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04.
他怔怔望著眼前的藍髮少女,少女的摺扇在他不知的時候又再次展開,擺啊擺的。
他已經忘記甚麼時候心裡有這樣劇烈起伏,十年、還是更久?
接收完少女帶來的消息,他只能巍顫顫的開口道:「……他們、還活著?」
還活著。少女說。
誰唇邊充滿心機的笑容綻了開來?
*
距離開學也已經過了一個月了,褚曦凜也正式卸下代導人的任務,一退休立刻被他的搭檔──同樣為二年級的B班學長霍柯斯抓去執行停滯一個月的任務,歸期未知。
「瑟蓮不用擔心,凜他很厲害的,況且霍柯斯也不是吃素的角色。」褚曦禪笑得大方和善,「人家霍柯斯可是個白袍,也是死都不往上考的頑固石頭,下次介紹給你認識。」
瑟蓮這個稱呼是恩米戴爾想出來的,因為他說嵐瑟蓮亞這名字太過饒舌且呼喚過程漫長,若是有意外的話豈不是相當不利?
因此瑟蓮這小名就這麼定案。
嵐瑟蓮亞對同班同學這一席理由嗤之以鼻。
「褚學姊不用出任務嗎?」嵐瑟蓮亞停下手中向恩米戴爾借來翻閱的雜誌,問。
「哎呀哎呀,最近我休假。」褚曦禪笑得開懷,「用學校事務的理由搪塞過去了。」
「學校事務?」
「對啊,已經快要園遊會了,我要當主持人。」褚曦禪說:「原本想拖凜下水,但我媽媽說凜他這面攤非到必要否則不會笑出來,當主持人就是要讓同學們熱血沸騰,若是一讓凜他上台,結果你覺得會怎樣?」
會相當糟糕……嵐瑟蓮亞在心中默默下了注解。
一個月能夠做些甚麼?嵐瑟蓮亞能夠告訴你,一個月可以部份摸透一個人的習慣和脾氣,並且能夠讓對方對你越來越不客氣。
當初的冷淡學長呢!?
現在的褚曦凜可是會嘲笑和挖苦嵐瑟蓮亞這柔弱可憐的菜鳥新生啊!
「對了,今天米可蕥阿姨有空,問你要不要到白園野餐。」
「我去。」
*
「小嵐嵐!」米可蕥大力的揮手,像是怕別人不知道自己在這裡似的:「好久不見啦,小凜都沒有帶你過來保健室看喵喵。」委屈鼓起臉蛋。
「米可蕥阿姨,真的去了就大事啦。」褚曦禪走到嵐瑟蓮亞旁邊,笑說:「況且我也不是把人帶來了嗎?」
嵐瑟蓮亞有種自己被賣了的感覺。
「來吃午餐囉!」米可蕥將野餐籃放在白色草皮上,然後從裡面未之空間裡拿出一樣又一樣的食物,讓嵐瑟蓮亞懷疑裡面到底裝了多大的空間。
隨便挑了一樣麵包,嵐瑟蓮亞靠在樹幹旁就這樣啃著。
食物很美味,米可蕥阿姨的手藝一向很不錯,這是褚曦凜有一天跟他說的。
是說他和褚曦凜、褚曦禪莫名奇妙變成全高中部的焦點。褚曦凜不用說,完美的皮相與自身散發出的氣質,追求者源源不絕,而褚曦禪則是一頭飄逸的黑長髮梳成公主頭,與褚曦凜相似度極高的臉蛋搭上和自家胞兄相反的氣質,兩者站在一起有種相逆的氣勢。
嵐瑟蓮亞不幸的繼承自家父親的犯規皮相和不知從何而來的呆傻萌個性,讓許多大學部甚至是聯研部的學姊都捂著鼻子說她們被萌到了。
嵐瑟蓮亞不懂「萌」是甚麼意思,因此發揮求學精神請教紫袍學長褚曦凜,而那時褚曦凜一臉怪異,隨口打發嵐瑟蓮亞去找褚曦禪。
但褚曦禪不給解,這問題就這麼不了了之。
「小嵐?」
「……蛤?」嵐瑟蓮亞回神,就看見米可蕥白皙的臉蛋透露著擔憂,而褚曦禪沒了往常的微笑,微蹙著眉。
「瑟蓮,我們剛剛說了些甚麼你有聽到嗎?」褚曦禪問。
嵐瑟蓮亞縮縮脖子,「不好意思,我恍神了。」
隱約看見米可蕥鬆口氣的樣子,然後粉拳輕敲在嵐瑟蓮亞頭上,語氣無奈:「真是,嚇死喵喵啦。剛才在想些什麼?思春?」
「這年紀就有女朋友了?瑟蓮你不錯呦。」褚曦禪笑說。
「沒有啦!」嵐瑟蓮亞漲紅一張臉,並且開始想念起褚曦凜了。至少褚曦凜不會這樣笑他啊!呃……是應該、不會吧…?
