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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Reiya 於 2014-8-28 02:09 編輯
◎墜落◎
你,是否曾感受過呢
──這種打從內心深處襲來的無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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嘈雜、混沌、不著邊際的黑,這是個充滿一切卻又一無所有的世界。
我踢著腳步踩過一條條街,各式人群自身旁穿梭。人們舉杯相邀,談著過去、談著未來、談著夢想云云,交雜的聲響此起彼落。
好吵。
沒來由的煩悶促使雙腳加快交疊,直至聽不見擾人的嘈雜。
房子、車子、一切財富和名望,所有被稱之為寶物的物品這裡應有盡有,卻沒一樣能入眼;我沒有停留,事實上就連我也不清楚自己尋找的究竟是什麼。
我逃離了這裡、那裡,卻逃不出這個世界。
我摒下一切,終於只剩下了自己。
行在沒有人與物的街上,腳下紅磚一路延伸像是沒有盡頭,踏著不知是第幾千個千步,低沉的頻率一聲聲敲痛耳膜,伴隨腳底傳來的陣陣酸麻,一步步撥亂腦中的弦。
好累。
不知何時連腳底下街道都已消失,徒剩一片虛無。
沒了方向、沒了盡頭,就只是機械式的行走。我有種感覺,只要停下腳步──哪怕是一秒──就會落入這片一無所有的黑。
直至那時,我再不是我、我找不到我,這世界便從此殞落了。
四肢早已沒了知覺,取而代之胸口的悶痛凌架一切,像是要使人窒息般緊掐著胸口,呼吸竟是如此困難。整個空間充斥濃到化不開的黑,嗆入鼻腔、堵住耳道、掩住雙眼,我就快感受不到自己。
看不清雙足、聽不見腳步,雖然邁著步伐,卻沒有來自地板的迴響,只像是扭緊發條的玩偶,亂了序的盲目踏步。
好累、真的好累。
然而「前進」卻是我唯一能確認自己存在的方式了。
『孩子,努力去闖,失敗了也沒關係;但永遠別忘了,你還有個家。』
溫柔的嗓音劃破層層阻隔直擊內耳,在濃黑中拉出一絲暖白的軌跡,細小、卻又強韌地延伸至遠方。
循線而去,白線的那端明滅飄忽,似乎有個人。我看不清他的輪廓,但我知道他是誰,那雙纖細的手永遠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
她,永遠都在那。
那手輕觸我胸口,一股暖流自心流入;看著我,那人似乎笑了下,收回手轉身便要走。
我一急,伸手卻未抓住任何東西,所有一切消失無蹤。
接著又是那片一無所有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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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吵鬧的鈴聲打破沉寂,又是一天的早晨。
隨手按掉鬧鐘,睜開眼我首先看到的依然是那死灰色的天花板。同色的牆壁沒有半點裝飾,書架上散放著幾本艱澀的工具書,地上則是工具散落,似乎除了必要的器具外就只有一張床,整個房間沒有一絲生氣,就像著房間主人的臉。
不知多久沒有發怒、不知多久沒有笑過,因為一個人的生活不需要這些;上次和人談天說笑更不知是多久以前的事?就連聲早安都過於奢求。
我踩進浴室,和鏡子對面同樣死氣沉沉的人嘆了口氣,隨意梳洗後睡衣也乾脆不換了,反正獨自一人穿著並沒有差別。
走出浴室後我轉進廚房,翻弄著冰箱正打算弄點吃的,卻發現不只是罐頭和冷凍包,連麵包和麥片居然都已見底……看來該找個時間出門了啊。
皺了下眉頭我果斷放棄空無一物的冰箱,廚櫃裡應該還有些餅乾吧……
才這麼想著,我就瞄見上回買東西時店員塞過來的隨身包咖啡,一陣心喜;我順手拿了個杯子,也沒管水量多少,隨便沖開便端進了工作室。
點亮燈,沒有窗戶的工作室顯得有些昏暗,沒時間收拾的工具和書本僅是被推到一旁,空出一個方便走動的空間,除去書櫃、工具櫃和繪製用的製圖桌,房內最顯眼的,是一張不怎特別卻足足有半個房間大的工作台。
而台上躺著的,是我那笑話般的夢想。
是啊,人造機終究只是個夢……也只能是個夢。
我是有點想笑的,這確實很傻吧
──分明不是妖精,卻肖想著飛翔。
人類不像妖精,天生擁有翅膀,只憑著一股傻勁、一點小聰明,拍著對假翼就想離地而起,這夢簡直幼稚的可笑。在這非灰即黑的空間中燈光灑落,羽翼白的突兀,像是諷刺著那不切實際的夢。
然而,在這沒有窗戶的工作室中看不清日夜,卻這麼陪我度過了一個個年。
「已經七年了啊……」
我跨過雜物來到台前,將手中的咖啡杯擱在一旁,空出的手撫摸著人造機──「夢想七號」的機身,突然有感;憶起幾天前「世界發明發表會」的種種,直至此時還依稀能看見,餘音迴繞揮之不去。
「夢想七號」強韌的龍骨其實是脆弱的竹,考慮到經費,那天我是扛著柴刀上山去砍的。
不熟悉的粗活弄得滿手是傷,不僅化了膿還磨破流著血,硬生生打亂原本的進度,最後逼不得已只好在山上露宿,那晚的風實在好大,隔天還為了將那批竹運下山費了好大工夫呢。
『人造機?這年頭還有人在研究這玩意啊?人類老實的乖乖待在地上不是很好嗎,天上的活就交給妖精們去幹吧。』
兩側的翼為了防潑水用的是船用帆布,撐開後一針針縫在龍骨上頭,穩固且絕對紮實。
若是全部展開足足有八米,比我工作室還長上一倍,弄得我每次進出房間都得拆卸後再組裝;記得有一次沒注意結果左右裝反,過了好久才發現,結果整天的工都白費掉了。
