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皇鶯 於 2016-12-25 14:42 編輯
第一章 紅線麒麟
十年的時間已到,還沒等吳邪整裝上長白山逮人,張起靈就自己跑來了。
「小哥!」吳邪揉了揉眼睛,滿臉不可置信。
「嗯。」淡淡的應了聲,張起靈的樣貌和十年前相比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一樣年輕的臉龐一樣平靜無波的眼神,甚至連頭髮都維持在同樣的長度,若真要說這十年對他的影響,不過就是那件連帽衫略顯破舊而已。
張起靈沒等吳邪回神便逕自向裡屋走去,一點到別人家的侷促都沒有,倒是那向四周確認擺設的模樣,更像是在打量未來住處的準新住戶。
吳邪也不愧是經歷十年歷練以「小佛爺」稱號的吳家當家,很快就回神湊到張起靈身邊。
「小哥,你自己出來了?」吳邪雖然已經接受張起靈歸來的事實,卻依然以些恍惚,畢竟如今的情形和張起靈以往的作風大相逕庭。
「嗯。」還是一聲簡單的答覆,張起靈的少言似乎沒因為在青銅門後悶了十年而有所改善。
「那小哥你留下來嗎?」吳邪問著,卻自己為自己的話語感到害羞,在外人面前媲美銅牆鐵壁的臉皮現在卻異常的嫩薄。
「嗯。」
「那你⋯⋯」還走嗎?
吳邪緊緊把後面三個字加上一個問號給咬回肚子裡,張起靈願意在離開長白山之後到自己的地盤來,卻不一定願意在這裡留一輩子,這樣的問題太唐突也太⋯⋯超過了。
除了兄弟,吳邪和張起靈之間並沒有太多的代名詞。
「吳邪。」卻反倒是張起靈說出從進屋之後第一個「嗯」以外的詞語。
張起靈的眼睛很深邃,雖然每一次的失憶都會讓他像褪色的布料一樣,回歸原色。
但布匹再怎麼褪色也不可能回歸純白,張起靈也同樣的,即便忘記過往時間的沈澱依然留在他深邃的眼瞳中。
此時那雙眼睛正將吳邪的身影完整的倒映出來,讓吳邪又不由得雙頰發熱。
「小哥,缺什麼嗎?」既然張起靈要住下那就需要準備一些日常用品⋯⋯雖然不曉得會住多久。
以吳邪的邏輯只想得到張起靈為了這類事出聲,他搔搔自己的臉頰,這麼稚氣的動作已經很久沒有在他身上出現過了。
但張起靈卻沒有回答,只是轉過身去逕自在吳邪平時睡午覺的涼椅上坐下。
吳邪完全沒有頭緒,只好把那聲叫喚歸咎張起靈是叫好玩的。
不知該如何打破這片由張起靈帶來的寧靜,吳邪見張起靈已經從正坐變成斜靠在涼椅上,便逕自上樓去整理要給張起靈住的房間。
本來這間房間,是一間堆滿各種雜物的房間,可是在十年前張起靈前往長白山之後不久,吳邪突然從行屍走肉中醒過來,開始大動干戈的將這個房間整理出來。
丟掉不需要的雜物,送出賣不出去的古物,在房間回歸空蕩的時候吳邪覺得自己與這個空間同步了,迫切需要些什麼來填滿。
一套精心訂做的傢俱貝搬進房間,柔軟的棉被整齊地收在櫃子上隨時都可使用,可那時吳邪卻發現,房間雖然煥然一新,卻依然沒有填滿。
掀開防塵套的時候吳邪有一瞬間失神,當初整理好這間房間後三天,由他自己親手放上防塵套的。
然後,成為一個在圈內,讓人敬畏萬分的吳家小佛爺。
擦擦家具擦擦地,吳邪拿出十年前準備的那套被褥,用一種無法言喻的小心整整齊齊地鋪在床上。
「總算整理好了。」吳邪鬆了口氣,緩緩放下捲起的襯衫袖子。
「吳邪。」不知道什麼時候,張起靈又出現在吳邪身後,開始打量這明顯是為他準備的房間。
「小哥你什麼時候上來的?」驚訝自己完全沒聽到張起靈的腳步聲,本來對這幾年的進步甚感滿意的小心思又感到氣餒。
