一鬆懈……就會夢到嗎……」低低地說著,隨手一抹臉,垂下的目光觸及自己手心上沾附的濡濕,他的唇邊扯出淒苦的弧度。

  手中什麼也沒挽留下,那所思之人,今日仍未歸來。



◆第一章 一如以往的夢◆ 

  「隊長,這個月輪到我們小隊巡邏。」

  「嗯,我知道。」稍稍緩下了批閱的速度,藍髮的青年取過先前就已整理好的資料,手中仍是持續地批改公文,他僅是似不經意地掃視了一眼,「連續強盜殺人……逮捕行動終於要開始了是嗎?審判有沒有說什麼?」

  「是的,從審判小隊那送來的資料顯示,犯人下手極其狠毒,估計力氣也不小,死者身上甚至數根肋骨斷裂。」盡責地邊翻閱資料邊向自家上司報告道,「並且從傷口位置判斷,犯人並不高,但身子靈活,恐怕經驗豐富,今晚的逮捕行動審判騎士長已明確表達希望小隊支援,協助將犯人用最快的速度繩之以法。」

  「今晚嗎?我知道了。」將手上的資料放下後,他又是頭也不抬地繼續振筆疾書,這行為令他的副隊長不滿地蹙起了眉。

  「隊長,您也該休息一下啊,這幾天您幾乎沒踏出房門。」連三餐都是由他帶來給隊長的。

  「說什麼呢,禔西斯,我五天前不是依你意思休息過了嗎?」神色不改地說道,他手仍是未曾緩下。

  「隊長,您也知道是五天前了……」作為副隊長的禔西斯深感無力地嘆息道,有這樣一位工作狂隊長,比起哪天有個女人抱著肚子來找隊長負責,他更擔心他家上司有一天過勞死。

  偏偏這可能性現在看起來正極速飆高中。

  「我可不是因為喜歡才一直工作的啊……」

  「隊長?您剛剛說了什麼嗎?」方才似乎在書寫聲中聽見了什麼,禔西斯疑惑地問著。

  「不,甚麼也沒有。」他終於放下了筆,將處理完畢的公文堆疊起來,「禔西斯,這些麻煩你幫我送交了,待會我整理後會去向審判討論那個案件。」

  看著對方訓練有素地答應一聲,便抱起那疊得高聳的公文退出了房間,不忘輕關上門,留給他一個獨處的空間,有著暴風騎士名號,卻疑似是個工作狂的希歐.暴風才舒了一口氣,將背脊抵在椅背上舒展開來。

  這五天來幾乎是不眠不休地批改著公文,真累的撐不住了才趴在桌上小憩一番;雖聖殿內事務因此確實而快速地處理著,但也的確對身體造成了負擔。

  他按了按太陽穴,眼睛也感到了酸澀,但等會還有工作要處理,他還不能休息。

  「但是啊……我可不是因為喜歡才這樣拼命工作啊……」

  這次的低語,仍是未被人聽去地消散在空氣中。


----------


  「暴風騎士長,冒昧請問這幾日你是否不眠不休地在傳揚光明神的嚴厲?」

  「唉呀唉呀,我只是在和美麗的小姐們約會而已,嚴厲什麼的我可不想體會呢!」很是輕挑似的眨眨眼,一點也不介意對方嚴肅的表情,「比起這個,我想這個傢伙比較想了解那嚴厲吧?」意有所指地一揚手上的資料,希歐不帶笑意地上揚了嘴角。

  既然要一同合作逮捕犯人,行動前的會議自然是必要的,因此現下兩名騎士長圍著一張桌子開會,但自己夥伴的臉色實在不太妙,雷瑟忍不住出言關心幾句,卻得到這樣避重就輕的回應。

  「……那麼,根據線報和推論,那罪人今晚應會出現,到時依計畫行事。」像是嘆息,低沉彷若地鳴的聲線如此說道,他將文件收折起,「今晚有諸多需要協助的地方了,暴風騎士長。」

  「彼此彼此,我也很痛恨這種傢伙呢,真想快點把他抓到啊。」希歐站了起,一擺手便逕自往審判所門口離去,「今晚再會囉,審判。」

  看著那藍髮青年向他的小隊員打招呼,看似輕鬆的背影踩著自在的步伐漸行漸遠,雷瑟歛下他的黑瞳。

  誰都知道暴風所謂的「和美麗的小姐們約會」,其實是和那成山的公文們奮鬥,聖殿內的工作異常順暢且迅速地進行著,但暴風應並非真想如此拼命工作的……而理由他無從判斷。

  只求光明神保佑他的同僚不會因工作而過勞倒下了。


---------


  闃黑的夜色壟罩了葉芽城,無月亦無星子的夜裡那些黑暗彷彿也跟著蠢蠢欲動,而同樣蓄勢待發的還有另一人。

  在闇夜的掩護下,一個披著斗篷的人悄然無聲地竄入小巷之中,雖看起來並不高,但那人的動作靈巧且熟練,翻過圍牆後便迅速欺上了雕花的豪華門板,掏出了工具將門鎖安靜地解了開,輕輕一推,厚實的門板立刻滑開了一道縫隙,滿意和興奮的輕笑聲從斗篷下傳出。

  他將手收回,改自腰後摸索出另一件物品,斗篷下閃過金屬的鋒芒。

  小心翼翼地踏上了樓梯,那步伐卻忽然滯了住。

  全然無光源的奢華大宅內,觸目所及的皆是濃闃的黑暗,即使是已逐漸適應這無光的環境,但人眼依舊最多只能模糊看出傢俱的輪廓,那些更暗的陰影處什麼也看不出。

  緊蹦的背脊還未放鬆下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猛然在背後響起,披著斗篷的人反應急遽地回過頭,但眼前卻是一團金色的光芒忽地炸裂了開!

  悶哼一聲,瞬間失去了視覺的他下意識一手遮住眼睛,另一手將刀揮砍過去,但聽見的卻是金屬大力撞擊的聲響,手上傳來的是力量被擋下的後座力,虎口甚至隱隱作痛著。

  「我們是光明殿的聖騎士,今天以連續強盜殺人的罪名逮捕你!」接下他武器的人高聲喊道,應著話有更多腳步聲響起,踩踏地板的聲音雖然被地板上奢華的地毯吸收了不少,但其中還夾雜著盔甲的摩擦聲響。
 
  聖騎士?

  心知被包圍了,已逐漸恢復視力的他立馬拉緊頭上的帽兜,將臉儘量隱藏起,順著將武器收回的力道往樓下竄逃,宅邸內的燈光驀地大開,眼睛再一次因為刺激而疼痛著時,他隱約能看見另一批聖騎士已擋在大門前。

  前不可行,後不可退,眼下他幾乎是被堵死所有出路。

  他拉低著帽沿,試探性地稍挪動腳步,所有的聖騎士便迅速並整齊地拔出了腰間的刀,直指著被包圍的他。

  「乖乖束手就擒吧,這棟房子已經被我們包圍……」帶領弟兄堵住樓梯口的聖騎士話都還沒說完,就見看似已毫無抵抗能力的人從斗篷下拿出個東西,然後來不及阻止下,那不明物體便被他奮力摔在地上。

  爆炸瞬間襲捲了宅子內的大廳,甚至夾帶著烈焰及高溫,首當其衝的聖騎士們反射性地退開一步作出防禦,引發爆炸的那人趁機藉著那衝力闖出了被震碎的窗子。
 


  華貴氣派的宅子外,早已被聖騎士們包圍得水洩不通,個個繃緊了神經等待著,今日他們可沒有讓人逃脫的打算。

  透過窗子可以看見裡頭閃過金色的光後,整棟房子內的光源緊接著都被打開了,他們都知道這代表已經和犯人正面衝突上了,沒人敢大意地持續躲藏著,緊抓著腰間的劍嚴陣以待。

  希歐.暴風也不例外,對方是個逍遙法外許久都抓不著的狡詐傢伙,前幾次還能說是聖騎士的失誤或是運氣好,但幾次下來他們發現,是那人相當會為自己留後路,行動謹慎而縝密,總有各種手段讓自己安然脫身,即使得到情報前去圍捕,最後仍會被脫逃。

  被擺了那麼多道,神殿面子豈能掛得住?

  為此這次不但事前放風聲誘導,四處埋眼線什麼的樣樣都來,最為關鍵的逮捕行動更是大陣仗派了兩小隊出馬:審判小隊有豐富的捉拿犯人經驗,故屋內的正面緝拿由他們負責,要是真讓目標逃出屋子,速度上佔有優勢的暴風小隊則會展開第二波追捕,而現下全隊二十四人的他們已分佈在四周所有道路。

  當然也不排除使用魔法一類方法逃離的可能,因此這次也向相關人士請求支援了。

  綠眸瞄了眼身旁即使是夜晚,頭髮仍像是吸飽陽光般璀璨耀眼的人,好巧不巧那人也看了過來。

  「暴風,不管你在想什麼,你最好都不要想也不要說出來,我現在還是很不爽。」格里西亞.太陽優雅十足地……翻了個白眼,說著又是把一個巧克力塞進嘴裡。

  作為聖殿之首的太陽騎士居然是被叫來支援魔法方面的,真當他是魔法師啦?再怎麼不濟他還是有身為聖騎士的尊嚴啊!

  「唉呀,太陽,因為你最適合和可靠嘛。」再度緊盯著房屋,希歐理所當然地說道,憶起提出支援請求時,對方的表情說有多精彩就有多精彩,他有些忍俊不住地輕笑。

  開玩笑歸開玩笑,但格里西亞.太陽最適合並可靠這件事可是千真萬確的,今次行動可不允許任何失敗。

  格里西亞沉下臉,甫張口一聲爆炸卻搶先響起,所有人立刻執起武器謹慎戒備。

  爆炸的規模並不算大,但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在看見被斗篷裹緊的人從碎了玻璃的窗子衝出的瞬間,代表行動的暗號便由希歐傳達出去了,二十四名小隊員迅速進行包抄追捕。

  基本上無所事事的格里西亞又摸出一塊巧克力扔進嘴哩,這次的逮捕是由審判騎士和暴風騎士合作的,而在審判騎士抽不出空到現場坐鎮的情況下,指揮工作自然落在暴風騎士身上,他這個被當魔法師叫來的也樂得輕鬆。

  雖然他更想回房敷面膜然後睡覺。

  「暴風,你臉色不太好耶,要不要吃一個?」相較他只是有點睏了,身旁的藍髮青年面上卻是幾乎沒有血色,心知這人連著幾日發狂般地工作著--連他要推給自家副隊長的公文也被越隊截去處理--更是為了這次行動四處奔波,懷疑希歐根本沒吃什麼的有些擔憂,將他平常視作生命的巧克力遞了一塊過去。

  他推過去是一回事,但公文被主動攔截去處理是另一回事,這無論怎麼看都不對勁啊! 
 
  「不了,你那甜的嚇人的口味我可受不了啊。」希歐瞥了眼,無奈地說道,那種「甜食」可不是人人都能接受,「謝啦,太陽,不過我沒事,今天一定要把他逮捕歸案。」

  密切關注狀況的綠眸不帶著一絲溫度,他頓了一下,收回了手,「你似乎很執著他?」

  「我只是痛恨這種人渣罷了。」輕描淡寫地帶過這話題,希歐似笑非笑地說著,「何況都那麼多次了,怎麼能再讓他逃走?」

  宅子附近一顆聖光球被人投擲升空,那正是找到人的訊號,見到的其他人會趕過去支援,如果目標逃走則會用同一方法告知。

  「暴風……」

  「看來是找到人了,我先去會會他,等會再聊吧。」一陣風吹過,作為指揮部的高大樹上忽地只剩一人,金色的髮晃漾著,來不及說完話的格里西亞只好自己把手上的巧克力放入口中,甜膩的味道擴散了開來。

  抵達方才發出信號的地點隊他來說不過短短幾秒的時間,套著腿甲的希歐一到,四周聖騎士立刻抬手敬禮,而他的副隊長也迅速上前報告:「隊長,已經將人逼到小巷中了,現在正在進行逮捕。」

  「都是死巷了,怎麼還沒辦法立刻拿下?」

  「是的,很抱歉,因為多少有些綁手綁腳的……但只是時間問題。」

  對於禔西斯的「綁手綁腳」一言,希歐挑了挑眉,兀自走向傳出打鬥聲的巷弄中,一靠近還正巧有人狼狽地摔出來,見那人只是跌傷沒什麼大礙,他才將視線移至混亂的中心。

  他猛地覺得心臟如被人掐住一般。

  被眾多聖騎士包圍的赫然是位體型嬌小而纖細的女孩子, 她渾身上下遍佈了傷口,可以稱得上是狼狽,而一件似經歷過。灼燒的破爛斗篷則是扔在巷子的角落。

  兩方僵持不下,最後聖騎士方的似是心一橫,一個率先衝了出去,卻在即將碰觸到之時被對方一個旋轉化開了衝勁,然後重心不穩地踉蹌幾步最後跌倒在地,但剩下的人沒有錯過這次機會,跟著以豁出去般的氣勢撲上前去,女孩被狠狠壓制在地。

  只見一群大男人將女孩的手反扣在背後,七手八腳地用繩子綁起手腳、再七手八腳地拿布矇住眼睛……

  矇住眼睛?

  「你們現在看起來根本是綁架……」禔西斯掩面,一付不忍再看的模樣。

  「啊!隊長!你要替我們證明,我們是逮捕犯人,不是在吃豆腐啊!」好不容易把人抓住的聖騎士們一見到自家隊長,一個兩個都忙不迭地喊著。

  「犯人?敢問我犯了何罪?」清脆的嗓音驀然響了起,字句中卻如凝了霜一般的寒冷。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才發現是那仍被壓制在地的女孩在說話,先前追逐纏鬥時連出聲都沒有的,現下突然開了口著實令他們一時反應不過來。

  那似銀鈴、又似冬月的清冷聲線,令彷若被掐住的心臟像被揪得更緊了。

  腦子一片混亂,他踩著腿甲走近了一點,看見那女孩因聽到腳步聲,而艱難轉過來的臉龐,雖被掩去了眼,但仍能看出對方有著精緻的五官。

  跟著上前、發現自家隊長沒有開口打算的禔西斯便開口代替他解釋:「妳現在是連續強盜殺人案的嫌疑犯,等等就會帶妳去接受審判。」

  「這就是你們一出現便不分青紅皂白攻擊我的原因?」她的聲音滲入了一絲無奈,「你是指揮的人嗎?要是我說你們搞錯了的話信不信?」 

  「這些話……隊長?」早習慣被逮捕的犯人會說類似的話,只為了讓自己脫罪或動搖他人,禔西斯對此相當不以為然,但他身側的希歐卻忽地蹲下身去,他狐疑地喚了聲。 
 
  但那個人彷若無所覺,低垂著首級。

  眼前這女孩的一切是那麼地熟悉,就像是夢中的那人,不管是聲音或是樣貌,一切的一切,都簡直是一模一樣。
 
  但是、不可能的,不可能會是那個人。

  那麼,妳是誰?
  
  連手指都在顫抖,被狠狠地壓迫一般地喘不上來的呼吸,一團混亂的腦子,他伸出的手想觸碰些什麼,似乎有誰在他耳邊嚷嚷些話,但視野內猛地襲上的黑暗讓他什麼也聽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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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5-8-25 02:03:27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5-8-25 17:14 編輯

◆ 第四十九章 城內一隅(下) ◆

  「唉呀,這不是光明神殿的暴風騎士嗎?真難得是在社交場合外的地方見到您,莫非我打擾了閣下?」

  「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閣下,只是不巧,這時段已被我們預約了,讓閣下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來人笑著率先開了口,而他也以同樣禮數回應,放下手頭事務的莉貝拉趕了過來。

  「不好意思,巴貝朗少爺,這段時段為預約包場。若您有需要,我們可為您安排後續的空檔時間。」

  「沒關係,我只是路過來看看罷了。」小子爵語氣自若,「貴店近來在貴族千金間頗具盛名,連我妹妹都說,她的社交出道時絕對要穿這裡的禮服。」

  卡芮琳以店主身分接下了這份讚賞,欠了欠身:「十分榮幸能得到子爵家青睞。若有機會,我們定會為令妹安排最合適的時段與設計。」

  「那可再好不過了。」

  如此笑著回答卻又不見立刻動身的意思,小子爵手持那根以他年紀來說有些太過成熟的手杖,信步踱行著掃視了一圈店內,忽地頓住了腳步後,單純想聊些什麼似地再次開了口。

  「閣下今日的約會對象,倒是挺讓人驚豔的,確實值得預約包場好好接待,雖然遺憾,但我也只能先行離開了。」

  那語氣帶著些許的探究及玩味,希歐向前一步,以站位阻絕了對方探向黑髮女孩的視線,面上笑意依舊。

  「那就謝謝閣下的體諒了。」

  「還以為暴風騎士平時不是與那群聖潔又虔誠的祭司來往,就是與各處風情萬種的女子交好,沒想到也會親自陪這麼……迷人的一位女士選衣。」

  顯然被拒於門外這事還是讓心性高傲的年輕貴族心生不悅,小子爵似笑非笑地將目光轉移至他身上,話中帶刺。

  「我們光明神殿的姊妹們確實各個既虔誠又優秀,更講求實績實務,畢竟是一國重要機構,可不好丟國家臉面。」

  貴族代表不了國家臉面,是光明神殿才有這資格--這話聽在身為貴族的小子爵耳裡就是被如此解讀的,自然分外刺耳。

  小子爵眉尾一抽,嘴角拉出似笑的弧度,吐出的話語染上了更明顯的攻擊性。

  「說起來,我原以為光明神殿是座嚴肅高潔且堅定的堡壘,但如今風氣越見寬容……或者該說是,大膽?據說近年還任命了位女性聖騎士?簡直前所未聞,光明神殿已是需要女性披甲執劍才能維持運作了嗎?」

  那支手杖隨著他的走動叩響了地面,極具規律地在腳步聲中響著低沉的節奏。

  「女性有她們該在的位置,男性亦然,各司其職,世界就是這樣穩定地運作下去的。」

  「為了向眾人彰顯慈悲與寬宏大量,於是開啟了這樣的先例創造了一個象徵,我能理解背後的政治理由--但也未免太過理想化。」

  「女士們只要乖巧安靜、讓自己漂漂亮亮地待在該待的位置就好,如您身旁的小姐一樣就好,畢竟世界可不會因為一名女性穿上盔甲就能改變的,給予了他人這樣的期待卻沒有實質意義及支持,也太殘酷了。」

  「您不認為嗎,暴風騎士?」

  那雙剪裁精美的皮鞋在騎士靴前方不遠處站定,年輕的貴族依舊端著得體的笑容。

  希歐幾乎是立刻笑出了聲,突如其來地。

  「閣下會說這種話,是因為認定了光明神殿是為了『討好』誰,才做出這樣的決定。」他微偏下頷,語調慵懶,唇邊弧度依舊,「但光明神殿選擇聖騎士,僅僅是因為那個人有能力執起劍、有資格獲得光明神的護佑。」

  「世界怎麼運作,是由誰來定義的?又是誰決定以性別做區分限制的?」

  「因性別限制人的可能性,是短視;不願去理解時代的變化,是傲慢。世界或許不會輕易改變,但什麼都不做的人,也遲早會被世界拋下,我認為這道理應該各位貴族大人都很清楚才是,惜才才是最明智的。」

  騎士靴向前邁進一步,縮短了與皮鞋的距離。

  「您不認為嗎,巴貝朗的小少爺?」

  碧綠的眼眸俯視著對方的眼,他聲音帶笑,笑意卻未達到眼底。

  「……暴風騎士的嘴果真如傳聞中的一樣鋒利。」

  好半晌,年輕的貴族才皮笑肉不笑地擠出一句。

  卡芮琳抓準時機上前,溫聲再次提醒:「巴貝朗少爺,若您希望參觀本店,我們會為您安排專屬時段服務,這時段已經被預約了,還請您見諒。」

  小子爵勉強收斂了神情,順著卡芮琳給出的台階而下,輕咳了幾聲轉向了自始至終都未發一言的黑髮女孩。

  「這位小姐,日後若有機會,還請讓我為今日耽誤小姐購物時間略盡薄意,我們巴貝朗子爵家在西區還有些私人園宴,若小姐願意賞光,來看看與光明神殿內截然不同的風景,我當盡地主之誼。」

  望著對方合乎禮節的欠身致意,黑髮女孩紅潤的唇微微彎起,姿態及語調都是挑不出毛病的優雅得體。

  「謝謝您的邀請,若有機會的話。」

  在少年貴族總算踏出門檻、深色的門扉重新闔上後,希歐輕淺地舒出一口氣,一個跨步到了依凌身側。

  「不用放在心上,他不過是區區一名尚未繼位的子爵繼承人,不是多重要的人,不值得妳花費心力去記住他說了什麼。」

  「區區」一名子爵,這話其實說的不夠正確。

  儘管為人的品格或許稱不上好,但他依舊是貴族,是世襲繼承的特權階級。

  十二聖騎即使成身為一大宗教的高層,甚至擁有著武力,卻都本為平民,即使被提拔、賦予了地位及相對應的教育訓練,在階級思想根深柢固的社會中,這些貴族不把他們放在眼裡再正常不過了。

  只是因國內教權隱隱凌駕王權的狀況下,那些貴族也不得不顧慮幾分光明神殿的臉色,表面禮數還是應當周全,而光明神殿理論上也依然要對他們保持著尊敬及禮遇。

  光明神殿、王權與貴族派,這是三方的角力。

  互相牽制,互相算計,有時可能還得攜手合作,檯面上風平浪靜而底下暗潮洶湧是理所當然的。

  雖然在望響國,貴族與王權的鬥爭矛盾並沒有非常嚴重,畢竟當時的大王子明顯是更靠得住且最有機會繼位的人選,沒有貴族會傻到去支持別的繼承人而引發派系鬥爭,最後若鬧得亡國或被大清算,對他們而言只會得不償失。

  也或許是因為,他們有著共同的對手--光明神殿。

  身為負責著外交交際的暴風騎士,代表光明神殿去參加貴族的社交舞會已是固定工作之一,這名小子爵踏入社交界也頂多一兩年,氣焰卻高漲的恨不得他人不知道似地。

  這樣說下來,小子爵今日這種找碴實屬不明智,為了一己情緒而破壞三方平衡,這對誰都沒有好處,難怪社交圈內會有「巴貝朗子爵家大概不行了」的聲音,畢竟這繼承人確實稱不上聰明,當代家主還未退位就已經在處處惹事。

  為了回敬這次「愉快」的對談,他日後肯定會替那些評價多上些點綴的。

  依凌收回了望向門口的目光,抬起了眼,笑意如常。

  「我沒放在心上。」她回道,將音量放輕至只有彼此能聽清的程度,「我知道還有很多人不能接受這件事,怎麼說呢,感覺有些新鮮,在光明神殿外的地方聽見了別人的想法。」

  男女就是應該各司其職的--她過去也曾聽過類似的話,但在聖殿內會直接說出來的,通常是「女人就不該拿著劍踏進聖殿造成別人困擾」這類型的話。

  「希歐你願意出言維護,就已經夠了。」

  「那不只是為妳說話,而是事實。」

  他像是不只是音量,還壓抑著什麼情緒般地低聲回道。

  真是這麼想的嗎,是真心認為女性是能自由地選擇自己的道路、而不是只能受限於一隅的?還是單純護短呢?

