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雪晨 於 2023-9-15 12:55 編輯
本文為活動文。
活動地點:特傳企劃似水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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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個丈夫、是個父親,卻同時也是——雪野家族的家主。
墮龍神被剿滅後,過往那些被忽視、不被注重的回憶似乎開始慢慢沾染溫潤色彩,如同夕陽餘暉下的柔色。
他不曾忘記過往回憶,但這些年來浮上心頭時卻宛如嚴凜寒冬,他不會特別多做停留去關注。
直至墮龍神的庇護消逝,好像大腦中有一層迷霧漸漸散去,在一次又一次的夜深人靜、午夜夢迴中,引領著他去一一回顧。
當夏碎找上門前,正在處理爛攤子的雪野史暉早已收到消息,他面不改色處理公文,同時有往下交代泡一壺熱茶進來。
在下人準備離去前卻又不忘補上一句:「最近太多事情讓人心煩,茶不要泡太重。」
待熱茶端上他手中的公文也告一個段落,擺擺手讓人連同公文先行退下後,他正坐在桌前望著此時冒著熱氣與茶香的琥珀色。
往昔回憶中楓紅紛飛下的嫣然笑意、夏日碎星夜裡誕生的軟糯,這些他都記得卻也被遺忘。
門推開的那剎那他望向眼前人,沒有溫度的微笑甚至在看向他時眼裡閃過的複雜情緒,他都知道。
「打算回來復仇了嗎?」雪野史輝冷凜著臉,從容的態度好似他不在意長子的秋後算賬,而深入來說他也確實不在意。
而面對對方質問是否會再次犧牲楓,雖然不是意料之中的問題卻也是他預測過會被問到的,而這些問題他也反覆問過自己,得到的答案仍舊是肯定。
果不其然當他以大義包裝這則問題的答案時,他看到了夏碎眼裡的失望。
「比起我們,你更愛家族與你的名譽地位。」
是的,他不否認。因為那是他從小被灌輸的觀念。
就算時間重來、就算墮龍神沒有去蠱惑他,他想他還是有可能會做出類似的選擇。
況且時間不可能重來,他只能好好面對眼前的一切。
壓下自身的情緒,他開口說著所謂的「道義」,卻在最後被夏碎打斷,反問試煉的成功與否。
那一瞬間腦海中閃過幾道畫面碎片,刺痛了他的腦神經,然當他睞向悠然自得的夏碎,眼前浮出當年他來找自己談成為千冬歲替身這件事情。
他的喉嚨有些乾澀,但腦中有聲音不斷告訴自己,沒有錯他沒有錯。
況且現在也在追隨過往幾代,如果歷史能夠證明那就代表他的罪並沒有那麼大。
然而面對腦中的聲音,他雪野史暉知道心底有隱隱的感受,是反駁、是不認同、是抗拒。
不過下一秒家族的一切回到他的面前,想起試煉結果未能望兩子成龍他備感惋惜。
「如果試煉沒有成功,你弟弟不會是那個樣子。」
可下一秒傳來的是夏碎的輕笑,那聲輕笑讓雪野史暉心中有了一絲警戒。
「龍神試煉⋯⋯失敗了。」
當夏碎說出口時,雪野史暉不明白為何眼前閃過了滿是鮮血的兩名孩子倒臥在血泊中,毫無生氣眼裡只有空洞與絕望。
「不可能!」他的第一個反應是反駁,卻說不出來湧上心頭的情緒是為了家族的榮耀還是為了別的。
聽著夏碎輕笑卻沒有溫度的直敘,參雜在其中的惋惜與心疼,他低下頭看著傳回來次子行蹤的報告,掩飾掉心中的慌亂。
「如果沒有成功,千冬歲不可能現在還活著。」雪野史暉說,然而又是一些記憶碎片闖入腦海干擾了他瞬間,他只能捏緊手中的紙張。
就好像有什麼事情他還沒完全想起來,在迷失被誘惑時他忘記了某個很重要的事物。
然而他得到的是夏碎輕描淡寫中對於他的指責,聽著長子說起他親手持刀殺了他、在次子身上留下黑暗時,他有一度覺得呼吸很是困難。
面對夏碎提出的質問,他無法反駁。
「你怎麼會認為你沒有錯呢?」
喘不過氣的雪野史暉面色複雜望著夏碎,他知道這其中的嚴重性,知道家族一旦發現龍子出現瑕疵問題⋯⋯但更多的情緒似乎不是因為此事。
深呼吸吐氣,他讓自己暫時別想這麼多,只是聽著夏碎一字一句他明白對方其實受盡委屈。
可他也明白自己打從心底似乎沒有太多懊悔,因為時間重來在不知情情況下他還是會做出這樣的抉擇。
「雪野家沒有抉擇,去除墮龍神的陷阱不說,就算千冬歲是失敗的龍子,但他依舊是萬中選一的龍子。」他說著卻能明顯感受到內心沉重感越重。
而聽著他的立場夏碎淺笑把玩杯子的模樣入了他的眼,印象中他跟夏碎這樣相處的次數五指數得出來。
一部分是因為剝奪他的天命內心多少有點愧疚,另一方面是千冬歲誕生後更是沒有時間。
勉勉強強能擠出的回憶,有夏碎第一次一起喝茶的侷促不安和天真單純;上一次相見喝茶時決然決定和無奈;此次的針鋒相對和疏離。
他的長子長大了,他的夏碎真的長大了。
「外人不知道龍神的試煉和內情,我的立場也不希望其他人利用千冬歲的黑暗對付他,不過如果你不願意,我想也只能公佈所有的事實。」面對那溫柔笑語卻是暗暗的威脅,雪野史暉以為他明白長子想要什麼,卻好像不同。
「⋯⋯作為保密代價,成為清除你弟弟未來所有障礙的幫手嗎。」雪野史暉不明白就這麼簡單?他突然知道夏碎是想幫千冬歲創造出更乾淨的道路,可夏碎自己呢?
