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華瓔 於 2013-11-1 20:59 編輯
我很討厭她。
我討厭她總是對人笑著,即使,她總是跟人保持著一段距離。
就是因為這樣才會令人厭惡,於是,在那天,我假裝無意的在與朋友們的談話中,將話題轉到她的身上。
我用我編造的謊言誹謗了她,看著謊言逐漸擴散,漸漸的,全班都不願意接近牠了,做出這種事,我感到無比的愉悅。
但,她依然對人笑著,像是聽不見我們說的話似地,只是一直笑著。
直到那天,她暴露出她的才華。
也許是不小心的,也許是故意的,當老師在全班的面前唸出了她的作文,我回頭看著她,然而她這次卻只是低著頭,一語不發。
藉由這件事,我又編造出了話題,我將她說成了一個假裝謙虛的賤女人。
其中一個朋友突然出聲,笑著打賭,說誰能讓她徹底的崩潰,誰就讓她當老大。
於是最討厭她的我自告奮勇,故意地接近她,與她成為好朋友。
表面上的,好朋友。
「吶,妳在寫什麼?」第一天,我這麼問著她,像是受寵若驚似地,她抖了一下,接著收起桌上的紙張,裝作若無其事地問我有什麼事,但我還是瞥見了,那個大家熟悉到不行的標題,那是現下正流行的、名作家的小說標題。
她居然是那本小說的作者!
我不敢置信,這個令人作嘔的她,居然是暢銷小說的作者!
我開始討厭那本書來了。
壓抑住震驚的情緒,沒關係的,就算她崩潰也是她的事,我使自己那麼想著,然後與她交談了起來。
要讓她崩潰,竊取她的小說、偷取她的心血結晶是最簡單,也是最可行的方法。
只要博取她的信任,趁她不注意時將她的作品拿過來並見報並不是個難事。
於是,在某天,我偷拿了她的短篇作品,並投了稿。
抓著那份報紙和剛拿到的稿費,我向朋友炫耀了會,而在轉頭看見她緩慢的走進教室。
不知怎的,我忽然怕了,我將東西收好,然後跟她道早。
這一切全讓我的朋友們看在眼裡,但我還是告訴他們,要讓她崩潰,我有別的計畫,要他們別急。
於是我又假扮成她的朋友,一如往常。
將稿子被刊上的報紙蒐集起來,在某一天全都拿出來給他看,並恥笑她,是否能讓她崩潰得更徹底?
或許,這是值得一試的好辦法,我心裡這麼想著,卻尚未發現到自己已經悄悄地害怕了起來。
她的世界,不得不承認,實在是美麗異常。
美麗,奇幻又充滿想像力。
每每看到她所寫出的作品,看似是隨筆寫下,但那生動的描繪與劇情的張力卻深深的吸引了我。
毫無疑問的,她,是個天才。
而在接觸到她這個人,了解了她的性格之後,我也才發現她與我所捏造的謊言完全不同。
可是,和朋友打的賭還不能停止,比起她,我更不想為了她犧牲那一大群的友人。
我才不要跟她一樣被排擠。
所以,我還是要讓她崩潰,我那麼想著,我得繼續進行著那將毀了她的計劃。
她才不是我的朋友,永遠都不是。
我持續地偷著她的創作,趁她離開座位時,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她實在是迷糊的過分,往往會忘記自己將什麼東西擺在那裡,所以,當我偷走她的稿子時,她沒有察覺。
她似乎沒有發現到我拿了她的東西,而她也不看報紙,只天天拿著厚重的、在我看來相當無趣的書在讀。
稿件這種東西對她來說不重要嗎?我有點納悶,但我還是持續地偷著。
時間漸漸久了,而我所拿到的稿子也不只有短篇,也有長篇,似乎是新的連載的樣子。
我持續著投出稿件,稿件上報、拿到稿費,已是習以為常的事,但我也漸漸的感到害怕。
罪惡感在逐漸認識了她之後日益沉重。
好幾家出版社打電話來了,而我的父母接到了電話,在我不知情的情況下,欣然接受了出版社的邀約,並向親朋好友誇耀著我。
言論漣漪般地擴散開來。
很快的,班上的人幾乎都知道了「我是作家」這件事,知情的朋友揶揄了我,而不知情的跑來跟我問東問西。
但我答不出來,只得冷汗直冒地笑著隨便應付他們。
總不能說,我偷了班上最不受歡迎的人的稿件,才會成為作家的吧?思即此,我望向她,她正拿著厚重的書本回到座位,注意到我的視線,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下,然後攤開書頁,還是與世隔絕一般的,完全不知道我對她所做的事。
「欸,妳準備要讓她崩潰了沒?」身旁的朋友嘻笑著問我。
「快了快了,」我笑笑著回答,額上卻落下冷汗,握緊的拳頭發抖著。
吶,妳正在跟排擠妳、偷妳東西的人當朋友喔,妳確定妳不遠離我一點嗎?