  她依舊笑著,沒有在這話題上繼續打轉。

  「真是不好意思,讓兩位遇上了這樣的插曲,要不要先休息一下,等等再繼續看呢?」

  再怎麼說都是在自家店內發生了這樣的事,卡芮琳語帶歉意,莉貝拉也忙不迭地又端著新一份的茶水和點心上前來。

  「沒關係,我們繼續吧。」依凌趕緊婉拒了更多的點心,「夫人有什麼推薦的款式嗎?」

  見兩人皆面色依舊未表現不悅,卡芮琳這才放鬆下來,莉貝拉又迅速地把托盤端回去,還不忘再去檢查一次是否已把門上的牌子翻轉為「休息中」。

  「如果是第一套禮服,也沒有什麼想法的話,可以考慮看看經典款。」

  她領著他們到了其中一個展示人台前,那是一件典雅優雅的長裙,裙身採大面積自然鋪展的寬襬設計,上身的剪裁設計卻緊貼身體曲線,方形領口搭配馬甲束腰,襯出了腰部及胸上緣的線條。

  「方領束腰設計是歷久不衰的經典款式,稍微壓胸但使上胸更加清晰優雅,再搭上馬甲的話還能打造出美麗的線條。」卡芮琳介紹著,一一帶著兩人看過在架上的每件裙子,「目前店內有的設計、色系有這些,當然如果沒有滿意的設計的話,也可以看色卡和布樣指定,只是這需要花的時間就更多了一些,您覺得如何呢?要先試穿看看嗎?」

  「我覺得……」

  碧眸盯著人台上禮服的領口處,猶豫著出了聲,但身旁的依凌已點點頭,接受了建議。

  「那就試試看吧。」

  「那我們這邊請,根據小姐妳的膚色和髮色,我推薦先試試這個顏色……」

  某位藍髮青年嘗試表達些什麼但被忽視了。

  接下來的流程突然變得異常快速流暢:試穿各套樣式、選定喜歡的剪裁與顏色、預約修改後的試穿日期、確定最終交件日、付訂金,感覺還沒緩過來,黑髮的女孩就已經敲定好所有事項了--當然他姑且還是有參與到給予每套試穿的禮服評價這一部分。

  希歐.暴風直到踏出訂製店門口,都沒能把口裡的那句「還是換一套吧」說出來。

  畢竟客觀來說,確實、相當好看。


❖ ❖


  「下午跟伊希嵐約了要一起做點心。」

  --這就是最後決定得如此迅速俐落的原因嗎?

  看著總算處理完一件待辦事項,看上去心情又好了幾分的依凌,希歐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反正好像也不知道能說什麼。

  既然依凌已選定了禮服的類型,那他能給予建議的,也就只剩裝飾設計和配色而已了。

  「現在時間還早,那就吃飽再回去如何?」放棄繼續去想已成定局的事,他抬頭瞥了眼遠方鐘樓上的時針,「每天都吃聖殿食堂內的,也差不多想換個口味了啊。」

  「在外面吃真沒關係嗎?暴風騎士長?」

  「……總之,先找間有包廂的餐廳吧。」

  他抹了把再度藏在斗篷陰影內的臉,大有「別再提醒我這件事」的無奈,逗弄得愉快的依凌笑著。

  他的記憶中,這附近有間口碑不錯、且設有包廂的餐館,幸運的是即使是這般臨時起意,他們還是趕在客滿前順利入座。

  餐點送上時,店員見到卸下斗篷的他動作一頓,但依舊笑容未有鬆動地擺好盤子餐具並迅速退下。

  他還暗自思忖著那應該是沒認出來吧,但後續又端進來的一份甜點讓這小小的希冀直接破滅,因為店員笑吟吟地表示這是他們店給貴客的招待。

  他又再次掩住了臉,發出無聲的呻吟。

  依凌卻是忍不住笑出了聲,還抽空給他拍了拍肩膀。

  這家餐廳的料理與甜點確實名不虛傳。不僅裝潢雅緻,餐具器皿乾淨考究,窗邊的光線柔和宜人。連那稍嫌拘謹的侍者,也恰到好處地保持著距離與禮數。

  「這家店真的很不錯,不愧是你推薦的。」

  她執起玻璃杯,陽光透過杯中淡金色的液體,於米色的桌布上投下粼粼水光。

  被切割成方形的窗景外,天空碧藍如洗,正午時分的燦亮陽光與城內的各種色彩交織,還可以聽到窗外傳來屬於商業區的熱鬧人聲。

  給出的誇讚卻久久未得到回應,她有些困惑地看向桌子彼端的同行者。

  藍髮的青年捏著杯子,死死盯著其中的液體。

  「希歐?」 

  「依凌,就是……嗯。」

  他起了個頭,卻欲言又止,她看著他臉上明寫著「糾結萬分」四個大字,好半晌,才終於費力地把話從喉嚨擠出那般,每一字都帶著艱難。

  「……我真沒有什麼到處和各種風情萬種女子相伴這種事。」

  見那俊氣的臉很是認真,甚至有著幾分委屈,依凌不禁有些失笑。

  「我知道,你要是真有這時間,恐怕也只會多改兩份公文而不是出去約會。」

  她有些好笑地傾身過去,將手中的杯子與對方的輕觸,發出聲清脆的聲響。




  他們再度經過早些時候被「熱情款待」的麵包攤時,那攤位已收得乾淨並被麻布罩起,連空氣裡的麵包香氣也幾乎散盡。

  「依凌,妳覺得那個蘋果肉桂捲好吃嗎?」注意到身旁的人視線屢次飄向已空無一人的攤位,希歐問道。

  「好吃,真不愧是人氣高的店舖,的確是實至名歸。」儘管已經有段距離,茶眸又瞥向了攤販,透出了絲遺憾,「有機會也想買幾個回去給大家嚐嚐,可惜他們已經收攤了,果然生意很好吧。」

  「那這個妳也吃掉吧。」從那仍抱著的大紙袋內掏出另一個肉桂捲,他以不容拒絕的氣勢塞進了她的手中,「妳喜歡的話就多吃點,滿足了有機會再想其他人。」

  「但這樣希歐你就沒吃到了。」

  他真心覺得她那種自己吃一口、同時往他嘴裡也塞一口的方式,自己真算不上沒吃到。

  「沒關係,比起這個。」沒有回應那話題,他伸手指向某處,「我更想到那間店裡看看。」

  順著所指的方向望去,那是間坐落在轉角處、外觀典雅且櫥窗精緻的店舖,直到推開半掩的門扉後,才意識到這是一間飾品店。

  櫥窗內的柔光映照在各式珠寶與手工配件上,珍珠、金線、絲帶與水晶錯落其中。

  店內依類別做區域劃分,戒指、項鍊、耳環、髮飾等皆一應俱全,男仕的飾品也同樣完善,每件飾品皆別具風格,經過計算似地陳列整齊。

  依凌彎下腰湊近了些,細細地端詳著展示台上那枚細小、卻能在其上刻出細膩花藤圖樣,並點綴以寶石的戒指。

  --是想買搭配禮服的袖扣或領針嗎?但真要說的話,如果希歐想要,那耳扣之類的裝飾她倒也不反對……

  還在兀自在腦中想著哪個耳扣或許很適合對方,茶眸已默默從戒指項鍊等轉移至了設計較為中性的耳環。

  一抹溫熱忽地拂過了耳畔。

  輕輕將她鬢角攏至耳後、捏著珍珠耳環的指尖和頰側輕輕相觸,相較於自己更高的體溫傳遞了過來。

  「妳確實很適合珍珠。」

  那低柔的語氣像喟嘆似地。

  她還怔楞著,看著他招了招手,店員便立刻端著鋪著絨布的托盤過來,讓他放下手裡那以水晶點綴的珍珠耳環。

  「妳不喜歡這副嗎?那這如何?」

  她趕緊按住了他正欲探向另一對耳環的手。

  並不意外她的舉動,他也只是輕笑了笑,任由那纖細的手將自己按在原地。
  
  「妳也送過我胸針,總得讓我有機會回個禮吧?」

  「那胸針也不是什麼特別貴重的東西,只是我自己想送而已。」

  「這也沒有特別貴,也只是我想送而已。」

  依凌默默以另外一隻手翻過標價牌瞥了眼。

  「騙人!」

  平時總如水般婉轉的聲線罕見地一下子拔高,當然,音量還是有控制的。

  「沒有騙人,這真沒妳從以前到現在送我的東西加起來貴。」仍未抽出手,他低垂著眼,「妳已經不讓我替妳出禮服錢了,現在連飾品都不肯讓我送嗎?」

  他的聲音更輕了,但未有退讓。

  「成為暴風騎士後,我還沒送過妳任何東西,這次就讓我送吧。」

  和十歲時相比已寬厚了許多的手掌輕輕地覆上她的。

  『我長大賺到錢之後,也要送媽媽和依凌姊姊很多很多禮物。』

  那是很久以前的一個午後,在還未分離的某一年,幼小的他還抱著剛拿到的生日禮物,仰著尚顯稚嫩的臉蛋,認真地向她承諾著。

  已經是那麼遙遠的事了。


❖ ❖


【後話】
「已是個久遠的過去了。」


因字數大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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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樓主| 發表於 2025-8-15 01:27:06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5-8-15 01:32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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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籍規格|
A5右翻
水彩紙封面 x 米道林紙內頁
插花:伊庭、雙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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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第三十章,已公開於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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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之次印刷版本會於內文細部做些小修正(不影響整體劇情),
且因校對不夠詳細,所以書內可能還是會有錯字等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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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寫得很慢,但也投注了很多心血心力在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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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有機會這周六日和大家場上相見(◍•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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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樓主| 發表於 2025-7-19 05:07:49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5-8-25 01:15 編輯

◆ 第四十九章 城內一隅(上) ◆

  自那一紙公文發布後,光明神殿上上下下,無不蠢動著異於平時的氣氛,摻雜著欣喜期待的浮躁,在普通不過的日常作業下躁動著,似在心口處撓抓著令人坐立難安,任再遲鈍的人都無法忽略這種變化。

  「依凌!拜託妳高階聖騎士那一部分跟我跳!」

  「不!跟我!」

  「依凌妳跟我最好了吧?跟我跳跟我跳跟我跳!」

  「跟我啦我找不到別人了!我不要一個人上場啊!」

  --除了喜悅外,還有一些哀號及痛苦的情緒。

  即使是在多數人期冀著美好邂逅的粉紅泡泡氛圍中,依然潛藏著一些焦慮,而這些情緒皆急於尋找一個抒發口,祈求抓住解決方法。

  例如,眼下這狀況。

  看著圍上來的一堆熟面孔七嘴八舌地爭先開口,有人甚至幾乎是慘叫著,那拼命程度就像是若是有用的話,立即來個五體投地式的滑壘撲跪都願意。

  整整十天的休假也不過剛過了一半,自己只是心血來潮想把試做的點心拿來練武場分給熟識的同儕,豈料會得到這樣的「熱烈招呼」。

  平均高上自己十至二十公分的幾名成年男性團團圍上來,別說平視的視線範圍被擋得嚴嚴實實,感覺就連天空都要被遮得只剩一小角,除了陰影壟罩奪去了光線外,還有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聲波攻擊。

  自己的身形在聖殿內屬於弱勢這件事,又再一次地深有體會了。

  手中還提著那被藍髮青年笑稱是魔術大空間的竹藍,依凌.蒼井認真思考著是否還是算了吧,這些東西他們或許不配吃。

  「我已經預計要和暴風騎士長一起出席了……」

  微乎其微地嘆了口氣,話方開了個頭,她又迎來了下一波的攻擊。

  「可惡啊被暴風騎士長捷足先登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修格哀鳴著,噗通一聲把自己摔在地上。

  「暴風騎士長之前還一副不會約妳的樣子,騙子!」卡魯痛心疾首的樣子,活像是被人背叛,至於背叛他的是誰就不好說了。

  「暴風騎士長怎麼這樣!他明明有很多人選為什麼要跟我們搶,我們這麼可憐耶!」

  「就是就是!我們這麼可憐他居然連條活路都不給我們留!」

  在眾多哀號及不滿聲中,還有人夾雜進了一絲憤恨。

  她從人與人的狹窄縫隙間,瞧見了站得稍遠的亞戴爾一臉微妙地抬起了手作勢阻止,但最後又默默地放下。

  在這人多嘴雜的練武場,有些話若是不小心傳到了暴風騎士耳裡,或許又會是另一樁有趣的事,但顯然眼前的夥伴們已經有人無暇去顧及此,而太陽小隊的副隊長最終選擇了袖手旁觀。

  「不是吧,我真的要想辦法去跟那些祭司說話嗎……要特地走過去然後在她們不會覺得我很怪很可疑的狀況下跟她們說話嗎……」

  「我還以為至少有個保底的妳會願意友情支援一下,居然真要落單了……」 

  「這樣啊,或許你們單身真的不是沒有原因的。」

  她微笑著,語氣柔和但棉裡藏針。

  居然因為不敢或不想跟女孩子說話,以及很方便等理由就選擇直接來邀自己,而不是趁著這大好機會去約其它祭司姊妹,真的是憑實力單身。

  「但是我不知道要怎麼跟女孩子說話。」

  「……你確實不會。」

  見班奈特那楚楚可憐又真摯的眼神,她克制住了多說什麼的衝動,就算這人是對著自己這麼說的。

  你明明挺能說的吧。

  「妳懂什麼,這是我們保護自己的方法,不管是心靈上還是人身安全上。」

  對於她雖不語但投來的視線,艾德沉痛地表示,也毫不意外地此話獲得了其他同僚的贊同。

  實在不想把能毫不客氣打趴自己的人和一般的女孩子劃上等號,也說不準那不知究竟把自己置於何種定位上的暴風騎士長何時會發難,各方面來說,他們真只能說惹不起惹不起,他們對於自己該是什麼角色位置可比暴風騎士長清楚多了。

  放棄去理解他們彼此間的小默契,依凌回過首望向還在一臉可憐兮兮的班奈特:「你試著去邀請過了嗎?」

  「我有,問了兩個吧,但她們都拒絕我了,說已經有邀約了。」

  「你是怎麼邀的?」

  「就,任務剛回來時看到告示貼出來了,然後剛好有兩個祭司經過就走過去問了。」

  任務剛回來的話想必身上又髒又滿是汗臭味,被拒絕後還立刻轉頭問另一位,就算一般祭司對高階聖騎士有職業上的濾鏡而好感加成,但這狀況既不浪漫、又感覺只是急於找個搭檔交差而亂槍打鳥,被婉拒可真是毫無懸念……不如說活該。

  說不定這傢伙那時還髒到人家連他是直屬太陽小隊的高階聖騎士都能沒看清楚。

  「你呢?」

  直接選擇換一人詢問,只見伊凱有些尷尬地以指搔了搔臉。

  「我有去,但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後,那個女孩子在我眼前被別人約走了……」

  「我先確認一下,你是站在那邊好一陣子,最後好不容易才上前去邀請的嗎?」

  「是站的有點久沒錯啦……但我有為了不讓她有壓力,站得比較遠一點還藏在柱子後面!」

  看起來肯定有夠可疑的。

  「你們就是這樣才會單身。」

  依凌終究沒忍住白眼,恨鐵不成鋼。

  「如果請暴風騎士長幫你們找看看舞伴呢?」

  高階且還是隸屬太陽小隊的聖騎士找不到舞伴,這實在太丟臉了,雖也想幫忙但她這沒朋友的實在心有餘而力不足,她只好提出應比較有機會幫上忙的人選建議道。
 
  「啊?妳去幫我們說嗎?等等暴風騎士長生氣了我們不就倒楣了!」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他脾氣沒那麼差,不用擔心。」

  「聽妳在屁。」  

  「那拜託太陽騎士長的話呢?他還是對你們挺好的吧,應該不至於不幫忙吧?」雖說作為只能愛神而不能愛女人的太陽騎士,在此事恐怕也派不上什麼用場,但有問總有機會。

  「聽妳在屁!」

  又是一次異口同聲且音量揚高,全員臉上明寫著「妳在說什麼啊」。

  「妳以為隊長有比我們有異性緣嗎?沒有,絕對沒有。」

  「不不不,先不提隊長有沒有異性緣,重點是拜託他這種事還是我們倒楣,隊長可能會覺得關他什麼事我們這群沒用的東西。」

  「搞不好還會因為覺得我們沒用是丟他臉,他突然逼我們限定時間內找到舞伴怎麼辦?」

  「我們真沒找到他又把我們丟下懸崖怎麼辦?我可不想舞會前還會重溫一次自由落體的感覺耶!」

  這群沒志氣的傢伙。
  
  「你們加油,有志者事竟成,我相信你們都能找到舞伴的。」對這些言行不予置評,黑髮女孩微笑著放下方才堵住耳的手,語氣誠懇,「等等我還有些事,就先失陪了,這些點心你們肚子餓的話可以吃喔。」

  抱持著最後一絲的憐憫,她還是留下了那籃點心,然後看著他們嘴上嫌棄是把他們當廚餘桶但還是一擁而上地爭搶起來。

  反正也是做剩下的和邊角料,留給他們也是對雙方來說兩全其美的作法。



❖ ❖



  「依凌,妳應該不會打算當天穿著聖騎士制服出席吧?」

  昨日,初次舞步練習結束後,格里西亞.太陽笑瞇瞇地如此問道。

  如蒼穹的藍瞳看著茶色的眸子左右飄移了瞬。

  在舞會前的準備,除了舞步練習以外,確實禮服也是相當重要的一環,畢竟也稱得上是正式場合,自然是該穿上得體的服裝。

  不少心靈手巧的女孩子們早早就開始籌備——從選布料、挑蕾絲,到親手打版縫製,親自以一針一線打造出理想的禮服;有些人則會於市集中挑選一件合眼緣的裙子,再自行修改剪裁使之蛻變為專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兩者同樣的是都在針線活間累積起對舞會的期待。

  但這真的都太過為難她了。

  若只是簡單的縫縫補補加點裝飾倒沒什麼問題,但舞會用的正式禮服可不是她這種得過且過的技術能處理得來的,難度一下子橫跨得屬實過大;即使手藝到位或只單做改造的部分,所剩的時間也已相當緊迫,她確實因此打過穿制服出席了事的主意——省時、省力,還不用煩惱自己縫的裙子會不會歪歪扭扭的。

  可惜眼前的金髮青年顯然是若她敢給個肯定的答案、就會讓她吃不完兜著走的態度……會圍上來一同加入譴責行列的說不定還不只他一人。

  「……我會去買一件的。」

  所幸她還有一個辦法--使用金錢的力量。

  在好幾雙顏色相異的眼睛無聲注視下,依凌.蒼井選擇了屈服,然後看到好幾人不是滿意地點點頭,就是鬆了一口氣似地。

  至於哪裡有合適的店鋪,她也只能期望能向梅莉阿姨她們打聽到了。

  窗外夜色漸深,屬於十二聖騎的交誼廳內明亮逐一熄滅,有人打著哈欠,有人收拾著桌椅,大家陸陸續續地散去。

  壓後鎖上門的艾爾梅瑞向著他們擺擺手,格里西亞笑得燦爛,扔下句「要跟審判談些事」就推著自家好友消失在反方向的轉角,細碎的話語及腳步聲逐漸遠去,消散在已帶著寒意的空氣裡。

  長廊歸於寧靜,月光拉長了兩道並肩前行的影子,在風拂過還未落盡的樹梢草尖的細碎輕響中,只剩靴底敲擊石磚的規律節奏。

  「依凌,我有間熟識的裁縫店,店主很好說話人也很好。」希歐開口道,打破了這份寧靜,祖母綠的眼眸歛下,對上了因對話而抬起的茶色眸子,「我們一起去看看如何?」

  依凌眨了眨眼,很快便輕輕地彎起。

  「跟暴風騎士長一起出去訂製禮服,我恐怕要被整個葉芽城的女性當成眼中釘了。」

  她語氣帶著笑調侃道,他的聲調便跟著染上了更加柔軟的笑意。

  「所以我請他們留個時段只接待我們兩人,這樣不會引起太多目光也更有效率。」

  「包時段?這樣沒關係嗎?」

  這作法會不會有些過於高調、會不會因此造成什麼負面影響,都還未有深入思考的機會,只因她有些驚訝的話方脫口而出,他就立刻嘆了個氣。

  「這也沒辦法,我也不想在有事要忙時,還得為了暴風騎士的形象忙著拋媚眼。」他笑得無奈,「可以的話,還是放過我吧。」

  他的無可奈何太過真心實意且帶點可憐,即使有些許刻意的誇飾,依凌依舊忍不住笑出了聲,於風聲中稍縱即逝。

  這段路很快便抵達終點,這條長廊上唯一一間有啟用的房間就只有黑髮女孩的臥室,沒有左鄰右舍,寧靜且安然。

  儘管這樣的安排在一些人眼中也叫做「特殊待遇」,但在這件事是在十二聖騎一致通過的狀況下,終究沒人真會跑去找自己頂頭上司抱怨這些--至少這跟依凌.蒼井成為聖騎士這件事比起來,已經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那明天早上十點的話可以嗎?我們再一起走過去。」

  他將竹籃遞還回去,似是不願在夜裡激起波瀾地低聲道,看著牆上的燭火搖曳著,於琥珀色的眸底投射出了同樣暖色調的斑斕光影。

  「好。」她同樣輕聲應道,「晚安,希歐,記得要睡覺別通宵處理公事喔。」

  「我會記得的,晚安。」

  最後關上門板前,看到的就是藍髮青年笑的無奈但又透了點心虛的表情。


  
  就是因為昨日這段小插曲,她隔天的行程便做了更動。

  提前起床的時間好完成當日的晨練、將昨天就做好的餅乾整理好,多出來的與邊角料--其中包含有些許烤焦的--就送去給太陽小隊的夥伴們,再趕回房間整理儀容。

  不想顯得太過高調,但也不希望被人覺得「跟暴風騎士走在一起的女人真是不相配」,這不是個人的事,而是攸關暴風騎士的名譽。

  即使這可能只是她個人太過誇張的煩惱,身為暴風騎士的希歐本人根本沒放在心上。

  上次兩人一起出去走走,是何時的事了呢?

