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傳訊》案簿錄室友組

米可雅

《鬼傳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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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簿錄・室友組小記＊

＊同居設定有＊

＊撒糖不要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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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機在桌面上輕輕一震。

辦公室裡的螢光燈亮如白晝，整層辦公室彷彿被鎖進一個巨大的白盒子裡，只剩空調運轉的低鳴在天花板縫隙間打圈。

黎子泓原本還沉在這次的案卷裡，視線追著證人的目擊供詞往下滑，一頁一頁往下翻，可放置在桌邊的手機又震了一下。

震動打斷了他的思路，他下意識摸向桌邊的手機。

螢幕亮起來，跳出一行提醒——

【18:30 吃飯】

下方很不客氣地註明：【已延後 47 分鐘】。

黎子泓看著那行字，愣了一下，心裡才慢半拍的冒出一句：什麼意思？

他目光自桌面繞了一圈，落在堆滿了雜亂案卷的辦公桌上。滿桌狼藉只有一杯早就失溫的咖啡，和一個被咬到一半、從早上就擱在那裡的蔥花麵包。

今天一整天，他就沒設過任何鬧鐘。不過就算會設，他的行程表裡頂多也只會出現「開庭」、「會議」、「偵查庭」，絕對不會出現任何一條「吃飯」。

他把提醒往旁邊一劃，還是有點在意，指尖順著習慣點開行事曆 app。

當日的格子裡，規規矩矩躺著幾行全新的字——

【09:00 到所裡先喝水】

【13:00 不要只喝咖啡，去吃飯】

【18:30 吃飯】

【21:00 喝水】

【23:00 關檔案回家睡覺】

最下面那行備註寫得更加囂張：

【每日重複（不准刪）】

黎子泓盯著「不准刪」這三個字，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

這種口吻他太熟了，熟到完全不像系統預設會冒出來的機械提醒，倒更像是哪個人伸手在他的人生行程表上插了幾面小旗子，還順手寫了一句「我知道你會裝作沒看到」的那種得意。

他切進手機的行事曆頁面，確認帳號同步，主帳號只有自己的公務信箱，底下掛著一個「法院行程」、一個「個人行程」，再往下「其他日曆」那欄是空的，乾乾淨淨，沒有任何陌生帳號。

沒有健康 app，沒有什麼人生管理軟體，沒人替他偷加行程。

他沉默了兩秒，把行事曆上「每日重複」那格的勾先關掉，再一併關掉整個 app。

……八成是什麼同步出錯吧。

頭頂的螢光燈輕微閃了一下，像是有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在管線裡打了個噴嚏。

他沒有再往那邊多想，把注意力硬生生拽回卷宗上，原子筆尖在紙上劃過一條條註記，證詞被那些黑字拉長又壓扁，時間從傍晚一路被折成細條，折到深夜。

看到案卷後段，他其實已經有點頭痛了，太陽穴隱隱發疼，但還是打算先把這份看完。結果耳鳴還沒完全拉上來，又被另一聲震動打斷。

滴。

又是一則通知提醒。

【23:00 關檔案回家睡覺】

這一次，底下還很囂張地多了一整列：

【你再不睡，我就讓你的辦公室鬧鬼。】

畫面正中央只擺著兩個按鈕，「延後」跟「關閉」，像兩個選項把他夾在中間。

黎子泓：「……」

這行事曆到底是怎麼回事？鬼傳訊？

那種吊兒啷噹、把威脅當日常口頭禪的說話習慣，少說也要跟他混超過十年才養得出來，比如說，某位總是洋洋得意又嘴欠到不行的法醫先生。

他低頭瞥了一眼手邊的卷宗，很普通的一樁情殺案，沒有什麼特別的手法，也跟手機傳訊毫無關聯，嚴格說起來，其實很快就能結案。

他又順手切到社交軟體，嚴司的頭像顯示「13 分鐘前在線」，他的那位室友顯然還活蹦亂跳著，距離變成厲鬼還早。

他盯著跳出來的那行通知，嘴角細微牽地動了一下。那其實稱不上算是個笑容，只是被這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戳了一下。

說實話，如果真有誰會跑來辦公室鬧的，大概也只有嚴司。

他按下「延後」，只在心裡淡淡補了一句——

你來啊。

螢幕黯淡了下去，辦公室又恢復成只有空調與筆尖的聲音。

他還是把卷宗翻回原來那一頁，順手在旁邊補了兩行註記，筆尖一筆一劃落下，頭痛從後頸一路往上爬，像有人拿手指按著他的太陽穴不放，等到他下一次抬頭看見牆上的掛鐘時，指針已經悄無聲息地越過了凌晨。

整層樓只剩幾盞路徑燈還亮著，走廊裡空得發空。他關了電腦，把卷宗收進資料袋，刷卡出門。電梯的反光裡映出自己一臉沒睡飽的樣子，司法大樓外頭的風帶著一點夜裡的濕氣，街景被削得很薄，路燈光打在柏油上，冷得發白。