感覺永遠都追不上這個人,即便張起靈停在原地十年。
「什都不缺。」張起靈打量結束之後看著吳邪說出這句話,似乎是在回答兩人在一樓時,吳邪的問話。
「啊?嗯⋯⋯也是。」吳邪反應了一下才想起張起靈說了什麼,面頰又不自覺得泛紅。
原來老早就幫張起靈準備好留宿所需啊。
「小哥你洗洗休息一下吧,衣櫃裡有衣服是照你尺寸買的,我⋯⋯我跟王盟去收帳啊。」緋紅的色彩愈發明艷,讓不再能被稱為年輕的臉龐多了份可愛,吳邪不知為什麼,愈說愈害羞最後竟然逃跑了。
根本不像個三十幾歲熟男會做的事。
張起靈注視著吳邪身影消失的房門,很久很久以後才移開視線,然後就如吳邪所說的,拿出掛在衣櫃裡的衣服進到浴室,洗洗後休息。
「老闆,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啊,是生病了嗎?」王盟坐在駕駛座上,從後照鏡看到方才用被人追殺才有的速度鑽上車的吳邪,臉上那片不自然的顏色。
「管那麼多做什麼!走了收帳去!」吳邪惱羞成怒似的一巴掌揮了出去,拍得王盟的頭發出西瓜般的聲音。
「老闆,你之前把事情都安排給別人代理了,我們沒有帳要收啊!」王盟淚眼汪汪的摀著後腦勺,如果上一點卡通效果,應該會是一個種得高高的腫包。
「要你管!」吳邪一怒之下又拍了好幾下,直接讓王盟頭上的腫包成為疊在一起的日式新年麻糬。
「老闆沒人這樣的啊⋯⋯」王盟哭著,雖然一名大漢做出這樣的表情宛如天雷,卻然吳邪心裡舒服了不少。
車子緩緩開離西冷印社,吳邪自己沒發現,從成為吳小佛爺以來就沒什麼表情的他,現在掛上了一抹如沐春風的微笑。
「結果我特地一趟路跑來杭州,你竟然跟我說不用幫忙了?」解雨臣標誌性的粉紅色襯衫和那張俊美的臉龐,可以說是吳邪在這十年裡唯二指得出不變的事物,除了張起靈之外。
其實換個角度想,解雨臣在當上解家當家時,就已經變化到最終形態了吧。
吳邪一直喝水想安撫發杵的小心肝,一個不小心又把海棠花惹怒成食人花。
因為解雨臣現在在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是啊⋯⋯抱歉讓你跑一趟。」吳邪乾笑著,希望解雨臣能發揮它的高情商,趕快把火氣給消了。
「突然不去長白山了,是那個人回來了吧。」解雨臣本來就沒有想糾結太久,其實他真正氣的,是吳邪還要上長白山這件事,雖然裝備弄好了人沒去也就算了。
解雨臣說得確定,吳邪覺得有些冏,好像心裡藏了什麼連自己都不知道的東西,被解雨臣先一步看光了。
「是啊,沒缺胳膊少腿的,整個人跟我十年前最後一次見他一模一樣。」吳邪揮手讓王盟撤掉淡雅的茶,換上充滿晶湖豪氣的酒。
「一模一樣啊⋯⋯不意外呀。」解雨臣把玩著酒盞,還沒斟酒呢。
白色酒盞在燈光的映照下發出珍珠般的光芒,修長而漂亮的雙手將其包覆在手心,看似漫不經心卻護得相當周全,讓酒盞遠離破碎的危險。
「小花?」吳邪換了聲發小,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小邪哥哥,其實你也是一種不變啊。」解雨臣笑出聲,一雙水亮的眸子完全貼合目中秋水的比喻,只是總閃爍著的光芒,究竟是神采究竟是什麼,只有花兒知道。
「不變?小花你說笑吧。」吳邪搖搖頭,自己斟了一杯酒喝下肚:「這十年來我究竟變了多少,你和胖子是最清楚的。」
「不跟你爭。」解雨臣遞出手中的酒盞,示意吳邪給自己斟上一杯。
人總是有個盲點,比如看不見自己的優點就是。