  她發現自己已經記不太清了,也許是自己剛回到葉芽城那時。

  久違地不是以工作名義到街上去,以往就算出門了,身邊也幾乎總有吵吵鬧鬧的太陽小隊成員,幾乎讓她能淡忘自己總因熙攘的人群而起的窒息感。

  畢竟他們是真的很吵鬧。

  做了精緻的編髮,選了條合適的裙子,擦上顯得唇瓣紅潤飽滿的唇膏,足下的跟鞋隨著她在鏡前走動而不斷地叩響石質地板。

  黑髮的女孩又一次檢查起隨身攜帶的物品是否有遺漏,旋過身之時碰倒了一旁桌上的水杯,她急急忙忙在杯子滾落桌面前撈回。

  房內又一次回歸寧靜,能聽見窗外風掠過樹梢的沙沙聲、遠處隱隱約約的聖騎士訓練吆喝聲,以及微乎其微的嘆息聲。

  離約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

  再度瞥了眼確認鏡中的自己尚屬得體,她輕輕地舒了口氣,捏著裙擺的指尖鬆了開,改為握上了門把。

  門軸發出一聲細響,靠在不遠處牆上的人因此抬起了眼。

  逐漸步入冬季的早晨,連陽光都染上了幾分清冷,空氣中透著乾爽涼意,呼吸時吐出的霧氣輕柔地散了開。

  晨光自斜上方灑落,給他藍色的髮絲與頎長的身形鍍上了層淡金色的輪廓。

  他就倚靠在牆邊,跳望著拱窗外的眼因門扉的開啟而移轉,祖母綠的眼瞳落進了陽光帶著的薄金,嗓音似也染上了笑意。

  「早安,依凌。」


❖ ❖


  「我想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先過來會合。」

  「還有半個多小時算差不多了嗎?真嚴苛啊。」

  「依凌妳不也正打算出門的嗎?不過是我搶先做了妳正想做的事而已。」

  將那句帶著笑意及調侃意味的「現在的小希歐可真會說話啊」音量放輕,依凌面色如常地向今日負責守衛光明神殿大門的聖騎士點了點頭致意,餘光中可以看見走得稍前的他微微側過了臉,沒掩飾唇邊略帶幾分無奈的笑。

  踏出以白金色系為主的神殿範圍外,目光所及之處的色彩便逐漸繽紛起來--穿透過雲層的陽光灑落在石板鋪就的街道上、深色的屋瓦、攤位上陳列的各種蔬果乾貨,與走動的人群身上,都鍍上了層清淡的金色,撲面而來的微風中夾帶了絲屬於冬日的冷意。

  街頭屋宅及開張的店家各自忙碌著,拉起木門、擦亮櫥窗、向著客人兜售商品或單純的寒暄,人們的話語及腳步聲連綿不絕,孩童追逐嬉鬧的笑聲由遠而近,馬蹄聲與木輪滾動聲在石板路上叩出節奏,深吸一口氣,還能嗅到乾爽清新的空氣中,混著木柴燃燒的氣息與麥製品些微的甜香。

  髮色如蒼穹的青年身上亦壟罩著光,身著的便服既簡單合身又色調低調,更未配戴甲冑或任何光明神殿相關的標誌,領口也是規矩地以領巾整理好,以那祖母綠的胸針別上,與其同色系的眸子同樣映著冬陽溫潤的光澤。

  「依凌。」希歐放緩了腳步,讓自己能與依凌並肩而行,「聽說那家麵包挺不錯的,我們試試吧?」

  他指了指不遠處的攤販,依凌停頓了會,才開口道。

  「……希歐,你就這樣走在路上沒問題嗎?」

  他太過坦蕩蕩,絲毫不擔心被人認出,但不知是不是她太過敏感,總覺得有民眾在交頭接耳、竊竊私語著什麼。

  「沒問題的。」他笑著,同樣壓低了聲音,「一般人都是認制服而不是認臉。」

  他說的篤定,步伐已邁向麵包攤,攤位上擺開了玲瑯滿目的點心--蜂蜜小餐包、香草奶油捲、表皮撒著糖粉的楓糖可頌等等,屬於麵包的香氣撲面而來。

  「依凌,妳想吃哪個?」

  顯然是太多選擇反而難以選出其中之一,他看著黑髮女孩一臉為難,略微俯下身,認真地打量--或許可以稱之為審視--每一個麵包,好半晌才指定了方出爐、帶著酥脆外殼的蘋果肉桂捲。

  「大姐,來兩個這個。」
  
  「沒問題沒問題!小夥子買給女朋友吃的嗎……欸?」忙碌著的婦人聽見點單,立刻放下手裡的活拿著夾子趕過來,甫展開的招呼笑容在瞧見來人時頓了住,下一秒眼睛一亮,「這不是暴風騎士嗎?唉唷!這還真是難得,第一次看到您穿便服耶!」

  「難怪這麼帥、這麼挺拔,還想說哪來的帥小夥!多謝暴風騎士大人的支持,年輕人約會就不打擾了——但這點小東西就當大姐請啦,多拿點試吃,千萬別客氣!」

  說著,那原先只打算放入兩個麵包的紙袋便被塞入越來越多東西,不只蘋果肉桂捲,蜂蜜小餐包和奶油玫瑰捲也都被塞了進來,甚至只是看到依凌不經意地多瞥了眼果乾,婦人便迅速把那一包蘋果果乾撈過並一同塞進袋子裡,充分展現紙袋內的空間管理技術。

  「……謝謝。」

  希歐禮貌的笑意悄悄地僵硬在了嘴角,但依舊敬業地誇了句「能被如此美麗的小姐服務到才是我們的榮幸」並拋去個媚眼。

  黑髮的女孩十分努力才沒讓自己笑出聲。

  攤主的熱情彷若引線,一下子點燃了四周人們的好奇心,小小的攤位除了本來同樣在物色麵包的人,一些路人也跟著慢下了腳步甚至駐足,隱約可聽見少女們低聲討論著,語氣中滿是驚喜與興奮。

  「那我們就先失陪了,願光明神能守望小姐的生意。」

   希歐笑著接過依凌手中沉甸甸的紙袋,道別的語氣從容悠哉,打招呼的手勢優雅愜意,放下的瞬間便立刻撈過依凌的手,腳下的步子走得飛快幾乎像在逃命。

  他可以說是夾著依凌逃出逐漸擁上的人群的,若不是還得顧及「瀟灑」形象,他的速度肯定只增不減好不愧對自己的「暴風」之名。

  那些吵嚷被甩在了背後,很快地便麵包攤與人群的影子都瞧不見了,這場「逃離」直到鑽進一條僻靜小巷中才緩下。

  巷弄中大半的光都被建築物遮蔽,雖不如大街上明亮,但少了喧囂與暖意的同時帶來了絲沁涼。

  「『一般人是認制服,而不是認臉?』」

  好一會,銀鈴敲響似的聲音才響起,語氣中滿是忍俊不禁的笑意,藍髮的青年因這話緩慢地抬起了手……最後雙手用力地掩住了臉。

  「……之後還是去遠一點的地方吧。」

  他悶悶地從指縫間擠出了呻吟,揉雜著心靈的疲倦及痛苦似的複雜語氣。

  希歐.暴風終究是默默地將拎在手上的斗篷穿戴了上。

  「肯定是因為你太醒目了,暴風騎士長。」

  「我倒希望他們可以不用那麼關注我,我今天是希歐,不是暴風騎士。」

  說到底,這可是光明神殿本殿坐落的葉芽城內,民眾見到十二聖騎的機會真的太多了,在這座城內,十二聖騎期望沒人能認出他們這件事本就是在妄想。

  依凌終是在那愁眉苦臉的面容前笑出了聲,帽子陰影籠罩下的綠眸滿是無奈,卻也跟著染上了柔和的笑意。

  將帽沿拉得更低些,他將過於顯眼的藍髮和臉側遮去,雖說看上去多少有點可疑,但若能避免再引起騷動,這點不便也算值得。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領口處,捋平那略顯凌亂的折子。

  「好了,現在是低調的希歐了。」

  他重新直起了稍稍彎下配合的腰桿,目光投向了街道,滿是麵包的紙袋被他順勢換了隻手托著,輕巧地躲過了依凌欲接過袋子的動作。

  在對方似乎要開口說些什麼前,他塞了個麵包到那伸出的纖手之中。

  「都費這麼大勁才買到,妳可得認真嚐嚐到底有沒有那麼好吃了。」

  掌心中的蘋果肉桂捲仍熱著,在他的注視下她默默地拆開了包裝的蠟紙,咬下一口。

  「很好吃。」

  入口後她動作一頓,才輕聲說道,他低垂著眉眼,笑著回應著「那太好了」,接受了她遞到自己嘴邊的小塊麵包。

  外層酥脆、內裡柔軟,糖霜的甜與肉桂的辛在舌尖化開,淡淡果香隨著溫熱的氣息湧入鼻腔。

  --挺甜的,但也確實挺好吃。

  踏出那片寧靜且陰涼的一隅,兩人再度回到街道上,喧囂與陽光重新壟罩於身周。

  街道及市集依舊熱鬧,攤販的叫賣聲此起彼落,糖漬果子的甜氣,花店前擁著整簇藍白小花的盆栽們,吟遊詩人在噴水池旁撥動著琴弦,笑望著圍在自己身旁的孩子們跟著旋律跳動著,笑聲清脆。

  在身上所有特徵都讓斗篷掩去後,他總算如己所願地融入了人群之中。

  黑髮的嬌小女孩走在身側,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著麵包,偶爾會因周遭的動靜而不自覺暫停動作。

  那雙茶色的眸子以他角度來看,被掩在了長長的睫毛之下,掀抬起的瞬間恍若蝶翼振翅,掠過了眼簾,琥珀的色彩之中光影斑斕。

  但依舊分辨不清她注視著遠方時,究竟是帶著何種情緒。

  把他的目光當成了對食物的渴望,他看著她在兩人視線交會後,再次撕下一小塊肉桂捲塞進了自己嘴裡。

  喧鬧隨著移動的距離拉長逐漸淡去,他們穿過了石砌的拱門,轉過幾道街角,越過一處角落生著野花的小轉梯,直至一幽靜的街區,最終在一幢建築物前止步。

  與商鋪密布的街道截然不同的寧靜氛圍,雕飾精緻的深色木門上懸掛著黃銅製的招牌,以優雅的花體字刻出了店名--「維蘿莉亞」。

  櫥窗內半垂的紗簾柔和地篩過陽光,朦朧間可見到展示的禮服其上投下了淡金的光影,與那一襲深紅絲絨長裙上的金線月桂刺繡相輝映。

  他率先握上那拋光的黃銅門把,推開了門扉,清脆悠揚的鈴聲隨之響起。

  室內很暖和,有著像是乾燥的白薰衣草混著木材與絲線的清香,深色木材構成的牆面與地面穩重典雅,搭配米色與墨藍交織的掛簾,枝形水晶吊燈自天花板垂下,折射出的細碎光點投映在一排排整齊懸掛的華美禮服上,處處皆能看出店主對細節的講究。

  一位婦人自店內深處的布簾後步出,衣著是和店內風格一致的典雅,銀灰色的髮絲整齊盤起,確認了來人後唇角綻放溫煦笑意。

  「早安,暴風騎士閣下,很榮幸今日能為您兩位服務。」,她微微一禮,有著些許歲月痕跡的眉眼和藹,「我是本店.維蘿莉亞的店主,卡芮琳。」

  「今日是小姐要挑選用於舞會的禮服,對嗎?不知小姐是否有偏好的風格或色系呢?」

  被點名的依凌趕緊收回還在欣賞店內裝潢的視線--真沒辦法,店內各個角落都有巧思,讓她實在有點看不過來--但面對提問時卻只能張了張口。

  --完全沒概念的狀況下,要有想法真的太難了。

  「她對這些比較不熟悉,要麻煩你們介紹推薦了。」

  她的停頓不過是一瞬,希歐便接過了話頭,卡芮琳會意一笑。

  「當然沒問題,那這邊請,莉貝拉。」

  卡芮琳輕喚的話音方落,另一名同樣將棕茶色長髮盤好的年輕女性立即上前。

  「暴風騎士閣下,斗篷我先替您掛起來。這邊則是休息區,您可以在等待時於沙發稍作歇息。」

  「沒關係,我跟她一起看。」

  「好的。」莉貝拉禮貌一笑,收下了斗篷便將空間留給了他。

  衣架上各式風格的禮服布料依質地與色系整齊排開,輕盈柔軟的紗質、厚實硬挺的絨面、光滑細膩的緞面,在針腳縫線間都能品出那份對質感的堅持。

  卡芮琳語調低婉,講述故事似地,將每條裙子的特色、工藝及製作小秘辛都娓娓道來,黑髮的女孩聽得認真,在卡芮琳邀請她也可以觸摸看看布料質感時,急急忙忙以手帕擦拭一遍雙手,才敢小心地探出指尖輕觸。

  不知是否錯覺,總感覺那手帕和他之前看過的不同,是換了嗎?

  「夫人太會介紹了,現在每一條裙子都覺得難以割捨。」

  腦內還在同時多工處理手帕及禮服的問題,他就聽依凌如此笑著感嘆,此話也絕非單純的恭維之詞,她是真的覺得每件都優秀到讓人選擇困難,因此話中還透出一絲為難。

  禮服這種東西可不是能說「小孩子才做選擇,我全都要」的。

  卡芮琳顯然很吃這套,手輕掩著嘴卻沒掩住那份笑意盈盈:「小姐可真會說話,如果做不出決定的話,我們可以先為您量身,再依據體態與氣質推薦幾款樣式。」

  「我在外面等妳。」

  依凌的目光方移轉過來,希歐便輕聲道,她才回首點了點頭。

  「好的,那麻煩夫人了。」

  待試衣間的布簾拉得嚴實後,他才於一旁的沙發落座,茶點已經備妥,想必是剛剛那名為莉貝拉的女性準備好的,白瓷的茶具與銀盤上的餅乾皆是符合店內格調的水準,反倒是他一直抱著的那袋麵包,才是此處最不協調的存在。

  這建築物內一如外觀所呈,靜謐溫雅,沙發離試衣間並不遠,布簾內的動靜盡落耳中。

  「您兩位感情可真好。」

  在布料摩擦的細微聲響中,還能聽見屬於店主壓低的嗓音中含著笑。

  「我們認識較久。」

  依凌應道,一如既往地,是那如流水、如銀鈴,清脆中帶點空靈的聲線,或許是因為她同樣輕聲地回覆,克制且有分寸地把握著相處的距離。

  他歛下眼,看著懷中滿載著的麵包,那原本暖烘烘的溫度,現在隔著紙袋僅餘些許殘存。

  蘋果肉桂捲還剩一個,是屬於他的那份。
  
  「在很多年以前、我還在各地遊歷的那段時光裡,我曾到過這塊大陸的最東方。」卡芮琳語氣緩慢,是憶起舊事的節奏,「在那片大海的對面,我遇過許多和小姐您相似的人。」

  尺子觸碰身體的細聲與變換動作時的輕微腳步聲交錯,那說故事似的話語填補了繁瑣的量身工作中的空隙。
  
  「帶著神秘、朦朧美感的髮色及瞳色,就連五官都有著獨特的氛圍,但您是我見過的人裡,最漂亮的一個。」

  依凌沒有出聲,畢竟她是不知如何應對他人對自己誇讚的類型,在聖殿內若有人提起她的外貌,那十有八九也只是諷刺她該安分當個令人賞心悅目的裝飾品、讓她別多事也別爭搶什麼,真正熟識的人則是鮮少說起這些。

  雖說她現在對於應付這類人已有了標準作業流程--八成就是直接上去把人揍翻,如果有例外單純是她那天心情好。

  希歐舒出一口氣,端過瓷杯將茶水一口悶下。

  「珍珠肯定很適合妳,典雅、氣質,不特別耀眼但有著獨特的存在感,就像你們一樣。」

  布簾內的話語未有中斷,可以聽見收拾工具及整理衣服的聲音夾雜其中。

  「我喜歡珍珠,即使不是完美的正圓,每一顆依然都是獨一無二的。」

  她終於開口,語氣輕得彷若怕驚動什麼:「大海對面的事我不太清楚,我也已經對父母沒什麼記憶了,但或許就像您說的。」

  兩名女性都未再開口,只剩動作帶起的些微聲響。

  布簾再次被拉開,銀灰髮色的婦人按著簾子,讓黑髮的女孩先行走出。

  「讓您久等了,那我們--」

  打斷卡芮琳的,是倏地響起的門鈴聲。

  這聲鈴響帶著急促和一點不合時宜的刺耳,希歐放下空了的茶杯,站起身迎上來人。

  門被毫不客氣推了開,門上掛著的「未營業」牌子因此晃蕩著,大步走進的年輕男子穿著講究,服飾剪裁、銀飾及腰帶雕飾皆精巧繁複,眉宇間帶著倨傲,卻仍透出些許未經世事的稚氣。

  --巴貝朗小子爵。

(上半補完:8/25)

【後話】
「每顆珍珠都獨一無二--妳也是。」

因為字數大爆特爆,
但文必須先發所以暫且先如此,
之後會再補完(或是整理過後直接開始下一章)(›´ω`‹ )

睽違6年,
這次8月又再次要和雙慧一起出攤炒吾命的冷飯了!
預計會出卷之次,
如果有興趣的人歡迎來找我們玩,
還有幫我填填印量調查表單喔(◍•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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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
 樓主| 發表於 2025-3-21 05:01:14 | 只看該作者
◆ 2024暨2025賀卡限定領取 ◆

又是畫了很久但依然還沒畫完,
但今年也依然還是想寄賀卡給支持著的大家(´▽`ʃ♡ƪ)"



填寫表單→2024暨2025賀年卡

噗浪現有親友或追蹤者都可以填表單領取,
因這篇文而相識的朋友也歡迎,
表單內留言自己是從御論/POPO/Penana認識的就可以了喔(*°ω°*ฅ)*

目前放到畫完為止,表單開著就是可以填寫,
一路緩慢更新至現在,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也是第八年了,
雖然因為真心寫太慢不知道還剩下多少人(自知之明),
但依然感謝陪伴到至今的大家(*ˇωˇ*人)



◆實體本卷之初資訊
收錄楔子~第三十章、
未公開番外-〈屬於過往的故事「Nio」〉
共計約21w字,510頁

◆ㄌㄌ自家通販◆
噗浪相關宣傳噗,有問題也可這邊或私噗做詢問٩(。・ω・。)و

2025.8月可能會再與小雙擺攤,
希望今年我們倆都能把吾命故事寫完……我是寫不完啦但希望至少要有一段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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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
 樓主| 發表於 2024-8-10 04:28:55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8-14 04:16 編輯

◆ 第四十八章 共舞的練習  ◆

  悠揚輕快的樂聲流淌於專屬於十二聖騎的交誼廳內,隨著音樂節奏起舞的步子踩踏於暗紅色的地毯上,跫音被納進了布料中,只餘下幾乎聽不見的悶響。

  優雅俐落的步伐帶起裙襬波浪似的翻騰,看似流暢的共舞直到其中一隻腳驀地踩上了舞伴的靴上而戛然而止。

  「對不起,大地騎士長……」

  慌慌張張地將鞋跟從對方腳背上挪開的黑髮女孩話音未落,交誼廳的另一端幾乎是立刻爆出震耳欲聾的宏亮的笑聲,響亮得在這空間內盪起了回音。

  「被踩到?大地你不會自己治啊?」

  「踩那一下明明也沒多大力,你是防禦最高的大地騎士耶?別這麼小題大作的哈哈哈哈!」

  「自己閃開啊,依凌踩到你才委屈吧,高跟鞋這樣多容易跌倒多危險啊!」

  「依凌妳還好嗎?要小心腳踝喔!」

  「是我的腳被踩到耶,你們到底在關心誰?」

  揉了揉遭細鞋跟突擊的腳背,明明身為被害者,喬葛.大地對於其他弟兄你一言我一語的幸災樂禍也只能齜牙咧嘴地抗議,得到的卻只有嘻皮笑臉的一句「噢,這就是我們想看到的啊」,甚至還能見到他們很是滿意似地各自又喝了幾口茶、塞了幾口點心。

  要說這真的痛到難以忍受嗎?倒也不至於,但在以為一切順利的共舞中突如其來地被來上了一腳,比起疼痛更多的是驚嚇,讓帶領著舞蹈新手的美人逐步學習、恍惚間的似乎有些旖旎美好的氣氛一下子無情跌回現實。

  「沒事啦,依凌,大地騎士就是皮糙肉厚的,妳踩那一下他不會怎樣的。」

  看著仍有些愧疚、似乎在思考要不要亡羊補牢地扔個治癒術以表誠意的依凌,希歐卻是笑意吟吟,懸宕在空中許久的筆尖終於落在紙上。

  「就是啊,他這麼結實,沒事沒事。」同為坐在外圍看戲的一員,格里西亞同樣笑容燦爛,還夾帶著一絲清爽,「妳舞步已經越來越熟練了,果然這方法是有效的對吧?」
  
  對於此話,依凌也只能扯了扯嘴角,唇邊的弧度尷尬地卡在了笑與不笑之間。

  『那首先,就先把基礎的標準雙人舞步連續跳個十二次吧!』

  依著希歐的話,她在晚上十點時到了十二聖騎用的交誼廳,推開門時迎接自己的是寥寥幾名現任騎士長,而其中作為龍頭的金髮青年就這樣爽朗地宣佈道。

  還怔愣著、連招呼語還沒來得及說之時,不知為何已站在門邊的格里西亞便接過了她另一手提著的籃子、把她的手從還捏著的門把上拔起、推著她的背往內走,自然也沒忘用腳順道把門重新關上,一套動作行雲流水地順暢。  

  「格里西亞,你用了感知探查我的位置嗎……?」不然怎麼會她還沒到之前就等在那了?

