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後由 顏冰芸 於 2019-4-27 11:48 編輯
楔子:
「跑,小璃,跑!」
面對著越來越接近的追趕聲,邵湘夜拔出佩劍焱池,頭也不回地對著躲藏在他身後的五歲小女孩道。
「夜哥哥!」張璃恐懼地拽著他的衣角,雙眼圓睜盯著眾腳步聲傳來的方向,就是沒有要放手的意思。
「乖。」邵湘夜柔聲說,輕輕鬆開她揪緊的雙手,握在掌中。
那雙原本稚嫩無比的小手上佈滿傷痕,有些甚至還未止血。邵湘夜感到一陣心疼,同時還有深切的憤怒。
他的眼眸燃起鮮紅的色澤,詭譎的氣息出現在四周。
可是下一秒,他因大腿上的傷痛得皺眉,魔氣消失無蹤。
該死的文澤!他在心裡咒罵。
邵湘夜不能冒險把貫穿左腿的鎮魔釘拔出來,那可能會令他失血過多,於是撕下衣袖,胡亂包紮一番。沒差了,能止血就好。
他知道自己中計了,他們早就知道自己會為了救張璃而來到這裡,所以先設下了埋伏,但又沒把握能讓他一擊斃命,只能先讓他失去行動能力。
眾人又更靠近了些。邵湘夜用力捏了張璃一下。
「走啊!活下去!」他的語氣急促起來。
張璃開始啜泣,但堅強的她仍然點點頭。
邵湘夜鬆開張璃的手,聽著她小小的步子漸行漸遠。
其實他是個貪生怕死的人,也很想轉身逃走,但他更不能忍受一個無辜的生命在氏族手上被摧毀殆盡!
他們終究還是追上來了。邵湘夜握緊焱池,他得拖住他們,張璃不可以落到他們手上。
「邵宗主,別來無恙啊。」容氏當家容慶毅道。
邵湘夜冷笑著:「我都不知道容宗主這麼關心在下呢?」
容慶毅質問:「那丫頭呢?」
邵湘夜冷冷道:「你們找不到她了。」
文澤在一旁勸道:「邵宗主,那女孩是厲煞殘餘的力量構成的,是個不容忽視的隱患,還請您將她交給我們。」
「聽你在狗屁!」邵湘夜罵道:「給我收起你那張假惺惺的嘴臉,你他媽的在她身上做了什麼天理難容的事,以為我跟其他人一樣瞎嗎?隱患?老子看你才是那最大的隱患!」
「算了吧文宗主,邵湘夜修煉魔道,已經徹底失心瘋了,多說也是白費唇舌。」容慶毅充滿恨意地瞪著邵湘夜,「我們今天就是來結果你的,那麼多人枉死你手上,現在是償債的時候了!」說完,鼓起一陣強風,提劍砍去。
邵湘夜也燃起熊熊烈焰,迎擊。
容慶毅已經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了,體力有限,而邵湘夜才二十出頭,又是名修為極高的宗主,兩者根本無法比較。
對付這老東西,邵湘夜也是沒在客氣,一腳把他踹回人群之中,雖然代價是腿上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容慶毅也沒好到哪裡去,肋骨斷了兩根,吐出一口血。
他忿忿地道:「好啊,邵湘夜,枉為一代宗主!私自汲取厲煞之力不說,殺害容荀和眾世家子弟,現在還包庇邪魔留下的產物。你到底還有什麼惡事沒做過!」
「是!我是殺了你兒子!但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至於那些死不足惜的敗類,哪一個當年不是曾經投靠過鄭通翔的?死在他們手上的人可不比我少!」邵湘夜失控地大喊,眼眸變成鮮血的顏色,強烈的陰煞之氣再次圍繞身邊,黑髮和黑衣飄揚。
當初,他為了能夠在漢川鄭氏手下保護家人,擅自吸收邪魔之王厲煞遺骸上的力量,修習了邪道。
那確實奏效了,他成功在戰役中戰勝,也繼承父親留下的位子,成為天陵邵氏的當家。
一直,他努力壓下那深藏內心的惡鬼,將它牢牢鎖在囚籠之中。可他仍舊低估了厲煞的反噬和野心。縱然肉身毀滅,祂仍然想要藉由自己爬回世間。
邪念逐漸啃食邵湘夜的心靈,摧毀曾經的一切善意和仁慈,只留下長久以來的憤恨和哀傷。
他變了,變得越發心狠手辣。他的冷酷無情令親弟弟都不寒而慄,經常發生一發不可收拾的爭執。
他只失控過一次,那一次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也從此成為眾矢之的。
他的確罪大惡極,可張璃不一樣,她只是個孩子,就算本質上根本不是人類又何妨?在他眼裡,她有血有肉,難過的時候會哭、快樂的時候會笑,這就足以證明她是個生命,何況她一點都沒有厲煞的邪惡。
他一生犯了很多錯,唯獨這件事,他確信無罪。
反噬是很痛苦的事,不只是肉體上,更多的是心靈的折磨。邵湘夜在最艱難的情況下努力維持自己的良知,雖然知道到頭來都躲不掉變成邪魔的命運,也不曾放棄,能拖一天是一天。
可是現在,種種不甘和憎恨在心中無限擴大——他無法再忍受了!他們以為這是他希望的嗎?變成這種非人非鬼的模樣?他的痛苦、他的犧牲,旁人又了解多少?憑什麼在這裡說三道四?
