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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靜的房裡,紙張摩擦的輕柔聲響持續了一日。
專心調查的我只將意念完全集中於文件內容與屬性調度,甚至無法顧及其他感官,以至於閱讀完最後一份文件後,我才發現自己又餓又渴、站都快站不穩,連平時用來取代視力、早就習慣維持著的小範圍感知都漸漸模糊了起來。
看來這次真的消耗過度了。不得不暫時停止感知的我只能在一片黑暗中癱坐在地、稍微喘口氣,好在地上堆積的紙張有一定的厚度,別說充當墊子,以我現在疲累的程度,說不定當床都綽綽有餘!
想不如說,說不如做!縮成一團的我在紙堆上蠕動著,一邊打了個大哈欠,但才剛將頭擱在一堆紙上、喬好一個舒適的位置,腦中就突然浮現雷瑟僵硬到比酷臉還難看的笑容……
……好傢伙,這下睡不著了。
『啪!』
為了打起精神,撐著眼皮的我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臉頰,擠出最後一點力氣,將感知慢吞吞地延伸到我認為最可疑的三份文件上。
不得不說,審判所在雷瑟的管轄下,記錄的資料既詳盡又有條理,從一個個案件的始末與相關證據、線索調查報告到周邊知識文件都有,查找起來十分容易,否則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在一天內將所有資料都看完,並從中整理出每一個獨立的事件。
剔除已結案或情節不嚴重的小案件,剩下的資料就只有我面前的這三堆……分別是盜賊不尋常聚集的調查報告、葉緣城的怪異傳染病事件,還有我無論如何都想不透為何出現在此的……新進聖騎士名冊。
盜賊們的異常行為我曾聽暴風提起過,畢竟地點剛好就在地方神殿的附近,以雷瑟行事的效率,應該已經交代他們謹慎防範,一有風吹草動就會傳來消息……至於傳染病的事情,從調查報告上來看已經有了線索──在民眾平時取用的水源裡,居然發現數量驚人的棄屍,因此才會導致嚴重的疾病……
一具屍體能給予的情報非常多,只要抽絲剝繭,以雷瑟的能力絕對能查出真相,但除了調查需要時間外,這種案件通常都會牽扯到危險的陰謀或位高權重的人,因此在處理時得十分小心……
想來讓雷瑟如此忙碌的,就是這件事了吧。
我搔搔頭,遲疑地拾起被我落在最後、十分突兀的新進聖騎士名冊。
與其他記錄完整案件始末的文件不同,這份名冊除了近期加入的聖騎士名單與他們的資料,例如姓名、家鄉、年齡等資訊以外,其他什麼都沒有,在看完所有檔案後,我也找不出任何一個案件與這份名單有關聯。
雷瑟為什麼要調查新來的聖騎士?
難不成聖殿有什麼可疑份子?
『叩叩。』
一片寂靜中,突然響起的敲門聲嚇了我好大一跳,連手中的文件都差點滑出去。
「……請問門外是哪位聖騎士兄弟,適逢光明神的感召,前來與太陽交流?」
「隊長,是我,亞戴爾。」
光明神保佑,好險來的人不是審判!我大大地鬆了口氣,但被亞戴爾這麼一嚇,突然緊繃又乍然放鬆的我有種虛脫的感覺,連起身開門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得顫巍巍地抬起手、朝門鎖放了個小風術來推開鎖扣。
「自己進來吧,小心別讓外面的人看見房裡的狀況……」
聽見我有氣無力的提醒,亞戴爾十分慎重地將門開了一條小縫,與跟在他身後的艾德一同把自己『擠』進來,關好門後,兩人愣愣地環顧著滿室的文件,然後一齊將目光投向還攤在地上的我,滿臉的困惑。
「隊長,您……在工作?」
疲倦加上是自家小隊的人,我完全沒有心力保持太陽騎士的優雅,只是沒好氣地回答:「再露出這麼驚訝的表情,小心我再也不認真工作!」
「是!」
不虧是我的副隊長,一瞬間就將異常的神色收得乾乾淨淨,只有艾德還杵在震驚中,瞪大的雙眼不斷地游移著、偷看周圍的文件上到底寫些什麼。
看來比起看見『攤在地上的太陽騎士』,『在太陽騎士的房間裡看見公文』還更讓他驚訝……給我記著!
「隊長,這是本月份的太陽小隊訓練日誌。」散落各處的紙張將房間的走道堵得難以同行,亞戴爾只好手腳俐落地在文件的空隙間跳來跳去,然後小心翼翼地蹲了下來、將手上的公文放在我起身就能拿到的地方,「然後照您的吩咐,守在審判所的艾德今日有看見審判騎士長,我想您若是現在前往,應該能順利碰上。」
「知道了。」
累極的我努力翻了個身、將自己從地上撐了起來,一邊揉了揉發脹的腦袋……突然想到,我的太陽小隊似乎才是聖殿的八卦小隊之最?