  「唉呀,我只是剛好站在門旁邊,依凌妳也剛好抵達了而已嘛!」

  同樣低聲地回道,他面上仍是未有分毫動搖的笑容,一路將人推到了交誼廳的中央,對於那雙茶色眸子的注視毫不理會。

  「首先暴風會先給妳教學一遍,妳穿著高跟鞋了嗎?那就好,難怪感覺比較高一點了……噢。」

  落於腰側的拳頭一如以往幾次,落下得乾脆俐落,表達出了抗議意思、卻又不致感到疼痛的力道。

  「沒有跳過舞?我們當然知道啊,所以暴風會先教妳嘛,之後再輪流跟大家跳一次,剛好雙方都能複習一下。」

  「其他人等等就會陸續過來了……唉呀依凌妳還帶了吃的過來啊,那我就不客氣啦,那事不宜遲你們就快開始教學吧!」

  本來放置在交誼廳內的桌椅已被挪至牆邊,走回邊上的格里西亞一屁股坐下,將依凌帶來的餅乾塞進嘴中的同時還揚聲催促著。

  黑髮女孩僵硬在原地,纖細的指尖捏著裙側,猶豫著所謂的開始究竟該從何為始,直到站在她跟前的藍髮青年向她伸出了手。

  在她愣了半晌,才遲疑地將手搭上時,希歐忍不住低低地笑了幾聲。

  「依凌,別擔心,我們先從最基礎的舞步開始,左手搭上來……搭在手臂上也沒關係,右手像這樣。」

  未被布料隔絕的手與手交疊並握起,不知是否因天氣逐漸轉涼,那纖細的指尖似乎帶了抹涼意,他將之攥於掌心,向前踏近了一步,讓自己的左手能落於她腰後。

  「很簡單的,腳步上就是依順序就好,像這樣,一、二、三、四--」

  他示意著腳步的順序,見比自己嬌小許多的女孩垂著首,專注地看著足下,遵循著他說的踩了幾步。

  數著拍子,跟鞋與靴子一前一後地循著次序踩踏於地毯上、於指定的時機旋出個弧或是半弧,仍帶著試探的每一步都放輕了力道。

  「就像這樣,雖然會有些變化但不難,只要先記住基礎的、剩下的交給搭檔就好。」

  他鼓勵地說著,感覺得到對方繃著身子點了點頭,依舊盯著地板不放。

  樂聲悠揚地響起,他領著她踏出了第一步。

  按理來說,應該以數拍子的方式練習幾次,待較為熟練時再配合上音樂,他思忖著現下就放音樂多少有些操之過急了--

  緊繃著神經的黑髮女孩一腳踩上了自己的腳,毫不意外。

  他面不改色地把腳抽離了那並不是很重的踩踏,沒有讓對方來得及立刻開口表達歉意,順著退後的那一步讓兩人自然地旋了個流暢的圓,眼角餘光能瞥見自己的金髮上司似乎正在掩飾唇邊的笑意。

  相較於希歐的游刃有餘,依凌只能努力讓自己在緊張之中能踩出正確的步子,繃著神經專心在所欲踏去的方向上,即使如此,她依然踩上不少次舞伴的腳,也好幾次沒掐準時機而絆了腳。

  但這些都被對方自然地帶過了,彷彿那些失誤只是自己的神經兮兮的錯覺。

  緊繃的肌肉逐漸放緩,仍低歛著眼睫的她鬆了鬆無意識緊扣住對方的手,悄悄地舒了一口氣。

  頭頂上似乎傳來幾聲略為低沉的輕笑,在樂聲中卻無法辨別那是否為錯覺,僅僅一瞬間便消逸於空氣中。

  樂曲已經進入了尾聲,兩人鬆開交握著的手,隨著最後一個音符落地止住了腳步,向著彼此微微欠身,以行禮為磕磕絆絆的初次練習作結。

  「沒有我想的糟嘛,最後的行禮是表現最好的地方了。」

  響亮的掌聲傳來,依凌始終低垂著的視線終於抬起,見坐在邊上的金髮青年拍了拍手後取下了嘴裡咬著的叉子,調侃地笑道。

  「以第一次跳來說,這樣表現得很好了」畢竟是公認的好人,艾爾梅瑞立刻幫腔著,眉眼間滿是和煦,向著兩人招了招手,「慢慢來就好了,現在可是休息時間,放輕鬆一點,喝口茶吃點東西再繼續吧?」

  對於這樣的邀情,依凌僅僅是猶豫了兩秒便輕搖了頭:「沒關係,我還不累,我再練習一下。」

  「那我陪妳吧。」

  目送一頎長一嬌小的兩人再度執起彼此的手,又一次地於樂曲中踩著尚不熟悉的舞步,艾爾梅瑞帶著感嘆地笑了笑。

  「依凌真是認真啊。」

  「她可能是怕等等人更多的話自己更丟臉。」格里西亞仍是開著玩笑似的語氣,又伸手翻了翻依凌帶來的竹籃,「不知道依凌還帶了些什麼過來……噢,有麵包,看來是一人一份的宵夜,審判,吃嗎?」

  「你再吃下去小心變胖。」

  雖嘴上這麼說,雷瑟依然放下了手裡的筆,將那有些份量的麵包接過手。

  「這話你跟做宵夜的依凌說去,人家都做了怎麼能不吃呢?」

  格里西亞理直氣壯,笑容燦爛地也給旁邊的艾爾梅瑞與看不清人在哪的帝摩斯各自遞去一份。

  四周的紛擾及對話並未傳入正於中央共舞的人耳中,能聽見的只有音樂中的頓點與節拍,能注意的僅有腳下的步子及每一次的旋轉時機。
        
  待兩支練習舞畢,從專注中抽離的依凌與希歐往旁一看,見到的便是已經陸續到齊的其他人,坐在那一邊吃著三明治一邊看他們兩練習。
  
  那目光,就像是看著破殼後的雛鳥初次飛翔的那種欣慰與慈愛感……

  「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暴風和女性相處這麼和平且平靜的……」  

  「真是太好了呢……」

  「你們真的很煩!」

  見還有人假意地拭了拭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淚水,希歐咬牙切齒地大步走過去,靛藍髮絲間的耳根似乎帶著一抹紅。

  藍髮的青年上去就是準備一腳給自己的弟兄們當本日份見面禮,起鬨著的幾人躲在了防禦力理應最高的褐髮青年後面,於是那本只是嚇唬用的腳便真的往對方面門送上去了,再被堅實的大地之盾給擋下。

  眼前上演的鬧騰總算讓黑髮女孩綻出了笑靨,甚至不小心笑出了聲。

  「真是吵吵鬧鬧的啊--」置身於事外似的,如流水般的男高音忽地在身側響起,帶著笑意拉著尾音嘆道,拍了拍她的肩,「放鬆點了吧?」

  「嗯,有放鬆一點了。」

  在燈光下琥珀似的茶色眸子仍望向那廂打鬧的青年們,在其中落下了斑斑光影,她唇畔噙著柔軟的弧度。

  「第一次跳舞覺得如何?」

  「還可以,只是還沒辦法完全記起來舞步。」

  依凌淺淺地舒了口氣,跟隨著走到了邊上,聚集著坐在一起的幾名騎士長嘴裡還嚼著她準備給大家的宵夜。

  「妳劍法都記得住了,沒道理這記不起來啊,是太緊張了吧?」

  直接把不知在堅持什麼還站著的女孩一把按到椅子上,格里西亞跟著坐下,端起茶杯悠悠地啜了口茶,習慣性照顧他人的伊希嵐暫且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即使雙頰還鼓著也立刻向依凌遞上了杯熱茶。

  「……可能稍微,有一點。」手中握著那杯溫熱,低垂著眼的依凌應了聲,但很快地又重新抬起頭,以食指與拇指拉出了極度接近的距離笑道,「不過現在就一點點而已。」

  「不用緊張,熟能生巧,多跳幾次就好了。」艾爾梅瑞溫煦地笑了笑,也接過了銀髮兄弟端上的茶。

  已是逐漸步入寒冷的季節,儘管身處暖和的室內,來上一杯熱茶暖暖手也是個享受。

  跟著喝了口茶,他見終於結束熱情招呼儀式的幾名弟兄們聚了過來,便稍稍退開了些好讓藍髮的兄弟能毫無窒礙地到黑髮女孩身側。
 
  沒有誰身上真留下了什麼傷,但究竟是單純打鬧所以其實也沒有要傷到對方的意思、還是傷是傷了但反正治癒術一扔又什麼事都沒有了,這或許就不好說了。

  「欸?依凌也會煩惱跳舞這種事嗎?」奇克斯.烈火一靠近便又是一貫的大嗓門,他很是驚訝地揚高了聲音,但語氣很快地又一轉,摻進了些許抱怨,「雖然我也是啦,每年都覺得好麻煩、每年都要重新再記一次舞步,簡直要瘋。」

  紅髮的青年像是想到了些什麼不堪的回憶,緊蹙著眉的同時還煩躁地撥弄著如火般的髮。

  看來所謂的「即使以前練過也還是需要重新複習,以避免舞會上出糗」,這提及的對象是包含烈火騎士的。

  「沒事啦,跳到第十二次時肯定就記住了。」三兩下就把屬於自己的三明治吃得乾乾淨淨,滿臉饜足的萊卡.刃金坐姿隨意,一如既往地說出口的話很難稱得上是毒舌。

  「就是啊,連續跳個十二次總不可能記不起來吧?」

  艾維斯.堅石手裡同樣捧了杯熱茶,靠在牆邊笑著附和了句,另一頭的喬葛立即嗤笑了聲。

  「難說,有人劍法揮了不下百次似乎也沒揮得比較好。」

  「我有記住劍法的好嗎!」又是一次躺著也中槍,格里西亞沒好氣地回嘴。

  這傢伙打鬧回來加入話題第一句就是損自己頂頭上司,怎麼不去打久一點?最好打到不會說話了!

  對於理應是上司的金髮青年因被損而大聲的抗議,大家也不過是再一次地笑成一團,七嘴八舌地又是一次互相攻擊,偌大的空間內充盈著暖意,但也有沒忘正事的人出聲暫且打斷了喧鬧。

  「那接下來誰要先跳呢?」

  「我!」

  艾爾梅瑞話音剛落,便有人立即應和,大夥看著自告奮勇成為依凌這位新手第二位舞伴的褐髮青年站起身,紳士有禮地伸手向仍坐著的黑髮女孩擺出了邀請,面上掛著已成習慣似的憨厚老實。

  「不用擔心,我還挺擅長引導舞步的。」

  藍髮青年方提起的筆就這麼停擺在半空中。

  眾人默默地望著兩人伴隨著音樂翩翩起舞,真漸入佳境似的配合,若不挑剔那依舊有些許稚嫩的舞步的話,看上去堪稱有模有樣且畫面和諧。

  直到依凌一腳踏上了喬葛的腳,他們像是總算看到了想看的畫面那般鬨然大笑。

  依凌無措地看了看笑得很開心的眾人,再瞧了瞧搓揉著腳的喬葛。

  雖說前幾次練習也是踩上不少次初位舞伴希歐的腳,但這都是第四次了,覺得自己應該基本都已經記住的她,那一腳可是帶著不多但至少方建立起的信心與氣勢踏出的--結果就是毫不客氣地以鞋跟一腳踏上了喬葛的靴上。

  能感覺到對方剎那間繃緊了全身似的僵硬。

  覺得這場戲可真是好看的格里西亞總算止住了笑,優雅地以指拭去眼角的生理性淚水--就是被笑出來的。

  「依凌別擔心,我們可以讓不怕踩的先上,例如羅蘭或刃金。」

  「話不是這樣說的吧你。」

  「如果不介意我也不是很擅長跳舞的話,我可以先上場。」

  相較於先吐槽的萊卡,聽聞自己名字被喊到的羅蘭立刻神色認真地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正批改的公文,幾個邁步便到了面上仍有些許惴惴不安的依凌跟前。

  「不用擔心,我現在確實不怕踩。」

  等等,羅蘭這是在開自己玩笑嗎?

  光明神在上,那個總是一本正經的羅蘭?聖殿生活居然還能改變人……死亡君主性格嗎?

  格里西亞扭過頭,安心地瞧見幾位也將那話給聽去的兄弟或多或少地面露訝異,太好了果然不只他這麼覺得。

  依凌確實看上去沒那麼不安了,因為她也是一臉微妙,可能正在腦內高速運轉自己到底要不要對這話有什麼反應。

  也沒有真要他人給予回應,羅蘭逕自行了禮,交握起彼此的手後,他依著音樂的節奏踏出步伐,舉手投足間都透著明顯的生澀及不熟悉,但那張端正的臉上仍舊滿是認真嚴謹。

  一個又一個的八拍過去,想必小心翼翼地跳著也還是能順利完成一曲……  

  然後他的大長腿在變換舞步時把依凌絆倒了。

  羅蘭這傢伙一臉認真結果原來是真的不擅長不是在謙虛嗎!

  這意料之外的發展,讓格里西亞險些把方含進口中的茶水嗆出來,他咳了幾聲,戰術性地挪開目光悄悄瞥了眼在旁本又要低頭批改起公文的藍髮兄弟。

  太好了,他的筆又停下來了,他肯定覺得這邊怎麼沒一個省心的。

  雖然出了這樣的差錯,所幸羅蘭的反應速度仍是不容小覷,迅速將身子一歪就要跌到地上的女孩撈回來重新扶正並端放回地板上,他面上浮現一絲尷尬,平時抿緊的唇線如今因不好意思而拉出了帶著無奈的弧度。

  「我很抱歉,其實我只有很久以前學過一次,剛剛現場才臨時複習的……幸好妳沒受傷。」

  「沒關係,凡事總是起頭難嘛。」因這意外的插曲而怔愣住,在重新兩腳穩穩地踩踏於地後,依凌笑意溫和,似反而因此對同樣為新手的黑髮青年有了親切感,甚至主動向有些困窘的對方伸出了邀約的手,「我們一起努力吧!」

  坐在交際廳邊緣的眾人,繼續望著那一高一矮又重新拉近距離,準備再次開始練習--黑髮的嬌小女孩甚至感覺心情又好了幾分--,暫時中止的閒聊又重啟,這次的主題則離不開場上的兩人。

  「魔獄那傢伙跳錯就算了,腿硬生生比依凌長那麼多還直接卡在人家要踩的位子上,難怪會被絆倒。」維瓦爾拍了拍手中的麵包碎屑搖搖頭,不知是同情還是無奈佔得更多些。

  「我知道,這叫做『走她要走的路,讓她無路可走』……」聲音一如既往地那般虛無飄渺,帝摩斯幽幽地道。

  其他因這突然的出聲而下意識抖了抖的弟兄決定不對此發表意見,即使有人發出了可疑的悶笑聲,艾爾梅瑞一面按下奇克斯差點又要反射性甩出除靈之火的手,一面悄悄地側過了臉。

  「不是啊,你們這次怎麼就不笑了?魔獄不是也出糗了嗎?」

  「這次是依凌被撞飛差點跟地板相親相愛耶,居然還要大家笑,你心眼別那麼壞好嗎大地兄弟。」

  某人的抗議被其他弟兄無情譴責。

  「看來這次多一個需要從頭練習的人了。」

  平日也總繃著的臉似乎也緩和了幾分,雜揉進了一絲笑意,雷瑟輕淺地嘆道,倒映在墨色的眼中的是那兩人又一次的蹣跚,萊卡終於看不下去似地站起身來。

  「讓兩個菜鳥先練習也太沒效率,真是的……喂--魔獄,還是我先吧,反正我也不怕踩。」

  一頭俐落金色短髮的青年強勢介入了同樣不熟悉的兩人練習,帶著非要手把手教會兩人的氣勢開始逐步教學,格里西亞笑了笑,彎下眉眼又低頭啜了口茶。  

  「今天大概只能先練標準舞了,開場舞的部分之後再說吧。」

  「反正也不急,還有時間。」

  將目光再度落於紙張的文字上,希歐笑了笑。

  聯誼舞會多年來都照著固定的流程及模式進行,需要事先學習的舞步也基本早已定下,這點省了不少麻煩,只要沒有誰突發奇想,每年的變化都不大。

  最初上場的會是由十二聖騎為主角的開場舞,舞步及隊形變化皆是經過設計的。

  再來則是一般的雙人舞,雖有曲風差異但依然有標準的舞步可循,同時也保有自由發揮的彈性空間,能與特意邀請來的舞伴共舞一曲,亦可現場自由邀請。

  最後則是接近大型團康活動、會於曲子中每隔幾節便依序交換舞伴的類型,一樣也有標準舞步以免造成混亂,雖分有兩種曲風的舞步,但本意是大家一起同樂的狀況下也不算太過複雜。

  所以這樣算下來,一場舞會依凌需要學會四種舞步。

  儘管十二聖騎開舞過後,會再輪上副隊長們也進行一曲雙人舞,至此才算開舞完畢,正式拉開這場舞會的序幕後,由十二聖騎小隊等高階聖騎士們開啟第一支共舞,接下來才是眾人期待許久與舞伴共舞的時刻--但那就不在他們現在需要煩惱的範疇內了。

  今年的聯合交際舞會公告才方發布,正式舉行也是在一個半月後了,這段時間單論練舞的話或許確實綽綽有餘,但若要算上其它前期作業,那可就稱不上太有餘裕了,所幸一切都尚在軌道上。

  蔚藍如天空般的眸子往旁側瞥了眼,頓時感到不滿似地瞇了起,「雷瑟.審判,你可以別逮到機會就改公文嗎?跟暴風一個樣,這樣我壓力很大,點心都要吃不下去了。」

  「你也可以考慮一起改,太陽騎士長。」希歐頭也不抬地回嘴了句。

  被自家好友抗議,雷瑟也只能扯了扯嘴角,勾起一個有些因太少出現而有些僵硬的笑:「不先把最近的案件和公文處理完,等舞會結束後可有得忙了。」
 
  此話一出,倒是激起了共鳴。

  「工作都做不完」「聖騎士們都心浮氣躁的」「我還沒找到舞伴怎麼辦」,諸如此類的抱怨聲接連響起,裹雜於其中的怨念光聽就能想像出說出這些的人有多哀怨。

  但像「可以光明正大跟女孩子接觸,沒什麼不好的啊」「偶爾放鬆一下也挺不錯的嘛」「希望可以找到女朋友」這類悠哉的發言也混雜在其中。

  「如果我都找不到舞伴,暴風你就幫我找找吧……」甫聽到關鍵字便飛奔回來參與上話題,萊卡抹了把臉道,滿是無奈。

  「今年大概也要麻煩你了……」雷瑟低聲嘆道,身為審判騎士一向難以尋找舞會搭檔,這也不是什麼新聞了……至少他個人很難找到願意長時間一起練舞的搭檔,舞會上單純跳一支舞的話倒不至於一人都不願意。

  「太陽你不用嗎?你有辦法找到搭檔嗎?」

  「感謝堅石兄弟的關心問候,太陽相信在這段時間內,於光明神的照耀之下能遇上注定的舞伴的。」

  「如果你不要咬牙切齒地說這些的話,那可能還比較有說服力。」
  
  「行吧,你們真的找不到的話我會幫你們看看的。」一一記下今年需要湊合出搭檔的弟兄們,希歐向著置身事外似的綠髮兄弟順口問了句,「綠葉你呢?」。

  「啊,我有找到搭檔了。」艾爾梅瑞有些不好意思地以指搔了搔臉,「昨天有個女孩子來問我有舞伴了嗎,我就答應了……」

  總覺得中間省略了一些對話,但八成是對方氣勢洶洶地毛遂自薦,然後艾爾梅瑞就順勢接受了的過程吧。

  果然還是個好人啊。
  
  「話說回來,我們還有一個必須練習的項目,大家沒忘吧?」

  拍了拍手,在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後,萊卡一臉嚴肅,不知是否氣氛情緒渲染下,其他人的面上亦顯出認真,有幾人還跟著點了點頭……雖然有些人的表情更接近於無可奈何。

  「必須練習的項目?」

  悄悄瞥了眼身旁的現任舞伴,見對方澄澈的目光中同樣透著困惑,顯然也沒在狀況內,依凌忍不住出聲疑問,萊卡立即轉過頭,蜜色的眸子直視過來。

  「沒錯,是很重要的項目,要練習這個的話妳可是一個重要的關鍵,所以快把這雙人舞的部分練起來吧,依凌。」

  蘊含著別樣情緒那般,一頭俐落金色短髮的青年緩慢卻帶著一定力道地拍了拍黑髮女孩的雙肩,語氣鄭重且謹慎。




  「依凌!踩他啊!」

  「就是這裡!踩下去!」

  「這邊應該要假裝跌倒一下!」

  「踩穿他的腳!不要客氣!」

  「你們到底想怎樣!」

  那幾聲不見血誓不罷休似的叫嚷炒熱了氣氛,情緒跟著被渲染似地高昂起來,於是那有著細跟的鞋踩踏下來的勁道更不見收斂,惹得褐髮的青年終是忍不住再一次的咬牙切齒,腳堪堪閃過了那記重擊。

  即使是防禦力著稱,他也不認為自己腳背遭受那擊後會沒事。

  喬葛的成功躲避讓人群中傳出了惋惜的嘆息及咋舌。

  舞曲又過了一個小節,節奏跟著改變,身形嬌小的女孩在這次的共舞中取得了上風,於變化舞步的間隙,那看上去纖細的腳又是驀然一個猛地踏上前。

  喬葛終是沒忍住那聲抽氣與臉上的一瞬間扭曲。

  那份吵嚷的激情明顯是建立在不能只有自己受傷的心情上,某幾名腳背仍在隱隱作疼的十二聖騎在見到自家兄弟同樣遭到痛擊時,面上滿是舒心與愉快。

  就算聖騎士耐打,但該痛的還是會痛,怎麼只能只有自己挨這皮肉痛呢?兄弟就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吧?

  --如果舞伴一直拐到或踩過來或跳錯,該如何在這種狀況下完美跳完一支舞且也保住對方的顏面

  他們口中所謂的「必練項目」就是這個,帶了點荒謬感但偏偏每一人都是認真的,使初次聽聞的兩人因此一臉微妙,甚至有些不可置信。

  不知該說幸還不幸,儘管有些人總哀嘆著沒有浪漫的邂逅機會,或自認沒有什麼異性會對自己有興趣畢竟臭名昭彰,但實際上所謂「十二聖騎」的名號還是能吸引女孩子趨之若鶩。

  被譽為走在大陸上的神,民間傳頌著這樣神化的事蹟的同時,還總會將他們傳頌成各個都是外貌上上品,搞得還有「光明神殿都靠臉挑人嗎」的揶揄嘲諷。

  而這些說法在光明神殿內不但沒有因有了實際接觸機會而不攻自破,反而還因為職業濾鏡更加乘,使得不少女性仍然對十二聖騎抱有憧憬之情,在聯誼舞會這般理所當然能親近的場合,較為積極熱情的女孩子們自然不會放過。

  於是不知從何時、更不知從誰開始的,有許多女孩子在共舞時,會刻意地跳錯或假裝拐到腳好製造肢體接觸的機會。

  最初他們是沒特別注意到的,直到某次舞會,一晚上和自己共舞的女性至少有七成出了差錯,回頭一問更是發現十二人裡就有十人發生這些事--剩下發生頻率較低的一人正是代替魔獄騎士職務的狄倫,幾乎沒發生的另一人則是沒人找得到的白雲騎士帝摩斯。

  「現在女孩子是連站穩都做不到嗎?」提及此,萊卡的話語像是從緊咬著的牙關擠出那般憤恨。

  「別這麼說嘛,這也是女孩子為了接觸做出的可愛小心機。」

  雖然反射性地緩頰了幾句,但不得不說這確實是很讓人困擾的事,畢竟一支舞中,男方基本上都是負責領舞的,在舞伴別有用意的狀況下,要完美且不被他人察覺地跳完還是很需要努力的,故艾爾梅瑞嘴邊同樣扯出了帶有無奈意味的笑。

  「幸好今年可以讓依凌協助我們練習,相信我們能做得比去年好吧。」

  暫時停下了手中的工作,雷瑟抬起了眼,墨色的眼將正在「練習」的身影納入視線中。

  雖然這種練習不論是聽還是看都顯得荒唐可笑,在這提議初次被提出時,他就懷疑過單純只是自家兄弟們打著這名義好在練習中合理互相傷害來取樂--而最初看起來也的確是如此--所以他並沒有想認真參與進去。

  但就連自己也能遇上同樣的狀況,當時的自己只能僵硬著表情,在對方雜亂無章的舞步中艱難跳完整首,還得保持著禮節--不有過度肢體接觸但也不顯得冷漠無禮,他在兩者之間努力尋求平衡。