「少喝點,你那嗓子可金貴了。」吳邪拿起酒壺嘴裡叨念著。
所以吳邪幫解雨臣斟酒,永遠只倒半杯。
吳邪叫人包了桌菜,準備帶回去當自己和張起靈今晚的晚餐,本想自己親自下廚的,可是一不小心跟解雨臣聊得太晚,沒時間買菜煮菜了。
「老闆,明天還上工嗎?」為了預留去長白山的時間,王盟幾個月前就沒日沒夜的趕工,現在不用去長白山他也不曉得要做些什麼。
「嗯⋯⋯」吳邪點了跟香菸,抬頭看著跟他的眼睛一樣耀眼的滿天星斗,不知在想些什麼。
王盟倒是沒那個腦細胞欣賞面前頗文藝的畫面,愁眉苦臉的他正等判決呢。
「休個十天吧,我也想放假了。」吳邪幾番斟酌之下這麼說道,他也需要時間帶張起靈讓生活上軌道,而且也想休息一番。
王盟高聲歡呼,手舞足道的模樣讓吳邪認不住笑罵。
「自己小心。」吳邪揮揮手跟王盟道別,那小子過了十年還是走路上下班,原因無他,車子是吳邪的。
突然進入一個靜的狀態,吳邪有些出神地盯著腳尖前的雜草。
「呼。」
一口煙,升向夜空。
「吳邪。」嗓音低沈卻不沈重,可能是個性使然,張起靈的聲音總有些空靈感,就好比靜靜流過地下鐘乳石洞的河水。
「小哥餓了吧,我買了飯回來,一起來吃吧。」吳邪丟開煙蒂,舉起手上那一大袋食物笑得像個邀功的孩子。
「嗯。」張起靈將這副景象收進眼底,微微側身讓吳邪快些進屋。
盤子一個一個擺上桌,吳邪從塑膠袋裡拿出一包包菜餚,因為指甲修得有些短,紅色的綁繩幾次從吳邪的指尖滑走,不過還是順利拆開了。
因為一桌的飯菜都是打包回來的,雖然不到冷的程度,卻也不怎麼熱。
「小哥,飯我買得不多,再煮些?」吳邪拿著飯勺從裝著白飯的袋子裡挖出兩碗飯的份量,在心裡估量一下兩個大男人的食量,有些擔心。
「不,夠了。」張起靈掃了一眼吳邪手上的白飯,平淡地說。
既然張起靈都這麼說了,吳邪也沒有堅持,要是真的煮太多也是浪費。
面對面落座,吳邪家的飯桌是四角型的,不是什麼精緻霸氣的古物,只是簡單用木板釘成的桌子而已,不是用不起好的東西,只是因為這張桌子是吳邪當年沒錢時自己釘的,後來就留下來當個紀念。
那一天之後,吳邪就成了念舊的人。
買回來的飯有些軟爛,好吃歸好吃卻不是吳邪喜歡的口感,偷偷喵張起靈,發現他仍是一副吃什麼都一樣的表情。
張起靈吃飯不說話的,吳邪也不知道從何開口,吳邪莫名地就覺得尷尬。
然後陷入一個自我提議與否定的循環,根本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話題。
張起靈率先放下筷子,正如他所說,吳邪買回來的飯菜份量剛好。
聽到椅子和地板的摩擦聲,吳邪才從腦內小世界裡回魂,看見張起靈端著飯碗和吃乾淨的菜盤站起。
「小哥,放著吧我等下收拾。」吳邪手中的白飯還有三分之一碗,就想放下時被張起靈制止了。
「放心,行的。」張起靈空出一隻手,在吳邪頭上揉了一把。
吳邪呆滯的「坐」回椅子上。
然後,臉紅了。
「不吃了?」張起靈回到餐桌,看吳邪一直沒動筷子投了一顆詢問的石子。
被凝結的動作是平靜的湖水,因為這顆石子重新找回流動感覺。
「我這就吃!」十年鍛鍊讓吳邪的身手好上不少,就連手速都被他拿來施展「無影筷」了。
張起靈一直坐在餐桌旁,對吳邪的進食速度不予置評。
可吳邪覺得亞歷山大,比考微積分時老師就站在桌子旁看還大。
掃完剩餘的飯菜,吳邪反應過來後才覺得胃漲。
張起靈似乎看出吳邪有些難受,俯身越過整個餐桌把手伸向吳邪放在手邊的碗筷。
