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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主 |
發表於 2015-8-17 17:3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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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5
久遠的從前,一個她不是很記得歲月的年代,她就只是一棵微微啟智的九重葛,就在小樹林裡,混在整個林子裡,非常不起眼。看著飛禽走獸在她身上停歇,又從她身邊離開,有一些還死在了她的身下,成為了她的肥料、養份。
那時候,她才意識到她跟這些動物不一樣,她和這些樹木才是同類……不過,她還是挺喜歡這些停歇在她身上會動的小東西,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然後展開葉子吸收陽光,繼續著身為植物會覺得很舒服、但是其他物種不能夠理解的平淡喜樂。
然後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有一個白皮膚白頭髮的小女孩來到了她的身邊。
那是她第一次接觸到人類這個物種,覺得很新奇,也覺得很奇怪;這個物種比起其他會動的東西,有著更加強烈的感覺。後來她才知道,那就是情感;人類,不管老少,都會有著植物所沒有的強烈情感。
有時候是白天,有時候是夜晚,女孩每一次來到的時候都是滿臉的淚痕,滿身的傷痕。有新的,有舊的,有新的覆蓋上了舊的,沒有一處是完整的。女孩身上披掛著斗篷,也或者是大件、能夠遮掩自己的破衣服……時隔太久、她不記得女孩身上穿的是什麼了。但是她很記得,女孩的淚水灑在她的身下,幾乎把臉埋到了她的根裡,每一次都哭得很厲害,肩膀一抖一抖的,一邊哭一邊說了自己今天的遭遇。
那時她才知道,原來人類對於非我族類是非常殘酷的。白色的女孩雖然被一個或許是母親之類的成人護著,可是依舊有人類逮到機會就往她身上扔石子、抽棍子,甚至圍毆……而女孩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哭訴,只好來到她這裡。
她被女孩的悲傷感染了,連花朵都開不出來,連她自己都忘記了自己的花朵是什麼顏色了。那時候她第一次有著很強烈的祈願,期望能夠看到這個女孩露出微笑……根據有些遠的松樹說,那是人類會有的表情,高興的時候就會有,是一個讓即使是植物也會覺得很舒服的表情。松樹說,只要經過歲月的修煉,到時候便會有能力幻化成別的形狀,能夠像動物那樣奔走,自然也能夠開始跟這個女孩溝通。
所以從那之後她每天都努力感受陽光、感受月光,希望能夠成為松樹所說的那種「精」。
女孩一天天長大。然後開始,有的時候明明哭過了,可是看著月光、看著她的枝椏時,會露出很淺很淺的笑容。她說,她喜歡了一個人。很喜歡很喜歡,只要想起都會覺得身上的痛會不那麼痛的程度。可是女孩說,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接近那個人,因為女孩是白子、是妖孽。女孩說,只要遠遠地看著就好,然後每次來到,除了哭訴,就是說著那個人是如何地美好、如何地溫柔。
然後有一天,女孩又一次來了。
這一次的女孩臉上沒有了任何表情。女孩的手臂斷了,本來已經開始梳得整齊的長髮沾上了自己的血,也沾上了不屬於她那裡的塵土……女孩摸著她的那時只有碗口大的樹幹說,「他很厭惡我呢……我被推到了,手臂被壓斷了,他居然是慶幸和高興的模樣……我以為他是不一樣的……他讀聖賢書、他溫文儒雅、他還會布施贈粥……我以為他是大善人……九重葛,你說,我是不是不應該出生?如果我沒生下來……爹不會把娘趕出門,娘不用慘死街頭……我本來就不應該在這世上的……」