  回頭他就認同這部分的練習真有其必要性了。

  「……只是似乎是比預想中的高強度練習。」

  喃喃吐出的話語被音樂給吞沒,但他確定那兩人有聽見,因那兩雙色澤相異的眸子默默地再次轉移到交誼廳中央。

  那細跟又一次地狠踏於地,明明鋪了地毯卻仍有著不小聲響,讓人擔心其下的地板會不會已留下了一個洞。
  
  一般而言,不管是拐腳還是跳錯舞步,因都不是真的不小心而是有意識的偽裝,所以掌握到時機後都尚能避開,問題就只是如何保持神色的自若與動作的自然而已。

  但依凌並不這麼做--

  「一般祭司哪能做到這種隱藏進攻動作的事!」必須認真閃避的某十二聖騎大叫。

  --這人的每一腳都是認真的,且還提高了他們的閃避難度,她是認真的在幹。

  毫無防備地被踩上第一腳的艾爾梅瑞完全能體會場上正在哀號的兄弟心情。

  「你也可以練被踩不會痛的技能啊。」這麼說的格里西亞悄悄在身上放了聖光護體,順便給接下來上場的自己做點心理建設。

  黑髮的女孩疑似越跳越起勁,在接下來幾輪裡每人都平等地得到了腳上的疼痛,沒一個人被落下。

  「大地為什麼你偷用鬥氣!依凌妳也開啊!」

  「幹!」

  這聲飽含各種情緒的粗口過後,舞步間的攻防戰又上升了一個難度。

  「依凌踩大地感覺特別狠耶,是我錯覺嗎?」

  「噢,我想不是吧,哈哈。」

  有人的待遇終究還是特別一些。

  好不容易結束一曲,喬葛竟有些狼狽,腳上泛著疼以外,因全神貫注而繃緊的肌肉上甚至出了層薄汗。

  作為練舞對象的依凌提起裙擺優雅地行了禮,精緻的臉蛋上笑容依舊,銀鈴似的聲線也同樣染上了笑意:「希望這次的練習有順利幫助到您,大地騎士長。」

  這神清氣爽的模樣和早些時候不小心踩到時還會感到愧疚截然不同呢。

  這股狠勁果然是摻雜著什麼吧?例如對他調侃她身高這件事的不滿之類的。

  他確實是開口說了些話,就在眾人提出練習邀請、並向初次加入的依凌與羅蘭解釋為何要做這種練習時。

  「這種練習也不好跟別人提起,今年剛好能麻煩妳陪我們練習,應該會比我們互相練習還要有效益。」雷瑟的低沉嗓音在說著這些的同時還夾雜著嘆息。

  「妳都不知道我們之前是怎樣練習的,簡直是公報私仇的場合。」萊卡跟著附和道,看似是要悄聲說但實際上音量半分沒減。

  「啊,就是啊,烈火去年踩我的那一腳我還以為腳會碎掉呢。」

  「堅石你這傢伙又提,我是真的不小心的啦!我去年跟白雲練習時還根本找不到人咧,都不知道是在跳雙人舞還是獨舞了,還會突然有一腳踩過來!」

  「……今年跟依凌練習,至少會比較接近和一般女孩子跳舞的狀態了吧?」捏了捏鼻樑,希歐的語氣滲入一絲疲倦。

  「雖然身高或許有些落差。」

  這句調侃或許只是想夾雜在大家的談話中悄悄地損一下,就只是他日常的小嘴賤,但不湊巧地出口之時那些話語間湊巧有個安靜的空檔,於是就這樣一字不漏地,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

  這個沉默一時尷尬了起來。

  「如果能幫上大家的忙的話,我很榮幸,請讓我陪同練習。」

  打破彷若凝滯的氣氛的是依凌,綻出的笑靨溫柔和煦,一如以往且毫無異狀。

  然後在練習時她突然地就是一腳過去了,完全不在眾人料想之內的出擊時機讓他們難掩錯愕,之後當搭檔是喬葛.大地時,那鞋跟的落地力道更是加重了不少。

  顯然那句話她是往心裡聽去了。

  「我說,依凌的性格說不定比想像中的還差耶?」

  「啊?你好意思說別人性格差?你確定?」

  得了吧,都忘記自己在自家兄弟這是孤立無援的。


❖ ❖


【後話】

「在正式上場前,讓我們一起練習跳舞吧?」

寫了一些很早期就想的腦洞,
很久沒有寫寫心目中38代的兄弟情--相愛相殺--相處,
調調上或許抓的不太好,
希望能把腦內的歡樂氣氛好好表達出來,
是劇情以外少數的悠哉時光(*´ω`)人(´ω`*)

然後又變季更了真的是想揍自己一拳(´; 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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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4-4-4 04:15:48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6-6 03:12 編輯

◆ 第四十七章 交際、舞會 ◆

  在窗外的天空開始被橙黃色暈染時,門板再次被敲響。

  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只是喊句「進來」就了事,而是選擇放下筆自己起身去應門,順便讓維持同一姿勢一段時間的身體有舒緩的機會。

  也如他所料的,門外的訪客正是提著籃子的黑髮女孩……但站在她身後乖巧端著湯鍋的太陽小隊副隊長他就沒預想到了。

  ……這次居然直接把整鍋都端過來了?

  儘管對於對方手上的東西有一定程度的存疑,他依然面不改色地接過了女孩手中沉甸甸的竹籃--短時間內又再一次與這魔術大空間的籃子重逢了--,再看著對方轉頭把那湯鍋接手了過來。
  
  「謝謝,亞戴爾,麻煩你了。」

  「不用謝,我剛好要去找隊長,舉手之勞罷了。」亞戴爾笑得爽朗,搖了搖掛在自己腕上的小籃子,「我和隊長才是賺了的那個。」

  順路幫忙端個湯鍋,就能分到兩份餐點,他認同這的確是挺划算的。

  「那我就不打擾兩位先去找隊長了,祝兩位用餐愉快。」

  希歐擺了擺手,回應著亞戴爾的行禮,直至依凌闔上了門板瞧不見人時。

  不得不說,亞戴爾察言觀色的能力確實極為優秀,若是其他太陽小隊的成員恐怕還會熱情地多聊上幾句,但身為副隊長的他將互動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不至於被認為太過疏離冷漠、亦不會過度纏人,這點總讓他每次注意到時都想誇讚對方幾句。

  暗忖著自家常常不知道在幹嘛的上司確實很有用人的眼光,他跟著將手上的東西放上了已清空的茶几上--在中間這段時間他還要讓自己別不小心又把公文堆疊上去。

  與中午一樣,當把所有的料理擺上桌時,排場看上去十分驚人,黑髮的女孩手上認認真真地將每一個盤子調整至所想的位置,嘴上則一一說明著每道料理的名字與烹調方式。

  被獵回來的野兔經過剝皮放血等步驟,處理成肉品後,將大塊的肉排沾著薄粉下鍋煎至上色,大蒜及洋蔥跟著炒香後,讓番茄、紅蘿蔔與高麗菜一同入鍋,以雞高湯與白葡萄酒燉煮,並用迷迭香與月桂葉作為味道上的點綴,小火煨煮一段時間後,在最後加入了櫛瓜、花椰菜與切成片狀的白蘑菇。

  而用來煮高湯用、肉被撕成絲狀的雞肉,與番茄片、培根碎、檸檬片等攪拌,佐以紅酒醋與畫龍點睛的兩片羅勒葉,做成了清爽的沙拉。

  去皮並切成絲狀的馬鈴薯拌入了鹽,做成了煎至金黃酥脆的煎餅,除此之外還有鬆軟的麵包和蔬菜湯。
 
  一如對方所預告的那樣,是相當地豐盛的一頓晚餐,和以往總習慣隨意吃點就了事比起來,簡直是豐盛過了頭。

  希歐暗自慶幸自己下午時有抽空到練武場一趟,姑且消耗了點體力,相信這餐他也能順利吃完。

  「還有這是配合餐點喝的葡萄紅酒。」

  依凌甚至不知從哪掏出了一瓶酒,明顯是認真把這餐當完整套餐規格在準備的。

  「我覺得這瓶很適合今天的餐點……當然如果希歐你怕耽誤到工作的話,不喝也沒關係的,畢竟還有那麼多工作要處理。」

  她的話語中帶著小心翼翼,那份一直謹慎掩藏的不自在終是因動搖而暴露出來。 

  將餐具擺放上桌的修長手指一頓。

  總算能為那自任務結束以來,每次兩人碰面時的那股違和感給予明確的解釋了。

  他其實是有所察覺的,經歷長時間任務歸來的依凌在與自己碰面時,不知為何總帶了點無措及彆扭,儘管那些都巧妙地掩藏在了溫和的笑靨之下。

  但那些需要趕著時程處理的工作讓他沒能完全專注去探討這有些微妙的感覺是出於何因--也可能是因為他多少認為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如今那些掩飾在提及了「酒」之時露出了破綻,無意識的小動作及目光閃爍,在他眼中已明顯到難以再自我說服只是錯覺。

  明明與自己說話時不需要這樣如履薄冰般的謹慎小心的啊,為什麼要這樣呢?

  是因為上一次、也就是他倆第一次共飲,就鬧得有些不歡而散且尷尬的關係嗎?

  那因那名婕絲.萊斯特對他的告白而引起的小插曲。

  以他的角度來說,這件事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儘管當下的確感到不愉快,但說開了就好,畢竟之後與婕絲.萊斯特大概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就當是身為暴風騎士的生涯中難免會碰上的事就好。

  而依凌不過是想關心自己所以才說了幾句,只是使用的方式太過笨拙、還未拿捏好分寸罷了,他本就沒有必要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纏不休。

  這種說錯話的小失誤,一般人可能也不會放在心上太久,但在努力重新摸索相處分寸及方式的她眼中顯然並非如此。

  除去本就沒特別放在心上這一點,他也是因為工作繁忙,而很快便將這件事拋諸在腦後,在黑髮女孩任務結束歸來之際,一時之間甚至連曾發生過那樣的小風波都給忘了,只是單純感到開心並總算鬆了一口氣。

  但依凌似乎只是在工作間,把那些需要消化的情緒及動搖粗暴地塞去了某個角落,全副心神投注到了公務上,關於自身的一切被推遲到了最末位,並不是真的處理好了那些甚至於釋懷。
 
  這兩者間,終究是不同的。

  怎麼會這麼笨拙呢?

  『依凌那傢伙性格可是彆扭的要死。』

  在那場吐露心聲的酒會上,如雄獅般桀敖不馴的金髮男人曾笑了聲後這般評價道,那張俊美的面容上帶著不知該說無可奈何還是好笑的表情,漫不經心似地瞥過來的蔚藍眼眸中,彷彿還帶了點提醒意味。

  『她啊,要是能好好面對自己的內心及情緒的話就好了。』
  
  那人揉雜著各種情緒與情感的話語忽地浮上了腦海。

  為人著想的溫柔本意,現下反倒像是放低姿態的討好。

  大概是因為,那個笨拙彆扭的人連如何表達關心與好意都迷惘著吧。

  他並不希望是這樣的。

  即使腦內已飛速轉過千思萬緒,實際上也不過是依凌的話音剛落、他排列餐具的動作甫停下,嘴上便立刻接過了話。

  畢竟停頓太久只會徒增對方的不安。
  
  「喝點酒就耽誤工作的話也太小看我了。」

  藍髮青年笑了笑,祖母綠般的眼亦是彎起了柔和的弧,他一派輕鬆地伸手接過了那瓶在她手中彷若沉重不堪的酒瓶。

  或許只有讓那次的共酌被新的記憶覆蓋過去才能解決--當然其中也有一點點私心,畢竟拒絕什麼的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他覺得不應該、也不想拒絕她所邀約的酒局。

  不透光的深色酒瓶只能勉強看出所承裝的液體分量,瓶身上的標籤貼只繪有一個葡萄串的圖樣、與右下角的「37」花體數字,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文字說明。

  總感覺可能是從某人那邊得到的酒,八成又是從那不務正業的金髮上司那取得的,他暗暗地嘖了一聲。

  依凌有些呆愣似地眨了眨眼,才依著他的提醒急忙拿過玻璃杯,在窗外投射進來的夕暉下,如琥珀那般的眸子注視著帶著紅的液體傾注到了杯中,繞著小旋。

  「雖然時間似乎還有點早,但看著夕陽吃晚餐感覺也挺浪漫的,對吧?」

  他含著笑意,將其中一杯酒塞進了她的手中,直到那細瘦的指慢半拍地將其握緊,才讓自己的杯身與對方的輕觸上。

  清脆的聲響總算讓她回過神來似地,黑髮的女孩終是於唇畔綻出同樣溫和的笑靨。

  屬於葡萄陳釀多年的醇香竄入了鼻腔,濃厚的酒體順著咽喉而下,在唇齒間留下酒精的辛辣。

  置於桌上的銀餐具總算被人給拾起,房間內忽地只剩刀叉與磁盤碰撞的清脆聲響,綠眸將那無意識地撥弄著自己盤中沙拉菜葉的纖細手指盡數映入了眼底。

  這是個略顯尷尬、最好被打破的氣氛--腦內飛速地如此考量著,他嚥下了嘴裡嚼著的馬鈴薯餅。

  「……這個很好吃。」

  思量幾秒之後,他最後擠出的是這麼一句。

  他險些抑制不住直接往自己皺成一團的臉來上一拳的衝動。

  這是什麼聽起來超無趣又尷尬的的內容?!他老師要是知道自己在跟女性用餐時只能說出這種開場白,肯定會覺得把學生埋了都比讓學生出來丟人現眼敗壞暴風騎士名聲還要好!

  或許是他那瞬間沒藏好臉上的悔恨扭曲、也或許是這話聽起來真的太傻了,坐在他對面的黑髮女孩又是一愣,接著不由地笑出了聲。

  他只能捏著餐具,幾近屏息地看著她釋然似的笑著,上一次她是什麼時候如此肆意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情緒,說實話他恐怕已經記不太清了。

  「那就好。」

  在笑聲終是隱入空氣中消去時,她只這麼應了一句,那雙眉眼及雙肩的弧度都和緩了許多。

  雖然和想像的不同,但原先的目的也算是誤打誤撞地達成了,希歐決定再往自己嘴裡塞上一口馬鈴薯,不去注意自己有些發熱的臉及耳根。

  沒有真的動手揍自己真是太好了,否則說不定看起來會像他真有什麼精神異常,事情直接一發不可收拾。

  「也吃吃看這個吧,是我的得意之作喔--雖然是第一次做。」

  對於他內心短短幾秒內奔騰而過的各種想法毫不知情,顯然放鬆下來的依凌端起了兔肉燉菜,故作調皮的介紹方式讓他忍不住跟著笑出來。

  「第一次做的得意之作嗎?」

  他從善如流地接手了那仍有些燙手的器皿,小心地將仍蒸騰著熱氣的食物送進口中。

  兔肉本身的風味與蔬菜的清甜融合在一起,並添加了紅酒醋作為味覺上的點綴,葡萄果香並酸中帶甜的滋味給原先清爽的料理額外增添了層次,與正在喝的紅酒更顯相得益彰。

  他很久沒有吃過兔肉了,而這道由兔肉為主角做成的燉菜確實足以讓人在某天深夜裡想起時魂牽夢縈。

  「雷爾可真可憐,不能吃到這麼好吃的料理。」故作替銀狼感到惋惜那般搖了搖頭,他又塞了一口食物,「明明是牠獵到的,看來下次我也該帶點什麼去慰勞一下牠了。」

  「雷爾肯定會很開心的,下次有空也陪牠玩玩吧?牠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紀呢。」

  夜幕逐漸低垂,缺乏光的室內變得不容易識物,希歐索性點起了聖光做照明,現在不是需要苦行的時候,他可還想好好地品嚐完晚餐。

  若是有意控制聖光球的大小及亮度的話,和以燭火作為照明的視覺效果幾乎相差無幾,雖然沒有搖曳的火光也不具熱度,但應該尚能稱之為「燭光晚餐」。

  那張精緻的姣好面容壟罩在鵝黃色的光暈中,低歛著的眉眼與噙著淺淡笑意的唇角,於這有點昏暗的環境中都顯得朦朧。

  「聽艾德說最近有活動,所以你們比較忙,還好嗎?」

  「的確比較忙,有一堆事要處理。」

  儘管依凌的聲音溫婉如水,一提及此,他還是感覺自己額角條件反射地一陣抽痛,眉頭不由地跟著擰起。

  天知道一場充斥著粉紅泡泡的「浪漫」聯誼舞會,是建立在他多少痛苦上。

  事前規劃的項目相當繁瑣且細碎,畢竟舞會上放眼望去的任何事物都需要一一安排,無論是腳下踏的地毯、頭頂上的吊燈、桌上的杯盤餐具,還是盤上杯裡的佳餚飲品等,都無一例外。

  還有人員調動、流程規劃、場地布置等等也需要規劃,肩負開場舞職責的十二聖騎們,更得抽空去練習交際舞--即使以前學過也還是要花點時間複習一下,他們可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因練習不足而出糗。

  「是很麻煩的工作嗎?」

  見對方透出不情願的嫌棄表情,依凌禁不住笑,取過了酒瓶給兩個已淨空了的高腳杯重新斟上。

  「就是那個已經發布公告的聯合交際舞會。」

  「交際……舞會?」

  方要再次捻起杯的纖指一頓,她喃喃地重覆道,不解這幾個字的意思而在努力理解中似的。
  
  處於休假狀態的黑髮女孩有時看上去會像反應慢半拍那樣,連話語的速度都緩慢了許多。
  
  「講白了就是聯誼舞會,讓神殿和聖殿的人有機會交流的交際場合,大家一起跳跳舞、聊聊天什麼的。」帶著些許的無奈解釋道,他苦笑著也拿起了滿上的酒杯,「這幾天剛發布公告的,可能依凌妳剛回來,還沒有注意到吧。」

  剔透的玻璃於石榴紅的液體上折射著屬於聖光的暖金色,使其打著旋時,更有著波光粼粼的光影。

  「不少人會趁這時邀請心上人成為舞伴,或是舞會上鼓起勇氣與喜歡的人邀舞和接觸,所以每次舞會結束後也確實都會誕生好幾對情侶。」當然交往多久就各憑本事了。

  這樣的舞會每次都很是勞師動眾,畢竟是光明神殿內所有人都能參與的盛大活動。

  本質上就是模仿貴族們的社交舞會,故還特別規定男女皆須穿上正裝來參加,要準備衣服、要精心打扮,甚至事前還要抽空練習舞步,有部分的人還得參與各種前期準備。

  但即使這是場會讓人抱怨著「就算一年一次還是很吃不消啊」等話的活動,依然讓和異性相處機會有限的聖騎士們感恩戴德。

  多幾對交往甚至結婚,這種狀況下孩子八成也會選擇跟父母相同的道路,成為祭司或是聖騎士,光明神殿人力自然便會生生不息--教皇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舞會還特別選在秋祭慶典結束後的空檔,悠揚的音樂、具有氛圍感的燈光及使人微醺的美酒,都讓人情緒容易被氣氛渲染,而逐漸轉涼的氣溫則會讓人更渴望另一個溫度的陪伴--這自然也是教皇所述,那假小孩還聽上去很老奸巨猾地嘿嘿了兩聲。

  偏偏每次結束後還真明顯有所成效,誕生的眾多情侶中也不乏成功走入婚姻的人,因此儘管麻煩,依然有極大的聲量支持繼續辦下去,不論男女。

  受傷的只有負責籌辦活動的人,例如他。

  「難怪艾德會說是對他們很重要的活動。」

  憶起夥伴那虔誠的表情,依凌總算能理解為何艾德下了如此一句結論,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

  對於那些偶爾還是會哀號著好想戀愛的友人們,這確實是不容錯過的好機會。於舞會中邂逅、逐漸加深感情、一同步入婚姻,最後兩人相伴著,看著彼此鬢髮漸白,這般帶著浪漫色彩的祈望,他們自然是會有的吧。

  「那他可得好好把握機會了,畢竟一年一次。」

  完全能想像得那名太陽小隊的小隊員會擺出何種表情--根據過往經歷八成又是戲劇性的浮誇表現--希歐也笑著調侃道。

  可能是因初進聖殿時就接觸了,比起自己家的暴風小隊,依凌和自家上司的太陽小隊反而處得更好,好到在依凌跟人決鬥時還會上去大聲吆喝助陣,雖然這代表他們已把依凌當成了自家人……甚至是自家兄弟。

  這般熱情造成的後續就是,場面變得更混亂了,且氣氛不論場內外都因此高漲著。

  依凌.蒼井與人決鬥一事,他自然每次都會得到消息,也聽說了她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甚至斷手斷腳的消息,就沒有一次不見血的,活像是她字典裡沒有「點到為止」這四個字。

  然後不知是否因為這原因,那陣子對依凌的不滿聲量及流言蜚語就會猛地減少許多。

  想想倒也不奇怪,畢竟在被人刻意炒得氣氛火熱的決鬥場上,被一個身高不滿一百六十公分、客觀上來說嬌小纖細的女孩子揍得滿地找牙,這臉的確丟得夠徹底,正常都會收斂點免得輪到自己倒楣--尤其在決鬥的起因八成都是因為依凌被找碴到覺得煩了,而主動殺上去邀請的,也不知道多嘴幾句會不會下次就是自己被找上。
  
  「每個人都要參加嗎?」

  將麵包撕成小塊放進了番茄蔬菜濃湯中,依凌輕聲問道,歛下的眉眼在鵝黃色的光暈中更顯晦暗不明。

  「基本上全員強制參加,除非剛好輪班或受懲罰要執行公務的人,十二聖騎也是一個都別想跑。」

  不知遙望著何方的目光明顯死透,他哈哈地笑了兩聲,他不想笑但現在也只能笑了。

  想到吃完飯後就得繼續面對那堆永遠不見減少的公文山,他的眉間終於皺得幾乎能打出個結來。

  「……這樣啊。」

  依凌的回應聽上去有些低落,她抿著唇垂著眼,手裡捏著的湯匙把麵包碎一個勁地按至了湯碗底。

  這出乎了他的意料。

  「雖然有點麻煩,但畢竟是為了讓大家都能開心的舞會,所以也特別準備了很多食物和甜點喔,當然也有喝的。」放下了還未就口的杯子,希歐探出了手,以指輕輕地觸碰了對方緊攥著餐具的手,「就去吃點東西和跟朋友們聊聊天吧?當天就只要開心玩就好了,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擔心,就當放鬆休息一下,好嗎?」

  蹂躪著麵包的纖手滯住了動作,修長的指便力度輕緩地將其包覆於掌心。

  他是支持依凌參加活動的。
 
  身為第一名女性聖騎士,她至今依然被各種流言蜚語纏身,或許未來也不可能完全根絕。

  但那些道聽塗說造成的印象,在真的與本人接觸後就有可能會被扭轉,依凌和他人若有更多的接觸及往來,肯定利大於弊。

  同樣是碰面和相處,在舞會上與在練武場上感受自然大相逕庭,在純以社交為主題的場合上,說不定能讓人們撇除身分地位,以更客觀且單純的角度認識「依凌.蒼井」這個人。

  實力及性格,無庸置疑兩者皆重,前者可以讓她獲得一部分崇敬強者的人的尊重並立足,後者則是能讓她腳步站得更穩,畢竟以一般人的角度來說,大家還是會更傾向與好相處的人來往,即使不深交也沒有特意去攻擊的動機與理由。