「小哥,我自己來就好了。」吳邪將手放在碗上,一雙黑亮的眼睛靈動的四處看,可就是不看向眼前離自己極近的張起靈。
因為姿勢的關係,張起靈一張臉離吳邪只有十公分左右的距離,視力向來良好的吳邪將那幾乎無瑕的面孔看個清楚,隱隱約約可以還可以感覺到呼吸的熱度。
張起靈眉毛微動,抓住吳邪蓋在碗上的手。
寒毛都站起來了。
張起靈也沒想做什麼,就是把吳邪的手挪開把碗拿走,順便收去剩下的菜盤。
等水聲嘩啦嘩啦的響起,吳邪才發現張起靈正在洗碗。
摸摸剛剛被抓住的手,吳邪跟著走進廚房,這一次他沒有讓張起靈停下洗碗的動作,只是站在一邊拿起擦拭用的布,將張起靈洗好的碗盤一個一個擦乾並收進櫃子裡。
「吶,小哥⋯⋯」吳邪收住後面的問句,突然終止的問句引來張起靈探究的目光。
「⋯⋯小花明天握飛機回北京,我去送送他,你去嗎?」吳邪眼睛轉了個圈,將話給接了下去,如果忽略掉額前那滴冷汗的話,或許張起靈真的會相信吳邪本就要問這句話。
不,或許還是不會相信。
「嗯。」但張起靈並沒有戳破吳邪的意思,順著他的話應聲。
「哈哈,那好吧。」吳邪關上櫃子的門,碗都收拾乾淨了。
吳邪卻也把問那問題的勇氣一起給收了。
半夜的時候,吳邪進浴室洗了個澡。
水龍頭開了一陣後,熱氣被漸漸轉熱的水溫給帶起,微白的水氣漸漸在浴室中瀰漫開來,沾濕牆壁上冰涼的磁磚。
吳邪的皮膚被溫度帶起了一陣雞皮疙瘩,卻很有效的讓緊繃的肌肉放鬆下來,讓熱水從頭淋下,放任那溫度一點一點地深入骨髓,安撫骨子裏的疲勞與驚恐。
瀏海垂下伏貼在臉上,吳邪把手當作梳子,一口氣將頭髮像後撥去才不至於在睜眼的時候被扎到。
一陣一陣的心悸還在等待平復,這十年來吳邪在夜晚都會被噩夢驚醒,然醒來之後除了一身冷汗和心慌什麼都沒有剩下,之所以在白天還能精神奕奕,也是洗過澡之後就一覺到天明。
記不得夢了些什麼,時間長了吳邪也就習慣了。
抽過浴巾大約擦了擦身上的水滴,隨手往腰上一圍,吳邪轉開門把直接走出去。
吳邪洗澡用的是自己房間裡的浴室。
那張起靈為什麼會在這裡?
「小、小哥?!」吳邪驚了,嘴巴張得都能吞下一顆鴨蛋。
張起靈坐在吳邪床鋪上,手軸壓在膝蓋上,正好將吳邪現在的狀態看得一清二楚。
並沒有完全擦乾,凝結在皮膚上的水珠隨時都有可能因為一個小動作而滑落,在那偏白的膚色上,卻成了點綴的水鑽,忍不住希望那些水珠停留得久一些。
但水珠下滑的景象,卻又奪人呼吸。
「小哥?」因為張起靈一直沒有反應,吳邪又再度喚了一聲,這次少了些驚慌多了些困惑。
「洗澡了?」張起靈猛然回神,想起自己聽到動靜來查看一事。
面癱就是好,發呆沒人知。
「就⋯⋯出了些汗。」吳邪不好意思地乾笑著,想起張起靈的警戒心隨即問到:「吵到你了?」
「沒有。」張起靈搖搖頭,否定了吳邪的猜測。
「那⋯⋯就好。」吳邪不曉得自己在尷尬什麼,雖然自己現在跟全裸只有一條浴巾的差別,卻又不是沒和張起靈在倒斗時坦承相見,一句話解釋,大家都是男人。
強迫自己將那股異樣感甩開,吳邪覺得自己還是先穿衣服好了。
要穿的衣服早已放在床上且正好在張起靈旁邊,吳邪走進後彎腰取衣,卻無端打了個寒顫。
快速套上衣服,吳邪安慰自己多心了吧,不然怎麼可能會在自己家裡出現被吃的危機感。
「做噩夢了?」張起靈看向木頭地板,有幾個被重物砸出來的痕跡,應該是吳邪拿什麼東西時不小心砸的。
「是啊⋯⋯」吳邪笑了笑,被噩夢嚇醒什麼的,聽起來就是個丟臉的理由。
張起靈轉動身體被和眼睛,視線在虛空中畫出一條連貫的弧線,起始點是地板,終止於吳邪臉上。