對我生氣也好,我還有藉口說妳莫名奇妙,妳確定妳真的不離我遠一點嗎?
我以眼神詢問著,但她仍專注在書頁上,沒有回頭,她還是沒有回頭。
我有點害怕,害怕傷害這樣的她,但是為了我自己,我不得不那麼做。
我才不要被排擠,跟她一樣。
父母私自答應的邀稿,截稿日期近了,但她卻突然不寫文章了。
我沒敢問她為什麼不寫,因為我從沒問過她這回事。
她仍天天過著悠閒看書的日子,但我卻相當著急。
但這樣的謊言不能被拆穿,拆穿了將會讓我無法在社會上立足,所以,不能被拆穿。
但,每每我將筆放置於稿紙上,卻什麼也想不出來,就算想出來,所寫出的用詞與劇情卻完全不是她的世界。
不是我沒有想過以自己的筆法寫寫,交差了事,而是出版社的編輯將稿件退了回來,要求我重新寫過。
日子就這樣拖過了一天又一天,我也天天熬著夜,努力的想模仿她的世界,我早已沒心思去注意我的儀容,因為煩惱而啃咬著原本保養過的漂亮指甲,日日活在交不出編輯要求的稿件的壓力裡。
我已經好幾天沒有洗澡,但我早已習慣,我也好幾天沒有睡眠,因為只要一睡下去,我便會被幻覺中的電話聲響給驚醒。
朋友嘲笑了我,脫下她們的面具離我而去了,因為我總是沒時間,因為我總是太髒太臭又神經質。
我看清她們了,所以,現在的我只剩下她了。
啊啊,善良的她,我的朋友。
那麼善良的她,她一定願意聽我的抱怨,願意為我而寫。
對,她一定願意幫我寫,因為這就是她的故事。
她一定會幫我寫,一定會。
於是,我撥了電話,邀她在學校裡與我見面。
但我這次所看見的她,完全不是我所見過的她。
站在講臺上的她看見了我,厭惡地皺起了鼻頭,原本總是淡淡笑著的臉,笑得扭曲了起來。
這不是原來的她,但當時的我幾近崩潰,哪還有心思去觀察她的表情?我眼淚婆娑地求著她,但她只是輕輕地對我搖搖頭:「妳是作家,而我不是,我寫不出來。」
說謊!我憤怒又絕望地伸手往她的脖子掐去,嘶吼大叫著,她就這樣安靜地倒下了。
我慌了,我殺了個人,所以,我沒膽確認她是否死了,只是匆匆忙忙的逃離現場。
與其坐牢,我寧願去死,否則出獄了也是日日過著被人冷落的生活,我不要這樣,我絕對不能這樣!
我翻出紙筆,書寫著已經不知所云的內容,斗大的眼淚掉個不停,雖然不想死,但受人排擠又有什麼用!
電話響了,我慌亂中接了起來,電話那頭傳來了她的聲音。
那不是她的語氣,卻是她的聲音。
想必,這通電話是從地獄打來,來跟我討債的吧?
她嘲弄著,笑著說出我對她所做過的事,一一細數著報刊上刊登過的篇名,以及我跟朋友所打的賭。
她笑著說出惡毒的句子,那些我曾說過的語句。
但我不是故意的!我想那麼辯解,卻赫然發現那是謊言。
一開始,我是打算讓她崩潰的,但現在的我卻不知不覺地喜歡上她了。
我幾乎不知道我該說什麼了,只是不斷地重複著機械似地道歉,在寫好遺書的同時,掛斷了電話。
什麼都,完蛋了。
我拉開了窗戶,啜泣著縱身躍下。
我的後背撞上了地面,昏眩想吐的感覺湧了上來,血腥的味道佔滿了口鼻,從後腦勺、後背汨汨地流出了什麼溫熱鮮紅的液體,在一片昏花的視線中,我看見了她的身影、嗡嗡作響的耳朵聽見了她踏步的足音。
她的臉上揚著扭曲的笑容,踏著步伐向我走來。
啊啊,對不起啊,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啊,我想向她道歉,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我不是 不,我是,我就是害妳被排擠的元兇啊,真的很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啊。
我試著伸出手想抓住她,但她只是笑笑,開口:「————」
什麼意思,我……聽……不懂……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