而當他聽到夏碎說出「不是喔」三個字竟內心有一絲鬆口氣和欣喜,可面對接下來的話語他還是突然有種被忤逆到氣到變臉,忍不住地冷眼說道:「不過就是個命薄的棄子,你認為驅使我毫無風險嗎?」
他明白這句話說出口既代表他們父子毫無可能有親情可言,也代表他們完全撕破臉只剩利益。
他居然會有一瞬間感到鼻酸,好在因為生氣雙目發紅倒也有點難以讓人辨別他混在其中的情感。
「我已經被您殺了兩次,不介意您殺第三次。」言語化作無形利刃刺進胸口,他無法辯解只能在最後有些頹然,以家主立場去面對對方。
「我很痛啊,父親。」凝視夏碎主動揭露胸口的雪野史暉藏在袖口的手悄然握緊,那是他親手造成的,是他親手送上兩個龍子,為了家族、為了大義⋯⋯還有自己的一己私慾。
「和我一起痛下去吧。畢竟,殺了許多次妻子的您,總得比我們更疼痛才行啊。」
聞言雪野史暉與夏碎對望,那雙看似微笑眼底卻沒有一絲一毫溫度,聽著這飽和怨恨與痛苦的發言,他卻發現心中居然有「慶幸」的感受。
*
望著離去後空下來的位子、已空的茶杯,雪野史暉卸去所有偽裝,此時的他看起來就是一個心力交瘁滿鬢白髮的老人。
在沒有他的允許下沒有人來打攪他,他就這麼靜默坐著、望著。
直到外頭陽光西斜,他才緩緩地撐起身子,穩健的步伐一家之主的氣勢,代表長年的上位。
走入書房後的一個小房間,雪野史暉伸出拇指在鎖上的法術輕按,解讀到指紋訊息後門鎖解開,他踏了進去,這是一間主要擺放著家族重要機密的房間。除了歷代家主外是不允許外人進入的。
雪野史暉走到角落的一個小箱子,當年成為整個家族的掌拓者後為了不被私人情感干擾,每一年他都會將一些附著重要情感的物件放入這個房間,例如小時候那兩個孩子送給他的繪圖、歪斜字體的簡單祝福,他們所撿到的自然餽贈之物。
按著年份好好保存,卻又不會去動搖他。
越早以前多數是夏碎的紀念物;再後來夏碎給予的東西越來越少,逐漸替代的是千冬歲的東西;而近幾年隨著彼此間的疏離,能代表情感間的繫帶也漸漸地沒有了。
與夏碎的會面結束後,雪野史暉清楚的察覺到自己內在聲音與信念的打架,面對以前深信不疑的決定至今他開始被動搖,開始質疑自己現在所決定的一切。
於是他才會在夏碎離開後靜默不語一人持續坐在位子上,不斷的去自我詢問與對話,因此他可以清楚感覺到墮龍神對他的影響還在,但也因此他開始窺見這些年的路途中似乎有隱隱的不對勁,他開始懷疑他所佈的棋真是出自於他自身意願嗎?又或者是被控制的。
他記得所有決定當下的心情、目的與思維,卻又覺得做決定的人有那麼一點點連他自己都不認識。
可他沒辦法去回溯,沒法去判定是否是真還是假。最後也只能回到小房間看著這些塵封已久的物品緬懷已經無法挽回的親情。
摸著每一樣物品,對應的回憶便會浮現。
有著花香綠意的溫暖春陽;炎炎夏日的午後清脆風鈴;紅楓紛飛的微涼晚秋;白雪靄靄被爐很暖的寒冬。
孩子們的軟呼笑容、恣意撒嬌、軟糯輕喚、溫暖依偎,這些他都記得。
而最後一件物品,是一件被他特別用緞帶打結好好保存的紙捲,輕輕拉開緞帶結,緩緩打開微微泛黃的紙張,青澀卻飽含情感的色彩在眼前綻放。
那是一張有他們一家五口的全家福蠟筆畫,裡面的人站在一起臉上都是大大的笑容,他憶起那是夏碎與楓搬走前一天,千冬歲在長廊下畫下的心願。
那層怪異感與腦海中的薄霧散去,他的思緒被拉回多年前,他想起那時的光景。
當年雖然已被墮龍神影響,但程度還沒太深,因此有時候他可以恢復「理智」,發現自己下錯的棋。
可往往都已來不及,例如篡奪夏碎的命盤、妻子的離去、楓的身亡、夏碎申請千冬歲的替身,雖然隨著四季輪替影響越來越深,但這些事件發生時,他有那麼短暫時間回到了父親與丈夫的角色,而不是身為家主的他。