她以為就會如往常一樣,女孩說完就走了,沒想到在那之後來了一群的人,說女孩是妖女,害死了不知道什麼人,所以必須死。
她沒辦法阻止。女孩被那群人打死了,埋在了她的樹下,和她的根相鄰。
而她終於見到了那個笑容……真的很好看,就連植物也覺得舒服的好看;女孩的頭被敲破了、血流了滿臉、眼睛也閉了起來,可是她卻是笑著的。
然後那一天開始,她瘋了。
三個日月的時間,她把女孩的屍身消化了,然後在月夜下從泥土裡拔出了她的根。她只記得這個女孩的容貌,所以就用了這個容貌,然後聆聽著土地和其他植物的竊竊私語來到了那個村莊。
再然後?不是很值得描述,反正整條村子都有紅色的血跡,她盤橫在那條村子消化掉了所有的屍體,這才覺得舒暢了、覺得能夠安安穩穩地繼續紮根曬太陽了。
很久以後,在她知道了人類的諸多情感和知識之後,她才理解原來那個時候的感覺叫做悲痛,那種行為叫做報復。
她還沒開始紮根,來了一個很強的人類。那個人說她是妖異,是妖花,要把她燒了為民除害。她打不過、應付不來,所以開始了逃亡。逃過了一片片山河大地,一直到逃到了海上她才成功逃離那個人的追殺。那個時候她的本株已經弱得很小棵,被她裝在盆子裡帶上了船。
船把她帶到了另一片陸地。她在那一片新土地裡繼續紮根,繼續過著她身為一個植物應該有的生活。不過有了靈智的花妖終究會被一些自稱修道者的人找到,有的要把她除掉,有的要把她收服,可是她遭遇到這兩個情況,因為那時候的她遇到了一個叫做神明的存在。
神明說,祂可以保證她的安全,但是必須在祂所守護的土地那裡紮根,然後在祂的巫女和神官有所求的時候給予回應。她在那個活了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到人類所說的那個末日降臨。
雖然當初她屠了一個村子,可是在最初她是喜歡著人類的……而這個土地上的人類,那些巫女、那些神官、那些信徒,她也是很喜歡的。所以,後來的一個修道者跟她說,有一片土地需要休養、需要她看護、需要她修復,請求她去坐鎮那一片地方,免得那一片地方污染擴散,繼續傷害人類,她答應了。
「所以媽媽才會搬來這裡?從日本搬過來?」葛杜樂也是第一次聽到葛九重的故事,不禁雙眼發亮,「好厲害!從中原出海到了日本,然後再從日本搬來烏克蘭……媽媽是空運過來的?媽媽當年的本株應該也不小,空運可能沒這麼大的飛機……難道是海運加陸運?好大工程啊……」
葛九重雖然沒有笑容,可是看得出來她也覺得好笑,伸手就彈了葛杜樂的額頭,「我不太喜歡修道者,加上那時候他們很忙,所以我是坐飛機過來的。術法不懂,魔法懂吧?我自然能夠把本株縮小然後帶過來,而只要碰到了土地,我要去哪裡只是幾分鐘的事情。在這片我所守護的土地,我來去自如。」
葛九重忽然解開了童年的部份疑惑;小時候好奇為什麼媽媽明明就在很遠的地方種花,卻總是能夠準時回來做飯,原來是能夠瞬間移動啊!
翠希好奇地拉起了葛九重的長髮,發現不管怎麼摸都是屬於人類髮絲才會有的觸感,非常神奇,「阿姨,你的模樣就是當年那個女孩的樣子?」
「嗯。」葛九重摸了摸自己的臉,「其實植物不太能夠用臉孔分辨人類,我對氣味比較敏感。所以我化成人形的時候,只能夠化成我最熟悉的樣子,那就是她的樣子了。而她最常有的表情就是哭或者沒有表情……我不太能夠模擬她笑起來的模樣。」
又一個謎團解開了;葛杜樂從小就以為自己媽媽有憂鬱症(網絡資訊蓬勃的關係,胡亂搜索來的),所以總是小動作很多,希望媽媽有點別的表情……結果原來是他多心了。
「那媽媽為什麼會領養我?」葛杜樂指了指自己,「媽媽要淨化土地明明很忙,為什麼還要領養我?」
「這個啊……」葛九重有點感慨,卻也有些憐憫地拍了拍他的頭,「你當初是被扔過來的麻煩,不是我去找來的。」
「……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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