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花鳥風月

夜說

  「莫爾斯──莫爾斯──你在哪裡！」嘹亮清脆的聲音迴盪在幽幽森林，舉目所見盡是蒼翠蓊鬱的巨木，薩克菈東張西望地尋找著不知又躲到甚麼地方的好友，清秀的臉蛋浮現一絲苦惱。

  「我認輸啦！莫爾斯！」他氣惱的踱了跺腳，不甘心的喊道。

  「嘿、薩克菈，又是我贏了！」黑髮少年唰地從天而降，伴隨著漫天落葉，而他的同伴鼓起臉頰，不用想也知道他剛剛是躲到樹上，難怪他怎麼找也沒見著人影。

  薩克菈撲上去，撓亂好友那一頭柔軟的叫人嫉妒的黑色捲髮，一邊叫道：「討厭討厭你就是欺負鴿子飛不高嘛！」說罷，後腰上那一對灰撲撲的翅膀像是反應他的情緒般猛地一振，可惜沒什麼氣勢。

  身為鳥族的他們，飛翔即是本能，而根據種族優勢，有些鳥類天生就有強壯的翅膀，可以飛得又高又遠，有些卻只能離地數公尺而已，所幸受到翼神阿克亞德雷克斯的眷顧，他們一族可以操縱風來托起身體，不過像薩克菈這般年紀的孩子，尚未學習乘風的技巧。

  名為莫爾斯的少年不甘示弱地撓回去，薩克菈是灰林鴿，髮色與耳鬢的小翼同樣也是不起眼的灰色，雖然鳥類一向以自己的羽毛自豪，他卻未曾因此沾沾自喜或看不起友人。

  鬧得筋疲力盡後，兩人同時躺下，森林的草皮包裹著樹葉與濕潤的氣息，莫爾斯瞇著眼望著被繁茂枝葉遮擋而若隱若現的天頂，半晌翻身側對著灰髮少年，目光描摹著他清秀平易近人的五官，手指不自覺撫上代替人類耳廓的羽翼。

  「！？」薩克菈身體明顯一顫，隨即摀著自己的耳朵，吊起眼瞪著對方：「你碰甚麼！」

  莫爾斯噗哧一笑：「哈哈哈哈哈原來你的敏感點是耳朵啊！認識你那麼久第一次發現欸！」

  「啊──莫爾斯、你一定是翼神派來折磨我的對不對？」薩克菈橫了好友一眼，對方總是不按牌理出牌，而每次他都只能被動應對，他真覺得自己一輩子的好脾氣都花在莫爾斯身上了。

  「你能不能有點貴族的樣子啊？」他無奈地打量著莫爾斯笑得顛三倒四不成形的模樣，忍不住數落起來：「身為高貴的烏鴉一族居然跟我這種野鴿成天打打鬧鬧不說，居然、居然還只知道欺負我！」

  恐怕後面那句才是重點吧。莫爾斯笑到眼角泛淚的咕噥。

  「甚麼高貴的烏鴉一族啊。」他嗤笑道：「我不過是庶子，再怎樣族長的身分都落不到我頭上來的，要繼承『告喪者』之名的話首先要得到族裡的認可，才能獲得『子』的稱號，而那些都是兄長『大人』的事兒，可沒我的份。」

  薩克菈皺了皺眉頭，他沒想到貴族的內部事務那麼複雜，這是身為平民的自己無法理解的世界。

  「真不公平。」

    位於雲端之上的鳥之國，托勒密，受到偉大的翼神阿克亞德雷克斯所庇佑、不屬於人類領域的奇異國度，首都菲尼克斯以掌管國家事務的議會塔為中心，建築物向外幅散，四周有群山包圍，呈現圓形封閉地勢。

  托勒密的最高領導階層是由貴族組成的議會──鷹、鷲、雀、烏鴉、鴞、鶴、隼、天鵝、鰹鳥、大雁、杜鵑，這十二大家的族長會得到參與議會的權力，他們的職責除了決議國家事務另外就是守護國家的希望──和平鐘。

  和平鐘是翼神阿克亞德雷克斯在遠古戰亂時期，賜給鳥族的聖物，擁有治癒與淨化的不可思議力量，甚至能夠引發顛覆一族的奇蹟，故被稱為托勒密的鎮國之寶。各家族一直以護衛和平鐘深感為榮，平民則是崇拜稱羨能夠接近翼神的遺澤的貴族，數百個世代延續下來，十二大家的地位已然堅不可摧。

