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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
發表於 2018-6-27 17:2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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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之四 騎士的過往(下)
在被心存死志但依舊冷靜的我的一次又一次偷襲騷擾的煩不勝煩的獸人終於逮到我的時候,我像發狂的野獸般完全拋棄了防禦,一股腦的衝進成千上萬結好戰陣的獸人中展開殺戮。
本應用於斬刺切削的窄刃長劍在我手中被當成鈍器使,砍、砸、劈、拍……這劍雖是銀月城的一流名匠以珍稀材料經千錘百煉後鍛造出來的寶劍,但卻因為我胡亂、粗暴的用法,而在我砍下了不知道第幾十、還是第幾百個獸人的腦袋後,隨即被另一個獸人的斧頭劈斷。
來不及反應的我胸膛也因此被劃出了一道大口子,但這並不要緊;我將還剩一小節的斷劍捅進那獸人的眼窩,奪下斧頭,轉身一揮招架又一個獸人的攻擊,再伸出左手、貼上他的胸口正中央——
「轟!」
化為烈焰的壓縮魔力自我的手掌心中噴湧而出,瞬間將獸人的上半身化為焦炭並轟散……這是非常簡單的技巧,沒什麼值得驚豔之處,每一個初學魔法的高等精靈孩子都會用。
但我敢確定,絕不或有人像我這般危險、毫無施法者優雅風度的運用。
我握緊了從被我擊殺的敵人那裡搶來的兵器,雙目赤紅的看向其他獸人。
他們退後了。
我在心中發笑。
不知道什麼叫作畏懼的獸人——他們終於退後了。
看來我們的價值觀是相同的,獸人與我同樣認為戰死是榮耀;而像蟲子、豬玀一樣的被輾死、被宰殺,則非榮耀。
「(獸人語)退下!!!!!」
獸人往兩側退開,讓出了一條通道——一名身後跟著兩名拿著紫色旗槍的隨從的強壯獸人來到我面前,以艱澀的高等精靈薩拉斯語向我說道:
「精靈,你證明了你的強悍,你應當得到我們的尊重;所以,我將會以戰歌氏族酋長的身份,在我們周圍所有獸人的見證下親自處決你。」
「葛羅瑪許·地獄吼……」
我知道這個獸人酋長,他的特征太明顯了,更何況他還自曝了身份……赤紅如燃燒烈焰一般的雙目、鮮綠的近乎病態的膚色,再加上戰歌氏族酋長的身份,他肯定是那個根據情報人員分析,獸人中最為驍勇善戰的戰士之一,葛羅瑪許·地獄吼。
「告訴我,你究竟是為了什麼榮耀、什麼信念而戰?哪怕你是敵人,你的勇武也值得我們的歌者將你的故事寫成詩歌傳承下去。」
為了什麼榮耀、什麼信念?
只有自己知道的榮耀、只有自己知道的信念……真的有提起的必要嗎?
「不必了,我的榮耀不值一提……」
我低下頭顱,我的部下們應該早就逃出獸人們的追擊範圍了,但是……我在之前的戰鬥中,早已身負重傷。
那就安心的「上路」吧。
「你的名字?我對處決一個無名之輩沒什麼興趣。」
「阿拉席德·風行者。」
知道了我的名字後,強大的戰歌氏族酋長舉起了據說每次揮動時,都會帶起野獸咆哮般風聲的血吼之斧,朝著我的頸——
「酋長……精靈……一百……」
葛羅瑪許停下動作,聽取一名斥侯的回報。
我的獸人語算不上好,自從我不再任職於負責偵查、有時還得執行一些潛入型特種任務的斥侯部隊後,就沒再鑽研過了。
雖說如此,但我腦子裡那儲量貧瘠的獸人語詞彙庫,仍讓我勉強聽懂了了葛羅瑪許和他的斥侯間的對談內容。
同時,我發現了——我還不能死。
我的部下們還沒逃出獸人的追擊範圍,我還不能死。
我不能死。
還不能死。
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不能死——!!!!!