  依凌性格也不差,沒道理交不到朋友而只能跟太陽小隊的人鬼混在一起……他們沒有不好,但他覺得依凌還是該交些比較一般的朋友。

  想起曾目睹那些傢伙嫌鬧不夠大似地,一個比一個還努力聲援依凌毆打人,個個更是面上爽朗歡快的場面,希歐.暴風打從心底如此認為。

  至於決鬥時總把人打得太過頭這點?這是對方咎由自取,才不是她性格差呢。

  他真心地希望,依凌能在與聖騎士的職責完全無關的場合中,暫且放下所有顧慮好好地玩一場。

  她努力得夠久了。

  「和朋友聊聊天……」

  茶色的眸子依然低垂著,視線落於兩人交疊的手上,平日清亮的聲線蒙上層灰似地,輕聲地喃喃。

  「我知道了。」

  半晌,她終於開了口。

  「我只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又該做些什麼準備,稍微有點煩惱而已。」

  她依舊笑著,但面上浮現了絲苦惱。
  
  --不擅長應付這種場合、不想在人前出現。

  --不喜歡人群、不想過多地與人交流。

  她始終排斥人流密集的地方,感覺在熙攘的人群中,自己已深埋在心底的不適和自厭又將無所遁形。

  將自己圍起、扔來石子與火把、扭曲地咧著笑的人們,那畫面恍惚間總會再度浮現在眼前,無法克制對經過身邊的每一人都懷抱著警戒與不信任。

  即使如今似乎已能對一切都一笑泯之、已然有能力保護自己,她依然會在能選擇的狀況下,儘量避免讓自己處於人潮中。

  興許她一輩子都無法克服,那些記憶將永久地刻在內心深處。

  但她也不想辜負希歐的好意。

  「畢竟是你們努力籌辦的活動,我當然會努力好好享受的。」

  隱隱地深吸了一口氣,她保證道,認真得像在許下一個重大的承諾。
  
  只要和朋友一起去參加就行了吧?然後跟朋友們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

  她有願意和自己一起這麼做的朋友的……大概吧。

  靜靜地聽完那些話語,希歐輕笑了起來,很是同理那心情似地、又似帶了點無奈那般地笑著。

  「確實,畢竟是第一次參加,聽起來也真的很麻煩,的確多少會有點緊張。」

  將那說著話的同時緊攥起的拳重新舒展開,他邀請似地執起了那與自己相比太過瘦小的手,祖母綠的眼眸終是跟著抬起,迎上那在幽黃的光源下,有著似夕暉又似琥珀色彩的瞳眸。

  「我也有點緊張呢,那我們就一起去吧,依凌。」


❖ ❖


  「你害我要自己去找搭檔了。」

  「你本來就該自己去找搭檔。」

  將交接的公文整疊塞到自家金髮上司手中,藍髮青年頭也不抬地翻看起對方遞過來的資料。

  「你知道身為太陽騎士要跟女性有什麼接觸有多困難嗎?原本還期待依凌能幫我牽線介紹一下,結果她根本沒朋友!」

  被對方的冷淡刺激到似地,格里西亞.太陽一拳捶在了自己的檀木辦公桌上,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

  「她跟你小隊的挺好的啊,有朋友的吧?」

  扶了一把對方桌面上被震歪的文件堆,希歐敷衍地道,很難說他這笑是不帶幸災樂禍意味的。

  不得不說,看到不是只有自己桌上被公文堆滿,心情舒暢了許多。

  「不需要男的,給我去交女性朋友啊!」

  「聖殿內就是男的居多,太強人所難了吧。」

  他嘴上仍舊漫不經心,斜倚在辦公桌旁檢查資料,若發現問題還當下立刻抽出扔回對方面前,順手將因桌子又是一震而歪斜的公文山推正些。

  聖殿內的組成人員大概九成都是男性,剩下一成大概就是煮飯打掃等等的雜務人員了,要要求依凌多認識些年齡層差不多的女性,他認為確實有點為難人了。

  「噢,好吧,那她就只能努力多交幾個男性朋友了。我聽說有部分聖騎士對依凌評價很高,聽說之前還有人寫信給她……那幾個傢伙叫什麼名字來著?」捏起被退貨的公文,格里西亞笑容燦爛,「真希望依凌和他們都能成為好朋友呢。」

  「……但我也覺得她多交點女性的朋友的確會比較好。」

  雖然被人攻擊並抹黑著,但同時也有一部分人對依凌.蒼井抱持著善意甚至於是好意,黑髮女孩偶爾會收到情書或禮物等等,這類型的消息他自然也是知情的,不如說或許還知曉得過多了。

  當然這些資訊並不是經由當事人跟自己分享而得來的。

  「我還想著直接找依凌當開舞搭檔,肯定可以省下不少事呢,結果你先約她了。」

  不去理會自家兄弟的態度變化,格里西亞深感遺憾似地嘆氣了一聲,還刻意地加大了音量表達不滿。

  這種需要磨合的合作,比起找不相熟的女性,不如找彼此都清楚底細的依凌--和他當初選擇帶上她前往月蘭國是同個道理。

  豔遇當然還是要期待的,不過在舞會當中邂逅就好,前期的準備先不用有太多接觸沒關係,感覺實在有點麻煩。

  出乎意料的是,他悄悄瞥過去時見到的卻並非是對方的白眼。

  「……我原本是真沒這麼打算的。」

  持握著筆的手頓了住動作,就這樣擱置於紙張上,希歐低聲地道。

  「我是希望她能夠以輕鬆愉快的心情來參加的,和朋友一起開開心心玩樂就好,暫且放下那些禮節和職務。」

  如他向依凌說明的,十二聖騎除了負責籌辦整個舞會,當天還需要由他們開舞,為活動拉開序幕,為此他們除了各自的練習,還需要與事先找好的搭檔一起練習開舞的舞步。

  成為十二聖騎的舞伴更是難免會引人注目,且若有差錯或許又會被人碎嘴幾句,成為人家茶餘飯後的話柄。

  以往他會覺得被說閒話就說吧,反正就一年一次的活動,也不是多值得別人上心的事,那種程度的事在對方成為十二聖騎的舞伴前,想必就已有了心理準備。

  但他不希望平日已明裡暗地接收到許多不友善的依凌,還要再面對那些。

  並不是不想與依凌一起參加,只是不想再讓她擔上這麼麻煩的工作,因這與他希望對方享受舞會、並與更多人交流的心願或許背道而馳。
 
  想一起跳舞的話,他之後再去邀請就好。

  --他原先是這麼考慮的。

  但那些矜持和顧慮,卻在他注意到黑髮女孩的不安那瞬就被拋諸在腦後了。

  與那些考量及利益相比,他還是選擇了最為單純的那條路。

  而在那精巧恍若人偶般的臉蛋因自己的話而綻放出笑靨之時,他還是慶幸著當時的自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依凌可能覺得,自己根本沒什麼朋友,結果你還叫她多去跟朋友聊聊天,她多為難啊。」在文件末端簽下名字,格里西亞揶揄地笑著。

  依凌.蒼井確實沒什麼朋友。

  她在公務之外時幾乎不主動與他人交流,就算有了來往也十分被動,有意無意地保持了距離似地,導致她即便總以笑示人,待人不差也態度有禮,還是有著冷漠、搞不清楚在想什麼的評價。

  依凌對於交友這一塊消極的驚人,或許可說是不對此感興趣,若要論真的要好的朋友,扣掉十二聖騎及小隊成員,她或許整個聖殿也數不來幾個,但本人似乎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至少在被要求多跟朋友往來前應是如此的。

  對格里西亞的話不置可否,希歐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再次移動起擱在紙上而讓其有些暈染痕跡的筆尖。

  「我也擔心依凌一直跟我們互動頻繁,會讓她又被傳什麼不光彩的謠言。」

  幾乎是含糊在嘴中的喃喃被毫不客氣地打斷,格里西亞音量不小地嗤了聲,抬起的藍眸中大有「你現在才在說什麼蠢話啊」的意思……大概只差沒有直接翻個白眼。

  「你現在才擔心這個也太晚了,一定階級以上的聖騎士大概都知道,依凌.蒼井和十二聖騎的我們交情不淺,特別是暴風騎士長,你忘記之前是誰在依凌任務歸來時直接衝到門口迎接的嗎?」

  「我在外姑且還是有注意接觸頻率的……」

  「行吧,只是在我的小隊員面前比較沒有要藏是吧?」

  不理會那帶著辯解意味的囁嚅,格里西亞把幾張簽署好的文件疊起,用點勁地於桌上敲了幾下使其整齊,似笑非笑地看著藍髮兄弟掩蓋心虛似地翻著手上的幾張紙裝忙。

  「她和我們的交情八成早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了,既然如此,還不如就別遮遮掩掩的,反而顯得欲蓋彌彰,這才更有可能被傳什麼謠言。」

  他將文件捲成筒狀,戳了戳還在目光飄移不定的希歐,逼得對方不得不回過頭來接過。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打算的。」希歐撇了撇嘴道,垂著眼將那些紙張重新攤平。

  當初因為擔心依凌被人認為是靠關係走後門等等才破例成為第一位女性聖騎士的,他們特意規劃讓她從基層開始,並陸續派了不少任務,若真要細數她執行的大大小小任務,總數及累積的時數甚至已超過相同年資的其它聖騎士,就是為了讓她在眾人審視的目光下能證明自己的能力。

  他們認為這是當時最好的做法。

  「現在已經足夠了,我認為時機挺合適的。」取過一旁的茶壺,格里西亞悠哉地往白瓷茶杯中注滿了深紅色液體,「『依凌.蒼井在這一年間憑自己的本事爬到了高階的位置,並得到了十二聖騎的重用』,這是一段挺勵志的佳話吧?」
 
  現在就正大光明地讓大家知道,她是他們十二聖騎的人了,要找她碴最好三思,這或許反而是在如今這階段更好的方式。

 「更何況,她都大張旗鼓地毆打別的聖騎士那麼多次了,現在才說要低調行事也太晚了好嗎?」

  真希望她低調點的話,就該別放任她這麼做--但顯然他們沒有任何一個騎士長想這麼做,不論是以何種立場。

  不過平心而論,依凌當時頂著「史上最強太陽騎士在外收的學生』的名義進來,其實也已經和低調扯不上邊了,說不定他們搞這麼多都是徒勞的。
  
  「你的小隊每次都會大力炒熱依凌和人決鬥的場子啊。」

  希歐抱怨似地碎念了句,對此,格里西亞只是笑意吟吟,將另一同樣斟上了紅茶的杯子推了過去。

  「沒什麼不好吧,熱熱鬧鬧的不是很有趣嗎?」他往杯中加入一塊又一塊的方糖,毫不理會對方面上透出對此的嫌棄,流水似的男高音仍是頌讚般的語調,「我的小隊員得到了支持朋友的快樂、依凌得到了更好的決鬥體驗、那些人踢到了鐵板、旁觀者得到了自省的機會,簡直一舉多得啊!」

  他們這種起鬨的做法果然也是有意為之的。

  翻了個白眼以示回應,希歐修長的手一伸直接蓋住了茶杯杯口,阻止了金髮青年那如暴行般的加糖方式。

  「那麼,既然依凌要首次參加舞會,想必有很多事要先處理。」

  放下糖罐,格里西亞讓身體重新倚回椅背上,優雅地以匙攪了攪手上那杯有著茶葉香氣的糖水。

  「首先,你就先去跟依凌說,後天的晚上十點到交誼廳來一趟吧。」


❖ ❖


【後話】

「因為很緊張,所以一起去吧?」

上次才說希望自己努力點不要變季更,
結果只是發現自己是個沒用的人努力失敗了……。゚(゚´ω`゚)゚。
雖然已經4月了,但還是祝大家2024快樂,
2024第一更,希望今年自己能夠把再完成一本20萬字(先許願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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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3-12-9 02:22:14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2-27 17:29 編輯

◆ 第四十六章 休憩的時光 ◆

  廚房內喧嚷嘈雜,在需儘速提供大量餐點給聖騎士的食堂,速度就是一切。

  大嬸們的動作行雲流水、毫不拖泥帶水,聽取點餐、盛裝指定食物及湯品、將餐點一一供應出去,遇上有人囉嗦的,還會中氣十足地吆喝著愛吃不吃、不吃就滾去旁邊別擋著隊伍等話。

  要在滿是男性的聖殿內有一席話語權,強勢的態度是必須的,至少對於在廚房內工作多年的中年婦人們來說這是唯一信條--年輕人有時就是話多,逮到機會就想碎嘴個幾句,囉嗦得要死。

  鬧哄哄的廚房內,只有一隅步調悠閒,四周的紛擾都與自身無關那般,雙方的節奏不產生任何交集。

  切成碎塊的培根被煎的焦香,和同樣切碎的洋蔥與大蒜拌炒至激發出香味,加入成塊的紅蘿蔔、番茄、高麗菜等蔬菜,同樣翻炒過後加入雞高湯開始燉煮,月桂葉與黑胡椒則是作為味道點綴添加進去。

  以香草、鹽、黑胡椒等材料醃製好的雞肉於煎鍋上煎熟,佐以生菜與滑嫩且蓬鬆的金黃色炒蛋,用剛出爐仍冒著熱氣、表面烘烤出些許烤痕的麵包夾起。

  用於燉煮高湯用的全雞置於盤上放涼後,便依著肉的紋理手撕成絲狀,直至將整隻雞都拆解完成,只餘下光禿禿的骨架。

  至此,依凌.蒼井總算能暫時歇下手裡的動作,帶著些許成就感意味地舒出一口氣。

  「可真是用心啊,看來是要給重要的人喔?」

  對於對方略帶玩味的調侃她也只是笑了笑,畢竟這說法也不算錯。

  「梅莉阿姨。」

  她之前是稱呼梅莉姊的,但當時的對方立刻大力搖擺著手,表示自己都這把年紀了還被年輕小女生稱呼姊姊未免太不要臉,語氣強烈地要求叫阿姨就好,對於她規矩的稱呼表現出了不自在。

  「自從妳要去當聖騎士之後就很少看到妳了,狀況還順利嗎?很辛苦吧?唉唷瞧瞧妳是不是都瘦了?」

  另一位跟著休息的婦人出聲關切道,咋著舌滿臉心疼,活像她真的瘦了二十公斤似的。

  「還好,還算順利……」

  「在只有一堆臭男人的聖殿裡當第一個女性的聖騎士,想也知道會是什麼狀況,臭男人講起話來常常都沒輕沒重的。」

  梅莉嘴上毫不留情,還啐了一聲,簡直像狀況允許的話便會直接呸地一聲吐出口唾沫,只是現在客氣了。

  此話讓廚房內其他女性也鬨笑起來,連連應著「說得好」「沒錯」等話,供餐櫃檯外來領餐點的幾名聖騎士顯然隱約聽見了什麼,但很快一臉微妙的他們就被出餐口的婦人嚷著別擋路趕走。

  「大部分的人都對我挺友善的喔。」

  應著那些歡快的笑聲,依凌彎著眉眼回道,手裡攥著的湯勺攪拌了幾下滾著的熱湯,將鹽巴添加進去準備收尾。

  「她所接觸的大部分人」確實還能稱得上友善,若將不理會不接觸亦包含在內的話。

  那些較為刻意的嘲弄及欺侮終究在所難免,她的存在在多數人眼中就是格格不入、不應與他們享有同等地位及尊重,即使她也是從最基層一步一腳印地開始努力。

  所幸這狀況隨著她的階級提升而逐漸減少--就當這是因為認同了她的努力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始終抱持著這原則,與其他人相敬如賓。

  只是若又有人來找麻煩時恰逢她心情不太美麗,她便會邀請對方站上決鬥場,接著在眾目睽睽下把人揍到連他媽都不認得。

  既然敢來挑釁,想必對於一切的後果及評價都做好了承擔的心理準備了吧?

  偶爾那些交好的太陽小隊隊員們還會在旁幫她精神上助陣,不論是回嗆放話還是拍手叫好,明顯看熱鬧不嫌事大--有時還會喊著「依凌妳再多往他臉上來幾下啊」。

  即使把人弄得不成人形,讓對方得靠其他圍觀者抬去治療,神清氣爽且心情愉悅的依凌.蒼井,連一丁點的愧疚感都沒有。

  「友善的話就好、那就好。」梅莉像是嘆息那樣,低著頭兀自擦著手裡的餐具,「有空多來這邊走走吧,聊聊天什麼的都好,像以前一樣,這邊隨時歡迎妳。」

  依凌依舊微笑著,聽著彷彿帶著暖流似的話語,眉眼間的弧度越發柔軟。

  「謝謝,我有空會常來的。」

  在踏上成為聖騎士的旅程前,她有好一段時間都在各個地方做些雜務,不論是跑腿、廚房烹飪或是打掃等等,即使沒有人這麼要求。

  不勞動者不得食--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且若有事能分散自己注意力,對當時的她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懷抱著這樣的心情,她踏進了廚房,以不敢揚高的音量詢問著是否有什麼自己能幫忙的,揪在手裡的裙襬被捏得發皺。

  接著,在暖色燈光照耀下,廚房內的婦人們吆喝著,熱情親暱地將她迎了進去,如火那般熱烈且溫暖,不拘小節的爽朗言行下透著柔軟。

  在感覺沒有一處容納得下此刻時空錯位的自己時,她於這個熱鬧且繁忙的食堂內得到了一席之地。

  那些不對自己口吐惡言的人是不是真的就能歸類為友善呢,這或許也不好說,畢竟在光明神殿內,許多消息的流竄是很難控制的,尤其是那些蓄意的碎嘴,眾人的心底想必多少都有各自的想法,只是有沒有開誠布公地說出來罷了。

  但怎樣都無妨了,縱使自己無法做到讓所有人滿意,但回應並感謝支持著自己的人們還是做得到的。

  一聲東西掉落的巨響打斷了廚房內的歡聲笑語,瞬間大家都噤了聲,只剩食物烹調的咕嚕聲響。

  梅莉皺起了眉,從分割內外場的吧檯處探出了身體,見出餐口一名聖騎士愣愣地杵在原地,盯著倒扣在地的木質湯碗,手裡還維持著端著托盤、勉強不致讓剩餘東西跟著落地的姿勢。

  出餐的人員和四周圍觀的人都不知所措,目光齊刷刷地一同盯著地上的狼藉。

  「我的……午餐……」
  
  良久,那名聖騎士炫然欲泣地擠出這麼一句哀號。

  「就一碗湯而已,沒關係啦!請大姊她們再裝一碗就好!」

  「那是最後一碗喔。」

  在旁的同伴立刻出言安慰,但廚房內場的冷水卻潑得更快,讓他直接一噎。

  「欸?呃、不要難過啦,班奈特,多吃個麵包怎麼樣……我分你……」

  哀怨得臉都皺在一起,十足委屈模樣的聖騎士在自己的托盤上被人默默地放上一碗熱湯後,憂鬱神情瞬間一掃而空,眼睛發亮。
   
  燉煮過後的材料看得出來已軟爛入味,蒸騰著熱氣,還撒上了自己調配的綜合香料,為湯品增添了一味獨特的香氣。

  「湯!」

  「是我剛煮好的,不介意的話就嚐嚐看吧。」

  「……我差點就要跟妳告白了,依凌,幸好我忍住了。」

  「太好了,那你繼續忍著。」

  對於太陽小隊那種慣有既浮誇又沒營養的話語,她自然也學會用同等程度的玩笑話回應,即使偶爾會被故意嫌棄學壞了。

  「太好了,我還以為今天喝不到湯了……啊,我來就好。」

  心情大好的班奈特見有人拿了抹布和水桶過來,自告奮勇地接過了東西,蹲下身乖巧地自己收拾起來。

  對熱湯總有過分熱情的同僚情緒順利被平息,艾德笑嘻嘻地拍了拍班奈特的背,向著靠過來的女孩打了聲招呼,順帶將剛才分過去的麵包不著痕跡地再擺回自己的盤裡:「唷依凌,妳今天不是休假嗎?怎麼在廚房?」

  雖然隔著出餐的吧檯,餐廳內也有些喧嚷,但只要聲音提高些還是能對話,艾德索性靠在邊上和又低頭忙著什麼的女孩閒聊幾句,關心一下放假的人。

  「就是因為休假,才能在廚房待這麼久啊。」依凌仍是低著頭忙碌於手上的事,語氣中滿是與平時相異的輕快,「今天我可是很認真在做的。」

  「這些都妳做的?這個量也太多了吧,我以為是妳自己要吃而已,結果搞得像有十個人要吃一樣!」

  只是往內瞥了眼她在忙什麼,艾德立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光是仍在燉煮的大鍋就有兩個,除了已經烤好的麵包外,還有正在發酵中的麵糰,備好但還未烹調的食材又擺放了好幾盆在檯面上。

  難怪方才她端給班奈特的份量硬生生比餐廳本來的還多上一倍,這個量看起來真不是她一個人能吃完的。

  收拾完殘局的班奈特重新端起了餐點,喜孜孜地又來向依凌道謝了一遍,見自家夥伴似乎還想多聊幾句,還順手也把對方的餐點一同先放去了桌上。

  「妳胃口可真好啊,我還想說前幾天那個處刑妳會……啊不、算了,沒什麼事。」

  向班奈特揮了揮手,艾德漫不經心地開了口,方起了個頭又猛地打住,面上因懊惱而扭曲了一陣,他險些就要先賞自己幾個巴掌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黑髮的女孩只是低斂著眉眼,唇邊的笑意及手上的動作依舊,讓人分不清是因環境喧鬧而沒聽到方才的話,還是只是單純不予回應罷了。

  腦內飛速運轉中的他轉了轉眼,目光落在了依凌的手上,面上浮現了然。

  「啊--暴風騎士長的確感覺很需要人關切用餐,之前還聽禔西斯抱怨過他家隊長常常忙起來就什麼都忘了。」

  見她將食物準備了兩人份,並拿出了個竹製的大提籃,他立刻急切地開口說道,欲蓋彌彰似地哈哈兩聲,試圖讓對話感覺自然些。

  「過分認真工作的確讓人挺傷腦筋的,很讓人擔心啊。」

  依凌嘆息了一聲接過了這話題,語氣平緩卻帶了些許擔憂的為難。

  「對啊……啊、不過可能是因為最近有活動,所以比較忙啦!平常應該不至於這樣啦!」

  在意識到自己似乎洩漏了些若傳到本人耳裡、不知道之後會不會被追究的話時,艾德立刻亡羊補牢地補充著解釋道,一秒也不能等地那般急促。

  畢竟他可不希望依凌接下來去關切暴風騎士長飲食時被扯進去啊!誰知道會不會被嫌關自己什麼事然後就被遷怒啊?