嵐瑟蓮亞自己也不確定。
「我們剛剛說園遊會就要到了,你們班要舉辦甚麼?」褚曦禪道。
「園遊會?」嵐瑟蓮亞歪頭,「我們班還不知道欸。」
褚曦禪臉上的笑容忽然有些陰險,她的聲音變得有些低,「瑟蓮我想你可以笑笑凜了……想知道嗎?」
米可蕥突然發出意義不明的嘻嘻笑聲。
「我…還是不想知道。」這太詭異了!
褚曦禪可惜的嘖了一聲,隨即話鋒一轉,問:「是說你剛剛恍神甚麼啊?」
嵐瑟蓮亞完全不知道為甚麼褚曦凜會窮追不捨他剛剛的糗相,褚曦凜看到了也只會用眼神鄙視他而已不會過問的!
「喵喵也想知道呢。」米可蕥湊了過來,「不是思春那會是甚麼?」
嵐瑟蓮亞頓時覺得好無助。
就在嵐瑟蓮亞被兩位女性逼得進退兩難時,一個靛色傳送陣在褚曦禪旁邊展開,兩道人影從裡頭走了出來,看到了嵐瑟蓮亞像是良家婦女被惡霸欺凌的可憐樣子,哪怕是面攤褚曦凜也一臉莫名奇妙:「妳們在做甚麼?」
「褚學長!」嵐瑟蓮亞看見救星褚曦凜立刻掙脫米可蕥的箝制,撲去抱住紫袍的大腿。
「我們剛剛在探討瑟蓮的想法呦。」褚曦禪笑說:「還有關於園遊會。」
褚曦凜挑眉:「就這樣?」
「就這樣。」
「挖喔阿凜你這哪來的可愛小弟弟啊?」對嵐瑟蓮亞來說陌生的嗓音從他上方傳來,疑惑抬頭,赫然發現一雙金色的眼,正閃閃發亮的盯著嵐瑟蓮亞……的頭髮。
「弟弟的頭髮好好看……我可以把頭砍下來帶回家嗎?」金眼的主人這麼問。
嵐瑟蓮亞頓時覺得全身上下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並且一股涼意從尾錐竄上至後腦門,涼得很。
「你要砍冰炎殿下的孩子嗎?霍柯斯。」褚曦禪抬眼問。
霍柯斯?嵐瑟蓮亞翻出不久以前的記憶……是褚曦凜的搭檔!
「诶?難怪頭毛顏色這麼特殊……哎,現在的特殊毛色哪裡找啊,難得找到一個中意的卻不能動……」據說是霍柯斯的一邊搖頭歎息一邊低喃著。
嵐瑟蓮亞覺得這人是一個變態。
「嵐瑟蓮亞,這人是……我搭檔。」褚曦凜像是有些困窘的說出「搭檔」這兩個字,然後無視霍柯斯哇哇叫抗議說承認彼此是撘檔有這麼困難云云,褚曦凜輕咳一聲,道:「霍柯斯‧羅耶伊亞,殺手家族的旁系四子。」
「……呃?」
*
這是嵐瑟蓮亞與霍柯斯認識的經過。
米可蕥後來有解釋為甚麼霍柯斯的個性喜好有些詭異……不,是與眾不同。
她沉重的拍拍嵐瑟蓮亞的肩,語氣是多麼的無奈兼悔恨,「小嵐,不瞞你說,其實霍柯斯以前是正常的。」
「那為什麼……」現在是笑容猥瑣的變態?