「睡吧。」張起靈單手拍在吳邪肩上,還緊抓了下吳邪的肩膀。
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拍進靈魂穩住心神,這種安心以前也有一次,大鬧天宮那次。
重新鑽進被窩裡,張起靈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就這麼做在床沿看著吳邪。
「小哥?」吳邪對張起靈的行為一頭霧水,照理來說張起靈看到他躺好就會離開房間了啊。
又是一次輕拍,這次是拍在吳邪胸口上。
「等你睡了我才離開。」
這句話張起靈說的認真,也像有魔力一樣讓吳邪比往常更快入睡。
「小哥,小花是下午的飛機,我們吃個早餐後去找他吧,想吃什麼?」吳邪簡單套了件白襯衫就走下樓,看見張起靈已經在躺椅上發呆,為愣了下後便出聲詢問。
「你選。」張起靈收回把屋樑都盯出冷汗的視線,淡淡的回答吳邪的問題。
吳邪偏頭想一想,今天睡晚了常去的攤販估計已經收了,卡在早餐太晚午餐太早的這個時間點,似乎只有一個方法。
稍稍用點力打開冰箱,冰涼的氣息落在穿著拖鞋的腳板上,讓吳邪反射性地縮了縮腳指頭。
冰箱很乾淨,同時也沒什麼東西,在心裡盤算著要買點時才回來存放的同時,幾顆蛋和一些青菜成為吳邪鎖定的目標,再從櫃子裡拿了僅存的四分之一包太白粉,雞蛋羹的材料就準備好了。
熱呼呼的雞蛋羹光是端在手上就有種踏實的滿足感,吳邪看張起靈嘴唇微張,輕輕吹開瀰漫在眼前的霧氣,一邊想著「原來這只悶瓶子也是怕燙的。」一邊把碗往自己嘴邊湊。
「吳邪⋯⋯」
「噗!燙啊水!」猛然喝了一口雞蛋羹的結果,就是燙到自己。
看吳邪匆匆忙忙跑去找水的背影,張起靈用它平和的語調陳述他的感受。
「看來來不及了。」
「小哥,吃完把碗放著我們去找小花吧。」吳邪手上拿著一杯水,嘴裡含著一塊冰含糊地說:「回來再洗。」
張起靈又對著碗吹了吹,慢條斯理的開始進食。
怎麼有種被吐嘈的感覺?
因為王盟放假,吳邪親自上手開車,不過開得不是買來衝門面的「公務車」,而是跟了吳邪好多好多年的小金杯。
張起靈坐在副駕駛座上,整個人窩在座位裡,用平靜無波的眼睛看著車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色。
雖然面部表情跟平常沒什麼兩樣,吳邪還是覺得,張起靈很放鬆。
「有時候真想知道,你看著的是什麼樣的景色⋯⋯」吳邪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音量呢喃著,可是這麼小的空間,他說出的話又怎麼可能躲過張起靈的耳朵。
但張起靈選擇當作自己沒聽見,只是在內心的一處放了沒給吳邪的答案。
就像坐車一樣,外面的變化永遠快過裡面。
「我以為你不會有心思理我。」解雨臣一臉促狹的對著吳邪,這句揶揄不外乎讓吳邪更賣力地陪笑。
「怎麼會呢?小花你想太多了。」吳邪端著一杯涼水,此時他無比羨慕坐在自己右邊的張起靈,面癱就是好啊,尤其是面對解雨臣這種察言觀色特別強的人。
「小邪哥哥啊!」
包著糖衣的毒藥啊!
解雨臣這既親膩又甜密的稱呼讓吳邪打從心底害怕了起來。
「是⋯⋯」吳邪小心翼翼地應聲,希望解雨臣不要用太奇耙的方法整他。
「幫我買瓶飲料吧。」解雨臣眼珠子一轉,好像什麼都看在眼裡,又像什麼都沒看見。
據說,這是唱戲的基本功。
張起靈無聲地看了眼解雨臣,隨後又移開視線,速度很快吳邪並沒有注意到。
「啊?」吳邪有些反應不過來,就這麼簡單?
