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傳】孟婆湯（冰漾）完

梧雲

舊文搬運

孟婆湯 (上)

＊


赤裸的腳踏上熾熱的地板喚醒了他的神智，四周是沸騰飛濺的岩漿，疑似是人形的物體在裡面載浮載沈，發出了尖銳刺耳的哀號。

「唉呦。」看見褚冥漾不解的抬起禁錮他雙手的鐵鍊，在後方防止怨鬼靠近的鬼差打趣的看著那群呆滯鬼魂裡頭的異類，呼喚前方的夥伴:「欸，有人醒了。」

「別吵。」領頭的鬼差毫不留情的打斷對方的話語，灑在前方地上的水滴發出滋滋作響的聲音，爾後化為金色亮光浮現在前方的道路。

「真是無情。」在後頭守衛的鬼差不滿嘟囔著，最討厭做事一板一眼的同事了!

為什麼冥府不派點年輕有活力的妹紙跟我搭檔呢？

鬼差盯著對方沒屁股也沒胸部只有符合臭男人完美線條的身軀，深深的嘆了口氣。

那是他第60117次的感嘆，萬年搭檔的詛咒永存他就沒法尋找他的春天，要是冥府能多點新血就好，他也不用每天看搭檔的死人臉，唉。

「給我保護好後方，在多嘴就剁了你給孟婆煮湯。」那雙屬於鬼差專屬的混沌眼眸瞪來，無神的眼眸裝在他身上卻硬生生的多出一種狠戾的殺氣，能把鬼差之眼弄成這樣也只有他可愛的搭檔無誤。

確認是正牌的兇巴巴搭檔，他乖乖閉上嘴巴，被孟婆煮湯還不如他自己上吊來的痛快。

嘛，雖然上吊也死不了。

「小兄弟，奉勸你不要亂跑哦。」輕咳了聲，瞄到某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在他們話家常的時刻悄悄偏移行徑路線，被當場抓包的褚冥漾驚了一下，縮回欲伸出的腳步，裝作沒事人的繼續跟隨浩蕩的隊伍前進。

「剛剛你差點一腳就下去忘川河了呢，也不會怎樣拉只是會少一點東西，還有痛一點，ok的。」

當鬼差的好處，可以嚇唬新人，鬼差滿意的看著眼前的小鬼抹掉流下的冷汗，裝作若無其事樣。

「抱歉，我只是尿急…」褚冥漾無辜的眨了眨眼睛，在火星人的摧殘下早已練就說謊不打草稿的滿等技能。

……你現在可是鬼啊。

鬼差無言以對，想起褚冥漾是新來的可能還沒意識到自己的狀況，很好心的提醒對方:「你已經死了喔。」

咦？

咦咦咦咦咦？？！！

鬼差看著褚冥漾多變的表情嘖嘖稱奇，比起無趣的要死的搭檔，這個新人有趣多了，忍不住提議:

「要不要加入鬼差啊，現在加入享勞保、高薪，還有週休二日喔♡」

「別聽他的話，當鬼差只會讓你的肝跟石頭一樣硬。」冷漠無情的搭檔毫不猶豫的剝開他毒藥外的糖衣。

「嘖。」可惡。

「呃，我不太明白你說的話。」褚冥漾騷了騷頭，居處火星多年讓他對於靈異現象早以麻木，可是自己明明上一刻還在學院裡和偷走教室的靈獸談判，難道自己是被抓交替了？

鬼差默默的將口袋的手機拿出，滑了幾下，亮出上面的資料。

「褚冥漾，性別男，陽壽百年。」

褚冥漾懷疑的連同毛細孔也不放過的仔細將上面附上的大頭照看過一遍，不論是左看還是右看都是自己的臉，他呆了一秒、兩秒、三秒，然後開始尖叫。

「我下地獄了啊啊啊啊阿啊啊啊啊——」

沒有漂亮仙子也沒有溫暖的太陽，活生生的地獄在眼前出現，褚冥漾沒想到自己最後的下場居然是在地獄裡打轉，他雖然沒做過什麼好事，可是壞事應該也不多吧！？

該不會是…褚冥漾開始懺悔自己之前在腦中詛咒別人的陰險行徑。


「白痴，叫屁啊？！」鬼差連巴下去讓他咬掉自己舌頭消音的念頭都有了，頃刻間四周的窸窸窣窣的聲響讓他內心嗑答一聲，隊伍的在不知何時停下了步伐。

「全上來了。」前方傳來冷冷的語調，搭檔將手中的水往前方的扭曲肉塊組出的人牆一灑，對方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冒出黑煙後融化消失殆盡。


