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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因為太痛苦了,所以想要放棄。
但是生命中還有其他許多令人眷戀的事物,所以,無法輕易的鬆手。
是的,他正是如此矛盾的人。
放棄、不放棄。
這是兩個全然不同的選項,通向兩條截然不同未來。
他駐足在相互錯開的路口前,躊躇不前。
放棄?還是不放棄?
這是個抉擇。
※
當冰炎睡醒時,褚冥漾的床位已經空了,房裡也沒有他的身影。
「搞什麼……。」有種莫名失落在心底蔓延。冰炎揉了揉雙眼,拉開蓋在身上的棉被,剛下床,他就看見放在桌上的紙條,那是褚冥漾留給他的。
『突然想起有些事情要去辦,因為你睡得很熟,所以沒叫醒你。大概傍晚以前會回來,不用太擔心。——褚冥漾』
「誰會擔心啊……。」瞪著紙條上端正的字跡,看著看著,腦海裡竟然浮現一張笑得很傻的臉。冰炎用力的甩了甩頭,想把手裡的紙條揉成球丟進垃圾桶,但是看見優美的字體卻又揉不下手,索性將紙條丟回桌上,不再去看,眼不見為淨。
褚冥漾借回來的書冰炎都看完了,甚至還重複看了兩、三遍了,只是這點書量,實在不夠他看。找不到事情做,百般無聊的冰炎只能在一次將自己摔進床鋪的懷抱。
風自開起的窗戶吹進來,冰炎感覺臉上拂過一陣涼意的同時,聽見一旁傳來書頁翻開的沙沙聲,他坐起身子,發現是放在書桌上的一本水藍色日記。好奇心驅使冰炎再次下床,他走到書桌前。
筆記本內頁有些泛黃,看來是有點年紀了。雖然冰炎知道,未經許可就擅自動別人的日記是一件很不禮貌的事情,但是這本日記讓他有想要翻閱的欲望。
「嘖,幹麼把這種東西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啊。」冰炎撇了撇嘴,拉開書桌椅,伸手將日記拿到面前,「擺明了要給人看的啊……。」
雖然會有罪惡感,但是好奇心更勝於冰炎那所剩不多的良心,於是,他翻開了日記的的一頁。
『人們都是為了什麼而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呢?院長曾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活著的意義。
但是,我卻無從得知自己的生存意義是什麼,我甚至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要誕生在這個世界上。
「為什麼你要誕生在這個世界上呢?」那個時候,那個男人一邊這樣問著我,一邊用冰冷卻又溫柔的眼神注視著我,如此矛盾又複雜的情感是我所不能理解的。
自從被他這麼一問,我開始對自己的存在生出了否定與疑惑。
為什麼我要出生呢?而我,要如何、又為了什麼而活下去?
我的生命,真的有必要存在嗎?
還是說,只是毫無價值的、毫無意義的呢?』
沒有記錄日期的日記讓人知曉這是褚冥漾什麼時後寫的,但是從還有些稚氣的筆跡看來,應該是歲數不大的時候寫下來的。
那個男人?冰炎皺緊眉頭,他不知道這個男人是誰,但是直覺告訴他,這個傢伙有很大的可能,是當年綁架褚冥漾的人。
雖然只是紙面上的敘述,但是冰炎好似可以真實的感覺到褚冥漾當時的無助以及迷惘。只是這樣看著,就讓人心裡難過……。
『聽院長說那個男人被警方抓住,現在已經入獄了。院長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還讓我放心的過日子。
我知道,院長一直對於我被綁架這件事情感到自責。她認為是因為她的疏失,導致我有了不好的回憶。
但是我想這些並不能怪院長。她是個認真盡責的人,對待我們這些孤兒,她都是如親兒一般,細心且耐心的教導,對於像我這樣的人來說,她是一位非常非常偉大的人。
院長對我來說就像媽媽一樣,是我很重要的家人。
我想,我可以試著放下心裡的不愉快。』
第二篇看起來是隔了幾天寫的,從裡面看見了,那個男人被抓去關了。雖然如此,冰炎心裡有種不會就這樣結束的感覺,他翻開下一頁。
『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
不可置信嗎?我想是的。但更多的是恐懼。
我在孤兒院附近的公園,再一次遇見了那個男人,他臉上還是像第一次遇見那樣掛著一抹笑容、讓我打從心底開始發寒的詭異笑容。
他用一種邀功的語氣對著我說:「冥漾,我們又見面了。你看,我沒有說謊,對吧?」
對於我的驚懼,他好像感到好笑,因為他笑得很開懷。
彷彿嘲笑我的無知一般,那個男人對著說:「你該不會真的以為,法律能夠讓我從你的生命中永遠消失吧?」
在他再一次的從我面前消失之前,留給我永生難忘的話語。
「只要我想,任何時候,我都可以找到你啊,冥漾。」
當我看清他臉上的張狂,我才發現,原來我自以為可能的希望,不過是一場可笑的白日夢罷了。』
冰炎無法理解為什麼,但是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自己心底彷彿一把火燒得又大又兇猛。他很憤怒,卻不確定自己在憤怒什麼。
是為了褚冥漾的遭遇?還是為了那個男人令人髮指的行為?
或許,兩者都有。
放在日記上的手因為高漲的怒火而緊握,甚至微微的顫抖了起來,他做了好幾個深呼吸,才能確保自己不會在一時衝動之下,把日記撕爛。
『我將遇見那個男人的事情告訴了院長。院長只是伸手揉了揉我的頭,溫柔又心疼的對我說:「冥漾,那個男人已經被關起來了,絕對不可能在外頭,或許……是你太過害怕?喔,我可憐的孩子,你一定是嚇壞了。」
不是的!這不是我的幻覺,我是真的看見他了!
不管我向誰說,對方的反應都和院長差不多,他們都認為我是因為太害怕,所以出現了幻覺。
但是明明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肯相信我的話?
我想訴說,但是誰聽?
原來有苦說不出,是這樣的感覺……。』
冰炎的手指順著深刻著痛苦與哀傷的字跡滑動,一時間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樣的心情,只是覺得嘴巴很苦、胸口酸酸脹脹的。
正當冰炎準備翻到下一頁時,放置在房間裡的電話響了,於是他放下了手中的日記,接起電話。
電話的那一頭,傳來一個低沉磁性的男嗓:「你是誰呢?讓我想想……是亞那的孩子對吧?」
「你是誰?」先是詫異陌生人知道父親的名字,接著冰炎充滿警戒的問道。
「亞那的孩子,不要繞著冥漾身邊打轉啊……。」男人自顧自的說著話,完全沒有理會冰炎的問話。
「那是我的,知道嗎?只能是我的東西。」
「不要妄想奪走。」
「不然,我會殺死你,用各種方法……。」
「記好了。」
一句又一句的話語,無一不是充滿了詭譎的笑意,聲音聽起來是在笑,但是敲上耳膜的卻是一種刺傷人的寒冷。
接著,是電話切斷的聲音。
「沙沙——。」攤在書桌上的日記,被風吹動著翻到了最後一篇。
『或許,我永遠也等不到,逃離那個男人手掌心的那一天。
原來,身心被絕望侵蝕是這樣的感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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