「啊什麼啊?難不成我還要多提幾件事讓你去做?」解雨臣好氣又好笑,這一臉呆的天真無邪一開始就察覺到他心情不好,可卻套錯了原因。
「沒有沒有,要喝什麼?」吳邪趕緊搖頭,殷切地詢問解雨臣的口味。
「茶唄,你又不會買酒給我。」解雨臣吐了吐舌,半撒嬌的說。
「那小哥要什麼嗎?」吳邪給解雨臣翻了一對白得正宗的白眼,轉頭問張起靈。
「礦泉水。」張起靈回答,可怎麼聽都有一本正經的味道。
「⋯⋯那好吧,我買冰的回來。」看了眼剛剛拿在手上的那杯涼水,吳邪不由得有些無言。
等吳邪離開之後,解雨臣收起所有在他臉上稱得上溫柔的表情,一臉凝重地瞪著眼前的男子。
就像吳邪所敘述、解雨臣所預料的一樣,張起靈一點也沒變。
「青銅門不用守了?」名為嘲諷得弧度在空氣中拉出火藥的味道,雖然只是解雨臣單方面。
「不需要。」張起靈給解雨臣換了個詞,讓那句問句更貼近現實。
「不需要?」解雨臣聽了反而沒有一點開心的樣子,好看的眼睛變得兇狠而凌厲。
「毀了,就不需要了。」張起靈向窗外看去,這裏是解雨臣落腳的飯店,高檔的房間裡有幾乎佔了整面牆壁的大落地窗,能夠收進杭州大半的美景同時也能看見居民的生態:「那本來就是不可及的力量,以後這個世界會變得更不需要那種玄幻的東西。」
時代在變,解雨臣聽得出來張起靈所說的,本來老九門的後代做的就是上一代傳下來的事業,不管是洗白還是投資其他事業,為的就是順應時代變化找尋生存之道。
既危險又不被需要的東西,就毀了吧。
「那你⋯⋯以後怎麼辦?」解雨臣讓自己脫離一瞬間的震驚,張起靈離開青銅門的原因他列出無數個可能性,卻沒有想過摧毀。
這個永遠都繞著那祕密旋轉的人,沒了那道青銅門不就跟沒了存在意義一樣嗎?
「無所謂。」張起靈的回答表面上看起來是敷衍,解雨臣卻覺得,他確實是這麼想的。
「那你會一直待在這?」解雨臣問到自己最在意的事情,吳邪這十年偶爾的行屍走肉,大多數時間的期盼,他通通看在眼裡。
這也是他為何能容忍吳邪永遠只給半杯酒的原因。
「不會。」張起靈搖頭。
「那你又出現在這裡是要做什麼!」暴吼出聲,解雨臣一腳踩過茶几逼近張起靈。
那拳頭就快落下,衣領被拉緊成一個令人不適的程度,但張起靈不在意那些,他現在關注的,是解雨臣因為憤怒而扭曲的面孔。
皮肉的碰撞聲,張起靈接住解雨臣的拳頭,卻沒有進一步回擊。
「你如果不想留在這裡,那你還出現在吳邪面前做什麼!」解雨臣低吼著,像是捍衛自己地盤的猛獸,把最大的憤怒送給敵人,但他也沒有進行更進一步的攻擊,與張起靈的差異,解雨臣自己清楚得很。
「我會留在這裡,但不是一直。」張起靈的打算,用隱晦的詞彙說出。
解雨臣喘了喘氣,鬆開張起靈的衣領,也將拳頭收了回來。
「管你留多久,吳邪會不會受傷?」整理一下大動作弄亂的儀容,解雨臣糊了一臉的不屑在張起靈臉上。
「不會。」張起靈的回答,斬釘截鐵。
「你最好說到做到。」解雨臣坐回原本的位置,便利超商離飯店不是很遠,算了算時間吳邪也差不多該回來了。
吳邪回來的時候,房內的狀況跟他出去前沒有變化,原本瀰漫在房間每個角落的火藥味,被收得乾乾淨淨。
「吳邪,茶。」解雨臣見吳邪進門,十分大爺的伸出手,討要自己的飲料。
吳邪百般無奈的把一貫一看就知道超市放在室溫賣的茶給解雨臣。
「小哥,水。」吳邪轉身,將冰得滿罐子都凝結了水滴的礦泉水放到張起靈眼睛前方。
「謝謝。」伸手拿過那罐礦泉水,張起靈道謝的聲音並不大。
「等等就送我去機場吧,時間差不多了。」看著時間算了算,解雨臣轉頭對吳邪提到,雖然不是沒有帶手下來杭州。
「好勒。」吳邪應了聲,手在褲子上拍了拍,擦掉沾在手上的水珠。
張起靈扭開瓶蓋喝了一口。
解雨臣怎麼看怎麼不爽。
看也知道那礦泉水還很冰。
「小花,到北京記得打個電話。」吳邪越過車頂朝解雨臣喊道,只收到一抹瀟灑的背影和隨便揮了揮的手作為回應。
「真是的。」坐回駕駛座,吳邪還挺無奈的,解雨臣老是不停下來說些道別的話,雖說上了飛機一下就能見到,但還是差了一個航班的時間啊。
「回去了?」張起靈睜開從離開飯店起一直閉著的眼睛,吳邪驚訝那眼睛裡的清明。
不是在睡覺嗎?