「你們兩個,最近有沒有聽見什麼可疑的事情?」
聞言,亞戴爾的神色沒有什麼太大的改變,艾德頭上倒是冒出一個明顯的問號。
「隊長,您是指光明神殿還是皇宮?」
「聖殿,任何不尋常的事情都行。」
眼見我一臉嚴肅的直視著他,不自覺挺直背脊的艾德深深吸了口氣,十分堅定、精神抖擻地開口回答。
「要說最不尋常的事情,就是隊長居然認真工作到如此疲倦──哇啊!」
面無表情地將太陽神劍的劍鞘扔了出去,我將視線投注於身旁的亞戴爾……後者只是認真地搖了搖頭。
「近日的聖殿十分平靜。雖然比起以前,大家的工作量增加了不少,但相對也補充了很多人手,整體而言還算應付得來。」
「是嗎……」
居然連我的太陽小隊都沒聽說什麼情報,看來果然是傳染病的案件了嗎?我露出了哀莫大於心死的表情。
「有什麼煩惱的事情嗎?隊長。」
頭上腫了一個大包的艾德帶著好奇的神情湊到我身邊,我沒好氣地張開手掌,朝他丟了個治癒術,但鵝黃色的光芒消失後,艾德的神情卻活像見鬼似地震驚,支支吾吾了好一會都沒組織成一句完整的話。
「怎麼了?」我有些莫名其妙。
「隊、隊長,您剛剛……是不是唸了治癒術的咒語?」
「艾德!別再口無遮攔了。」
看見我怔著的神色,亞戴爾連忙厲聲止住艾德的疑問,一邊伸手拉著對方、當機立斷地將人帶出房間,被拖走的艾德卻開始掙扎、頻頻轉頭望著我,滿臉的擔憂與震驚。
「亞戴爾。」
我淡淡地出聲打斷他們扭成一團的身影,搖了搖頭表示不在意。
自從失去體內大部分的聖光後,我的神術本來就不比一個普通祭司強多少,想施展治癒術只得規規矩矩地唸咒語,這件事情只有十二聖騎士與亞戴爾知情,也難怪艾德會這麼震驚了。
「所以別再給我理由推你們下懸崖,知道嗎?」我彎起輕鬆的微笑,一邊陰森森地伸出手、裝模作樣地在脖子劃了一痕,「否則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就真的去和光明神作伴了。」
「……隊長!」
「好了!隊長還得去找審判騎士長,我們不該再打擾了!」
急切的聲音還來不及說什麼,就被半拉半拖了出去,我望著在黑暗中用力關上的門,輕輕嘆了口氣。
***
不是沒有發現與自己並肩而行的人正緊緊握著拳頭,但即使是亞戴爾,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只得繼續保持沉默。
其實他家隊長從來都沒有下過令,禁止亞戴爾將自己的狀況告訴小隊員們,反而是青年選擇沉默至今,就是因為不想看見……艾德現在的表情。
「隊長他……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完全失了平時癖癖的模樣,垂著頭的艾德看起來很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明明神術曾經那麼強……該不會是因為成為了『那一位』才再也……」
身為黑暗屬性的容器,不能使用聖光是十分合理的推測,但苦笑著的亞戴爾卻搖了搖頭,沉下來的眼神透漏著從不示人的……痛苦。
雖然外人總說太陽小隊與暴風騎士的性格十分相像,但身為副隊長,亞戴爾卻明白隊員們其實和自家隊長的個性幾乎一模一樣──尤其是在『護短』這一點上。
他早該明白,不可能瞞著他們一輩子,畢竟只要牽扯到隊長的事情,小隊員個個都是不會退讓的。
「不只是聖光。」垂著肩膀,亞戴爾在艾德驚愕的注視下緊緊閉著眼睛、將自己謹守多年的秘密緩緩道出,「為了救活兩位聖騎士長,隊長的髮色與視力……也早已成為起死回生術的代價。」
「………什麼!」
「這就是為什麼隊長的房間時常會忘記點燈,你剛才應該也發現了。」苦澀地笑著,亞戴爾幾乎是咬著牙才能繼續開口,「因為隊長……是透過法術在『看』東西,並不需要任何的光源。」
片段的話語起起落落,亞戴爾緩緩地將當年隱藏在事件表面的真相道出,兩人之間的氣氛也越來越沉重,直到講完太陽騎士死後復活的經過,亞戴爾幾度喚著氣、卻再也說不下去了。
「事情……就是這樣。」
畢竟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再難過也於事無補。下了結語的亞戴爾強迫自己揚起笑,正想說服對方打起精神,抬起頭卻看見身旁的人哭得十分慘烈、面容更是被鼻涕眼淚糊了一大塊,嚇得他連忙從口袋裡翻出手帕,急匆匆地遞了過去。
「艾德!冷靜點,都過去了!」
「我、我……」
抽抽噎噎的青年卻緊握著拳、對著身旁柱子的光明神像大聲吼叫著。
「我對光明神發誓!」低吼混著鼻音、卻十分真誠,「我艾德就是死,也會效忠隊長一輩子!」
單純又直白的情緒讓亞戴爾一陣鼻酸,但想起審判騎士長曾經的叮嚀,他連忙出聲叱喝著:「不准死,否則隊長又要付出代價來復活人了!」
模糊的視線與對方紅腫的眼睛相交,兩人沉默了幾秒又同時笑了出來──即使他們的隊長最討厭又哭又笑的男人,但就只有這次,連亞戴爾也沒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了。
***
吾命特有的沉重中帶笑點真的是很難寫(攤死在房間中)
也可能是文筆不夠
希望能有一絲絲傳達出兄弟情的美好QAQ
他們真的好棒啊(摀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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