『哈哈哈、竹和布?你這是要載人還是飛好玩的啊?風箏的話到外頭玩去!』
機翼上拱角度和機體重量也是經過計算的,雖說缺乏業界經驗,但流體力學可是我大學的拿手科目!就這麼跌撞摸索再修正,只要氣流平穩,無動力推動也能滑行近百公尺,載重更達可三百公斤。
『無動力?不好意思,老實說一百公尺的距離實在……啊、這並不是質疑您的能力,只是在實用性上一百公尺真的有點……』
機首的角度、略挑高的尾翼,我閉上眼睛都能勾勒出「夢想七號」的形。
哪兒曾破過洞皆能一一細數,對我而言它是正發芽茁壯、未完成的夢。
『吶,我好像是第三還第五次看到你了,不放棄嗎?』
『唷∼一年不見了,還是沒找到贊助商嗎?也許想法不錯,但果然人造機還是缺乏市場啊。』
『要不要考慮來我熱汽球公司呢?老實說我滿欣賞你技術的,哈哈哈。』
我曾經以為飛翔是每個人的夢想,不靠機具,而是自己的一雙翅膀展翅翱翔。
是的,曾經。
『孩子,努力去闖,失敗了也沒關係;但永遠別忘了,你還有個家。』
「……回家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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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好行李我想了想,還是把「夢想七號」留在了租處。
翻出許久沒穿有些泛黃的外出裝換上,又仔細檢查了門窗,確認「夢想七號」不會被日照和下雨,上頭也沒東西會落下砸壞它,我這才綁好鞋子踏出家門。
「出門啊∼今天沒上班嗎?」
才一出家門,隔壁的楊奶奶笑呵呵的問著。
我僵硬的笑了下,回答:「呵呵,是啊,今天放假呢。」竟然這麼剛好……早知道還是該從後門。
又噓寒一陣,我便匆匆走了,並挑了條人少的路。
是什麼時候開始,我害怕與人談論自己的夢想?害怕被問到工作、害怕被關心,上次抬頭挺胸和人說「我在研發人造機」是多久以前的事?
究竟是這世界否定了我,抑或是我、否定了自己的夢?
我不敢去思考,也害怕聽到答案。
伴著混濁的思緒和各種訊息交雜,半天車程過去,我回到了家。
「是、是你……」
母親淚濕了眼眶,支吾許久,突然一雙手抱了上來,「孩子,你終於回家了。」
纖細的手臂卻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道,雙手勒的我有些難受卻無法掙脫。
我口還沒張,眼眶打轉的液滴不知為何竟先滑落下來,我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母親,只好就這樣在門口站了半個時辰,享受這獨自一人所沒有的溫度。
「孩子,你這一年在幹什麼呢?有沒有好好吃飯啊,怎麼又瘦了?」
約莫剛過七點,父親也回到了家,小小的飯桌硬是擠了三個大人沒有一點空隙,母親卻像是嫌桌子不夠小一般,坐定後又往我這挪了十幾公分。
好暖。
我不自覺將這一年的種種脫口而出,從開始製作人造機、到前幾天參展,好似要將這一年份的話語一次道盡,我一個勁的一講就是兩個時辰。
語畢,父親問:「那之後呢?你過兩天還回去嗎?」夾擠的眉間滿是擔憂。
「嗯,」我斂起笑容,點頭答道:「過兩天就回去了,我想再拼一陣子。」
「其實……」
父親點燃香菸,看向遠方的眼若有所思,他緩緩的說:「你不一定要執著在一條路上的啊。」
「是啊,」母親緊握我的手,還泛著淚的雙眼緊盯著我,點頭補充:「孩子,你若是喜歡飛行的話,航空員或飛船技師以你的技術一定能錄取的。」
「……嗯。」
我低頭允諾,一陣思考過後接著抬起頭,笑道:「我知道了。」
接著,一夜無語。
隔天一早,我收拾行囊回到住處。
打開門,那白過頭的人造機「夢想七號」,依然沉默的等在家中。
我甩開行囊卻不作停留,將人造機摺疊好,揹上肩,再次離開這七年的住處。
楊奶奶笑著招呼,此次我卻置之未理;行人的目光、飢餓的肚腹都像是在遙不可及的地方,我就如此旁若無人地直衝晤白山頂。
晤白山,這百公里內最高的山有著一望無際的藍天白雲,此時正被即將西下的夕陽染得金黃,草木的味道滲入肌膚,陣陣晚風更吹得令人舒暢。
人類為何想飛?不就是想將拋開束縛,用全身自在享受?
飛行不等於飛翔,若是只想著離地而起卻被更小的空間束縛高空,那飛翔還有什麼意義?
爬上山崖,
短暫也好,我想翱翔。
當我看著高空的同時是不是就能忽略腳下?
於是我展開「夢想七號」,自山頂、
一躍──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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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
愛惜生命,請打1995!
不要笑,這很重要ˊˋ
掙扎很久,還是把這篇放上來了。
斷斷續續打了近兩個月,第一次知道文由心生是怎麼回事,
其實是打給自己的文章,希望事情能隨這篇文章告一段落。
也祝福還在追逐夢想的孩子!
我討厭無病呻吟,但我打了這篇;
我更討厭自殺,但我打完了這篇。
也許是很不像自己的文,所以讓他墜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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