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肆之章
碎雪的耳語,風妖精的森林。
失溫的擁抱,冰精靈的城堡。
染紅的微笑,大惡魔的戰場。
那些走過的風花雪月,到頭來只剩他一個人默默惦記。
說是淒涼也不淒涼,說是滄桑也不滄桑。
因為他早在神明大人永遠離開的時候喪失了所有喜怒哀樂。
犯下十惡不赦罪孽的怪物知道,自己就算死去也無法到達神明的身邊。
既然如此──
死了與活著、怎樣都無所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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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搭──黏稠的水聲在寂靜的室內格外清晰,昏暗的光線隱約描出了一個纖細的輪廓,寬廣的大廳遍布著碎落的玻璃和破爛的布條,依稀可以辨別它們的前身分別為放置收藏品的櫥櫃玻璃窗與裝飾的窗簾,如今兩者都浸泡在冷卻而凝固起來的血紅中。
咕嚕──坐在大廳象徵主位王座上的人影捏起了一旁至於桌面雪白瓷盤上的深紅色肉塊放進嘴裡,咀嚼了幾下後吞嚥,纖長的指甲染著蔻丹般的緋紅,襯的他皮膚更加蒼白,黏著血塊的白金色髮絲隨著他仰頭的動作滑落肩膀,黑暗中一雙妖異的紅色瞳眸異常閃亮。
進食後他慵懶地闔上雙眼,數著朝著這裡而來的腳步,計算來者的情緒,心跳急促、呼吸腳步皆不穩,剛剛在外頭經過惡戰?看來留著安蒂爾看門也不適完全沒用。
主廳的大門被暴力強制打開,巨響震的耳膜微微發疼,他這才緩緩睜開映著嗜血色彩的眸子,微微扯動浸染著朱色的雙唇綻開僵硬至極的笑容,在那張過分喪失血色的臉龐上顯得駭人無比,
「你、你是誰!?父親跟母親在哪裡!?」年齡看起來不過十五歲的孩子殺氣騰騰的逼問,手持著一把西式長槍,槍頭對準一臉興味索然的人影,少年眼眶紅的彷彿在滴血,渾身上下布滿未乾的血跡和遭受鬼氣污染的傷口,最嚴重的磨過於是遍及半個身體的黑色詛咒,縱使他氣勢凜冽,依他現在的力量也不可能傷到坐在上位的人一分一毫。
突如其來的明亮抹清了黑暗,少年清楚的看到了那人的全貌,訝異的情緒溢於言表:「冰炎殿下──!?」
被少年稱為「冰炎殿下」的人噗哧的笑了,然而他這麼一笑馬上就被少年機警的發現那他所認知的面癱精靈是完全不同的個體,比起那位堪稱極品的美貌,眼前這位惡徒也不惶多讓,只是過度銳利精緻的面貌給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刻薄冰冷。
「如今的小輩眼力真是愈來愈差勁了啊。」白金色的精靈感嘆道,伸手將另一個盛著肉塊的盤子拿起,歪著頭狀似天真的燦爛笑容讓少年打從心底感到畏懼,身體裡每個細胞乃至於肌肉都狂怒似地叫囂殺了眼前的精靈。
與他相連血脈不需要多加確認就能明白那肉塊曾是他最珍愛的家人。
「憤怒嗎?生氣嗎?悔恨嗎?」精靈笑瞇瞇的接連拋出幾個問句,然後在少年面前將血淋淋的紅色軟肉放進口腔嚼碎,動作還刻意地放慢許多使少年能明確觀察他家人的身體一部份是怎麼被吞食入喉。
少年雙眼愈發血紅,他目瞠欲裂地瞪著精靈的一舉一動,理智漸漸剝離,「父親母親、族人們到底做錯了什麼!他們做錯了什麼非得被這樣對待?你說啊──!?」
「嗯哼,這是個好問題。」分毫沒受到少年高亢火爆的情緒感染,白金色精靈咬著腥羶的食指,眨動血紅一片的眼眸悠哉自若地回答:「因為你們是可恨該死的妖師。」
「如何?親手殺掉鬼族化的親人是怎樣的感覺?」青年溫和地笑問,口氣像在詢問明日天氣如何那般無關緊要。
少年冷冷地勾起嘴角,對著有不共戴天之仇的青年說道:「我現在能明白千年前先祖凡斯儘管背棄好友也要置對方於水深火熱境地的心情了。」
這段話戳中精靈內心深處最空洞的那個地方,流盡的鮮血在洞口塗抹著沉痛憎恨的記憶,本應淡忘的畫面竟重新復甦,不斷地在腦海裡放映,鼻尖再次充滿戰場上腐屍、血液、硝煙的氣味,一切的一切成功地激起他的暴虐因子。
精靈微笑著抬起手臂,一股濃稠的黑暗向少年的立足點奔騰而去,剎那之間吞噬了少年渺小的人影。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神啊請饒恕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都是我的錯、請饒過我吧啊啊啊啊──!』
『讓我離開這裡啊我求求你!我不要待在這裡了嗚嗚嗚……』
『好黑、好黑......』
無數張慘白的臉孔、無數道悽厲的哀求慘叫交織著龐大的怨恨、不甘與恐懼的負面情緒,少年的意識在廣大的意識洪流裡就像飄搖的一葉扁舟,隨時都會翻覆滾落滔滔黑流。
「好好享受罪者的告解吧。雖然我認為你們再怎麼告解都無法洗刷自己的罪孽。」白金色精靈垂著眉眼頗有幾分慈悲憐憫的味道,然而比對他所做所為卻是諷刺得可笑。
「咿呀啊啊啊──......」少年的悲鳴忽然中斷,黑色的怨念之河詭異地前後蠕動,他扭曲的臉龐加入了眾人的行列,發出不成聲的呼喊。
精靈依然掛著溫柔笑靨,黑色的黏稠順著他伸出的手臂在原地打轉形成了一個小龍捲後竄入他的身體裡,無可比擬的巨大黑暗意念湧進意識海卻無法撼動精靈空洞的內心。
因為那裡沒有什麼可以動搖的了。
「沒想到你把那噁心的東西養在身體裡。」處理完外面的事物而打算看看裡面情況的安地爾見狀,露出厭惡作嘔的表情。
「彼此彼此,養著鬼王的你有什麼資格說我。」尼格蘭姆不動聲色地反擊。
「嘖。」意義不明的咂舌,曉得自己絕對說不過他,安地爾明智地選擇轉移話題:「你把妖師分家明目張膽的屠殺了就不怕本家會查到?」
「沒事的。」尼格蘭姆恬靜地笑道,鬆開另一只手掌,一枚閃亮的銀色徽章落在血濘之中,「他們沒那麼容易找到我。」
「這栽贓嫁禍的意圖也太明顯了,現任妖師族長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安地爾手交叉環在胸前,幾分挑釁地揚起眉嘲諷。
「而且這裡滿是鬼氣。」
「那就是犯人與鬼族勾結,謀害妖師一族,在沒有任何證據遺留的狀況下 兩族必會心生懷疑,即使外界看起來多麼像刻意為之的假證,也會使他們產生嫌隙,誰也不會安然無事。」精靈極有耐心的向男人解釋此次行動的目的。
「呵,你還是一樣可怕的讓人毛骨悚然。」安地爾低笑,青金色的眼眸映著漫天緋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