米可蕥望天,嵐瑟蓮亞也跟著抬頭,看著藍藍的天與白呼呼像棉花糖的雲朵,嵐瑟蓮亞聽到米可蕥幽幽的說:「因為霍柯斯拜九瀾大哥為師了。」
真相揭曉。
九瀾‧羅耶伊亞,醫療班首領的左右手,有著藍黑雙袍的崇高資格,高超的醫術,能力一流的黑袍實力,讓從小就被冰炎帶進帶出公會的嵐瑟蓮亞聽聞。
但唯一美中不足的缺陷:戀屍癖。
嵐瑟蓮亞登時覺得褚曦凜是多麼的強大,多麼的偉大。
他都想膜拜了,真的。
「你還在摸什麼?」冰炎一臉怪異的看著又神遊的兒子,「我記得你等會兒不是有任務?」
「對啊。」嵐瑟蓮亞應了聲,因為現在是假日,所以閒閒沒事的白袍嵐瑟蓮亞就晃回家裡。
冰炎昨天看兒子成天醉生夢死恨鐵不成鋼,立刻打到公會去為他兒子申請幾項中小型任務,想要鍛鍊兒子的實力,同時也施展出獅子將幼子推下懸崖的風度。
「還不去準備?」冰炎微慍,語氣變得有些凶狠。
嵐瑟蓮亞雖然知道這是父親愛孩子的表現(因為準備多點活命機會相對比較大)但他還是不想直接承受冰炎的熊熊怒火,所以立刻跳下床舖翻出符紙。
「學校怎樣?」冰炎慵懶的看著嵐瑟蓮亞忙東忙西的,一下子蒐集散落在各個暗袋裡的暴符,一下子又執起筆畫起了元素符號儲存陣法。
嵐瑟蓮亞知道冰炎在問學校生活如何,明明是要關心兒子在校生活情況卻死都不說出來,褚曦禪曾評論過這種人就叫做刀子嘴豆腐心,而夏碎老師更中肯的說:悶騷。
「學校生活相當棒,很多課程都很有趣。」像是妖獸生物學老師為了讓學生近距離觀摩地獄三頭犬而全班傳送到獄界抓三頭犬寶寶,還因此惹怒了三頭犬爸爸媽媽,而全班被集體追殺。
嵐瑟蓮亞對此教學相當滿意且如魚得水。
他雖然呆,但並不弱。
冰炎點點頭表示他知道了,然後不語。就在嵐瑟蓮亞以為父親就不說話時開口問道:「你那學長……褚曦凜,怎樣?」
「蛤?」嵐瑟蓮亞不懂了。他一向自認自己算是除了母親之外懂得父親有時的隻字片語的少數幾人,怎麼這幾個對嵐瑟蓮亞來說相當熟悉的名詞就不懂了?
冰炎撇鍋頭,不去看兒子呈現呆滯狀態的臉。
嵐瑟蓮亞先看見冰炎拒絕再說一次的側臉,然後想了想,有些猶豫的說:「父親是想問…褚曦凜學長是怎樣的人嗎?」
看見冰炎沒有反應,長久經驗下來嵐瑟蓮亞自動說下去:「褚學長是個好人,有些外冷內熱,剛開始冷冰冰的但還算和善,可久了就有些……惡趣味。」嵐瑟蓮亞疑惑了,怎麼有人的個性跟自家老子好像喔?
「……這樣啊。」冰炎低語。
「嗯?父親你有說甚麼嗎?」漏聽剛才冰炎那句的嵐瑟蓮亞問。
「沒什麼,你要出門了。」冰炎隨口轉開話題,然後嵐瑟蓮亞才像是想起自己可是有任務的匆匆跑出家門。
從二樓看見孩子以普通人辦不到的速度往山下高速俯衝,冰炎怔在那兒,呆呆看著銀色瘦弱背影,隱約覺得那背影好像多年前逝世的父親。
雖然天真,雖然已被詛咒纏身,但卻強大堅韌的背影。
冰炎握起拳,腦海浮現十多年前,溫和如水的她淚流滿面,然後全身連帶著兩個嬰孩壟罩在黑色濃霧裡。
她曾說,我們身分不能互相匹配,我們的生命,地位,最重要的是,我不能帶給你幸福。
所以他離開,不知她已有你們的孩子。
之後的遺憾足足讓你長久以來徹夜未眠,每夜當他閉上眼睛,往往都會看見脖子插上了黑針,全身爬滿不祥黑紋的她,緊緊擁著孩子,以肉體做為屏障保護他們的孩子,擋下一波又一波的攻擊,儘管全身以找不到完整的皮肉,血淚已乾涸,還是奮力保護著。
而他,甚麼都沒做,甚至沒能在當下認出血肉模糊的她。
所以當他聽少女說還活著,親眼看見熟悉的黑髮與不同於她的瞳,他差點流淚。
若不是他的妻子悄悄握住的的手,他想他可能會緊緊擁著那孩子,並且不顧反噬摧毀那地方的結界去尋找她。
想起那孩子的名,冰炎低聲喃道:「與妳相反的……曦,是嗎?」
「褚。」
*
嵐瑟蓮亞奮力執起長槍擋下這似熊又非熊的高階神獸。
看來情報有錯誤,明明上面寫著驅逐鬼族並且淨化該地被污染處,怎麼炸完最後一隻鬼族這已經飽受污染的守護神獸就出來了?