我沒有預兆的,就算是戰鬥時習慣的戰吼聲都沒喊出,突然握緊斧子就是往斜上方一個大範圍的橫劈;葛羅瑪許敏銳的察覺到我的異狀,推開斥侯,然後向後一仰——這個動作導致斧刃只是掠過了他的脖頸,劃出了一道微不足道的口子,連血都沒流。
還沒結束。
我不顧身上的傷勢、以及大腦幾近超載的運轉,強行催動殘餘的魔力,在斧頭上附上火焰以及鏡像的效果,在葛羅瑪許以及他的斥侯連忙後撤時,扔了出去。
「雕蟲小技!」
漫天的火焰飛斧朝著葛羅瑪許和他的戰士們飛去,獸人酋長不屑的說著,看上去,他雖然對魔法了解不多,但仍能分辨出我這招發出的無數記攻擊中,只有一個是實體,其他的則只是有些恐怖的幻像。
葛羅瑪許深呼吸一口氣,雙手高舉斧頭、揮下——
「喝啊!」
——伴隨一聲震耳欲聾的怒喝,葛羅瑪許以血吼劈落了朝他飛來的斧頭,同時使附著在上頭的火焰魔力和無數鏡像幻影潰散。
他將血吼扛在肩上,望著正在准備下一波攻擊的我,冷哼道:「哼,就算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究竟是了為什麼而愚蠢的來這裡送死了。」
這很簡單,只要聯想到方才那名獸人斥侯向他的酋長回報情報後,我的氣息恰巧隨之暴動起來這件事,不管是誰都能立刻猜到——「一百名年輕的精靈,大概是這家伙的部下吧」,葛羅瑪許肯定這樣想著。
「所以?」
我平靜的說,一個箭步竄了出去,右手五指並攏、刺向葛羅瑪許。
「我的手,還沒被你砍下。」
「我的腳,依然能夠跑跳。」
「就算你斬去我的四肢,我也會用我僅剩的牙齒去撕咬你。」
火焰,再次出現了。
這次,冒出火炎的,是我伸向葛羅瑪許的右臂。
綻放著令人難受的光及熱的火焰吞噬了我的手臂,使之從血肉之軀轉化為擁有可怕力量的武器——這使我即使失去了凡鐵鑄造的兵刃,依然能夠戰鬥。
能夠阻擋我的敵人。
能夠守護一切我想守護的人、事、物。
「你瘋了嗎?精靈!」
葛羅瑪許看出了我這下攻擊的威力,以及我賭在這一擊中的、與冷靜理智並存的瘋狂,不可置信的喊叫著;而我,則是以從一開始就已經抉擇好了自己的最終命運的意志,驅動我僅剩的力量,張嘴吐出「遺言」:
「和我、一起——死——吧!」
從指尖開始,皮肉、骨骼迅速的化為焦炭,最終在我自殺性的附在右手上的火焰魔力將我的右半身化為焦炭之前——
不想給我這個死了也要拉人墊背的瘋子陪葬的葛羅瑪許大吼著,然而只來得及用有著厚實斧刃的血吼擋在身前——
「轟——!!!!!」
火花炸裂、四散,爆風隨之吹起,將周圍圍觀、不敢打擾酋長決鬥的獸人掀飛,但是他們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害,最多摔在地上時腳扭了一下。
離爆炸點最近的兩人呢?
站到最後的人,是——
「……為了同胞、部下而做到這種程度,我可辦不到。」
——是獸人的戰歌氏族酋長,葛羅瑪許·地獄吼。
他的模樣十分狼狽慘烈,持斧的右手被我放出的高溫烈焰烘烤過一遍,將近七成的面積不是焦黑碳化,就是像被猛獸撕扯過一般,綠色皮膚底下鮮紅的肌肉被掀翻起來,隱約看得見沾著血絲的骨骼。
慘歸慘,但比我好得多。
風一吹,進行自殺式攻擊的我的右手立即化為黑色的細粉散去;肩膀的斷臂處也不樂觀,連著一部分的右胸,變成顏色黑的不能再黑的固體物質。
「我……還沒……輸……」
我從機能嚴重受損的肺部強行擠出空氣,使之通過我的聲帶,發出聲音……這時,葛羅瑪許的侍衛走到我面前,想要殺了我。
「都給老子滾!給這個戰士一點面子!」
葛羅瑪許幾乎是用吼叫的方式斥退了他的侍衛,隨後傳喚了一名叫什麼薩滿的施法者,為他——以及我治療。
「你傷的太重了,精靈,我的薩滿只能幫你吊住一口氣。」
溫暖的白光籠罩著我……我感覺到,我體內那些相對並不嚴重的創傷開始復原;至於缺失了一部分的受損內髒,那個薩滿的力量也起到了一定程度的替代作用。
不久之後,我的部下們到了……我果然還是沒能瞞住他們。
他們看見了重傷的我,沉默不語;而葛羅瑪許將他的武器往肩上一扛,走向我的部下。
「算你們走運,看在帶領你們的家伙是個偉大的戰士的份上,今天就放你們一馬。」
然後,他吩咐侍衛抱起了我,在繼續維持治療的薩滿陪同之下,將我移交給我的部下們。