  誕於十二貴族的莫爾斯縱使不愁吃穿，卻也無人會將他放在眼裡，畢竟怎麼看他都無法坐到「告喪者‧烏鴉」的位子上，若是不能取得權柄，那麼無論出身多麼高貴都毫無意義，這就是在如此的體制下，只能淪為下一任當家的附庸。

  莫爾斯怎麼可能任由家族將自己綁死？

  「所以我成年之後會離開家族。」他平靜地宣告。

  「欸？」薩克菈一時反應不過來，只能歪著頭重複一遍：「你要……離開家族？不、不是吧！？離開家族？」

  他突然激動起來，手忙腳亂地撐起身，不敢置信的俯首凝視一臉若無其事的少年，嘴巴開開合合像是缺水的魚，良久他才好似找回聲音，乾巴巴地道：「你是認真的？」

  莫爾斯嘴角一撇，也坐了起來，手搭上好友的肩膀，四目相交，「我非常認真，這一生中從來沒有這麼認真過的。」

  「薩克菈，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黑曜石的眼瞳熠熠生輝，希望在瞳孔深處明明滅滅，雖然臉色鎮定嚴肅，他手上微微加重的力道依然透漏了他對答案的不安定感，這是薩克菈第一次見到對方這個樣子，他的眼神不住柔和下來，不再帶著質疑與詢問，而是輕輕地觸碰他的手背，進而將其包覆進掌心。

  他道：「莫爾斯，我們是摯友對嗎？你該相信我的，無論你到何處，我就在何處，翼神在上，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黑髮少年眼睛睜得老大，並不是訝異，如果他不這麼做，恐怕眼中的酸澀便會溢了出來，他用力地回握薩克菈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承諾：「翼神在上，誰也不能將我們分開。」

  大抵來說，命運總是愛開著老套惡劣的玩笑。

  話音剛落，天上降下了點點柔和的白光，像是初雪，卻有沒有雪花的低溫，莫爾斯訝異地攤開手心任其停留在上，緩緩浸入體內，一股暖意升起，隨著經脈向四肢蔓延開來。

  「這是……『聖迎』？」他喃喃地自言自語。

  「聖迎──傳說中、翼神大人的恩賜，當和平鐘甦醒的時候引發的淨化之雨？」薩克菈興奮地站起，耳翼小幅度地顫動，他張開雙臂讓自己沐浴在光雨之下，整個人彷彿是由光鑄成的精靈。

  莫爾斯來不及讚嘆眼前如夢似幻的美景，一道巨大的光柱轟地如雷灌頂，落在薩克菈身上。

  ──壯闊、美麗、神聖

  磅礡的力量以光柱為圓心如漣漪般向外擴散，難以言喻的莊嚴令他不住屈膝，只是擔憂好友的心情勝過了敬畏，他拚命的忍受風壓拉扯著身體，用狹隘的視野找尋薩克菈的所在。

  驀地，一切歸於平靜，騷動的樹葉、斷裂的樹枝，被吹得折腰的草，停留在最初的樣貌，似乎方才的動靜只是幻夢一場，莫爾斯無法抑制的顫抖起來，光柱的中心、他的好友薩克菈──

  「莫爾斯？」有著純白羽翼的少年困惑地看著他，身上泛著點點光暈，近乎透明的眼睫搧動，歛起底下銀白的眼珠，那已經不是灰林鴿的外表，樸素的灰色褪去，像是被光柱洗滌乾淨，嶄露新雪般的純白色。

  超乎常識的狀況讓黑髮少年頓時語塞，那張臉的確是薩克菈沒錯，但是好好的灰林鴿怎麼可能說變就變成白色的？他正要向前去確認現實，風又再度躁動起來。

  「唰」地破空聲驚擾了莫爾斯惶然紛亂的思緒，在他試圖去觸碰薩克菈之前，一雙巨大的漆黑羽翼阻擋在兩人間，帶著毫不掩飾的敵意──那是一名皮膚黝黑，有著尖銳如芒金色瞳眸的高大男性，他手掌搭在腰間的佩刀上，以眼神制止了莫爾斯的接近。

  「請不要用你的手觸摸這位大人，烏鴉‧莫爾斯。」
  
  「嘖、你是甚麼人！」他的表情冷了下來，毫無半點在薩克菈面前時那股活潑勁兒，唇瓣抿的死緊，銳利的目光彷彿白刃戳向高大的男人，頂著對方散發的壓迫感，全無畏懼。

  「我為『戰戮者‧黑鷲』，特地來此迎接『和平鐘』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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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見，上來浮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