「嗯,順便吃個飯吧。」吳邪繫上安全帶提議。
張起靈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心想要帶張起靈去吃好料的,吳邪就有些小興奮,看著路況的眼睛閃亮亮得媲美車大燈。
同樣的,吳邪也沒注意到,張起靈也睜著一雙黑亮的眼睛看他。
吳邪不老,卻已經不能被稱作年輕了,在隱密的地方黑色的髮中參雜著操勞的白,衣服底下的傷痕除了十年前共生死時留下的,似乎還有這十年間因為種種理由導致而成,更明顯的大概就是天真只留給老朋友。
「小哥,我們就吃那間吧,那間的糖醋魚很好吃喔。」吳邪猛然轉頭,笑得跟張起靈第一次見到他時,一模一樣,一樣的天真一樣的「吳邪」。
「嗯。」張起靈點頭同意,吃什麼都好,只要吳邪想吃。
吳邪選的這間餐廳,雖說不在洞庭湖畔卻離洞庭湖不怎麼遠。
「呵呵,這不是吳老闆嗎?」剛被服務員領上二樓,吳邪和張起靈就遇到一位體型福福泰泰的中年男子,他帶著溫和的笑容熱情的站到吳邪面前,還行了個拱手裡。
「趙老闆。」吳邪的笑,在轉眼間變了個模樣。
張起靈眼底劃過一絲不明所以的光芒,刻意提前停下腳步讓自己落在吳邪的左後方。
「吳老闆好久不見了,要來怎麼不先跟趙某說說?」趙老闆笑得都不見眼了,一隻豐滿的手有好的拍了拍吳邪的手臂。
敏銳的感覺到吳邪一瞬間的僵硬,張起靈覺得,其實吳邪並不喜歡被那「趙老闆」碰觸,雖然趙老闆的動作沒有任何隱藏含義。
「不知趙老闆如此厲害,把這洞庭湖邊龍頭餐廳納入版圖,小吳一時興起來拜訪才沒有通知趙老闆。」吳邪回以一個拱手裡,不著痕跡地將自己的身體護在手臂後面。
「哪有吳老闆說得這麼厲害!可不能把趙某捧上天去了。」找老闆呵呵笑著,抬手摸了麼自己圓潤的下巴。
「趙老闆腳下踩得多結實自個兒清楚,則怕小吳吹吹微風呢。」吳邪嘴上說著瞟量的場面話,直讓趙老闆樂得心花朵朵開。
「呵呵,吳老闆就是這麼會說話,趙某還有些私事得先走了,改日一定在這餐館給吳老闆接接風!」趙老闆笑說著不知是真是假的客套話。
「那小吳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接下代表結束話題的球,吳邪微微拱手。
趙老闆向吳邪道別之後,獨自踩著穩當的步伐向吳邪和張起靈來時的路走去,沒有在做多餘的社交行為。
揮揮手示意服務員繼續帶路,間服務員比剛剛還要恭敬好幾分的態度,吳邪不禁一陣苦笑。
張起靈注意到,與趙老闆分別之後吳邪便不願與自己並肩,但卻也沒多做表示,只是看著不再青澀的背影,眼睛深沈得宛如潭水。
很快地點好菜,吳邪總覺尷尬,因為入座之後兩人理所當然是呈面對面的狀況。
張起靈看著窗外洞庭湖的風景,天色已晚,那聲名遠播的湖美人藉著揮不開的夜色給自己套上一詞神秘的朦朧美,勾得人心裡癢癢得。
有些長的頭髮隨著微風微微飄動,吳邪不自覺的把張起靈頭髮畫出的弧線軌跡看得一清二楚。
「小哥⋯⋯對不起啊。」漾開一抹苦笑,吳邪道歉著。
「為什麼對不起?」張起靈轉頭和吳邪對視,那雙眼晶亮得好似會發光一樣:「是熟人?」
「是生意上的夥伴⋯⋯」吳邪詫異張起靈會過問趙老闆的身份,但也從善如流的說了起來:「除了古董生意,我也開始做些別類型的生意,因為吃食這方面而跟趙老板打過交道。」
「嗯。」張起靈應了聲,表示他確實有聽進耳裡:「那為什麼,要對不起?」
為什麼,要因為碰上另一個人而不跟我並肩而行?
