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難忘，殘陽照寒窗

西伯利亞茄

當歲月白了頭頂，轉眼已是垂垂暮年。終究青春逝去，在秋色的黃昏裏，樹葉從樹上慢慢地往下落著。此時的她，已辯認不出那墓碑上的字，眼眸多了層被歲月磨合的混濁，臉上已是層層疊疊的皺紋，她那蹣跚的背影，一步步遊走在夕陽下，繪成了一幅秋夕日落的剪影。
                                                                                         
        1937年的一天，她出世了。這天，天氣陰沉。靜靜地，沒有一點哭鬧。
        直到一歲，父母才知道她跟本就是一個不會說話的啞巴！
        在那樣的年代，貧苦極了，太多的孩子活不到一歲就夭折。父母很多時候也會餓肚子，但她從未被放棄過，母親很多時候不吃，也不願把她給餓著。
       她總是很寂寞的一個人待著，靜靜的坐在屋裏，從紙窗戶的破孔中，望著外面的世界。她很怕去到外面，很怕面對那些異樣的眼光，很怕別人都會朝著她喊：“傻子”只有母親農忙回到家，她那緊繃的神經才會鬆懈，然後去賴在母親懷裏。父親疲憊了，偶爾也會說出：“不知道你怎麼生出了這樣的娃”母親卻把懷裏的她抱得更緊了。
       不知該怎麼描述，這段溫馨的時光卻夾帶著苦澀澀的味道。

       母親去世很早，那年她9歲。那天她只是靜靜的坐在母親身旁，隨著那些溫暖的日子，沿著歲月的紋路，最終凝固成淚水。她更寂寞了，一天天的，只從紙窗的破孔中，望著母親的墳。
        
        不久之後，父親再娶，那個女人為父親生了四個女兒一個兒子。家裏熱鬧不少，可這也意味著，父親擔子更重了。
       這年的她正17歲，已是一個璀璨如花的大姑娘了，她還是習慣一個人孤獨的幹坐在一旁，把目光長久地投向窗外，而那景物似乎一點也不會被看倦。在她收回目光時，有一雙眼睛從門外投射過來。一個男子正朝著她笑著。臉頰很髒，像是剛下地回來。一身泥濘的衣著，卻也整齊。給人印象不深刻，一點也不被她注意，目光又轉向了窗外。她雖出生貧苦，眼睛裏卻透著雅氣與純靜。她把手支在腮下時，臉部線條十分明顯地顯現出來。她已被這個大花臉的男人看上。  
       飯後，父親一個沉思了很久。很快的就已經傍晚了，太陽就要下山了。天冷得很。父親把她叫出了門， 說了很多，目的就是：“隔壁李村有人看上了你，想娶你做媳婦。目前家裏狀況不好，還得養活弟弟妹妹，那人家裏情況也不錯，父母也還健壯，就他一個兒子，你嫁過去也不會像家裏這麼苦，也不會餓肚子”她強忍著淚水，深深吸進一口寒冷的空氣，割得五臟六腑生疼，抬著頭望著黯淡無光的天空。父親把她抱緊在懷裏，這一輩子，父親就抱了她這麼一次。

       結婚那天，她穿了大紅的衣服。頭帶著大紅的花，坐在屋內從那紙窗的破孔中，望著母親的墳，靜靜地流著眼淚。婚禮很草率，男方送來了兩條被子就把她接走了。回頭迎視過去的一瞬，她看到父親那粗獷的大漢子臉上竟掉著眼淚。
  
       他比她大很多。嫁過去二年多了。一直沒有身孕，男人開始嫌棄她。時不時喝醉了酒就打她一頓。婆婆也常大罵：“你這啞巴怎麼娃也生不出來，養你來幹什麼”她依然靜靜地望著窗外，感覺大正午的天空陣陣的就要暗了下來。
       她只是一個20來歲的女人，她也嚮往愛情，嚮往幸福。如花般燦爛美麗的年紀，卻只能如此。
       這天，午後。她一個人去地裏幹活，回來，家門就再沒為她開過，只聽屋內傳來：“你以後再也別回來了，反正我們證也沒領，家裏就我一個兒子，傳宗接代可是很重要的，我可不願白養一個不會生娃的女人”她早受不了這樣的生活。轉身就走，眼淚不經意濕了臉，一步步踏著蒼涼。
   
        回到了那個撫育自己的家。父親不在，那個女人抱著小兒子，哀愁的說：“家裏都揭不開鍋了”她把目光轉向了窗外，靜靜地看了很久。沒有見上父親一面，默默地遠離了這個思念已久的家。

        沒有了方向，雲淡風輕。她像似丟了魂魄，已經兩天沒有吃東西了，漸漸的眩暈，迷茫的一步一步走著，直到暈倒在地。
        當她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身旁坐著一大男人，她驚慌的起了身。“別誤會，我只是看你暈倒在路邊，怕你一女孩子家出什麼事”她半信半疑的張望著。再細看了下身旁這男人，有善的雙眼，手裏拿著窩頭，笑道：“餓了吧?”她很餓，拿過他手裏的窩頭，狼吐虎咽的啃著。這樣的年代，沒有什麼能比糧食更能暖人心的了。
    他是一個三十有餘的男人，父母很早離世，處於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狀態。她沒有地方可去，恍惚的在他家裏過了幾天，他才知道她竟然是個不能開口說話的啞巴，卻什麼也沒有問，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坐在板凳上一動不動地把目光長久的投向窗外，她那孤獨的身影顯得那麼的落寞。
       他從未讓她離開。倆人相處的那麼融洽，她已被他溫和的脾性所吸引，日子久了，更是愛意綿綿。一切好像都那麼理所當然，他已把她當做一生的伴侶，他細膩的情感使她每天都感受著關愛，從未有過的幸福生活。
       後來知道了她的全部，卻沒有一點點的嫌棄，並且去了她家裏提了親，領了證，成了夫妻。

      日子在一天天過去，事實證明了她並不是沒有生育的，他們有了兩個兒子。一家四口， 愛意濃濃，她的每一天都笑得那麼的燦爛，一天天都挺溫暖。他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她點燃著日子裏幸福的嫋嫋炊煙。

       又是一個黃昏，他已病得不能起身。她緊緊抓著他的手，眼神裏流露著極端的痛楚。她已經不再年輕了，淚水正沿著臉上的紋路流淌著。他看著身旁的她滿臉的淚水，卻什麼也不能做，唯有恨透只能躺在床上的自己。他想，還好大兒子已經是17歲的男子漢了，就算哪天自己走了，也不會把她苦著。
   
       他終究還是離開了，倆兒子抓著父親的手痛哭著。她一人默默的坐在一旁，憑窗望去，感覺空蕩蕩的心疼痛難忍，她已疲憊得雙目佈滿血絲。
     
       她如今已是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了太，兩個兒子因犯賣毒品，都坐了牢。她的晚年也只能寄住在我家裏。一輩子再苦再痛也發洩不出半點的聲響，內心到底被磨練得多強大啊！
      看到她那個孤獨而蒼老的身影，坐在家裏的陽臺上，把目光長久的投向遠方，嘴角偶爾地揚起淡淡笑意。是啊，在那個愛情缺失的年代裏，她也曾那樣幸福的愛過。

      歲月難忘，殘陽照寒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