邵湘夜的臉愈來愈猙獰,原本赤紅的火焰也變得幽藍,溫度逐漸下降。
「業火!是地獄業火!」
「快!快逃啊!」
「啊啊啊啊啊啊!」
許多膽小的門生轉頭就跑,更多是逃不掉的,在業火中尖叫,眼神慢慢失去光彩,變成一具失去生息的軀體。
業火,地獄之火,無溫之火,滅不掉,燒不了其他東西,卻能焚盡人的魂魄,觸碰時生不如死。只有修煉到極致的火修才有能力釋放,同時也只有他才能收回。
如果說剛才踹的那一腳邵湘夜已經是手下留情了,現在就是真的大開殺戒,來一個,斬一個。
他身上濺滿了鮮血,他自己的,更多是別人的。
混亂之中,他瞥見容慶毅再度朝他衝過來。一個重傷的人,對他來說簡直是個笑話,也沒怎麼放在心上,只是將焱池指過去。
但容慶毅卻沒有停下,任憑利劍貫穿胸膛。
邵湘夜扔開他,感覺腹上一陣刺痛,寒意擴散開來。
一根細長的冰箭刺入腹中,血液大量湧出,極寒隨著血管流竄全身,錐心刺骨的劇痛令他躬下身,斷斷續續地喘息。
他噎了一下,捂住口劇烈咳嗽。拿開的時候,手上已是一片嫣紅。
邵湘夜發出撕心裂肺的哀號,業火頓時消失。
「就是現在!」
不知是誰喊了這麼一句,下一秒,他就被容家的風修們捲起的風打飛出去,跌落一個不知何時就已挖好的大洞裡。
血在流,他的身體更冷了,又冷又痛,好像冰霜在他的身體裡長出了尖刺一樣,一針一針扎著他的內臟。
邵湘夜從來都不知道寒冷也可以像烈火一般將人慢慢折磨致死。好冷,好像死了一樣,可悲的是他的意識仍然清醒,比死了還痛苦。
這絕不是普通的毒。
邵家世代主修水,邵湘夜自己是水火雙修,對這種屬性的毒素有一定的抵抗力。
有人特意製作這種毒,只是為了殺他。
他仍掙扎著坐起身,瞪著上方的眾人。
人群中走出一個面無表情的身影,那人有著跟他一樣的眼睛,年紀比他再輕了幾歲。
「湘華!」邵湘夜驚訝的同時也感覺到一絲歡喜。有那麼一小部分,他相信弟弟會原諒他,就算他再怎麼罪無可赦。
可是當他看清邵湘華手上的東西時,一切都變了。
邵湘華舉起弓,一支冰箭搭在弦上,發射。
邵湘夜重重倒回泥地上,第二支箭刺穿胸口。
「⋯⋯湘⋯⋯華⋯⋯?」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對方,腦中一片空白,連傷口的痛都忘了。
他的希望碎了,粉碎成千萬片。
他錯了,他的兄弟恨他。
邵湘夜終於知道邵湘華這些天熬夜到底都在做什麼了,他還曾笑笑地對他說自己是在努力修煉。
呵,可笑。如此愚蠢之人,也只有他了。
只有邵湘華最清楚他的弱點,那些致命的毒箭出自他之手,這一切都是策劃好的。
邵湘夜曾張開口,似乎想說什麼,卻只有血從嘴角流下。
還有什麼好說的?說他不是有意的?誰信啊?他自己都不信。
容璇死了,姐姐死了,也確確實實是他殺的。
沒什麼好說的。
洞口開始有土推下來,落在他的臉上、身上。
憎恨和悲傷再度主宰他的情緒。
他躺在那,他自己的血泊中,眼角流下血淚,伴隨癲狂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我恨你們!就算是死,也不會放過你們!等著吧,我一定會回來的。每一個人,都要付出代價!我永遠不會原諒你們,就算下地獄,也要所有人比我痛苦千倍、萬倍!哈哈哈哈哈⋯⋯」
邵湘夜最後的怨恨,淹沒在成堆的土壤之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