「啊⋯⋯就⋯⋯」不懂張起靈為什麼執著於這個『為什麼』,吳邪吶吶的不知從何回答。
這也是風水輪流轉吧,十年前抓著張起靈不斷問為什麼的人,就是吳邪啊。
張起靈不說話,可是他不說話散發出來的壓力比說話更大。
「我帶你來吃飯,結果遇到這麼⋯⋯市儈的場面。」吞吞吐吐地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吳邪害羞得想給自己兩個響亮的巴掌。
這種想表現良好給張起靈看的小孩心性是什麼意思!
「有新的生意,很好。」張起靈用特別長的手指波動手邊茶杯的邊緣,這無心的動作讓張起靈注意到那茶杯是空的。
「是嗎。」伸手拿過裝著熱茶的茶壺,沈甸甸的讓吳邪得用兩隻手才捧得住,同時臉上泛起被肯定的小愉快。
壓著茶壺的蓋子,吳邪給張起靈倒了一杯滿滿的熱茶。
「小哥,這風景好吧,等等菜上來你吃吃看糖醋魚,看是不是跟我說得一樣好吃。」吳邪將茶壺放在距離他右手不遠處,方便隨時倒茶。
「你嘴叼。」張起靈腦中閃過一個畫面,那是吳邪在七星魯王宮時,拿著壓縮餅乾一綹苦悶的樣子。
一個吃不慣乾糧的小少爺。
「咳!現在我什麼都吃。」吳邪想起自己嫌棄壓縮餅乾結果被吳三省罵的黑歷史,嚴肅的澄清。
張起靈只是低頭飲茶。
吳邪嘴角抽蓄。
還好服務人員送菜來的打擾,讓吳邪暫時擺拖這微妙的氛圍。
「我們沒點這道菜啊。」吳邪指著被端上桌的一道涼拌山苦瓜,叫住這要離開的服務人員。
「那是本店招待,請客人盡情享用。」服務人員微微彎下腰,回答完吳邪的問題後別離開了。
吳邪看著那盤苦瓜,扯了扯嘴角。
「吳邪。」
「嗯?」
張起靈不知何時站起身,整個上半身橫過一桌的菜肴,健壯的胸膛佔滿吳邪整個視野。
「小哥?」控制住想往後閃躲的衝動,吳邪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先別動。」張起靈的聲音從頭頂上傳進吳邪的耳裡,甚至,他還聽見了聲音在胸腔共鳴的聲音。
雙手捏著細細的紅繩,雙臂繞到吳邪的頸後打了個結實的結,張起靈不由得用虔誠的心態默唸祈禱詞。
希望這個人,一生平安喜樂。
張起靈坐回位子上,看到吳邪正在發呆。
手指略微動一下,張起靈低頭看了眼自己的手腕處,跟記憶中的一樣,吳邪的頭髮很軟。
紅繩的長度剛剛好,讓這份禮物自然放下時正好垂在吳邪的心口前。
「小哥,這是⋯⋯」吳邪總算回過神,並且發現自己的脖子上多些陌生的重量,反射性拉起來看。
是麒麟。
黑玉雕刻成的麒麟大小剛好夠吳邪掌握在手心裡,但卻並沒有因為小巧而在細節上偷工減料,相反的這黑玉麒麟精緻得過份,每一塊鱗片、每一根鬃毛都清晰可見,栩栩如生得好似隨時都會在吳邪手中甩甩頭、踢踢腿。
然紅繩纏繞在麒麟的腹背處,並在背部的地發打了個結,牢牢地綁住了麒麟。
「帶著,別拿下來了。」張起靈執起筷子,動作雖隨意,但說起的話卻堅定。
或許張起靈這樣的說話方式,有時會引起某些人的反彈,但絕不會引起吳邪的不悅。
「喔。」吳邪點點頭,拉開領子將黑玉麒麟放進衣服內。
胸口的重量,那是安心的感覺。
吳邪笑得開心,那黑玉麒麟的樣子,分明是他和張起靈最熟悉的那隻。
看那得意的小模樣,張起靈看了看桌上據說是店家招待的那盤菜,輕輕了笑了下後又回復到面無表情的模樣。
「吳邪。」
「嗯?」
「苦瓜吃嗎?」
「⋯⋯不吃。」
張起靈你學壞了你。
(待續)
第一次寫盜墓筆記的同人文,也是第一篇耽美長文,還請各位看官給予指教與建議,不管是內容還是文章長度等各方面都可以喔!
喜歡的歡迎抱抱摸摸,不喜歡也請給鶯改進的機會
本文因為是意外變成長篇的(本來是單篇)所以更新時間定為月更
每一次更新會預告下次更新時間,大家要耐心等待喔
第二章 鐵三角 我們5月21號(六)見喔!(揮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