長嘆一口氣,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從心底湧上,爾後一滴水落印在紙面,他這才發現不知不覺間眼角竟流下了淚。
他知道,以丈夫和父親的角色他是不合格,他愛這個家族勝過自己的血緣與伴侶,但這不代表他不曾愛過或者不愛他們。
他是愛他們的。
所以隨著往昔記憶的清楚浮現,他想起了楓與夏碎回歸藥師寺家的那晚,他向上天做了祈求。
也許是紅龍王對於自己守護的孩子庇護,或者是那刻父愛勝過控制,夜夢驚醒的他在月光下盯著千冬歲畫下的心願,他短暫的有過懺悔與想挽回。
只因那一夜他在夢境裡窺見了未來一角,他知道他無法改變那些已發生的事情,未來自己的孩子注定要走上龍神試煉,被自己親手送上這條不歸路。
夢裡的每一個畫面,不是雙子皆亡,就是必定一死一成神。
他想改變,他想逆轉這個結局,那是發自內心一個父親對於孩子的愛與守護。
也許是上天憐憫他願意給他這個不合格的父親一個小小機會,驚醒後的他望著千冬歲的畫,於書房的桌前雙膝跪地,虔心祈禱。
他用最誠摯的心向神提出願望,在那時候理智最清明時,他用了家族的秘術換取一次機會,於神的聆聽下放入給予未來的祝福。
他知道未來幾乎百分百註定的結局,那兩個孩子不是成神就是回歸歷史。可夢裡那即使只有一瞬卻也讓他看到的模糊景象,一個唯一不是這種結局的畫面,既然如此何不拼拼看,縱使成功的機率不到一成。
就讓他在此時此刻以一個父親任性地去為這兩個孩子做些什麼吧。
在他徹底迷失自我、在所謂的家族大義面前;在他遺忘自己終究是那兩個孩子的父親前;在他被貪婪與慾望吞沒理智抹除最後念想前。
往必定震盪的世界線中劈出那幾不可微的可能性,那微乎其微的可能中保住那兩個孩子生存的機會。
『縱使未來不再是歡聲笑語暖茶相聚而是刀刃相向互相傷害,也不悔不怨。只求神保佑我這兩個孩子在坎坷的路上,能夠平安、健康。』
他,無怨無悔。因為這是他的選擇結果,也是他為了家族所付出的代價;
他,無怨無悔,因為這是他的虔心跪求,也是他以父親能為孩子的付出。
因為他是雪野家族的家主,但他——同時也是個父親。
END
作者的話:
這是一篇具有爭議性的文章,畢竟主角是一個這麼不討喜甚至惹人嫌的存在,他放大了很多我們從小就無法接受的大人屬性。
其實當初一看到主題我很快就確定要寫圍繞在這對父子間的文章,在我看來這次的主題有時光一去不復返意味。時光無法倒流,過往的種種譬如昨日死,但我還是相信在這漫長的時空中,雪野家主一定有回歸父親之時,只是裂痕難以縫補。
在原著中我相信夏碎決定成為替身時這位家主的眼淚一定是真的。只是「父親」很偶爾的理智性回歸,大部分他還是「一族之長」。
他有父愛但他做的那些傷害目前不可能獲得原諒。可就算只是幾秒鐘、漫漫時空中,倘若有回歸父親時刻,倘若有悔恨與自責必定是折磨,甚至最後的醒悟更是夾雜著無能為力、加深這一切感受。他的祈禱代表他有愛,所以雙子皆活他是該慶幸但現實一切又是提醒著他一切不再,所以複雜的感情會在未來長年中用寂寞去不斷提醒他直到他完全閉眼;另外就是我個人的小小私心,讓夏碎在不知曉的時候(畢竟不能動搖原著)至少有那麼一點點其實他不是被全然犧牲的,他背負的傷痛背後多少能有點沒那麼悲劇,即使有可能他永遠也不會知道,但至少這份愛是在的,而不是決然的被完完全全的捨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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