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說】那個聖誕節

空冥望

　　他站在高樓的頂端，俯瞰著這個聚集著各個政商名流的，華麗而腐敗的城市，街頭正張燈結綵地準備著一年一度的盛大節日。

　　「聖誕節啊……還有三天，是吧？」他笑了笑。真諷刺，十年前的聖誕節，他還受著凍，沿街叫賣著。如今卻搖身一變，成了這個城市的靈魂人物。

　　小蝸牛問媽媽：媽媽，為什麼我們要背這個又重又硬的殼啊？
　　媽媽回答：因為我們的身體沒有骨骼，爬得又慢，所以需要殼來保護啊！

　　「媽媽，為什麼大家都在玩，我們卻要在這邊，好冷好冷！」少年拉著母親的衣襬，這樣說著。

　　母親笑了笑，蒼白的臉上勾出慈祥的神情：「因為我們要生活，所以要工作啊！」

　　少年乖乖地點頭，跟著母親一起賣著小餅乾。

　　小蝸牛又問：為什麼毛蟲姊姊沒有殼，他跟我們一樣沒有骨骼，又爬不快啊！
　　媽媽說：那是因為毛蟲姊姊會長出翅膀，變成蝴蝶，天空會保護他呀！

　　「媽媽，那個阿姨為什麼不用工作？」少年天真地問著。

　　母親摸摸他的頭，她認出那名婦人是某位富商的妻子：「那是因為那個阿姨的老公很有錢，可以給她靠喔！」

　　少年似懂非懂的點點頭。

　　小蝸牛：那為什麼蚯蚓弟弟也沒有殼，他既不會變成蝴蝶，也跟我們一樣沒有骨骼又爬得慢啊！
　　媽媽：那是因為蚯蚓弟弟會鑽土，大地會保護他呀！

　　少年問著母親：「媽媽！為什麼那個大哥哥也不用工作？」他指著一個走過的年輕男子，那是最近有名的敗家子，某位議員的獨生子。

　　母親溫柔的望著少年：「因為那個大哥哥有爸爸給他靠，不用為生活擔心喔！」

　　少年點點頭，他知道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媽媽說過的！

　　小蝸牛哭了起來：我們好可憐，天空不保護我們，大地也不保護我們！
　　媽媽安慰他：所以我們有殼啊！我們不靠天、不靠地，我們靠自己！

　　少年難過的問：「媽媽，為什麼我們沒有人照顧，要自己工作，好冷喔！」

　　母親抱住他：「沒有關係。因為我們沒有人照顧，所以我們得靠自己，所以我們比他們堅強！」

　　少年笑了，笑得燦爛：「嗯！」

＊　＊　＊

　　十年了，他從以前那個在街頭受凍的少年，變成了現在在這個城市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媽……你看到了嗎？你叫我靠自己，我做到了，做得比任何人都好喔！」他笑，淚水卻不由自主地滑下：「媽……為什麼……不等我呢……」

　　十年前，母親的葬禮，他沒有哭，卻在十年後的今天落淚了。

　　那天真的太冷，母親回家後，便倒下了。

　　即使母親病危，他也不能讓母親住院，只因為家境無法負荷。

　　「媽，你知不知道，我其實不想做個大人物。」他就坐在窗邊，不斷地掉淚、不斷地說著：「我其實……只想跟你一起，當個普通人而已。」

　　母親死後，一個自稱是他父親的人來接他走。那時他才知道，原來爸爸不是死掉了，而是拋下了母親和他，追尋自己的前途去了。

　　「我答應過你喔！我說過要讓他們都付出代價的！」他歡快地笑了，淚痕佈滿了整張臉，可他卻笑得燦爛。

　　秘書推門走了進來：「董事長，這份文件……」看到他的笑容，立刻噤了口，走出辦公室，將門輕輕帶上。

　　「媽，我有做到喔！每個虧待過你的人，我都有讓他們付出代價喔！」他愈笑愈開心，卻也愈哭愈難過：「就在前幾個聖誕節喔！可是、可是，為什麼……我一點也不開心呢？」

　　他的聲音沙啞。：「媽……你能告訴我嗎？」

　　十年，可以改變很多事。可以讓一個在寒冷中受凍的少年，成長為一個事業有成的大老闆；可以讓一個一手遮天的大企業，完全崩毀。

　　「我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小孩子了喔！」他像是現寶似的，語氣歡快地說著：「媽，你知道嗎？每個欺負過你的人，都已經下去陪你了喔！」

