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那位老婆婆

小牛

　　或許是因為我的奶奶在年幼時就過世了，所以我對路上的老婆婆們，總會特別有感觸吧。有那麼一個下雨天，我閒得發慌。那天全家幾乎都出了門，只留下我一人在家裡無所事事。我試著玩一些東西來打發時間，但不知怎麼那時的我突然一陣不耐煩，拋下那些東西就氣沖沖地跑下階梯。

　　那時候是毛毛雨，被我們家的玻璃門擋住的雨勢在那時的我眼中看來不清楚。我本以為外頭天氣只是一點陰霾，並無落下任何天空的淚滴，怎知我才踏出一步，就立即縮了回來。我從來就不喜歡淋雨，尤其是在那時爸爸嚴重說明淋雨會有何後果後，我就幾乎都未嘗試過。我正為了雨勢阻擋我出門這件事情感到無力、準備轉身踏回房子時，有一隻手突然搭上我的肩膀。

　　我轉過身，以為是爸爸媽媽回來了，正準備展開笑容回應他們時，才發現原來攔住我的是一個臉上長滿皺紋的老奶奶，慈祥的笑容在笑顏中綻放。她穿著古老的、幾乎只會在課本上看到了「簑衣」，帽沿還正在滴水。我沒有見過這個老太太，但是她帶給我的感覺很熟悉，我幾乎立刻就想到了我那個已經過世的奶奶。

　　「少年耶，恁有沒有不要的回收？」她劈頭就這樣問一句，細看一眼，我發現她停放在我們家門口的腳踏車後有個大大的麻袋，用細細的繩子固定在後面，從我的角度看過去裡面沒有任何東西，但我想裡面應該佈滿了毛毛細雨的痕跡。

　　我們家那時幾乎天天都會將回收的物品交給每個傍晚都會來家門外的回收車人員，所以家中自然就沒有回收的東西。雨勢漸漸轉大，我想要立刻跑進去屋內，不管這個老奶奶，但基於禮貌，我還是耐住性子跟她說：「阿嬤，阮這裡沒有回收哦，阮攏會倒掉。」

　　一台車以緩慢的速度駛過街道，因行動而噴發的雨珠濺到了我們家外面，沾濕了那位老婆婆的腳踏車。車燈掃視過我們，灰濛濛的天空被照出一個光明，本來因為穿著古老雨衣和雨而不怎麼清晰的對方的臉，登時變得清楚。老奶奶的表情看起來很失望，發現我在看她時，她的神情看起來很受傷，接著她不死心地問了第二次：「真假沒有嗎？恁真假沒有嗎……」

　　「真假沒，阿嬤。」我快速而生氣的回答，衝動之下差點要下出逐客令。這奶奶真煩，就跟他說了沒有，為何還要這樣子窮追不捨？老奶奶以因為身體老化，變得緩慢的速度開始轉過身，似乎是對我快速的回答覺得喪氣。可能是因為同樣是老奶奶的關係吧，看起來真的與我那個已故的奶奶十分相似。我點點頭，要踏進門的前一刻，我從眼角瞥見老奶奶牽著早被雨淋濕的腳踏車，慢慢往隔壁前進。雨早已不是毛毛雨，上帝正在流淚，開始瀉出傾盆大雨。

　　她用笨拙而醜陋的手開始按我鄰居的門鈴，不久我的鄰居就應門了。我應該要踏進去家中，但是我卻被這個景象吸引下來了──老奶奶以問過我的話，重新問過鄰居一遍，開門的那個大哥哥很沒有耐心，隨便應付之後，就將門關上。老奶奶只好再慢慢地牽著她的腳踏車，到我們家隔壁的隔壁的那間，重複對我以及對鄰居哥哥的動作，再對那名鄰居做一次。

　　一陣內疚感開始在我心中升起，老奶奶如此屹立不搖的一間一間按門鈴問，而我們卻這樣子立即拒絕她。有一種感覺在我心頭那邊開始萌生、接著蕩漾，老奶奶在來我們家按門鈴之前，又經過了多少家的拒絕呢？那個永遠裝不滿的麻布袋，跟隨著她問過了多少人？我甚至開始懷疑──為什麼老奶奶要檢回收呢？家裡不夠用嗎，還是有另外的原因呢？

　　不管怎麼想，我都開始覺得我剛才心中覺得那個老奶奶很煩的念頭是不對的──而且還十分的可恥。我想起了我的奶奶對我的教誨，我是那麼的尊敬她，但我現在怎麼了，居然以如此卑劣的態度去對待一個撿回收的老太太，就算家裡真的沒有回收，但是我應該好聲好氣地講，並不是以那種生氣的口吻去對待一個生命歷程比我長很多、很多的人啊……

　　老奶奶的聲音隨著她的走動以及雨勢而漸漸不清晰，我突然覺得，每一滴淋在她身上的雨都會是她的負擔，就如同每一個鄰居的拒絕一樣。我心中突然狠狠地被震懾了一下。每一個老人，都是這樣子溫和，都是這樣子和藹，但是為什麼新聞上還是有許多社會版面是兒子、女兒不想要自己的爸爸、媽媽呢？因為老了？因為走不動了？但這代表什麼？這可以抹滅掉他們曾經養育我們的恩惠嗎……

　　我想了很久，最後到真的看不見奶奶的身影時，我才把門關上。

　　從那天開始，我開始收集回收。儘管那位奶奶從未在我的面前出現過了，但我想，如果她有一天又來按了一次門鈴、又或是有其他人也如同她一樣來請求、拜託我時，我一定會奉獻出我最溫暖的微笑，並將那包象徵著他們生活的寶藏遞給他們。

　　我想，到時候我遞出的將不會只是那包回收，而是更多的，無法用言語、甚至是行動來表示的愛。

　　──ＦＩＮ





　　

緋甯

寫得好好呢
看了有種想哭的感覺。。。

×洛雨×

寫得太好了，這是你的經歷嗎？
以前到現在每當我看到這種老人家時，其實都會很捨不得然後一直很想幫助他們
我想，如果這是你的經歷，那麼希望那名老奶奶能夠在社會的幫助下找到一個可以棲身且衣食無缺的住所。
反之，則是讓你我反省的天使。

老子不爽

我們家附近就有一位這樣的老人，只是他是老伯伯不是老奶奶
有一次他在收玻璃瓶時不小心割傷了自己，我是從那次開始才注意到他的
他的血一直流，雖然有好心的路人幫他叫了救護車，不過看著他離開我還是感到很擔心
總覺得自己應該跟過去...

不過還好，他後來有平安的再出現在我們面前
從那之後我們家的回收也不給回收車了
看到這篇文章我感觸很深...