看樣子該上來的，不該上來的，都上來了。


摸著不知道從哪裡長出來的膽量，他僵硬的往後一望，密集的死人海實在是太嚇人，那種他回家可能要做三天惡夢才能緩過來的程度，後面的邪鬼受到褚大先生那陣高頻率尖叫的吸引，連同血河裡面載浮的都爬了出來，黑壓壓的高速往這邊衝來，鬼差摀住了褚冥漾嘴，拖著一行人，開跑。

衰、太衰了。


好不容易才將那群餓死鬼甩開，鬼差在安全區稍歇喘了口氣，不過外面擠滿了流著口水的鬼魂，使他們只能呆在原地等待救援。

鬼差打遍了手機裡所有的搭訕來的電話號碼向對方作最後的道別，一致得到了「太棒了，你終於要死了。」的回應，哭哭的抱著搭檔淡定的大腿

冥府的運作系統爛到報炸是眾所皆知，上次發現的那個好像是在哪裡待了兩百年，從沒發現的例子不勝枚舉。

「都是你！」鬼差指著褚冥漾開始嚎啕大哭，他才不要跟兩個男人死在一起嗚嗚嗚嗚。

「今天新來的裡面好像有幾隻女鬼，我可以幫你們冥婚。」一眼看穿對方的心思，淡定的鬼差拿出記事本上看了看上面完美的字跡。「我有抄婚禮證詞。」

「……」你沒事抄那種鬼東西幹嘛！

給了搭檔幾個「你果然是個怪人」的眼神，他就歡快的跑向新鬼的團體裡挑老婆，然後過了三秒又哭著回來抱搭檔大腿。

「他們都東少一塊西少一塊……」鬼差將淚水鼻涕通通往搭檔的褲子上抹，深深的覺得這次的經驗害他產生了不小的陰影，尤其是當看到一個女鬼抱著自己的頭無神的向你望來，堪稱情場老手的鬼差也嚇的轉頭就跑。

在一旁的褚冥漾看著對方的行為無言以對，然後時不時的接收對方指控的眼神，覺得自己何其無辜。

「我要跟閻王投訴你，哼哼，我們十八層見面。」眼淚還殘存在眼眶的鬼差一臉壞笑的拿出手機發送一堆奇怪的控訴，看著褚冥漾發白的臉優越感十足。

「幼稚。」搭檔下了如此感言。

就在他們開始人手一張發遺書準備草擬內容的時候
外頭擠滿的鬼潮外發出了巨響，火焰捲起了大量扭曲的黑色物質，來者踏著用火焰燒出的道路，一步一步的走來，宛如魔王出世。

「學長…」

褚冥漾發出意義不明的怪聲，然後躲到淡定的鬼差身後，什麼感動重逢都是屁，在前一刻他對上了學長要虐打他前的恐怖眼神。


『不論你躲到哪裡，我都會找到你。』


學長，情話不是這樣用的阿阿阿啊啊啊啊——

梧雲

孟婆湯 (下)


*


褚冥漾免不其然的被自家學長狠狠的教育了一番，做鬼也沒鬼權的被直接拖到閻羅殿。

兩個鬼差一路上沒敢吭聲，來者的氣場和那個一臉就是倒楣鬼的平凡路人甲形成強烈對比，向來欺善怕惡的鬼差明白高官達貴都是不可惹的。

而冰炎也沒有辜負他們的腦補，一向在眾鬼面前儼乎其然的前輩在見到來者後的態度一百八十度轉變，端茶送水比他們這些下屬還殷勤。

「不知殿下突然來訪是何意呢…？」

閻王大人虛與委蛇的口氣讓在旁看戲的倆鬼差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發覺坐在大殿旁的冰炎更加閃閃發亮，閻王殿很少遇過需要如此禮遇的人，通常來訪的人不是來尋仇的，就是來冥府關說的。

