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約翰˙華生的部落格
我第一次見到夏洛克˙福爾摩斯,是在屍袋裡。
這聽起來有些詭異,是吧?
我也覺得。
然而事實正是如此,準確地說,是他在屍袋裡。
「茉莉,要我幫忙嗎?這一副。」我朝另一具還未解剖的大體努了努下巴。
「噢,好的,非常謝謝你,約翰。」
「哪裡。」
我是約翰˙華生,一名軍醫,性別omega。
數個月前我在阿富汗的戰役因傷退役,即使有軍人撫恤金的救濟,那微薄的數目不足以應付我在倫敦的生活花費,所以我回到了我的母校,巴茲醫學院,擔任法醫的職務。
你也許會好奇,既然我是醫生,為何我不擔任普通的醫生,又或者自己開間診所?
我已經離開了戰場,卻仍時常夢到過去的軍旅生活,我夢到那些慘不忍睹的屍體,夢到同伴對我的呼喊,還有一聲聲急切的、頻死的「約翰」。
過去成了夢靨,它已經嚴重地影響我的生活,為此我尋求了專業的幫助,但效果不大,心理醫生說我對人群仍有信任問題,他建議我寫網頁,像寫日記一樣紀錄每天的情緒,這樣會好點,約翰,他說。
去他媽的好點,抱歉,我有時候會這樣。
我在網路上刊登了徵求室友的消息,沒有人回應,我並沒有感到多大的沮喪,只是覺得有些無力。
我很納悶,誰會找我當室友?
我的醫生(和我自己)都認為我現在的狀況不太適合面對大量的活人,但我的生活拮据,我只能依靠唯一擁有的專業知識餬口。
死人倒是無所謂,我嘆了口氣,認命地掀開白布。
這是一名年輕的男子,個子高大,目測身高超過一八零。
他的膚色蒼白,卻擁有精壯的身體。
我似乎聽見幾聲咕噥,我以為我聽錯了,拿起手術刀戒備的瞪著他,然後看見他的手指一根根伸展開來,目瞪口呆。
「老天爺──!」他該不會……
我的想法在下一秒被證實了,他睜開他的雙眼。
「這太荒謬了!」
「不,當然有可能。」他的視線從實驗轉移到了我身上,研究的眼神彷彿我才是那坨正冒著紫色煙霧的實驗對象。
「當你排除了一切不可能的因素之後,剩下來的東西,儘管多麼不可能,也必定是真實的,約翰。」
這句話聽起來十分合理,只是有什麼改變了。
在跟夏洛克˙福爾摩斯從認識到成為室友的這段時間,我對「合理」的接受度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合理的依舊合理,不合理的卻變成了合理。
與夏洛克˙福爾摩斯開始同居數個禮拜,我不敢自稱見廣多聞,但我認為我也並非孤陋寡聞。
他對我瞭解至深,我對他的認知卻寥寥無幾。
但我知道他是位顧問偵探,解決過不少案子。
曾經有位繼父覬覦女兒繼承的遺產竟然喬裝成別人讓她愛上自己(不,夏洛克,太扯了。事實就是這樣,約翰,動動你可憐的小腦袋,他聳肩。),他也幫王室解決了不少麻煩,其中有位名為艾琳˙阿德勒的女士,夏洛克(鮮少地)似乎頗敬重她。
再不凡的經歷在夏洛克˙福爾摩斯身上也顯得平凡無奇。
這些都是他告訴我的,當然。
遇見夏洛克之前,我認為我還算機靈,偶爾甚至稱得上聰明,但現在,我越來越常懷疑自己。
我並不沮喪,真的,不是每個人都能從初次見到看到藍色圍巾和風衣以及白襯衫推測到很多事情。
「噢,我只想觀察旁邊的男人屍斑指壓褪色的程度,抱歉。」
他有一頭深棕色的捲髮和淺綠色的眼睛,
他起身的時候,我聞到了香醇的咖啡味,是個年輕的Alpha,我皺了皺鼻子。
我現在才發覺他的信息素,長時間的相處下來,占軍隊大部分的Alpha們的氣味並不會讓我意亂情迷,再加上我有使用抑制劑的習慣,對Alpha的氣味也比一般omega不敏感的多。
「嗯……牛奶的omega,還算好聞。」
「……抱歉?」
我有些錯愕。我身為omega的事實十分隱密,我隱藏了我的信息素,在沒有發情的狀況下絕大數人都認為我是beta,但我隱藏多年的祕密卻在這個初次見面的男人面前暴露,這令我感到不自在,以及惱怒。
「你怎麼知道的?」
「你有配偶嗎?或性伴侶?應該沒有。那你的發情期呢?誰標記你?」
很好,我被惹火了,對於一個第一次見面的人,他問的問題及態度實在是觸怒了我。
「我不需要Alpha,先生,我覺得我沒必要回答你的問題──」
「單身,沒有性伴侶,只是做個確認。」他點了點頭,像很滿意這個結果。
「我無意冒犯,但做為即將合租的室友,我想我們應該對彼此有一定的了解。」
「……抱歉?」
「在市中心的房子,我剛好認識房東,有興趣嗎?」
我不懂他在說什麼,他怎麼知道我在找室友?
「那你呢?」
「什麼?」他依序穿上了衣服,我這才發現原來他有穿褲子,剛才只掀了上半身,都沒注意到。
「你沒有omega嗎?」
「沒有,愛情會蒙蔽人們的雙眼,感情用事是失敗者的生理缺陷。」
這席話讓我啞口無言,我想我的問題與失敗者毫無關聯,難道他是經歷了甚麼挫折,留下什麼創傷症候群嗎?
我想從他的臉龐找到一絲脆弱,但一無所獲,他並不沮喪、也不懊惱,他說這句話的語氣就像在背誦數學公式一般的理所當然。
「那──」
每個人都有慾望,何況是他這般成年的Alpha。
「你想問性?我不需要那種東西。」他淺色的眼珠毫無波瀾。
他說得如此決絕,我也不好意思再多說甚麼,(其實是無話可說)。
「噢,呃,好。」
他瞥我一眼,然後想起什麼似的,整理了領子準備離開。
「抱歉,我把馬鞭留在停屍間,午安。」
「就這樣?」
他回頭,疑惑地望著我。
「我們對彼此一無所知,你就跟我說我們要合租房子?我不知道要在哪裡碰面,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不。」
「我知道你是軍醫因傷從阿富汗退役,我知道你有個哥哥很擔心你,但是你不願向他求助,因為你對他有所不滿,我還知道你的心理醫生認為你跛腳是心理因素;這個診斷恐怕很正確,知道這些應該夠了,不是嗎?」
「對了,夏洛克˙福爾摩斯,請叫我夏洛克。」
他伸出手,露出了公式化的笑容,大手輕易包覆住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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