回程的車廂裡暖氣開得太足，他靠在座位背上，任由疲憊從骨頭縫裡一節一節往下墜。

等真正到家的時候，他已經記不清幾點了。

玄關的燈還亮著，估計是室友替他留的。他把包往沙發上隨意一丟，連外套都懶得好好掛上，手機隨意的扔在餐桌上，螢幕亮了一下又熄掉。

浴室裡的熱水聲停得很快，他草草沖掉一身冷氣房的味道，隨手擦了擦頭髮，人就這麼直挺挺倒上了床。

行事曆的提醒再也沒叫醒他。

＊

叫醒他的是一大早，廚房那些不太平的聲響。

碗盤碰撞、櫃門被拉開又摔回去的聲音一路炸進臥室，把他從睡意裡拎了出來。

黎子泓走到門口時，正好看見嚴司隨便套了一件 T 恤，頭髮亂得跟剛輸了一場架似的。人一邊打呵欠，一邊翻櫃子，餐桌上攤著他的手機，螢幕還亮著，停在行事曆畫面上。

「你在做什麼？」他問。
嚴司明顯被嚇了一跳，手裡的牛奶盒差點砸到地上，回頭瞪他：「你走路可不可以有一點聲音？人跟鬼一樣。」

「這是我家。」黎子泓淡淡補了一句。

嚴司不服：「講清楚，是我們家，講得我好像入室行竊一樣。」

「你難道沒有嗎？」黎子泓道，「你偷看我手機做什麼？」

「你自己忘在這裡的。」嚴司「切」了一聲，乾脆把牛奶往桌上一放，抄起手機塞回他手裡：「我不過順手看了一眼，你行事曆叫你喝水，你有照做嗎？」

黎子泓低頭瞄了一眼螢幕。

行事曆上那些「喝水／吃飯」的提醒果然一個都沒少，甚至還多了一條顯然是新加上去的測試：

【測試一下：看你今天會不會刪掉我。】

底下還畫了個歪七扭八的笑臉。

黎子泓：「……」

嚴司端著杯子湊過來，故作正經地跟著看了一眼，嘴上隨口胡扯：「你升級系統了啊？現在手機都會自己勸人健康管理，看起來真先進。」

「你設的？」黎子泓乾脆直接問。

「什麼我設的，別亂講。」嚴司很有職業道德地睜眼說瞎話，「現代科技的溫暖你不懂。」

黎子泓看了他一眼，沒戳破，只是順手把手機收回口袋：「那你今天怎麼這麼早起？」

「怕你宿醉。」嚴司一臉嚴肅，「過勞也是一種宿醉。」

黎子泓根本懶得理他，轉身去洗手。水聲沖掉了一半碎碎念，另有一半從門邊飄過來：「你這種長期熬夜的人喔，哪天突然倒了誰收拾？你自己好自為之啦——」

他沒有回頭，耳朵倒是很誠實地，把那句「誰收拾」給記住了。

＊

那天晚上，他照例留在所裡，把前案的審理筆記重新梳理了一遍。

九點一到，行事曆準時跳出提醒，叫他喝水。他瞥了一眼，這回倒是難得乖了一次，起身去茶水間裝了杯溫水，端回座位喝了一口，放在一疊卷宗旁邊。

他又坐下來，一口水、一眼卷宗，不知不覺就這麼喝完了。


手機在桌上又震了一下。

【23:00 關檔案回家睡覺】

【你再不睡，我就讓你的辦公室鬧鬼。】

同樣的威脅、同樣的語氣、同樣的鬼傳訊。

黎子泓往椅背一靠，盯著那串字不動。辦公室其他格子早就全暗了，走廊只留幾盞小夜燈，玻璃窗裡映出來的只有他一個人的影子，被螢光燈切成黯淡的一層反光。

這一次，他沒有立刻按掉。

他改而切到行事曆設定，慢慢往下滑，看到最底下一欄「帳號與同步」，主帳號是他自己的信箱「黎子泓」，再往下，「其他帳號」那一欄不知何時多了一個被悄悄勾選的項目。

顯示名稱寫著——

【roomates.ly_shared】

下面才那串郵箱是他熟得不能再熟的共用帳號：當年大學一起租屋時，用來訂外送、登記社團活動，所有亂七八糟需要信箱的地方都丟這一組。

他停了一下。

難怪一開始找不到。這個帳號只被巧妙的勾選成只同步提醒、不顯示行程，行事曆看上去乾乾淨淨，提醒卻一個接一個往他眼前跳。

確實是鬼訊息。

只是這隻「厲鬼」的名字，寫得還挺清楚。

他把那個帳號打開，切到它自己的行事曆，螢幕上一刷，跳出一整排五顏六色的小框框——

【到所裡喝水】

【吃飯】

【喝水】

【關檔案】

每一條都設了提醒，通知對象是「所有共用成員」。

黎子泓默默看了幾秒，視線落在「roomates.ly_shared」那串字上，又掃過那些囂張的備註：【不准刪】【每天都要】【我會查水表】。

他沒有關掉帳號，也沒有把那些行程全部刪光，只是抬起手，在那個共用行事曆的「新事件」欄上點了一下。