不過閻王一改往常面對權貴就打官腔糊弄過去，反而有些過分諂媚，沒有平常那份「求我啊，不然你能拿我怎樣」的機掰氣息，反而有些…害怕？

淡定鬼差面對他疑惑的表情，做出了幾個口型。

「十年前。」

十年前？有發生什麼事嗎，除了因為砸殿這件事讓他必須回去當免費勞工修殿失去了和美人相處的時光還有什麼奇怪的事…

…砸殿！

他還記得當初被打到鼻青臉腫的閻王大人下達了以後與那位殿下有關的魂魄一律丟到地獄輪個套餐在送去畜生道投胎的命令。

愛哭的鬼差同情看著那位表情多樣的路人甲，看樣子這傢伙可能會成為十八層地獄的長期住戶，他默默的為他點了根蠟燭。

「來給這傢伙送行的。」冰炎捏了捏學弟的臉頰，對方發出模糊不清的抗議。

沒有哭哭啼啼生離死別，只有如同日常的互動，在真正失去前，冰炎還能勸慰自己只是眨眼間的分離，精靈漫長無盡的時間在此刻，何其珍貴。

在一旁默默不語的小妖師沒有忽視學長的答覆，都到這個地步了，學長是不會騙他的。

褚冥漾依稀想起了自己生前的片刻，沒錯…他那時的確是和妖獸談判，但那個任務是他背著學長偷偷接下的，只是個寂寞的孩子想要有人陪伴。

能確定的是，他不是意外掉進冥府的。

「我死了吧。」

沒有否認也沒有反駁，學長艷紅的眸子望來，和記憶裡的顏色重疊再重疊，交織出了一個扭曲的回憶將他扼緊。

他苦口婆心的好不容易將小妖獸勸回窩，好心的跟著幼獸怕他迷路或被哪個路過種族綁走當寵物，沒想到被對方家長認為是來偷小孩的，魚尾一甩，為了接近獸巢而卸下防備的褚冥漾幾乎是正面接下了這一擊，被大卡車碾過再碾過也不過如此。

活了九十七歲又三個月，想了千百種死法，他沒想過最後是被自己蠢死的。

「我說過了，你這個老頭子不在家養老還跑出去給人家小孩子訓話，根本找死。」殺人紅眼兔的手勁越發大力，小妖師嗷嗷幾聲吃痛的搶回將自己的臉頰的主控權，如果他還活著的話一定烏青了。

褚冥漾邊揉臉邊設想學長如果知道自己是因為喊了安地爾那個渾蛋的名字才少了三年的生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死全屍呢？

小妖師抖了抖，被鞭屍的的機率是百分之百。

「冥府還是有冥府的規矩，請殿下還是依照程序來吧。」打斷了半精靈和小妖師兩人的世界，閻王腦中開始布局等下該如何在小妖師的罪狀參上一筆，精靈死後回歸安息之地他管不著，但死人就好辦了，任他揉捏搓扁還不會吭聲。

「如果說我有特赦呢？」

冰炎亮出了金閃閃的掛牌，打碎了閻王大人的如意算盤。

「咦！？」在一旁的當事人比旁人還要驚訝，褚冥漾看著學長手中可以成為五色雞頭收藏的掛牌，如果詢問東西的來由一定會被以「因為我是黑袍」的回應搪塞過去。

小妖師用一生的時光體會了黑袍大人上至外太空下至內自宮的威能，這時候除了獻出膝蓋把學長當神來拜想不到其它的方法表達他的感激，他自詡一生沒有做啥壞事，除了詛咒某些人跌倒撞樹爆胎摔車之外…

…真的只有這樣！


※

閻王大人心不甘情不願的將金牌收下，確認了是正牌冥府發放的特赦令後，儘管心裡恨的牙癢癢還是呼喚手下帶領二位離開大殿，跳過了層層關卡直接進入投胎程序。

「就是這裡。」

淡定的鬼差將他們帶路到湖畔邊，清澈的河水目測只到腳踝，沒有魚類卻長滿了妖豔的彼岸花，這裡是地獄之中唯一乾淨的湖泊，也是亡者必經的河川。

淡定的鬼差吹了聲口哨，褚冥漾以為他要召喚出神龍之類的坐騎，過了半晌，依舊無人回應。

「不對啊，引渡人怎麼可能不在…」

鬼差喃喃自語，下一刻卻想通了這裡有個招惹過閻王的半精靈，第一殿的閻王本就小心眼出名，剛才放過他們並非只是他突然良心發現，而是他早就在後頭支走了渡船人，濫用權力刻意刁難。

沒有等到鬼差想出辦法，冰炎卻逕自捲起了褲管。

「你…」瘋了嗎！？鬼差欲吐出口的話被冰炎的狠瞪硬生生逼了回去，冥河看起來雖清澈卻對魂魄傷害很大，連鬼差都不敢沾染冥河的河水，雖說精靈的生命力頑強，這樣一趟下來回魂後重傷是不可抗力的，所以他們才用船來載送亡者。