  「原來最近有活動啊……」

  黑髮的女孩依舊低著首級,咕噥著回應,手上正忙於將鬆軟的麵包全數塞進容器中,似乎沒有把他的話太認真地放在心上。

  「是對我們來說,都很重要的活動喔。」他捧著心口,口氣認真態度正經,甚至像感謝光明神那樣仰望著天花板還閉上了眼,「可能依凌妳不覺得就是了。」

  「是這樣嗎?我還沒有去看告示,還真的都不知道最近的事……」

  她仍在努力將準備的東西全數塞進提籃內,除了熱氣騰騰的食物外,還塞進了裝滿乾燥花草的小玻璃瓶,對那個大小的提籃來說,顯然是有些負擔的份量。

  一般來說在聊天時有一方不甚專心的狀況,應該會惹得另一方不愉快,但此時這種平淡的反應反倒讓他懸起的一顆心放鬆了下來。

  「妳塞太滿了吧,這籃子好可憐,放過它啦。」頓了一下,他指了指仍在灶台上小火慢燉的湯鍋,「話說回來,那鍋是你剛才給班奈特的湯嗎?」

  「是啊,是蔬菜湯,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厲害的湯就是了。」

  「聞起來很香耶,暴風騎士長真好,要我的話光聞到味道就餓得要死了--」

  心想大概是安全過關了的艾德感嘆了句,帶著羨慕意味的尾音被拉長。

  依凌頓住了收拾的動作,轉頭撈過大碗裝了滿滿噹噹的一大碗,多烤的麵包與香煎雞肉也一併抓上,下一秒仍蒸騰著熱氣的食物被放在托盤上塞到了對方眼前。

  「欸?這些都給我嗎?真的?好耶!謝啦依凌!」
  
  滿是驚喜的艾德接過了有點份量感的托盤,欣喜得恍若得一珍寶,舉著食物立馬奔到同伴那顯擺了一番,步伐甚至還是雀躍的小跳步,依凌看著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完全能理解喜歡且樂於給全聖殿的大家做點心的寒冰騎士長心情呢。

  她動作輕快地將準備好的東西全都拎上,終於向著目的地出發,滿意自己將時間掐準在了用餐時間。

  至於艾德才剛領了一份午餐、再加上那一份究竟有沒有辦法全吃完,這問題她過了一段時間,在走去敲響暴風騎士的房門時才想到。
  

❖ ❖


  從那個大小的提籃內,拿出的東西數量著實讓他有點吃驚。

  原先也堆滿公文的茶几逐漸被食物占滿,從籃內掏出的餐盤也整齊地端放在他面前,好幾個包裹著牛皮紙的方正物品整齊地堆疊在盤上。

  白瓷的湯碗盛裝的是由各式被燉煮入味的蔬菜熬成的湯,仍冉冉冒著熱氣,並帶有獨特的香氣,讓本被忽略的食慾又猛地湧上。

  「怕耽誤希歐你的工作時間,所以午餐準備得簡單點。」忙活了好一陣,總算把東西都擺出來,依凌才在斜側的單人沙發落了座,「湯不夠的話這邊還有喔。」

  看著她擔心自己餓而急切地補充著,希歐將目光落在了她所指的那個容器上--儘管已經從裡面分出了兩大碗量的湯、但看上去仍沉甸甸的白色瓷罐。

  簡……單……?

  他還發愣著,她就將已拆開包裝的麵包遞了過來,他趕緊伸手接過那依然帶著熱度且出乎意料沉的食物。
  
  兩片麵包間夾滿了豐富的配料,張大嘴一口咬下,可以吃到多汁且入味的香煎無骨雞腿肉,與蓬鬆帶著些許奶味的金黃色炒蛋,翠綠的生菜與切成薄片的牛番茄則給予了另一種口感。

  嚥下後,舌上殘留著一股帶著些微的刺激、卻又有著甘香的味道。

  「很好吃,這裡面放了什麼調味料嗎?有個很特別的味道。」

  從未嚐過的味道讓他頓了頓,又嚐了幾口後終於忍不住問道。

  「是迷迭香的碎末,剛好得到了一點新鮮的迷迭香,它可以去腥增香,也可以提升食慾,記得它還有舒緩頭痛和緊張的效果,對呼吸系統也很好,就加了一點進去。」依凌解釋著,話語間透出些許的小心翼翼,「你會不喜歡這味道嗎?會的話我下次就不放了。」

  「不會,我挺喜歡這種獨特的香味的,第一次吃到。」

  證明自己的喜愛似的,他兩三口迅速吞下手中剩餘的量,又再抓起了下一個。 
  
  雖然只有三明治和蔬菜湯兩種餐點,但份量卻十分充足,也較食堂大量供給的餐點精緻許多。

  「我以為你會一邊吃東西一邊繼續看公文,就準備了可以單手拿著的食物。」

  「再怎麼樣,我也不至於會在跟妳吃飯時還邊改公文啦。」

  他忍不住苦笑著,回應了那帶有些微調侃意味的話,收回了下意識遠眺辦公桌上公文山的目光。

  他確實沒注意到已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之前好幾次都是若沒有自家副隊長的提醒,自己不光會忘記吃飯還會忘記要休息,一頭栽進工作裡就是忙到不見天日。

  雖然這狀況之前在依凌回歸後有稍微和緩下來,但這種多年養成的習慣真心難改,最近要籌備的東西也真的是讓他光想到頭就要泛疼,焦慮得不趕緊處理完心底就不踏實。

  所以,黑髮的女孩帶著食物來找自己這件事,真的是出乎他意料,更別提這明顯還是親自下廚的成果。

  他又往嘴裡塞了口食物,難以掩飾的好心情。

  一面品嘗著餐點,一面聊些瑣碎的事,直到那些成堆的麵包與湯盡數進了兩人的肚子裡,安放在盤上的精緻甜點緊跟著被擺上了桌。

  層層疊疊的派皮捲著柑橘的內餡,上面灑滿白雪似的糖粉,旁邊以乳白色的香草醬做些許點綴。

  柑橘口味的果餡捲--確實對他來說是挺新奇的一個口味,聽著對方分享著這道甜點是因為希望用上季節性的水果、與自家愛烹飪的同僚一塊研究出來的成果,他將那帶著酸甜滋味的果肉與酥脆的餅皮一同送入了口中。

  在以為終於告一段落時,他看著黑髮的女孩從那以為已經淨空的竹製提籃內,又拿出了一個裝滿乾燥花草的玻璃瓶。

  「我來泡個茶吧,希歐你喜歡花草茶嗎?」  

  ……那籃子居然能放下那麼多東西?魔術大空間?

  「沒什麼喝過,稱不上喜歡或討厭。」

  真要說的話,與所謂的「茶」相比,他更常有機會喝到葡萄酒,偶爾能從交際應酬的貴族那邊得到紅茶,色香味醇厚,有時夾雜著些微苦澀。

  隨著熱水傾倒進壺中的水聲,屬於花草茶的獨特香氣也逐漸充盈於房中,清新中帶絲涼意。

  透過敞開的窗子吹進來的風同樣帶了點寒冷,捲起了遮光的紗簾,吹動了辦公桌上的幾張紙。

  「在房內體驗一下野餐的感覺也不錯,對吧?」將白瓷的茶杯端放上了桌子的一隅,依凌轉身將窗子關攏至只餘通風的一條縫隙,「天氣也開始變冷了,冬天真的要到了啊……」  

  他大概也沒什麼時間真的去野餐,在冬天去野餐似乎也不太明智,但像這樣體驗一下,感覺確實也挺好的。

  綠色的葉子與白色的菊花於水中舒展開來,他啜飲了口仍冒著熱氣的金黃色澄澈茶湯,感覺些微辛辣的沁涼滲透進了內臟中,還有著甘甜的後韻。

  「我覺得味道和香氣都很好,我滿喜歡的。」迎上對方探詢的目光,他的語調不自覺地與唇邊的弧度同樣柔軟,「裡面加了什麼?」

  「白菊花、甜菊、薄荷,和迷迭香。」

  「這樣啊。」晚點他再去了解各自的效果吧。

  午後的陽光明亮卻不刺眼,房內的溫度是恰到好處的宜人,讓人能放鬆下來的清香縈繞在空間中。

  即使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成山一樣的工作,他也覺得似乎沒那麼惱人了,振奮一下精神後他便再次伏回案桌上。

  時間在他重新投入工作中時緩慢推移著,只剩下筆尖與紙面摩擦、紙張翻過及整理著什麼的細微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感受到因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身體各部位都發出了痠痛的警告,藍髮的青年才終於甘願把注意力稍微從公文中抽離出來。

  他將背脊在椅背上舒展開來,伸了個懶腰,感覺到身子與精神都因此鬆弛了幾分,下意識探向桌角杯盞的手,因其已空空如也而頓了住。

  「雷爾獵了幾隻兔子回來。」

  依凌輕聲開了口,閒聊似的慵懶,還帶著些微笑意,他抬起了眼,見她窩在長沙發的一角,纖指給置於腿上的書翻了一頁。  

  「所以晚餐有加菜喔。」

  雷爾--那隻從史上最強太陽騎士那接手過來的光屬性銀狼,被取了「雷爾夫」這樣的名字後,黑髮的女孩偶爾會這樣暱稱牠,而那隻狼也會親暱地湊上來蹭個幾下。

  他是在依凌他們自月蘭國歸來時,見到了那跟在腳邊亦步亦趨的小毛球,毛茸茸又親人的模樣確實惹人憐愛,看得出來已經擄獲了不少聖騎士的心了。

  當時還以為依凌只是撿回了一隻可愛小狗,結果很快地,他就與其他弟兄一同見識到了小毛球膨脹成巨狼的過程--有點衝擊,但還是不能否認,變成幼體的牠很受歡迎。

  照理來說在有眾多馬匹的聖殿內,再豢養一頭狼並不切實際,但他們的聖殿之首顯然也很喜歡這小傢伙。

  『把牠當成狗來養不就好了嗎?狗也是由狼馴化而來的嘛。』

  在眾人親眼目睹銀狼的實際大小後,格里西亞的語氣依然相當輕鬆:『光明神殿內飼養一隻看門犬護衛犬什麼的,也很正常吧?』

  『……可是牠是狼。』千言萬語最後匯聚成這麼一句,喬葛吐槽的聲音平板。

  馬會不會受到驚嚇先不提,民眾知道的話會害怕吧?塊頭還這麼大。

  會有這些顧慮很正常,儘管他們也深知這頭狼同時代表著一種無可替代的戰力。

  『兩者差不多吧,何況不講的話誰知道?牠看起來就像隻普通的狗對吧?縮小的時候。』

  說著金髮青年還兩手搓揉著銀狼的雙頰,銀狼瞇著眼,似乎儘管沒有特別喜歡這行為,但倒也沒太大的反應。

  『牠對依凌的服從性很高,不知道是缺愛還是怎樣,總之很聽依凌的話,也滿聰明的,訓練過後牠的用途很廣泛,我認為把牠留在聖殿內是益大於弊,為了以防萬一,當然也會讓這小傢伙和依凌簽訂從屬契約。』格里西亞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向著圍觀的兄弟們走近了一步,稍稍壓低了聲音,『……而且這隻是老師送的,綠葉和依凌也都滿喜歡牠的。』

  眾人跟著視線的示意回過了首,黑髮女孩與綠髮青年溫馨與巨狼玩握手遊戲的畫面映入眼簾。

  『我是沒意見啦,感覺也沒什麼不好,話說我也能去摸摸那隻狼嗎?』率先打破沉默的奇克斯說道,掩飾不了眼中的興致盎然。

  『我也沒意見,那隻狼在回來的這段路上也真的滿乖巧的,雖然實體的確大了點。』艾維斯跟著舉手表態,同為月蘭國歸來的夥伴-伊希嵐也點了點頭。

  格里西亞滿意地看著弟兄們瑣碎地交換了一會意見,便幾乎無異議了,雷瑟最後只能捏了捏眉心,若有似無地嘆息了一聲。

  『能管理好的話,那就無妨……我想依凌應該是能管好的吧。』

  『我會讓我家小隊員也幫忙一下的啦。』

  見金髮青年那心情愉悅、遠遠望著其他人跟著靠到銀狼身邊的模樣,希歐只是輕哼了聲。

  明明這傢伙也很喜歡那隻狼,居然拿其他人來擋。

  在講求秩序的聖殿內,沒有規矩就將不得其門而入,所幸不論是狼還是狗,都是天生就有階級意識的動物。

  做為牠主人的依凌對格里西亞禮數周到,雷爾夫自然對格里西亞也順從且乖巧,這份服從也同樣表現在面對其餘十二聖騎時,任何搓揉和指令都毫不抗拒,但對太陽小隊的其他隊員時就不好說了,有時會嫌棄似地把隊員的手用爪子推開,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狗真的是很會看眼色的生物,步上被馴化道路的狼亦是。

  「可真能幹啊,雷爾夫現在在休息了嗎?」

  打從心底地誇了一聲,希歐讓目光重新落於紙張上的文字,思忖著下次也帶點好吃的去會會那團小毛球。

   銀狼即使縮成了幼崽的體型,也不是成天都黏著依凌的,更不可能一起帶進廚房裡,那像今天牠落單時是在做什麼呢?

  「早上陪牠從森林運動回來後就讓牠回去小屋了,但剛剛烈火小隊的人來找我,現在可能他們正在陪雷爾玩,等等要再去城內巡邏吧。」

  答案是有不少人會自願跑去陪狗玩,尤其是這個月負責城內巡邏的烈火小隊。

  「牠真的很受歡迎,太好了。」他頓了頓,有些無奈地笑了出來,「雖然剛開始時有點混亂。」

  既然是為了讓牠派上用場才養在聖殿內的,那首先就讓牠跟著一起去巡邏吧--基於這想法,他們當時試著讓烈火小隊給雷爾夫套上牽繩與項圈,項圈上掛著有著光明神殿圖樣的吊牌,然後牽著出去蹓躂了一圈,為了以防萬一,身為主人的依凌也特地在休假期間隔著一段距離跟了上去。

  結果出乎意料地,第一天上場雷爾夫便大受好評。

  不光是外型討喜吸引了民眾的好奇心與注意,乖順且頗有氣勢的姿態也很加分,甚至在有人於大街上爭吵、其中一人誤傷對方後想逃離時,雷爾夫一個箭步便追上了人,迅速壓制在地。

  歸來報告後的小隊員沒有一個不誇讚雷爾夫的,每人都想伸手揉揉幼體型態縮在依淩懷中的銀狼首級,小隊員的熱情讓場面一度差點失控,更麻煩的是,事情傳出去後有不少人開始自告奮勇想幫忙照顧「殿狗」。

  有鑑於志願者人數太多,但放任人隨意接近雷爾夫也不妥,最後他們偉大的聖殿之首笑容可掬地表示「沒想到大家這麼喜歡照顧動物,但很遺憾狗只有一隻,不需要那麼多人幫忙,多的人就去幫忙照顧我們可愛的馬匹吧」,然後將直接將表現出意願、非十二聖騎小隊成員的聖騎士們通通分配去做馬廄的志願者。

  接著明確訂出了幾條相關規則--不允許擅自接近、若需要借用雷爾夫之力必須向騎士長們提出申請、其餘細項都需經過飼主(主要負責人)同意。

  「幸好現在已經制定好規矩了。」

  依凌跟著苦笑了笑,禁不住輕淺地嘆息了聲。

  當時公告稱雷爾夫為太陽騎士從師長那接收回來、試著推行聖殿內護衛犬計畫的第一隻狗,並指定高階聖騎士依凌.蒼井為主要負責人,就以此為契機,自那天起就偶爾會有不相熟的聖騎士會找她搭話攀談,這狀況直到上述三條規矩訂立後才緩解。

  現在會接觸銀狼的都是十二聖騎小隊的成員,畢竟是口風最緊、事務上也最有可能用上雷爾夫的人們,他們也清楚實際上雷爾夫並非真的只是隻狗,而是能改變身型大小的光屬性狼型魔獸,太陽小隊的甚至連其實是前太陽騎士長塞給依凌讓她養、最後是自家隊長覺得牠好像也滿有用的才乾脆留下的秘辛都知道了。

  聽說太陽小隊的某名隊員還感嘆了句「不愧是隊長有利用價值的都得壓榨一番」……當然這是背著他家隊長說的。

  雖然最初有些小風波,但僅僅幾天的時間,雷爾夫不光是派上了用場還成了聖殿寵兒,主人的評價也跟著多少獲得了提升,這一步棋還是下對了。

  她站起身,將他置於書桌一角的白瓷杯重新斟滿了暖金色的茶,將重新暖起的杯子輕推了過去。

  「那我先去廚房準備了,希歐你不要太勉強了。」

  淨空茶水只餘花草的玻璃茶壺也被收進了帶來的提籃中,她還不忘意思意思地提醒了句,就真的只是意思一下,畢竟這工作狂可能專注起來又會忘記了。

  希歐也確實露出了微妙的表情,眼神飄忽一瞬,她不禁有些失笑,不知算不算得上抗議,輕戳了戳對方額心了幾下。

  「妳難得休假,多休息一點,別讓自己太累了。」

  雖然多少有轉移話題之嫌,希歐仍是在將人送至房門口時這麼開口道。

  精緻的餐點想必是要花上不少時間準備的,他早已聽說黑髮的女孩從一早便泡在了廚房裡,原先還以為對方是和熱愛烹飪的綠髮兄弟或沉迷烘焙的銀髮兄弟有約,沒想到竟兩者皆非,而是為了自己準備了餐點。

  思及此又險些克制不住自己唇角邊的愉快弧度。

  但其實他吃什麼都可以,讓本應好好放假的人為自己忙上整天而未能充分休息的話,他覺得還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這樣就太累的話,恐怕會引起其他聖騎士弟兄們的公憤吧。」

  依凌對此只是笑了兩聲,恍惚間會認作銀鈴似的聲響讓他弭平了眉間的皺褶,忍不住嘴邊跟著彎起了弧。

  「那我會期待的。」

  厚實的門板悄聲地闔了上,女孩漸遠的跫音很快地便聽不清了,他撓了撓頭髮,再度回頭去面對那堆工作。

  邊嘆著聽上去就十分厭世的氣,他按著太陽穴,隨手抓過的公文上寫的都是他個人覺得超麻煩超不想幹,但不少同胞卻都殷切期盼的活動細項--

  --聯合交際舞會。
  

❖ ❖


【後話】

「給一路努力過來的自己,一個放鬆休息的時間吧。」

在2023年結束前終於讓自己有成功更新一次,
希望年底前還能再更新一次,
不然今年只更4章真的變成季更了……(›´ω`‹ )

賀卡活動依然進行中(因為畫太慢了),
謝謝直到現在還看著得大家,
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戳戳這邊→噗浪
帶只有在賀卡上才會同框的希歐與依凌回家喔(*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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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3-11-20 17:32:16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3-11-20 17:39 編輯

◆ 2023暨2024賀卡限定領取 ◆

因為(不知為何)從年初到現在都還是沒畫完,
但今年還是想寄賀卡給依然支持著自己的大家(´▽`ʃ♡ƪ)"



填寫表單→2023暨2024 賀年卡

噗浪現有親友或追蹤者都可以填表單領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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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放到畫完為止,表單開著即可填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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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緩慢更新至現在,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年,
雖然不知道還剩下多少人,
但依然感謝陪伴到至今的大家(*ˇωˇ*人)



◆實體本卷之初資訊
收錄楔子~第三十章、
未公開番外-〈屬於過往的故事「Nio」〉
共計約21w字,510頁

◆ㄌㄌ自家通販◆
噗浪相關宣傳噗,有問題也可這邊或私噗做詢問٩(。・ω・。)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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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7#
 樓主| 發表於 2023-5-5 17:56:58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6-5 01:51 編輯

◆ 第四十五章 所謂正解  ◆

  當熟悉的淺色建築映入眼簾時,他感動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睽違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他總算能回到自己舒適的小空間內當個殿男了!

  光明神殿內的一切都一如往常,看來即使他們離開了一段時間,神殿的運作依舊順利,想必又是多虧了某位承擔了殿內八成事務運轉的兄弟。

  羅蘭不被魔獄小隊接納的事顯然也獲得了解決,不知中間究竟具體發生了什麼事,等他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魔獄小隊副隊長-狄倫,儼然像隻忠犬地在羅蘭身邊跟前跟後的模樣,喊著「隊長」的聲音更是既宏亮又心甘情願。

  『魔獄騎士長答應了狄倫,如果他能在決鬥中打贏自己,便會將魔獄騎士的身分讓給他。』盡責能幹的副隊長亞戴爾當下立即附到他耳邊如此報告道,語帶笑意,『狄倫沒有一場取得上風過,連續十天的挑戰後,他便心服口服了,之後也很常看到狄倫請魔獄騎士長指導隊員的劍術。』

  聞言,他很是滿意地點點頭。

  在崇尚強者的戰鬥體系中,以羅蘭的本事能取得認同這並不意外,唯一料想不到的大概是花的時間竟比他所估算的還短上不少。

  但想想倒也合情合理,羅蘭性格認真,不論是文書工作還是武術鑽研,都是紮紮實實地好好完成,更是不曾苛待下屬或他人。

  即使他真嚴以律人,也必會更加嚴厲地審視自己,他就是這般認真到死腦筋的人,以往在皇家騎士裡才能擁有其一席之地。

  現在若是有誰仍對近期才歸還的魔獄騎士感到不服,聽說狄倫會是第一個跳出來大力維護的人。

  「格里西亞!」

  注意到他的經過,羅蘭俐落地一收劍便追了上來,從那聲呼喊裡隱約感覺到欣喜及些許的焦慮。

  他得讓對方改改不小心就會喊出自己名字的習慣,至少公開場合可不行。

  格里西亞瞥了眼,原先跟在他身後數步的黑髮女孩便心領神會地向著魔獄騎士長行了個禮,慢下了步伐與兩人拉開距離。

  「羅蘭,在聖殿的生活還習慣嗎?」

  與對方肩並肩,不過是散步時的閒話家常那般,他率先開了口。

  「很習慣,但是,我這樣下去真的好嗎?」難掩話中的情緒,羅蘭壓低著聲音,在偽裝之下為墨色的眼游移不定,「若是我身分被揭穿,恐怕會對你……」

  「羅蘭。」他打斷了對方的躊躇,「你在這過得開心嗎?」

  「……很開心。」

  「這樣就好。」

  他應了聲,與天空同色的眸子望向遠處,光明神殿的高塔上,繡著圖騰的旗幟迎風飄揚著,映著陽光的璀璨。

  「只要我和審判聯手起來,就算指著蘋果說那是番茄,那蘋果從今以後也得改名叫番茄,你待在聖殿生活的這一個多月,難道還沒明白這件事嗎?」

  羅蘭緊蹙起眉,抿緊了唇線。

  「別擔心,就算你的身分真被發現了,最多就是你得被燒掉而已。」他笑了聲,話鋒一轉,語氣輕鬆愜意,「只要這樣就不會有事了,所以,你可以答應我若真的有被揭穿的這一天,你願意乖乖讓我綁上火刑柱嗎?」

  「好,我願意。」

  只要犧牲自己就可以解決的事,羅蘭便不認為是什麼大問題,理所當然似地,比起自己的安危更害怕連累他人,這性格耿直的讓他不禁想嘆息。

  若是他那「不是朋友的好朋友」,恐怕就沒這麼好打發了,大概還會繼續追問著什麼他確定會這麼做嗎、願不願意對光明神發誓等等。

  單單只是想像一下,就似乎更加疲憊了,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樑:「那麼,魔獄騎士長,你繼續指導你的小隊員吧,太陽有些乏了,想先去休息。」

  「好。」

  立即應聲道,羅蘭點了點頭,那雙闇色的眼眸筆直地、毫不動搖地迎上了他的眼。

  「格里西亞……不,太陽,我對你發誓,一定會盡我所能地做好所有魔獄騎士的職責,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彷若宣誓那般,字字清晰,覆在銀甲之下的手置於了心口--即便那處早已不再跳動。

  「我才要擔心你努力過頭呢,要適可而止啊。」

  頓了一頓,他只是笑著揮了揮手,打發著人離去。

  他遙望著那人返回時,在小隊員聲聲隊長的簇擁下,像是帶著笑那樣地微微彎起眼。

  感知可真是好東西,熟練之後這種距離下的細微表情變化也藏不過他了。

  這樣很好,羅蘭的人生就不該到那時就走到了終點。

   
❖ ❖


  悠閒愜意的日子終是過不上幾天,直到月蘭國私下派了使者來到光明神殿便戛然而止。

  格里西亞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打理整齊自己並換上正裝,踏出窩了好幾天的舒適寢室,面對來傳遞這等壞消息的自家副隊長時,還一瞬間沒掩飾好臉上的不甘願及嫌棄。

  他可還在放假中呢!