最遭的是這裡不能又傳送陣,更不能傳遞消息。
幻武被以染黑的獸掌拍出去,經不起衝擊的手臂被折成一個詭異的角度,上面的表皮甚是被撕裂,嵐瑟蓮亞只看見鮮紅色的血自傷口噴濺出。
因緣際會下拿到的王族兵器在數十公尺處強迫轉成大豆型態,嵐瑟蓮亞眼睜睜看著原本有雪白毛色的守護神獸,如今已被染成黑灰色冰且纏繞著不祥黑氣,原本清澈澄淨的黑眼已成灰白,牠一步步的走向自己。
回不來的。嵐瑟蓮亞想,這就算送回醫療班也不可能再回來。
「唔呃!」左手手腕被獸掌拍碎,嵐瑟蓮亞吃痛悶哼一聲,瞇起染著殺氣的焰瞳看著自願墮落的守護神獸,並且運用自身能力欲將之冰凍。
就是因為自願墮落,才會回不來。
牠避開了那一擊,張開血盆大口咬住嵐瑟蓮亞的腹部甩出去。
看著人類無止境的拓墾,親眼見到原本綠意盎然,充滿生機的一片土地,一夕之間染上了血,配上了淒厲的嚎叫,那是誰的生命又消失了?是剛才在牠身上撒嬌的?還是從小就在牠身邊打轉,牠從小看到大的?
恨意自內心竄上,再加上鬼族的到來,牠自願墮落,為了獲得更強大的力量,報復這個世界。
這不屬於這世界的力量,嵐瑟蓮亞無法抵抗。
像破娃娃一樣被甩到旁邊,嵐瑟蓮亞看見自己的腹部被咬出一個大口子,潔白的袍服被染了紅色,像是廉價顏料似的,他甚至看見自己的腸子。
符咒已經用完了,他也已經耗盡自身體力。
會死……
抱著一睹風險的心態,嵐瑟蓮亞用僅存的力量開了個傳送陣,然後用手臂撕裂傷的血滴進去。
相當幸運的,陣法開始發光且轉動。
會傳到父親還是母親那邊去?總而言之,會被修理一頓吧。
而這墮落的神獸,公會匯再次派黑袍等級的人。
視野被光芒覆蓋,嵐瑟蓮亞聽見守護神獸的嚎叫,然後安靜了。
但……這不是他家。
沒有熟悉的味道,與他家不同的氣流。
「瑟蓮!?」他聽間有人在叫他,是誰?
「……!!」感覺有人抓住他的手,然後冰涼的感覺自傷口覆上,嵐瑟蓮亞很熟悉,因為有時為了止血方便他也會催動自身能力去冰凍傷口。
「嵐……亞!」那聲音好熟悉,但他完全睜不開眼睛。
直到帶有溫暖氣息的水膜包裹住嵐瑟蓮亞,好像有手拭去眼睛上的血漬,很溫暖,很眷戀。
他微微睜開眼。
看見的是墨色的長髮,感覺全身很溫暖,一個如水的女人抱住了他,五官被頭髮遮掩住了。
嵐瑟蓮亞也想起了方才熟悉的聲音,是褚曦凜與褚曦禪。
他閉上眼。深深睡去。
/我終於寫到重點了!(握拳歡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