「這水有什麼問題嗎？」褚冥漾好奇的詢問著淡定鬼差。

冰炎在小妖師看不見的角度用眼神脅迫鬼差閉上嘴巴，鬼差猶豫在三還是說句不知道含糊帶過。


「沒事，只是你不能碰而已，上來吧。」


褚冥漾貼著學長的後背，感受屬於半精靈的溫柔。

從哪刻起，原本在學長後頭追逐的自己，脫離了保護圈，堅毅的向世界宣告他不會因為自己的身分而妥協，只為了擁有和學長站在同一高度的資格。

當時將紫袍資格拿到手的他拖著殘破的身子，在路盡頭等待的學長不發一語，他知道的，無論結果如何他都不會責怪他…

…頂多打死讓他明白自己有多愚蠢。

見到學長那張人神共憤的臉，小妖師繃緊的精神一下子鬆懈下來，直接啪嗒躺在地上做死屍狀。

冰炎忍住將腳踩上他臉上的慾望，只得無奈的把小妖師撿回家。

趴在黑袍大人的VIP特等席上，小妖師愉快的享受半精靈的背背服務，明明可以用傳送陣卻硬要走路到黑館的學長依舊悶騷。

「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甩下去？」

「…對不起學長我錯了。」

褚冥漾一秒閉腦。

髒亂不堪的頭髮往半精靈的背上蹭了蹭，微涼的體溫讓他只想整個人貼上去降溫，鼻間盈滿了學長特有的氣息，舒服的彷彿天堂，半夢半醒的他含糊不清的說著:

「我做到了。」

「嗯。」

簡單的言語，卻包含了多少難以言喻的情緒。

那時候只想著，這個人屬於他，真好。

而現在，那個高貴的黑袍大人再次放下身段，背著他，涉水而過，熟悉的氣味，卻是不同的心境。

冥河的河水冰冷刺骨，學長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的一步一腳印邁進，踩踏出的漣漪以他們為中心擴散，幾乎到膝蓋高的彼岸花隨著搖曳，褚冥漾摟緊了半精靈，還是忍不住的打破沉默開口:

「學長，不準只喝蜜豆奶當正餐喔。」

「嗯。」

「學長，受傷的話一定要去醫療班，不要自己隨便塗藥了事喔。」

「嗯。」

「學長，如果好補的學弟來找你哭訴，如果太腦殘，記得往死裡打，不用客氣喔。」

「嗯。」

「學長，危險的任務能跑就跑，不要硬撐，英雄死兩次就是狗熊了喔。」

「…」

褚冥漾開啟嘮叨技能，絞盡腦汁的把能交代的事都交代了，半精靈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應聲著，一人一精靈的對話在死寂的冥河界域中添加了一絲熱鬧。

不知過了多久，突兀出現在盡頭的陸地逐漸清晰，那是彼岸花也無法觸及的荒地。

冥河其實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對於當事人的小妖師來說真是短的可憐，恨不得回頭多繞個幾圈在上岸。

學長將他放下，小妖師雖然不情願也得下來，赤腳踩上濕潤的土壤，河水與岸，兩地相隔，學長告訴他那是生者與死者的交界，他過不去，也不能過去。

「學長…總覺得有好多事情要跟你說呢。」

不夠不夠，像是要把下輩子的話也一起說完。

「留著。」

「什麼？」

「下一世，再說給我聽。」

學長做出的打勾勾的手勢，眼神是無比的認真。

死者沒有眼淚，他卻發覺眼前開始模糊，他們沒有甜得溺死人的情話，只有簡單明瞭的話語，這是半精靈和小妖師相處了大半輩子的默契。

「好。」

褚冥漾覆上學長的大拇指，契約成立，紅與白的圖騰纏滿手腕，那是烙印在靈魂之上的約定，如同在告訴著他，他們並未真正的分離。

然後，他毅然決然的轉身步上冥路。

「今生已知前生事， 三生石上留姓氏，
不知來生世間事， 飲湯便忘三生事。」

路途旁的婆婆遞上了熱湯，褚冥漾抹乾了淚痕，接下一飲而盡，甘、苦、辛、酸、鹹形成微妙的口味，刺痛著味蕾，也刺痛著他的眼眶。

回憶如潮水，卻在下一刻像是泡沫般消失，他悵然若失，一個名字卻在心中死死留下，成為了最後倒塌的一片城牆。

颯彌亞‧伊沐洛‧巴瑟蘭。

…颯彌亞

…颯

他叨念著，直至再也無法憶起。

茫然的走過奈何橋，他望下前方無底的黑暗。

橋一過、湯一飲，前塵往事皆成空，便是新生。




END.




※

【碎碎念】

舊文騙更σ`∀´)σ

碧兒

以為漾漾不會喝孟婆湯的......
不過  下輩子遇到學長後  還有學長可以告訴他他們的點點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