  本國宗教高層與他國間是否有了什麼秘密協定--月蘭國此舉讓自家國王陛下心生了忌憚,為了打消國王的疑慮,他們只能在所有十二聖騎及國王特派的騎士-伊力亞見證下,一同接見了那名使者。

  為了證明己身的清白,及表明光明神殿本身未曾想與王權對立的善意。

  畢竟若真又要玩什麼爾虞我詐的遊戲,八成這爛差事又會落到自己身上,為了避免又增加額外業務,他只得走這一趟,演出乖巧無害的形象,順便看看月蘭國又有什麼花樣要變。

  這非正式的會面,他們將地點選在了其中一間會議室,比起許多人會經過的祈禱室,這邊更為低調且避人耳目。

  月蘭國的使者臉上始終掛著職業的有禮笑容,嘴上滔滔不決地進行例行的問候……接著猝不及防地掏出了一大疊信件。

  格里西亞正想悄悄打的呵欠直接給噎在了喉頭。

  「這是我國的安公主殿下要交給光明神殿的綠葉騎士的東西。」
  
  那疊厚度與暴風騎士桌上那堆公文有得比的信件量讓他瞬間睡意全消,十二聖騎群內隱隱有了騷動,不少人都跟著瞪大了眼,反射性地將目光挪向了自家兄弟,最後終是沒能按下唇邊的弧度。

  伊力亞原先板起的嚴肅表情鬆動了,他眼睛左右地飄了飄,以指搔了搔臉,顯然有些尷尬於,他得回去跟自家主子解釋哈哈沒事啦只是綠葉騎士收到情書而已這種話了。

  在弟兄們帶有促狹及調侃意味的注視下,綠髮的青年慢吞吞地踏出了行列,上前接下了信。

  艾爾梅瑞不著痕跡地皺了皺鼻子,看來那些信上似乎還撒上了香水。

  盯著人收下東西,月蘭國使者依然未挪動腳步,嘴角的笑意亦不見鬆動:「綠葉騎士,安公主殿下吩咐過,務必讓我帶回您的回信。」

  格里西亞可以聽見有人輕輕地驚呼了一聲,而綠髮兄弟的臉上則是閃過了一絲驚訝,好半晌才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請稍待一下。」

  扔下這麼一句話,艾爾梅瑞消失在門口,所幸沒多久便再次踏進了會客室,沒讓眾人面面相覷太久,不至於讓他們得進行更多毫無營養的社交辭令交流。

  在大家的注視下,艾爾梅瑞遞上了一封信,顏色素雅未有什麼裝飾,以墨綠色且帶有植物圖樣的封蠟章封緘起。

  使者一瞬間面露訝然,即使飛速地將表情重新整理好,依然讓在場的眾人給捕捉去那神色變化,使者最後只是態度恭敬地收下了那與成疊的信件相比、顯得單薄的信封。

  月蘭國的使者一踏出門,奇克斯立即跳了起來,一如他的名號那般,大聲嚷嚷的話語裡帶著奔放與激情:「綠葉你這小子,居然和公主勾搭上了!」

  「現今是好人比較受公主歡迎的世道嗎?」喬葛喃喃道,思索著什麼似地。

  「我現在開始致力於當個好人可以嗎?」維瓦爾仰著頭,彷若無語問蒼天的姿態,眼角疑似還帶著若有似無的波光,

  記得這傢伙似乎剛和女友分手--格里西亞微笑著看待眼前的一切。

  要說不羨慕自家兄弟的艷福,那倒不至於,誰不想要有個浪漫邂逅呢?

  ……但對象是那位安公主的話,那他還真沒羨慕到哪去。

  「綠葉,你對公主沒興趣?」

  他啜了口茶,見問話的對象在眾兄弟的環繞下僵住了表情。

  雖然對於這發展他也很是驚訝,畢竟真心沒料到這兩人居然有機會發展關係,但與公主明顯的熱情相比,艾爾梅瑞回應的態度實在稍嫌冷淡,他都懷疑那封回信是對方回房之後當下趕工出來交差的了。

  回憶起旅途後期,艾爾梅瑞對人家的確有保持距離的意思,想想這句話問得倒也像句廢話了。

  「我記得安公主也是位美人,人家都對你這麼熱情了,沒有考慮回應一下嗎?」
  
  希歐挑了挑眉也加入了話題,說著話的同時,還順手將趁著使者離開後的空檔迅速批改好的幾張公文扔到了格里西亞面前,投遞過去的目光帶著顯而易見的「你現在有空就快給我確認」意味。

  欸不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會把握時間?

  「我跟依凌一樣還在休假中耶……」

  「你又不是她,太陽騎士長。」藍髮青年頭也不抬,「很忙,快。」

  「既熱情主動又是個美人,還是名公主,綠葉你居然這樣興致缺缺的?」

  萊卡隨意地拖了張椅子來,嘴裡說著的話與其說是想毒舌,不如說還是立於關心弟兄的基礎上,對於溫暖好人派間的互動顯然一點都不在乎。
 
  不只他不在乎,甚至有未加入話題但也沒打算急著離開的人也跟著拿出了公文,像是雷瑟與羅蘭。

  伊利亞早已速速收拾,跟在月蘭國使者身後溜走了,想必也不想在人家的戀愛上多摻和--儘快回去想想該如何和自家主子報告比較實際--只餘自己人的空間內氛圍愜意了起來。

  眾兄弟的探詢意味明顯,帶點八卦的情緒中也摻雜著不解及關切。

  艾爾梅瑞對公主並不感興趣,這個事實大家略為一想便能確認,一同前往月蘭國的艾維斯甚至面露瞭然。

  但是,這是為什麼呢?

  「我們其實交情和往來真的沒有大家想像的這麼好,只是禮節上的禮貌互動罷了,我也很意外啊……」

  聞言的眾人表情微妙。

  「你連太陽在那邊亂搞都可以笑笑帶過了,跟那公主就算處得沒那麼好……」

  --也不至於會這麼冷淡吧?

  喬葛打住了話,沒有將最後一句說出口,對似乎有人嚷了一聲「喂」則是置若罔聞。

  那可是被稱為「好人」的艾爾梅瑞.綠葉、他們十二聖騎公認的濫好人,對他人的包容心寬廣到讓人擔心其會被占便宜,但這次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得出來自家弟兄對此應對的消極,似乎連跟對方繼續維持朋友的互動往來都沒意願。

  僅僅是沒處得那麼好、是嗎?

  艾爾梅瑞只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這也沒辦法,感情事勉強不來嘛。」

   
❖ ❖


  這條採光良好的長廊,與通往神殿的道路相鄰,只要倚靠在圓拱型的窗台邊,便能由上往下眺望嬌俏可人的女祭司們,故在聖殿內還有個「殿男專用走廊」的戲稱。

  雖統稱為光明神殿,但於建築配置上,神殿與聖殿分屬不同的位置,兩個體系各自都有該做的工作及學習,在占地遼闊的狀況下,雙方的互動往來並沒有真那麼頻繁……至少在渴望著戀愛邂逅的聖騎士眼裡,是完全不夠的。

  但除去這被人當作談笑話題的稱呼,這裡確實是適合稍作放鬆的地點之一。

  自米色的木製窗台望出去,可以看見皚白的神殿建築塔尖高聳,背映著有著清澈色彩的蒼穹,午後明媚的陽光灑落,於潔白的磚上、酒紅之旗幟上、染上些許黃的樹梢,及帶點灰色調的紫色眸底投下了光。

  手中攥著成綑的信件,綠髮青年歛下了眼,指腹摩娑著封緘起信的火漆封蠟,精巧細緻的花紋可以看出按下的章頭雕刻究竟有多精良。

  「綠葉騎士長,午安。」

  「我可還在休假中喔,依凌。」

  艾爾梅瑞回過首,彎起的笑一如往常溫和,他往旁邊挪了挪,讓對方也能和自己共享一個窗台。

  並非看慣的聖騎士制服打扮,嬌小的女孩身著一襲長裙,黑色的長髮不似平時一絲不苟地盤起,而是顯得優雅浪漫的編髮,綴以色彩亮麗的緞帶。

  總算看起來真的有像在休息了啊。

  依凌從善如流地靠了過去,跟著倚上了窗台邊,吹進窗內的風將兩人的髮絲撩起了幾縷。

  「依凌妳不是也在休假中嗎?做了些什麼呢?」

  他起了閒聊的頭,含帶著笑意。

  當時從月蘭國歸來的眾人都分到了三至五天不等的假期,包含隨行聖騎士、祭司、車夫等等,畢竟來回這一趟是真的勞心勞力,而實打實地操勞了近一個月的他們三人,更是一口氣獲得了長達十日的假期。

  雖然真能放這麼久的大概也只有依凌一人,身為騎士長的他們倆,時限較為急迫的工作實在不能說放就放,尤其是在這準備要開始忙碌的季節交錯時期。

  慶祝豐收的秋季祭典結束後,空氣中已逐漸地滲入了涼意。

  「在廚房打發了很長的時間喔。」依凌回答道,話語及笑意間滿是真切放鬆下來的輕快,「去了趟市場挑食材,我想試試看以前就想嘗試的那些食譜,很多都要花上不少時間所以一直沒機會做,剛好可以趁這次休假試試看。」

  「聽起來很有趣,我有空的話也能一起嗎?」

  「當然,備感榮幸,艾爾梅瑞。」

  氣氛如窗外傾瀉而下的陽光般澄澈明亮,且帶著一絲暖意。

  「安公主殿下寄來的信?」茶色的眸子一轉,落在了他夾於指尖的紙製品上,銀鈴似的聲線裡帶上了點調侃意味的調皮笑意,「這數量可真多,看來安公主很熱情?」

  艾爾梅瑞笑而不語,帶點無奈似地,只是稍稍地側過了身。

  在他腳邊還有一大布袋,顯然被裝的滿滿當當地,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其沉甸甸的份量。

  意會到實際數量的依凌稍稍地瞪大了眼。

  「但我沒有打算回應。」艾爾梅瑞笑了笑,重新斜倚上了窗邊,語氣平淡未有過多起伏,「我是在想要怎麼悄悄處理掉這些。」

  茶色的眸子不自主地睜圓,依凌這次是真露出了訝然的表情。

  「為什麼?」  

  「依凌,如果我在那時死了,你覺得太陽會如何呢?」

  突如其來的反問讓她愣了一愣,嘆息似地無聲舒出了口氣,才輕聲回應道。

  「他會施展起死回生術,不論將要付出什麼代價。」

  「……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個人絕對會這麼做的吧,肯定是毫不遲疑地便會選擇這條道路,縱使前方滿是荊棘。

  十二聖騎裡沒有一人會對格里西亞.太陽的護短程度有所懷疑,若真有人無禮地觸及了他的逆鱗,他就是會做到這種程度的人,毫無疑問地。

  即使自己最後沒事,那人還是會去找罪魁禍首想算帳呢。

  「我想我並不討厭安公主殿下,她的確既可愛又相當有魅力,但是,我實在沒辦法把這次的事當作沒發生過。」

  他的語調十分平穩,稍微有些緩慢,一字一字地,將內心所想盡數吐出。

  黑髮的女孩只是靜靜地聽著。

  「不論是我,還是太陽,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打著利用我們的主意,這我很清楚,如果只有我的話也就罷了,但並不是這樣的。」

  她們的算計對象,也包含了太陽騎士、他們的聖殿之首。

  那樣的心思昭然若揭到,他僅僅是想起,便會連生理都感到不適的反感與反胃。

  他也確實想不通,為何會想把腦筋動到他國宗教高層身上?難道不怕引起國家間的爭端嗎?

  「實際上,我也搞不懂她到底喜歡我哪裡,我甚至還打過她呢。」

  艾爾梅瑞笑了幾聲,打從心底感到荒唐及好笑那般。

  那個所謂的「打過她」確實挺驚天動地的,至少當日親眼目睹的依凌及格里西亞真的有被驚愕到,故作為半個當事人的依凌頓了頓之後,忍不住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對哪方面贊同就不好說了。

  「或許對大家來說,這分明是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機會了,正如其他人所說,安公主是個美麗的人,個性爽朗,身分更是高貴,拒絕這樣一個條件優秀的對象的好意,肯定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對吧?」

  「以客觀條件來說,的確會被這樣認為吧。」

  依凌應道,彎腰自對方腳邊拎起了那裝滿信件的袋子,重量的確沉得令人訝異。

  從敞開的袋口窺探進去,可以看見紙質滑膩並燙著優雅金色圖紋的信封有無數個,堆疊成了難以數清的量,有著細膩花紋的火漆章封緘起的封口處完整,全然沒有被拆開的痕跡。

  噴灑上了香水的信件有著花似的香氣,但在數量極多且通通聚集在一起的狀況下,反倒搔得鼻腔及喉嚨有些癢,依凌忍不住皺皺鼻頭,稍稍讓臉離袋子遠些。

  艾爾梅瑞又笑了,這次像是覺得這畫面有趣似地,甚至笑出了聲,他將手探了過去。

  「果然會覺得很笨的吧,我也知道啊。」

  捏在他手中、那最後一成捆的信件被放入了袋內。
  
  他依然笑著,一掃陰霾那般地,笑意如朝陽般溫煦。

  「但比起那些,我無法不去選擇願意為了我犧牲自己的兄弟。」

  那些信件隨著袋口的束緊,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中。
   

❖ ❖

  
  『她可是魔女。』

  『她身邊的人都會因她而不幸。』

  『為了她,我們才會製造這麼多血腥啊。』

  那個男人的話至今仍言猶在耳。

  不論是紙本記錄的敘述,還是他親自走一趟聽取的口供,那男人都是如此叨念著這些,咧著嘴笑著,吐出那些綿長又細碎的惡意。

  『看吧,你身邊也有人因她而不幸了吧?看偉大的十二聖騎士長你的這副模樣,難道也是得到不幸的其中一人?』

  即便有了心理準備,聞言的當下仍會有即刻抹殺對方的衝動,那些極端的情緒在瞬間就將他吞至滅頂。

  所幸在他身後副隊長喝斥對方的聲音,讓他勉強抓住了最後一絲理智。

 『過了這麼多年她卻毫無變化,她是魔女這件事明明很明顯吧,我才不明白你們為什麼會覺得她是普通人。』

  『在更早之前你們就在針對她了不是?真正的原因跟她外貌有沒有改變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他嗤之以鼻道,不耐地耙了耙梳頭髮。
 
  為何針對她--這問題最終得到的卻是「從她出生便注定了她是魔女,她就該奉獻出她的生命」這般理直氣壯卻毫無道理可言的答案。 

  又是一次不具太多意義的對談。

  將「依凌.蒼井」拖下水,卻又不否認一切都是自己犯下的,彷彿這榮耀就該由自己領受那般坦蕩。 

  但撇除那個話題外,其本身罪行調查的部分倒是穩步地進展著。

  將得到的資訊一一抽絲剝繭、串聯在一起,確定了雖然是一人犯案,卻恐怕背後存在著組織結構,為了某種目的而連續犯下眾多血案,是個於國內的陰暗一隅之中悄悄萌芽茁壯的信仰。

  或許在這男人的信仰中,這一切便是所謂的正論及正道吧。

  這人雙手所染上的,恐怕不只一兩人的血。

  為了徹查清楚對方所涉入的所有犯罪,他們著實花了不少時間。

  甚至關押的時間越久,男人鬆口的就越多,或許是被長時間的黑暗給消磨了心智,也可能是不在乎了。

  隨著男人的脫口,他身上的各類大小案件不斷地增加,除了原本已掌握到的,還有知道有案件但原先不知兇手是何人的,甚至還有至今尚未被查到的犯罪。

  直到依凌跟著前太陽騎士離開聖殿前,他們都沒能徹底清查完,一個接著一個,永無止盡似地,在他們眼前鋪開了一條腥紅且連綿的道路。

  審判騎士長與其底下審判小隊的人無一例外地,全員都加了好長時間的班,有段時間他們看上去總像是行屍走肉那般,面色毫無血色、黑眼圈深的嚇人,格里西亞某次偶然看見後,還悄悄跟自己說著「現在扔除靈之火過去會不會淨化掉他們」之類沒有什麼營養的話。

  儘管清楚這話是對方想讓自己放輕鬆點的刻意為之,但他依然替天行道地往格里西亞的屁股來上了一腳。

  最終這名男人一關,就是超過兩年的光陰。

  只要能使對方吐出資訊,用上什麼方法都可以--他們最後的做法便是如此。

  將所能得知的一切情報得到手、任何小細節都不允許放過,直到判斷這人已提供不出更多有用的資訊。

  雷瑟.審判便以嚴厲的光明神名義,將這男人送上了絞刑台。

  在黑髮的女孩以蛻變的全新姿態回到自己身邊時,那名男人總算要領受屬於他的懲罰。

  絞刑台在光明神殿的監工下,於廣場高高架起,不像其他犯人會到城外的刑場去,他得在民眾的見證下迎來自身的結局,儘管遲了十幾甚至二十年,依然是要向受害者及其遺族表達慰藉,也為了向民眾們宣告,抓捕到他的光明神殿終於讓一切畫下了休止符。

  畢竟對於一般民眾而言,這種具有明確威脅且會重複犯案的毒瘤,能被摘除不再有所危害肯定是好事的吧。

  那日的他,就在刑台下見證著。

  男人在歷經關押及審問後,已顯得憔悴的身體看上去彷彿下一秒便會枯朽斷裂,踏出的每一步都搖搖欲墜地,在群眾嫌惡的視線下,被聖騎士拖拉著帶上了行刑台,他曾經的猖狂被消磨殆盡,帶點混濁的眼底,燃著瘋狂的信仰火焰卻依舊未熄滅。

  「你們該不會愚蠢到覺得這是在懲罰我吧……我早已全副身心都奉獻給了信仰,這也不過是奉獻的一環罷了……」睥睨著底下的群眾那般,男人忽地楊高了聲音,嘶啞的聲線吐出的話彷若詛咒似地滲入了惡意及狂氣,嘴邊咧出了扭曲的弧度,「你們終究也不過是不具有什麼價值的人類們,為了更崇高的存在奉獻性命有什麼不對?等著吧!只要作為祭品的魔--」

  他的高聲嘶吼被聖騎士由後一把摀住嘴而打斷,幾名聖騎士迅速跟著包圍上來,用布把那人的嘴賭得嚴實。

  原先還怔楞著的民眾們因此被點燃情緒那般,一下子爆發出了帶著憤怒的叫罵,甚至有人開始向著高台上砸去石頭或酒瓶,還險些砸到壓制著男人的聖騎士們。

  一度失控的場面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時,男人脖頸上也已套上了繩圈。

  雙手被束縛在身後,嘴裡也被堵起,唯一能自由的只有那雙依舊燃著火的眼。

  隨著罪人腳下的活板門驀地開啟,失去支撐點的軀體急速下墜、再被頸上的繩索猛地拉住了勢子,綿軟的繩一下子拉成了筆直的形狀。
  
  刑台的前方在犯人落下的位置釘上了遮擋視線的木板,民眾只能看見那條繃得死緊的麻繩搖晃著、掙動著,接著逐漸平靜下來。

  但對從側方看著的他們來說一清二楚。
  
  在他身側的黑髮女孩同樣親眼看著。

  彷若經過精雕細琢的五官不帶有任何情緒,玻璃珠似的眼如實倒映著眼前的一切,瞬間被高高吊起、頸部因自身體重及繩索而受到強烈壓迫、繩圈狠狠地嵌進肉裡,因生理反射而激烈掙動著的雙腳,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地沒了動靜,最終頹然地垂下。

  身著一絲不苟的新制服,依凌.蒼井僅僅是注視著台上的那人,茶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那個男人邁向了死亡,而他與她並肩一同經歷這些。

  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倒也不短,至少比以往執行絞刑的犯人還要來得長些。

  墜落那瞬便因此折斷脖子的話會死得更輕鬆吧,可惜他只能在漫長的痛苦中緩慢死去。

  他腦內其實瞬間閃過「若是這時給他施以治癒術的話,是否能延長男人感受痛苦的時間呢」這樣的念頭,當然他最終還是沒有實行。

  雖然主因是他沒辦法快速連發瞬間續命效果最好的高級治癒術。

  站在台上的聖騎士從洞口看了看不再有任何動作的男人,那掛著一具身軀的繩索仍在緩慢晃悠著。

  民眾在喧鬧中迎接了男人的處刑,得到了所期盼的結果,對於那末端仍懸掛著某物的繩子已失去興致般,陸續地有人離開了絞刑台下。

  有人似是看了場好戲地愉悅,有人為了遲來的慰藉哭泣著,有人仍憤恨難平,有人對此感到無聊乏味。

  到台下檢查生命體徵的聖騎士迅速到一身黑的審判騎士旁低語了幾句,得到報告的雷瑟望向他,輕輕地頷首,他也以同樣方式回應。

  男人確實已在苦痛中嚥氣,但還是會繼續吊上一段時間,好讓人有充足時間真的死透,之後才會放下來處理後續。

  那雙在耀光下彷若琥珀的眼眸依然未起波瀾。

  他稍稍地彎下腰,指尖觸及了她的掌心。

  那雙和如今的自己相比,顯得纖瘦許多的手,在片刻後緩緩地反握住了他的。

  妳在想著什麼呢?

  妳在注視著何方呢?

  直到現在,他偶爾還是會想著這些、或許稍嫌沒來由的話。

  門板被敲響的聲音沉悶但規律,希歐的思緒猛地被抽回。

  紙張被擱置其上過久的筆尖暈染出了一大片,他只能將其抽起廢棄不用,幸好這張只是方要起稿近日籌辦事宜用的,重寫一份不費太大力氣。

  「進來吧。」

  連問對方是誰都懶,他低著頭準備於新的紙張上落筆,畢竟會來自己房間的人就那些--不是來遞交收回公文的跑腿工具人聖騎士,就是自家副隊長或小隊員,偶爾還有來給自己增加工作量的上司。

  「希歐,吃飯了嗎?」

  銀鈴似的聲音響起時,他條件反射似地立刻抬起頭。

  黑髮的嬌小女孩提著看上去沉甸甸的竹製籃子,推開了門,不論是陽光下琥珀似色彩的眼眸,還是擦上豔紅色澤的唇瓣,都因溫煦如朝陽的笑意而彎起。

  「要不要休息一下呢?」

 
❖ ❖


【後話】

「所謂的絕對正解,存在嗎?」

在做決定時或許都會懷疑著自己是否選擇了最為正確的那個選項,
但所謂的正確決定究竟是什麼呢?

今日更新一樣是自我流詮釋,以我個人角度和方式梳理過劇情的結果,
或許不盡如人意,或許有些可惜,
但接下來依然又要回到ㄌㄌ宇宙的劇情了,
某人的戲份有夠少的,來看看能不能給他刷點存在感,
還有讓劇情輕鬆愉快一點(´・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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