　　他好不容易才查出，原來，二十幾年前，有孕在身的母親也是在聖誕節被父親拋下的。

　　他擦乾了眼淚、抹掉了淚痕，坐回辦公桌前，撥電話喚來祕書：「小林，把剛剛的文件拿過來，還有我之前叫你整理的資料也一起拿來。」很顯然，他早就發現秘書來過。

　　不用多久，便傳來敲門聲。他開口：「進來。」

　　秘書抱著一疊文件走了進來，將文件放在辦公桌上後開口：「董事長，不好意思我花了一點時間……」

　　他皺起了眉，打斷秘書的話：「可以了，你出去吧。」

　　秘書噤了聲，怯怯的退了出去。

　　他拿起筆，一份一份地簽署著文件，一頁一頁的翻著資料。

　　突然，他的眼角瞥到一份報導的題目，他將那份資料抽了出來，上頭寫著：「聖誕節詛咒？ＸＸ企業核心成員死亡超雷同？」

　　他笑了笑，原來，在這個城市，還有人會注意到這個他刻意安排的小巧合。這應該是公司底下的某一間報社被刷下來的報導吧，高層的死亡在公司中一向都是禁忌，不知道是哪個大膽的記者寫出來的，又不知道是哪個不想活的傢伙把它給印了下來。

　　門被著急地打開，秘書闖了進來：「董事長，那個、有一份資料……」

　　「是拿錯的，是嗎？」他笑著揚了揚手上的報導：「挺有趣的，我留著了。下次別這麼莽撞，不然飯碗可就不飽了。」

　　「是的。」秘書低著頭，小小聲地回答。

　　「好了，你出去吧。」他笑著說，腦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去把寫這份報導的人找過來，我想見見他。」

　　他將手中的資料交給秘書，笑著說：「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就這樣，我先回去了。」說完，便拿起外套，往門外走著。