「我們走!阿拉席德·風行者……老子記住你了,渾身上下沒幾兩肉,卻比我們幾乎所有人都更能打!等你傷好了,我們再來決一死戰!」
就這樣,我的部下們帶著我回到了營地。
心急如焚的姐姐,動用她的關系讓軍中當時因為聖光信仰在族內並不盛行,因而數量稀少的牧師,還有那些遠道而來的人類貴客中的聖光使用者們,甚至就連被派來協同作戰的白銀之手聖騎士,也被要求加入治療。
我的部下們在我康復的過程中,向他們遇見的所有人訴說了整件事情的經過……在我初步脫離了生命危險之後,當時在我視線範圍內的所有人,無論他們屬於什麼種族、擁有什麼信念,皆先後向我致敬。
我的祖國、以及人類諸國聯盟皆各自派出了斥侯去偵查現場,證實了我的部下所言非虛。
我一個人獨自攔截數萬獸人大軍,讓敵人留下了千來具屍體後逼退了他們,因此而保護了部下並迫使敵人改道喪失戰機的事跡、功勛,被無數人確認、記述……以及傳唱。
人們敬佩著我,這對我來說沒有多大意義,因為我只是做了我該做的事,功名對我而言不過是方便紀錄這些事的代號;唯有他們不約而同的加諸於我的一個稱呼,使我深深銘記。
「騎士」阿拉席德。
他們說我謙沖自牧,對待部屬,不以上司的身份下達無理的命令;對待上級、同僚,從不自恃高貴出身而倨傲不恭。
他們說我胸懷榮耀,盡心盡力履行受命於王家的職責,不避風雨險阻,擁有與高貴的身世相稱的高貴人格。
他們說我犧牲奉獻,為了掩護部下逃生,不只生命,連在戰場上流汗又流血換來的功名也願意拋棄,甘願作為一個離棄職位的懦夫而死。
他們說我英勇畏懼,憑借過人的膽魄獨自力抗數萬獸人,死戰不退,最終逼的在數場戰役中打出了赫赫凶名的獸人酋長撤兵。
他們說心存仁慈,作戰時,總是以保護部下、友軍為第一優先目標,路遇遭逢苦難之人也不見死不救。
他們說我忠實守信,對於同僚、下屬的委托,總是在第一時間盡心盡力去完成,從不辜負他人的期待。
他們說我信仰堅定,即便是在最艱困的時刻也從未放棄希望,遵循奎爾薩拉斯自建國以來的古老精神,作為一名高等精靈奮戰到最後一刻。
他們說我胸懷正氣,總以最公正的角度去看待每一件事,從不因自己與他人之間的關系而對其鄙夷或偏袒。
我不知道,這些事,是只有真正的騎士才會去做的事——我只是認為我必須去做,於是自然而然的去做了。
騎士?
迷惘的我,在人們將這個稱號加諸於我身上後,突然看見了像是雲霧被撥開、從間隙衝投射至大地上的一束晨曦般的指引之光。
我以為我沒有信念——而我早就找到了屬於我自己的信念。
謙卑、榮耀、犧牲、英勇、慈悲、誠實、信念、公正,人們將確實的奉行這八種美德的人稱呼為騎士。
我是騎士嗎?
在我思考這問題時,騎士的精神早已在我心中發芽茁壯。
我就當自己是個騎士吧。
或許,我算不上一名騎士,充其量只是個恰巧做出了騎士會做的事的人;騎士這名詞本身,對我而言沒有任何意義——要是有人知道我明明覺得自己不是騎士,卻認同自己騎士的身份,肯定會覺得我蠢笨的無藥可救吧?
這種事是理所當然的,所以,就算是有人當著我的面前說出這些話,我也不會在意。
我的生命,為騎士之道奉獻。
我的靈魂,為騎士之道存在。
我的傳說,為騎士之道寫下。
自授勛儀式起,我便明白了——我的人生、我的故事,證明了騎士精神不是詩人賣弄文采的素材以及吃飯工具,而是確實存在的事物。
在這個瘋狂而絕望、不停重復著悲傷和憎恨的輪回——扭曲的無藥可救的世界裡,有一群人大喊著:不是這樣的!悲傷和憎恨確實存在、絕望確實讓人得不到救贖,但不要因此而詛咒希望,因為這個世界上還有許多值得我們去相信、去守護、去為之犧牲奉獻的美好事物!
我或許不是騎士,而終有一日,我肉體的每一寸都會腐爛成泥、名字也會像路邊風吹而滾動的草團一樣無人銘記,但騎士的精神不會——騎士的故事不會!
如果,我因騎士之道而生、因騎士之道而活、因騎士之道而寫下了屬於我自己的傳說……那麼,即便是在我死時,我也會為自己擁有騎士的精神而驕傲;就算是我被遺忘了,也必然會有代代傳承騎士崇高靈魂的後輩們,為延續騎士的傳說而戰!
願騎士的靈魂,永不消逝。
願騎士的靈魂,永不凋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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