標題欄亮起來，游標在那條空白裡一閃一閃。

他輸入——

【20:00 下班回家，順路買 Pocky】

他停下來想了一想，又在備註欄裡補了一行小字：

【兩人份。】

提醒：提前一小時通知。

受邀者：所有共用成員。

存檔。

新事件穩穩地躺進了明天晚上的格子裡，和那些「喝水」、「吃飯」排在同一行，看上去安分得很，彷彿從一開始就該待在那裡。

螢幕暗下去之前，他瞥見最上方短短一行提示——【已同步至 roomates.ly_shared】。

不就是鬼訊息嗎。

他也會。

＊

隔天傍晚，嚴司提早下班時正好經過便利商店門口，口袋裡的手機震了一下。

「嗯？」他掏出來，正好看見行事曆跳出新的通知——

【20:00 下班回家，順路買 Pocky】

【兩人份。】

事件來源：roomates.ly_shared。

建立人：L。

嚴司盯著那個「L」看了兩秒，忍不住在原地笑出聲來。哎，這傢伙，終究還是發現了啊？還知道反手給他設行程了。

他抬起頭，玻璃門裡陳列架上的 Pocky 正好落在視線高度上，幾個顏色鮮亮的紙盒排成一列，安安分分躺著，卻莫名看起來積極得很。

「行吧行吧。」他小聲嘟囔，「都會反擊了呢。」

他踏進自動門，感應門發出輕響，店內冷氣迎面撲來。嚴司一手還拿著手機，另一手順手從架上勾了兩盒 Pocky，又多拿了一瓶運動飲料，結完帳，把塑膠袋提在指尖轉了兩圈。

手機上那則事件在上方安靜躺著，「接受」旁邊的小勾勾已經自動打上。

——不過，還是照做吧。

行事曆都這樣寫了，不照做好像對不起科技的溫暖。

＊

回到家時，玄關燈已經亮著了。

嚴司換鞋進門，聞到空氣裡淡淡的咖啡味和紙張的味道混在一起，黎子泓加班回來後，顯然又順手把一疊卷宗從辦公室帶到了餐桌上。

客廳電視沒開，只亮著一盞立燈。

黎子泓坐在桌邊，襯衫袖子隨意捲到手肘，正低頭在什麼文件上畫重點，聽見開門聲，他抬眼看了一下，視線很快又垂了回去。

「你回來了。」他只說了這麼一句。

「嗯哼。」嚴司把塑膠袋放到桌上，那兩盒 Pocky 在袋子裡發出輕微的撞聲。

黎子泓的視線很自然地往那一袋瞟了一眼，那疊色彩鮮豔的盒子一眼就看出來那是什麼。

他抬手摸了摸手機，螢幕點亮，最上方有一行灰字悄悄掛著——

【事件已完成：下班回家，順路買 Pocky】

他看了兩秒，沒說什麼，指尖在螢幕上往左一滑，把那條提醒收進「已封存」。

「行事曆很厲害嘛。」黎子泓淡淡道，「連你出門買零食都管。」

嚴司哼了一聲，拉開椅子坐下：「少廢話。你先承認，是不是有人昨天半夜還在辦公室裝死不關檔案？」

黎子泓沒有接話，只是拆開其中一盒，抽出一根 Pocky，推到他那邊，又自己拿了一根。

兩人之間一時安靜下來，只剩紙盒摩擦和巧克力被咬斷的脆響。

嚴司含著餅乾，含糊地說：「以後提醒還會繼續設，你敢關掉試試看。」

「我沒關。」黎子泓道：「我只是加了一條。」

他說完，放下手機，像是不打算把那條「兩人份」拿出來講。

嚴司瞥了他一眼，沒再追問，反而把那盒餅乾往中間推了推：「那就吃快一點，等一下我還要檢查你有沒有喝水。」

他想了想，又強調了一句：「咖啡不算水。」

黎子泓失笑了一聲，很輕：「嗯，咖啡是一種豆漿。」

嚴司還來不及回嘴，桌上的手機在這時又亮了一下，螢幕頂端跳出他們都心照不宣的那行小字——

【21:30 記得喝水】

兩人同時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又很有默契地同時撇開視線。

黎子泓拿起桌上的水杯，象徵性地抿了一口，像是默默點了一個「已讀」。

鬼訊息並沒有真的鬧鬼，只是把一個人的生活往回扯了一小步，從「只會加班到忘記吃飯」，扯回到「會記得順路買兩人份的零食」。

他看著對面啃著 Pocky 的嚴司，心裡默默地想：

如果能一直這樣鬧下去。

其實也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