　　秘書連忙接過資料，幫他開門：「董事長慢走。」

　　他頭也不回地走著，留下發楞的秘書。

＊　＊　＊

『扣扣』

　　「進來。」他靠著椅背，正閉目養神著。

　　秘書推開門走了進來，身後跟著一個高挑的身影。

　　「這篇報導，是你寫的？」他轉過身，將那張只擺到桌上，抬頭一望來人的臉，卻愣住了。

　　那張臉，明明是個男人，卻有著母親的影子。他無法在兩人的五官上找出任何的雷同處，但卻能輕易地察覺出一樣的神情，使他不禁脫口而出：

　　「媽……」

　　那人卻用著與母親一模一樣的笑容，告訴他：「董事長，這篇報導是我寫的沒錯，不過我並不是您的母親。」

　　一旁的祕書見老闆的神色有些反常，便先行離開，他知道這種時候還是不要打擾老闆的好。

　　那人見祕書離去，便對著他說：「董事長，我想，我就先行離開了。」

　　「等等！」他拉住那人的衣擺，想留住那人，手卻奇怪的直接穿過那人的衣料，讓那人毫無阻礙的離開。

　　他神色古怪的看著自己的手，剛剛，好像抓空了？

　　是夜。

　　「聖誕節啊……」他站在陽台上，抽著菸，一如往常的俯瞰著城市：「真是個討厭的節日。」

　　這個節日對他來說，象徵著失去、死亡，以及仇恨。

　　眼睛不經意的往旁邊一瞥，卻看見上午那人坐在女兒牆上，對他微笑。

　　「你……」又是那個酷似母親的笑容，他像是著了魔似的，雙腳無法控制的朝著那人走去。

　　「夠了，不需要再這麼痛了。」那人摟著他，輕聲地說著。

　　他茫然地抬頭，眼神迷濛：「真的……夠了嗎？」我真的可以不用再背負這種傷痛了嗎？

　　「是啊，一切都可以放下了喔。」那人引導著他，一步一步地一起向前走著：「包括仇恨、包括權勢，都可以全部放開了喔！」那人笑得燦爛，溫柔地這樣告訴他。

　　他笑了，十年來第一次，他從心底開心的笑了：「嗯！」他笑得像個天真的孩子，彷彿回到了十年前的那個聖誕夜。

　　「來，我們走吧！」那人帶著他，一步一步地走著，他知道他在下墜，可是他一點也不感到害怕。

　　啊，落地了。他感覺到了。好痛，可是又好輕鬆。

　　他呼出一口氣，終於，可以放下了。

＊ 　＊　＊

　　『現在為您插撥一則最新消息，就在剛剛，ＸＸ企業的董事長陳玉炎墜樓身亡，根據目擊民眾指出，陳姓死者墜樓時是面帶笑容的。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記者將進一步帶您釐清。』

　　中年男人轉著電視，一邊喃喃唸著：「現在什麼時代啊，大老闆也要跳樓啦……而且還選在聖誕節，到底給不給人好好地放個假啊……」

　　『根據知情人士指出，陳姓死者家中的親人從五年前開始，死亡時間皆為聖誕節午夜，這是究竟巧合？還是人為的惡意謀殺？我們將鏡頭轉回棚內，將有專業人士為我們分析。』

　　他則是坐在一旁，用頗含深意的目光看著電視，面帶微笑：「所以我就說是聖誕節詛咒嘛……」

black_fox

好看>W<
大大的文章真好看^^~
期待大大的下一篇喔^^~

空冥望

black_fox 大：

哎呀別這樣人家會害羞（遮臉（（被打

zaq58613

其實我也不知道它是誰（欸

就當成是小謎題吧ｘＤ（被打

summer12070809

原來聖誕節對大家來說，
並不是全都象徵著幸福的......
這就讓我想到賣火柴的小女孩，
明明聖誕節是個跟家人團聚，一起吃大餐拆禮物的季節，
小女孩卻要頂著冰天雪地到處叫賣，
就為了換取那遙遠的下一餐......
看到這篇，觸感還蠻深的!!

"那個人"該不會是他的潛意識吧?!
我聽說過潛意識的想法足以殺死一個人......
好毛啊(抱)

空冥望

＞小夏ˇ

看到他被挖上來我嚇了一跳。（槓）

原來小夏的感觸這麼深啊。（欸）

我只是單純覺得，聖誕節那麼歡樂，一定是有一些人付出了很大的代價才有的。

至於那個男的，他只是一個平凡的老百姓唷ˇ（屁啦

summer12070809

嗯!
雖然我家並不算富有，
但是我認為我過的很幸福，
甚至很滿足於現狀。
我不是富家女孩，
但是在家裡受的疼愛一份都沒有減，
所以打小就天真的以為每個人都跟我一樣幸福。
這社會上有很多被遺忘的角落，
每次看到喜氣洋溢的過年，
卻有小孩或著是老人凍死，
我就會覺得我很天真......很傻......
因為那種苦我不曾嚐過。
所以看到這篇的開頭，
我就有種很深很深的......感覺(?)
那種情緒我說不上來，
我只是覺得我應該為他們做點什麼，
但卻又無能為力。

空冥望

（拍）

長大變有錢然後多買兩包聖誕節小餅乾吧。（槓）

summer12070809

哈哈~!
然後拆開到孤兒院去灑餅乾?!
那買棒棒糖算了~
但是被棒棒糖砸到很痛!!
這是小夏的親身經歷......
在某年的廟會被數以"十"計的"棒棒糖雨"砸的鼻青臉腫orz

空冥望

要發餅乾，浪費食物會受到聖誕節詛咒喔。（槓）

summer12070809

然後聖誕節當天的晚報就出現了此篇報導:

某女孩陳屍於大街上。
死因是被不知從哪裡掉落的餅乾砸死的。
探察其原因，
發現此名女子在去年聖誕節亂灑餅乾，
不知是巧合?還是蓄意謀殺?
原因有待勘查......

哈!超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